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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妈呀,秦长官饶命,饶命呐!”
秦林回家之后不久,徐文长凄厉的喊叫声就划破了京城寂静的夜空。
大厅之中,老疯子徐文长顶着一头乱糟糟如同鸟窝的huā白头发,像猴子似的跳来跳去,动作灵活得根本不像今年近huā甲的老头儿。
他颌下那部黄不黄、灰不灰的胡须零零落落,不复之前的茂盛,空中还有几根胡子随风飘飘dàngdàng。
秦林紧追不舍,“老疯子,老子早看不惯你那几根黄毛了,今天不把你胡子全拔了,难消爷心头之恨!”
陆远志、牛大力两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闯祸精也帮着秦林围追堵截,原以为徐文长插翅难飞,哪知这老疯子体力实在好得过分,也不知他干瘦的身体里哪儿来的力气,被三个棒小伙子撵得鸡飞狗跳,居然半天都抓不住他,最后倒是秦林他们三个先累得直喘粗气。
趁着秦林累得不行,徐文长一叠声苒喊冤叫屈:“长官,老头子也是为了您好啊,张家小姐年方十八,也老大不小了,您趁早和老泰山挑破窗户纸,免得节外生枝嘛!”“我看你才节外生枝!”秦林狠狠瞪着徐文长,嘴里直喘粗气。
他也知道徐文长是替自己着急,毕竟这时候十六岁上下出嫁属于平常,张紫萱十八岁了,已经算得上“剩女”所以老疯子就借送礼物搞了当众逼宫的一出戏,和别别扭扭的老泰山彻底摊牌。
可秦林不这么想啊:你妹的,十八岁才刚刚成年好不好?老子有的是时间和张相爷,哦不,是老岳父软磨硬泡,用得着你徐文长来瞎搅和?
皇帝不急太监急嘛!
“听着,老子的事情自己会办,用不着别人乱掺合!”秦林看看也差不多闹够了”徐文长的胡子也拔了一小半,就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徐先生,再有下次的话,你那胡子就一根不剩了!”
徐文长唯唯称是,脸上仍旧带着点嬉皮笑脸,心头却是一凛”秦林这话里头的意思,他也明白了十足十……
雄略之主”权柄自持、方略独断,他需要能辅佐谋略、出谋划策的刘伯温,而不需要找个代替他做出决断的诸葛亮。
秦林不是阿车好在秦林对徐老头子还是相当看重的,以近乎开玩笑的方式划出了各自的范围”这件事便就揭过,徐文长也就松了口气。
“喂”你们半夜三更的搞什么啊,还睡不睡觉啊?”徐辛夷穿着件家居的夹衣,带着shì剑和几名女兵走过来,很有些不满。
晓得秦林是去相府,少不了和那位干金小姐相会,徐大小姐未免有些酸不溜丢的,夜里满心打算要在卧榻之上重整旗鼓,和秦林再决雌雄,结果等了半天听到厅上一阵喧闹,她就气鼓鼓的带着丫环跑过来了。
徐文长一见大小姐”顿时就矮了三寸”缩头缩脑的想开溜。
陆胖子是没事还要找事的闯祸精,哪里肯放过他?端着张胖脸,
立马开打小报告:“启禀夫人,这个老疯子不安好心”咱家长官让他准备给相府的礼物吧,他准备了一只金鹿、一只金雁”就是《诗经》里头下聘礼的古制,这不存心捣乱吗?”
“秦林,今晚有没有和紫萱妹妹见面哪?”徐辛夷眯起了眼睛,在秦林身上嗅来嗅去。
秦林心虚,赶紧躲开:“你属狗的?再说了,好像今天这事儿……”说着他就一脸无辜的指了指徐文长。
老疯子晓得自己大难临头,赶紧脚底板抹油,加速逃窜。
哪里走得了?徐辛夷一声令下,shì剑等几名女兵已把老疯子叉手叉脚的抓住,饶是徐文长智计百出,也只能望空感叹:最毒fù人心,这番吾命休矣!
徐辛夷叉着腰,睁着杏核眼四处瞧:“治疯弃的银针呢?”“没带啊”陆胖子无奈的摊着手。
徐文长一脸庆幸,这次真是佛菩萨保估啊!太上老君观音菩萨如来佛祖元始天尊,保估俺徐某得脱此难,猪牛羊三牲福礼祭奠…………
哪晓得胖子突然咧着嘴坏笑,脸上肥肉一抖一抖的:“不过有梅huā针。”
我靠,梅huā针是给病人挑脓包、血肿用的,又粗又大,扎下去还得了?秦林浑身恶寒,朝胖子一竖大拇指。
徐文长投向陆胖子的眼神充满了幽怨:你、好、毒nn
有陆远志和牛大力两个闯祸精就够呛,还多了徐辛夷这女魔头和手下一群娘子军,老疯子被撵得哎哟皇天的鬼叫,一把老骨头都快被拆散了。
秦林瞧着徐辛夷大逞威风,心下却是若有所思,还是张紫萱说得对,瞧见“香瓜”他又有点想“青苹果”了,酸酸甜甜的小青黛……
暖风频吹运河两岸,杨柳枝随风轻舞,繁忙的京杭大运河最北段通惠河上,华北地区春表夏初暖融融的日头把船工、纤夫们晒得额头直冒细汗,全身每一块筋骨都舒活开了,号子喊得格外得劲儿。
好一派充满生机的人间四月天!
