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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初升,新的一天开始。
陆浩在自己的小院吃过早饭后拎着备好的书箱找到了许辰。
“贡院,我还去吗?”
一夜没睡的许辰没有多少身体上的疲惫,闻言默然一阵,抬头道:“去啊!”
“大哥既然已经出来了,不如就自己去吧……”陆浩微微皱眉:“我也没当官的想法。”
“忘了?我越狱出来的!”
“这种事随便找人……”
“主考官是陈.希烈,我连名都没报,好好去考试,等赵铭的情况稳定了,我就回京兆府去。”
“我去考试,大哥去坐牢……”
“呵呵,都差不多。”
一座城市,人多就会有一个好处,不管某个角落晚上发生了什么,第二天早上,生活依旧会催促城里的居民按照往常的节奏进行下去。
豪门谋逆这样的惊天大事也仅仅只增加了长安百姓们窃窃私语时的谈资。
“听说了没?”
“还用听说,昨晚上闹那么大动静!”
“我这里有一张昨晚掉进院里的纸,你们给看看写的是啥。”
“装什么装!上了三年私塾,会不认识字?”
“这上面字多嘛……”
……
“你们说上面写的这些是真是假?”
“还用猜?欺男霸女这些事,公子哥们干的少吗?”
“但那毕竟是千年大族,诗书传家……”
“越是读书人,越是衣冠禽兽!”
……
“岂有此理,简直是斯文败类!”
“没想到赫赫有名的博陵崔家竟会干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
“诸位,不如我们一道去宫门前向陛下上书,讨伐这无良世家!”
“额……还是考完试再说吧。”
走在去贡院的路上,无论贩夫走卒还是文人士子,谈论的话题几乎离不开崔家谋逆之事。
陆浩还不知道徐番发动了自己的力量,看到这群情激愤的样子,只觉大哥似乎从很早前就做足了准备,再回头看看昨夜的过往,大哥那些让人想不通的行为,似乎又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原来这才是目的……”
陆浩并不想用最冷漠的情绪去思考许辰昨夜的动机,但这样的念头却最符合大哥以往算无遗策的风格……
贡院内,三天前就已经住进来的主考官陈.希烈为了避嫌没有和外界有过任何联系,直到今天早上,外面的幕僚实在等不及,才冒险亲自将消息送了进来。
听完幕僚匆匆讲述,陈.希烈的脸黑得像经年的锅底。
“这么说崔家人已经死光了,其他六家也被送到了李林甫手上?”
“是……”
幕僚不敢看他,陈.希烈不出意外的爆发了:“那老子还在这折腾个屁啊!”
上好的彩瓷茶盏被摔碎,书案上的砚台被掀翻,墨汁溅在刚写的一副字上,一团团,像是困在左相大人胸间的阴霾。
“左相大人,考生该入场了!”
门外,响起了程若水的声音。
贡院大门前,看到一身戎装的程若水,陆浩微微一愣,程若水的目光移来,却无丝毫表示,漠然移开。
陆浩顺利进入考场,铁盒子里夹带的东西还不是这些普通的兵丁能够搜检出来的。
唐时贡院少有“号房”,由于科考差不多每年都会有,参考人数不比后世明清,通常会将许多考生集中在一处宽敞的明堂内举行,倒和书院的教舍相差不大。
只是春寒料峭的日子里在这么一处四面透风的房间答题,又是席地而坐,滋味自不必说。
陆浩并不在乎这些,取出文具后便静等考官将题目发下。
隋炀帝时的科举分为两科,一称明经,另一称进士。
虽然唐代大大增加了科目数量,但明经和进士仍是选拔官员的主要科目。
明经科的主要考试内容包括帖经和墨义。帖经有点像现代考试的填充题,试题一般是摘录经书的一句并遮去几个字,考生需填充缺去的字词;至于墨义则是一些关于经文的问答。进士科的考试主要是要求考生就特定的题目创作诗、赋,有时也会加入帖经。
唐高宗以后,进士科的地位慢慢超越了明经,成为科举中唯一的重要科目。
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主要是进士科考生需要发挥创意方能及第,而明经只需熟读经书便能考上。而且进士科的评选标准甚严格,考上的人数往往只是明经科的十分之一。
“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一言便道出了进士科的难度。
陆浩经过正统的启蒙,单论底子并不输于寻常世家子弟,拜徐番为师后,虽然因为事忙,没正经上过几天课,但徐番偶尔对他的提点倒真有画龙点睛之效,往往使其之前某处的困惑豁然消失,对经书的理解又更深了一层。
许辰让陆浩过来考试,也是因为陆浩的学问在他们这群人里最深,许辰自己虽然聪明,但四书五经这些东西没有时间的沉淀哪能凭空生出厚重的学识?
