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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门一带是北京传统的商业区,庚子年闹拳匪,前门一带损失惨重,破坏严重。经过六年的复苏,前门商业区已经恢复了旧观,尤其是在中国人最大的节日春节临近,这一带更是摩肩接踵,热闹异常。
年关下午,随着暮霭四合,熙攘的人群逐渐散去,各自回家准备祭祖过年了。不断炸响的鞭炮,让空气中带了幽微的火药香,预示着又一个春节来临了。大栅栏顺福祥的皮货店已经打烊了,伙计们已经领了红包各回各家,老板李云祥与挺着大肚子的妻子张氏将祖宗牌位摆上了堂屋擦得铮亮的八仙桌,张氏开始从灶房往出端准备好的祭品。
敲门声传来,起初以为听错了,但没错,正是前院铺面大门被人敲响了门环。
“这个时候谁来呀?真是的。”张氏是京城人氏,但李云祥祖籍山东,京城并无亲戚,即便是亲戚,这个时候也不会登门。
“我去看看,说不得有一笔大买卖呢。”李云祥披上棉袍,去前院开门了。
很快,李云祥领进一高一矮两个男子,从衣着神态看,矮个子白净面皮身穿皮袍的男子为主,那个黑脸膛高个子身穿深蓝粗布棉袍的是随从。
“怎么能领进后宅呢?而且是在这个时候,”张氏起身回避。
“啊,真是喜事。老家的亲戚来了,他是我表弟张小云,那位是表弟的朋友。”李云祥神色很古怪。说是大喜事,脸上却殊无喜色,“表弟,她就是你嫂子。”
“嫂嫂安好。刚进京城,真是打扰了。”张小云对张氏施了一礼。
“叔叔安好。你且宽坐,我去准备饭食。”张氏感到了丈夫似乎有些紧张。
张氏离开堂屋,张小云大喇喇地坐在客位上,“坐吧,是不是很意外?”那个黑脸大汉挪了几步,守在了门口。
“是。没想到处长您来……”李云陪着笑。没敢落座。
“你是兄长,哪有我这个弟弟坐着你却站着的道理?坐下说。住下,没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李云祥换了山东话回道。小心翼翼地坐在对面的主位上。
“小日子过的不错呀。”张小云皮笑肉不笑地打量着屋内的陈设,“看起来你真成了生意人了。”
“从不敢忘了自己的任务……”
“是吗?”锐利的目光扫过去。李云祥心虚地低下了头。
“这一年来。你违反了几次纪律?嗯?出发前所发了誓言。都当了耳旁风了吧?”
“江处长……”李云祥扑通跪了下去。
一个眼色丢过去,黑脸汉子一把将李云祥拉了起来,“坐着说。”
没错。张小云正是蒙山军情报处长江云。
听见张氏拖沓的脚步声,江云阴沉的脸色立即挂满了笑容,“家里都好,我爹一直拿三哥你教育我……嫂嫂,”看见张氏进来,江云笑容满面地站起身,接过黑脸汉子手中的包裹,“从老家带的一点土仪,不成敬意,还望嫂嫂笑纳。”
“都是自家人,带什么东西嘛。”看见鼓鼓囊囊的包裹,张氏脸上有了笑意,“叔叔是今天进京的?路上好走?”
“上午就进城了,第一回来,找了半天才找到这儿……”江云笑眯眯地审视着妇人。
“老七,我先安顿你住下吧?”