众多运载漕粮和旅客的漕船之中,一艘形制奇巧的官船格外引人注目,且不说重楼飞檐、雕粱画栋,就连两侧的船板都被桐油刷得锃光瓦亮,岸上替它拉纤的纤夫,也不像别的船光着脊背、穿件破烂衣衫,而是一水儿的蓝褂、黑kù,腰扎白手巾,齐齐整整。
甲板上,四名劲装女子姹紫嫣红,或英气勃勃,或jiāo憨可爱,容貌各擅胜场,趴在栏杆上看着与金陵迥异的北地风光,互相嬉笑打闹,殊不知自己也成为了运河上一道觏丽的风景线,吸引了南来北往旅客的目光。
官舱之中,青黛一袭淡青sè彩huā边的裙子,头发随意的挽起,斜斜的插着一根筷子当作发钗,俏皮可爱中更增清丽之sè。
只不过此时小丫头低垂着头,约略带着点婴儿肥的娃娃脸,带着几分若隐若现的不耐。
因为同船北上的三婶沈氏,正在旁边喋喋不休:“大姑娘,也不是婶儿说你,姑爷既做了大官,怎不提携你父亲,叫他还在四川蓬溪做化品芝麻官?就连你三叔,也是荆王保举的,秦哥儿没出什么力吧?
做大fù,就要有大fù的样子,该争的还得争………”
嗯,嗯,青黛老老实实的答应着,手玩弄着衣角,眼睛盯着脚尖的绣huā鞋,那些话却是左边耳朵进、右边耳朵出,半句也没记在心上。
这一路上啊,三叔和三婶不停的说这说那,可怜的小青黛,耳朵都快吵得聋掉啦!
李建方任凭老婆唠唠叨叨,自己端坐在太师椅上喝茶,摆出副稳坐钓鱼台的样子,却是专心专意听着青黛的回答。
从崭州到京师,这五千里路上李三爷可把秦府叔老爷的架子摆足了,崭州出发走长江水路到南京,是湖广锦衣卫千户石韦石大人派的锦衣校尉;
到了南京就接到消息,侄女婿秦林又升了官,应天府尹王世贞的公子王士碟带了礼物托他们转送,言语格外客气,又有庚字所百户韩飞廉鞍前马后的奉承,就连魏国公也招他们进府,吃了酒,托他们带东西给徐辛夷:等接了青黛从扬州转进大运河,那扬州知府归慕光亲自接风、漕运总督李肱派大管家拿帖子来拜,更是可把李建方两口子兴头得不行。
连这艘船和一应huā费,都是漕帮准备好的,船老大竟是漕帮的一位红旗大管事,漕运总督李肱又给沿途军兵发了火签,结果运河上过闹、
翻坝,别的船排队排两三天,这条船一到就直接过去,沿途漕军的把总、千户都是拿手本、报履历、跪接跪送。
李建方两口子本来对功名利禄就看得重,这下子越发来了兴头,一寻思不都是沾侄女婿秦林的光吗?青黛是个老实疙瘩,不会邀宠、不会替娘家要这要那,咱们做叔叔、婶婶的就得多教导教导她嘛!
这不,沈氏口口声声替青黛老爹李建中说话,可毕竟忍不住,拐弯抹角的就把自己丈夫也搭上了。
李建方听她说得太lù骨,咳嗽两声,把茶碗给放下了:“咳咳,青黛侄女啊,别嫌你婶fù道人家话多,论起来叔叔婶婶当初对秦哥儿也不错吧?原来他还在医馆当学生,别人都不待见,唯独叔叔见他天庭饱满地格方圆,绝非池中物,所以你爷爷问起你们俩的婚事,三叔我是力排众议,一力支持呀!”
得,当初李建方巴望青黛嫁给荆王世子朱由樊,恨不得一口把突然冒出来的秦林活活咬死,等秦林扶摇直上,这话里话外就全变样了,前倨后恭一至于斯。
青黛忽然抬起头,冲着李建方甜甜的一笑:“知道了啦,叔叔婶婶看人最准了,从来不计名利,我一定会对秦哥哥说的,其实呢,秦哥哥为人很好的,就算有什么误会,他一定不会记在心上,只念别人的好呢。”
李建方和沈氏互相看看,都有点脸红了。
硕大的硬帆吃饱了东南风,船速本已很快,那些纤夫还一个劲儿的喊着号子卖力气,拉着官船不停超过别的船,而别的粮船、客船也都主动避让,替它让开水路。
“奇哉怪也,这艘船又没打官衔灯笼,看起来不像官府家眷船,怎么别的船都乖乖避让?”
将近京郊东便门,另一艘船上,几位文士打扮的人瞧着青黛所乘的大船,颇觉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