考场如战场,瞬息万变,能不能成功作弊实在是一件风险不小的事。
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作弊上,这也不是许辰的风格。
当初对于科考,许辰只是抱着尝试一番的态度,凭借自身多年的作弊经验,有神奇的小铁盒相助,许辰自认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就算有问题,考不好也没关系。
但接连一大堆事已让许辰明白,他们这些人已经不可能独立在长安的风波之外,想要参与进去,就必须有更多的资本,多一条渠道便多一分保险。
陆浩开始考试的时候,许辰也回到了京兆府,经过柴老一夜的忙碌,赵铭的情况终于好转,虽然还在昏迷,但身体已对疼痛有了反应。
萧炅同样一夜未眠,起先是忧心许辰的动静,到后来便顾不上他了,李党、徐党、太子党,朝堂上几大山头纷纷动起来,他身为大佬之一,哪能袖手旁观?
差不多全部布置妥当后,衙役进来禀报:“大人,许……许大人回牢房了!”
萧炅用力揉了揉太阳穴,站起身来:“让厨房准备一桌早饭,送到牢房来!”
大牢内,许辰昨夜暴力毁坏的木栏已经被人连夜修好,在萧炅得知宫内已做出对七宗五姓下手的决定后,他便知道无人会去计较许辰越狱这点小事了。
甚至于许辰是否会回来,萧炅都无法确定。
眼下既然已经回来了,说明有些事的变化并不像自己预料的那样。
萧炅没有寒暄,直接推开牢房的木门,走了进来。
许辰本想收拾一下,却发现处处一尘不染。
“床铺换了,衣被也都换了新的,点点看,少了东西让人补齐。”萧炅径直拉来一条长凳坐下。
“有劳了!”许辰直接在床铺上坐着,左右打量了几眼。
眼力老辣的萧炅察觉到许辰表情中的丝丝落寞,便开口道:“这会儿大家都忙,过几天尘埃落定,你想留下都没可能!”
“哦,没事!”许辰笑笑:“这里挺好,一个人正好想些事。”
劝慰的话点到即止就好,早把许辰当成同龄人的萧炅可不会像安慰小辈那样絮絮叨叨。
没一会儿,早饭被送来。
“没吃饭吧,我也没吃,一块儿吃点吧!”说着,萧炅便自顾自摆起碗筷来。
“正好饿了。”
二人默默吃着,萧炅的目光时不时在许辰脸上徘徊,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
“行吧,我还有些事,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牢头。”吃过饭后,萧炅起身离开。
连名字都没有被萧炅记住的贾牢头在外面小心翼翼的等着,一脸怯懦的望着牢房里尚在慢条斯理吃东西的文静少年。
贾牢头在京兆府的大牢干了大半辈子,犯人越狱这样的事还是头一次遇到,而越狱之后非但什么事没有,府尹大人还亲自过来嘘寒问暖这样的情形更是连想都不敢想。
里面这位祖宗到底是哪里来的神仙啊?
“麻烦送几桶热水过来……”神仙开口说话了,许辰放下筷子,望着木栏外的贾牢头:“我想洗个澡。”
神仙要洗澡,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必须全力满足啊!
“好的,好的,马上就送来!”刚想转身的贾牢头回头,一脸暧昧的笑道:“要不要小的找几个漂亮的女囚过来服侍大人?”
“啊?”许辰一怔。
“没关系的!”贾牢头拍着胸脯保证道:“绝对不会出问题,都是犯官家的女眷,模样好不说,干什么都行,就是大人以后想带走都没问题!”
许辰好一阵沉默,笑了起来:“谢谢你的好心,这两天没这心情,到时候再说吧!”
贾牢头有些失望,但见许辰未把话说死,心里便开始琢磨要不要先将人带过来,收拾干净后就关在隔壁,反正这里是大牢最深处,旁边的牢房又都空着。
少年人气血旺盛,难免会有需要,要是把这位大神伺候好了,估计怎么也能少奋斗十几年……
许辰不知这牢头已有了这么多念头,静下来的他开始梳理从皇城寺走来的一路。
枷栏外,风云依旧,里面的少年却已沉浸在深深的回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