“那好,不知方便不方便。”
“方便,方便。伙计们都回家了,再来几个人都没问题。”李云祥起身,领着江云俩人出了堂屋,回到了前院,打开了西厢,点起了蜡烛,“我这就生火……”
“稳住神。如果要处置你,就不是我来了。”江云冷冷地说,“你先忙你的,饭后我们再谈。”
“是,是,”大冷的天,李云祥额头竟然沁出了汗珠。
李云祥是在前年被派往北京建立这个情报站的,但一直没有具体的任务,他接受的指令就是做一个真正的商人,这点对于他不难,因为他参军之前,家里就是做皮货生意的。但父亲在庚子之乱的第二年死在关东道上,母亲改嫁,家道也就中落了。他参军后的第二年被挑入情报处,在徐州站工作了一年后被调回总部,再次受训后带着一笔“巨款”来到北京,买下这间铺面后成为了一个京师皮货商。这间顺福祥皮货店除了他之外,都和蒙山军毫无瓜葛。
江云处长突然登门,问题显然出在他的妻子。按照纪律,他讨老婆必须得到总部的批准,这一点他违反纪律了。老婆张氏生于一个小官僚家庭,其父曾在工部做过一个小官,现在已经赋闲回家了。因为一次购物认识了张氏,彼此有心了,便成了这个婚事。他是在娶了张氏才报告总部的,总部一直没有回信。算起来已经有十个月了。
现在来清算他的错误了。
情报处的纪律严格的不近人情。据说那些规矩都是龙司令亲自定的。对于违反纪律的情报员处分极为严格,他在徐州站时,站长韩四海就因为私下与官府来往被部下举报,召回总部后被处决了。这个案例在情报处内部做了通报。他自认自己私自娶妻不属于背叛组织的行为,但是,一向执法严厉的江处长会怎样处置自己?江云有几句“名言”,进入情报处,你就是不是你自己的了!错误没有第二次,一次足以要了你的命,敌人不处置你,组织也会处置你!你可以叛逃,即便你跑到天涯海角,组织上也会将你绳之以法,而且,连带你的家人一同受罚!
可以肯定的是,京师绝非自己一个情报站,一定有人在暗中监视着自己。盘点自己的行为。除了这个错误外,其他都没问题,账目清楚,绝没有贪污……如果江处长不放过自己,身怀六甲的妻子该怎么办?
晚饭的气氛极好,江云谈笑风生,济南的趣闻轶事将张氏逗的咯咯直笑,连说一定要去济南看一看,还埋怨李云祥不带自己回老家。江处长就有这个本事,你永远不能从他的表面看透他的内心。
饭后。张氏回卧室了。江云开始审问李云祥。李云祥“招认”自己一时糊涂,忘了纪律,没有及时向组织报告,请求处里给予最严厉的处分。
“处分?我问你。军法也是人情。但为什么要规定情报处人员成亲需要批准?”
“属下明白。那是因为怕混入奸细。”李云祥垂首答道。
“知道为何不报?按正常程序报告未必就不会批准!若非你除此之外尚无其他违纪情况,若非你老婆家世清白,你死定了。”江云阴测测地说。“先将此事记下,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吧。”
“属下一定戴罪立功。”
“你岳父张景岳有个弟弟叫张浩岳,在北洋军政司兵备处粮饷股,对吧?”
“是,现在是粮饷局了。”
“还算你有心。司令带主力南下,家里担心北洋主力会对山东不利,如果他们有进兵计划,瞒不过粮饷局。你的任务是从你老婆这个叔父那里拿到北洋的出兵计划,出几个镇?何时出兵?”
“明白了。属下一定完成任务。”
“不要让这个张浩岳生疑,明白吧?”
“明白。那么,情报如何传递?”
“琉璃厂有一家潘记古玩店。你找潘老板,就说你要一副唐伯虎的棋谱,他就知道你是谁了。”
唐寅书画双绝,什么时候有棋谱传世?李云祥随便明白了接头暗号漏洞的真义,“属下记下了。”
“老刘留在你这里做伙计,可以吧?”江云指指黑脸汉子。
“可以可以。”
“李云祥,组织上培养你,花钱让你来北京做老板,不是让你单纯享福的。”
“是,是,一切为了蒙山军的大业。”
“记得就好。看你的表现了。如果做的好,之前的过失一笔购销。如果再有违纪……”
“属下绝不敢再犯错误了。”
“情报工作至为残酷,那是一步错不得的。说错一句话,去错一个地方,你的脑袋就危险了!你的脑袋事小,司令的大业为大。你要记住这一点。现在,你这个站就算启用了。老刘为站长,生意以你为主,老刘不干涉。工作听老刘安排。”
“是,我一定照站长命令行事。”
第二日,也就是丁未年的春节,江云离开了顺福祥皮货店,独自一人步行来到莫里循大街的福来顺酒庄。因为是过年,酒庄虽然开业,但顾客寥寥。江云问邢老板,立即被伙计带入了后堂。
“喔,老天!你怎么来了?”北京总站负责人邢冬云丢下手里的书,惊讶地对江云说。
“哈哈,你倒悠闲。”江云摘下皮帽子,顺便将那根假辫子扯下丢在八仙庄上。
“处长要去东北?”
