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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请坐,这里不是乾清宫,可以随意一些。(..)复制址访问 hp:”朱由检在养心殿正殿内为杨嗣昌赐了座,又让兰剑奉上热茶,才略带感慨地道,“朕有时候真怀念在秦王庄的那段日子,虽然只有方寸之地,但大家戮力同心,便可做成许多事情。如今朕虽贵为天子,很多时候反倒不得不妥协退让,唉...”
杨嗣昌赶紧恳切进言道:“陛下大可不必气馁,臣夤夜觐见正是为此。首逆朱由崧逃脱,南阳等地失陷,固然是平叛受到暂时挫折。但众臣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看不到无论是流贼还是叛军,其势已经严重受挫。尤其是流贼,过去号称‘十三家’,现在死的死降的降,真正对朝廷有威胁的就只剩李自成和张献忠两家了。只要朝廷继续坚持四正六隅之策...”
刚说到这里,朱由检摇头打断道:“先生的‘四正六隅,十面张’策略,朕一直是很敬服的,大体上也是这么做的。此策确实也取得了很好的战果,高迎祥授首,马守应毙命,便是明证。但现在看来,朕和先生都错了!并非先生的策略不好,实是流贼凶顽,朝廷力有不逮啊!”
杨嗣昌猛吃一惊,同时心中自然并不服气,急切地道:“陛下,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官军并未真正失败,流贼攻取之地,皆是官军防守薄弱,甚至根本没有官军的地方...”
“这才是问题症结所在。”朱由检沉痛地道,“四正六隅中的四正是陕西、湖广、河南、江北,是流贼活动最频繁的地区,同时也是我大明腹心之地。此地方圆不下二千里,山脉纵横,流贼有足够的活动空间。先生谓四正之巡抚分剿而专防,可实际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南京卫所军不下十万,然而王在晋只能保住南京一地,如果不是卢象升全军驰援的话,恐怕连滁州和扬州都保不住。河南方面,卫所军已经损失殆尽,左良玉不堪大用,大明军刚刚组建,也只能保住洛阳、开封。
“陕西也差不多,流贼绝不敢攻打西安、潼关,但其他地方,尤其是陕南,官军就无力防守,除非孙传庭驻扎在那里。湖广就更差了。四地巡抚专防尚且自顾不暇,哪有能力分剿?”
杨嗣昌知道朱由检说的都是实情,但还是反驳道:“可是还有六隅。”
“六隅分防而协剿,想法不错。”朱由检接着道,“可是六隅里的延绥和山西,同时亦在九边之列,防御外敌负担更重,根本分不出兵来。四川更是朕深虑之地,一旦流贼入川,则更加不可收拾。至于山东、江南、江西,指望那里的卫所军,先生,你敢么?就算能从这几省调出兵来,流贼窜入该省,同样局面更坏。”
“可是圣上,不是还有卢象升和孙传庭两路官军主力,随贼所向么?”杨嗣昌额头已经见了汗,可还是争辩道,“此二路官军远胜流贼,连战连捷,只要坚持不懈,定可将流贼彻底扑灭啊!”
朱由检摇头苦笑道:“先生说的不错,卢象升和孙传庭两路兵马,确实是我大明官军中最精锐者,对流贼以一敌百亦不为过。可这是有条件的啊!
“首先,此二部官军战斗力真正的来源在于火器。但火器有赖于后勤及运输,现在已经是强**之末,流贼尚且多在平原地区活动。一旦流贼转入山区,辎重运输不便,追都追不上人家,仗还怎么打?
“再者,当然官军也有骑兵,京营、天雄军、关宁铁骑,战斗力都很强。可是先生,自从朕登基以来,这些骑兵部队都打了多少仗了?尤其是李定国、李来亨二将,一年来转战南北,马不停蹄,兵力得不到补充,李定国还大病一场,朕想起来就揪心!其他各部也好不到哪去。这些骑兵兵力不多,却是大明对抗鞑子的本钱,绝对不容有失!
“何况李自成、张献忠等贼用兵狡诈,即使卢象升、孙传庭率主力苦追,流贼大可钻进崇山峻岭,与官军玩猫捉老鼠的游戏,那时官军骑兵并无多少优势,消耗却在不断增加。这里追不到张献忠、李自成,别处又冒出来个马献忠、牛自成,朕怎么办?唉!朕错了,朕是把流贼想得太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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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
这回杨嗣昌终于哑口无言了,他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四正六隅,十面张”策略,比纸上谈兵也好不了多少!
沉默半晌,杨嗣昌还是忍不住道:“圣上责的是,臣愚钝!可眼下流贼正在攻城略地,川陕动摇,朝廷总得设法进剿。四正六隅之策既不可行,可有其他方略?”
杨嗣昌本以为皇帝既然否定了他的策略,必是有了更好的策略,所以才有此问。没想到朱由检却陷入长时间的沉默,几次欲言又止,脸色变得苍白,可见内心正在极度的煎熬之中。杨嗣昌不知何故,也不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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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朱由检才沉郁地道:“朕没有方略。夜很深了,先生且退,容朕与廷臣再议一个万全之策...”
杨嗣昌心中刺痛,暗想皇帝是被打击得太深了,这哪里还是自己熟悉的那个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秦王!正想披肝沥胆地谏劝一番,朱由检却起身道:“朕乏了,兰剑,送先生。”
望着心有不甘的杨嗣昌渐渐远去的身影,朱由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刚才他并没有说实话,其实这几天来他一直在苦苦思索,并且已经有了对付流贼的新策略。但是这个策略太过离经叛道,也太过“狠毒”,让他难以启齿!刚才差点没忍住就跟杨嗣昌说了,可是想到朝堂上那铺天盖地的口水,朱由检还是把这些话强行压抑在心里。不能说,即使是深受他信任的杨嗣昌也不行!
这时候朱由检终于深深地体会到,君王是何等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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