“聪明。”江云微笑着对邢冬云竖起了大拇指。
“怎么就你一个人?”邢冬云站起来从玻璃窗子望出去。
“这个你别管了,我也不跟你要人。最近有什么新闻?”
“新闻倒是不少,朝廷封赏司令子爵,连司令的大公子都封了个轻车都尉,对了,朝廷授予司令临江等四府巡阅使。估计圣旨已经在路上了。”
“四府巡阅使?什么意思?”江云咀嚼着邢冬云说出的消息,他不关心什么子爵伯爵的,那没有实质意义,但是授予龙谦湘赣边界四府巡阅使,却需要好好琢磨一番背后的含义,“嗯,老袁的兵有没有动静?”
“没有集结的消息,至少现在没有。杨士骧前几日到了,住在贤良寺,好像搬出去了,是不是去了直隶总督府,还不清楚。”
“杨士骧陛见的消息如何?”
“具体情况还不清楚。官署都挂印了,又不好到家里去问。不过,估计会有武器方面的纠纷,据说铁良对华源拒绝调拨那批炮弹很生气。”
“嗯,这个家里知道。还有呢?”
“有个叫莫里循的澳国人,为英国办事。是《泰晤士报》驻华首席记者,过年后,他要去山东做专访。他去贤良寺见过杨士骧,估计提起过此事。”
“澳国人?怎么和你认识的?”
“哦,他就住这条街,连街名都叫莫里循大街了。他喜欢我这里的蘑菇头,算是朋友了。这个人不简单……”邢冬云一五一十地汇报着情况。
“外国人在狗咬狗。法国与俄国结盟已久了,目标自然是德国。英国和日本是盟友,跟法俄走的近。德国人与咱们打的火热,或许英国人坐不住了,也想去山东插一腿?”
“老邢这几年很是学了不少东西嘛。司令若是知道了,一定很高兴。不错。”江云笑眯眯地看着邢冬云。这是与他一起组建情报处的“元老”,蒙山寨时期的老人,这些年从这里给山东传回去很多重要的情报。
“你不是叫我重点关注列强的消息吗?”
“对,对,你做的不错。眼下咱们主要对付的一是朝廷,二是北洋。洋人的事,恐怕在以后了。对了,你上次说袁世凯吃瘪,有没有可能被彻底夺掉军权?”
“从段祺瑞、冯国璋、王占元、王士珍、张怀芝、李纯、曹锟……一大帮将领都是老袁的人,除非铁良将其全部换掉,不然就不会真正控制北洋军。换掉这些人,且不说行不行,北洋也就被抽去了脊梁骨,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倒是最近有消息说准备以唐绍仪手里的部队组建第二十镇。”
“用谁?用那个张作霖?”
“不,北洋这边会派人去。先是说张怀芝,段芝贵也在争,最近又嚷嚷一个叫孟恩元的。估计没有定。朝廷办事太拖拉,总是不停地扯来扯去。可以肯定,二十镇不会像十八镇那样。”
“北洋不派人去十八镇?”
“鲁山干的好,朱家宝被哄住了,非说除了鲁山,没人降得住十八镇。倒是从奉天调过去几个小军官,估计现在已经在长春了。”
“两件事。第一就是朝廷对司令的使用。这是最重要的,让咱主力停在江西不进不退,肯定有阴谋。第二就是查明朝廷是否有对山东用兵的计划。”
“明白。你什么时候走?”
“下午。”江云最后说,“白兔那边不要轻易联系,如果北洋有军事计划,白兔会联系你的。”
白兔是深潜在北洋军参谋机构的段永清的代号,他是蒙山军情报机构最初使用动物代号的第一批间谍中最重要的一个。但作为北京情报站的总负责人,邢冬云是知道段永清的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