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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安堂里。
陈媒婆刚开口言了几句,便有总管一脸急色的匆匆进来回话,称瑞王府的长史官请大爷过府一叙。
顾府众人一听,且惊且喜。长史官亲自过来请,这是天大的荣耀,只是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顾侍郎与二老行了礼,怀着忐忑的心情往前头去了。
这顾侍郎才走,门房又有人来传话,老齐王思念女儿,女婿,请二人回王府吃席面。
这一下,顾老爷坐不住了,会不会是老二的官位有了着落?他忙令二房夫妇回房换衣裳,赶紧奔齐王府去。
短短须臾时间,一屋子的人走了七七八八,陈媒婆意味深长的笑笑,说了几句好话后,借故告退,只说等元宵过后再上门。
魏氏心中不喜,当下厉声回绝称不必再来,顾家绝不可能答应这门亲事。
那陈媒婆也不生气,一张擦满粉的脸笑出了褶子,朝上首处的人道了个万福,扭着老腰便离去了。
消息传到青莞耳朵里时,她刚从院子里散步回来。
春泥端着脸盆给青莞净手,青莞将手洗干净后,看着几上的午膳,半分食欲也没有。
瑞王府,老齐王府此时把人叫过去,定是向顾府的二位爷施压,如果没有意外,今天晚上回来后,府里就会不太平了。
青莞轻轻叹了一口气,默默的拿起了筷子。
天色渐渐阴沉,不到黄昏时分,便已暗了下来。
戌时一刻刚过,竟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暗夜中,顾府的马车从王府门口驶出,顾松涛歪在锦垫上,脸色有些僵硬,片刻后,他坐起来道:“华阳,岳父大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华阳心下不耻。这个男人可真会装傻充愣,父王明明把话说得很清楚,这会偏又来问她。
华阳笑道:“父王说,高府能看中二小姐,是咱们顾府的福气。只要这门亲事成了,工部侍郎的位置十拿九稳。”
“若不成呢?”顾松涛不甘心的问了一句。
华阳看了自家男人一眼,笑意深深:“若不成,那就不好说了。”
顾松涛心底一凉,一口气松懈下来。若不成,他的官位另寻门路不说,还得罪了岳丈家。
他无力的垂下了脑袋,叹息道:“二丫头到底是大房的女儿,若是大哥大嫂不同意,咱们也说不上话。”
深知事情来胧去脉的华阳听罢,故意以退为进道:“正是这个话,毕竟不是自己的女儿。实在不行,这侍郎之位,就给别人坐吧。毕竟咱们做叔叔婶婶的,总不能眼睁睁的把人往火炕里推。”
顾松涛一听工部侍郎的位置要旁落,当下急道:“那怎么行,这岳丈大人好不容易把路子走通,我岂能让他失望。”
华阳深知男人的德性,也不点破,支着下巴幽幽道:“哎,两难啊。”
顾松涛把屁股挪了挪,挤到了华阳身边,往她耳中吹了口气,道:“依我说,坊间那些捕风捉影的事,也未必可信。高府这门亲瞧着还不错。至少门第上,是咱们高攀了。”
华阳见他改了口风,心中鄙夷,脸上却笑道:“唉,年岁要是能小几年,这事说不定就成了。”
顾松涛很不要脸道:“男人长个几岁,会疼人,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回头,你跟大嫂说说吧。”
“大嫂顶什么用,二丫头从来都养在夫人跟儿前,她的婚事,必要夫人点头了才行。这事,还是你自个说去。我是怕了的,别又好处没捞着,又给人说三道四的。”华阳故意把男人往外推推。
顾松涛知道她说的是六丫头的事情,硬撑道:“谁敢咬你的舌头,我头一个饶不过。”
华阳暗暗冷笑,这男人当真虚伪的紧啊。
顾老爷书房里,墨香阵阵。
顾侍郎一口气将温茶喝完,清了清嗓门道:“父亲,事情便是这样。瑞王虽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是希望两府能结亲。你看这事,可如何是好?”
顾老爷一屁股跌坐在太师椅里,叹息道:“这事倒真是不好办啊。”
顾侍郎点头表示赞成。
如果应下这门亲事,旁的倒也罢了,关键这高小峰的年岁实在是太大,再加上克妻一说,传出于去顾府名声怕不好听。
如果不应下,得罪了瑞王,自己的仕途怕是不保好,真真是左右两难。
“父亲,要不让二弟去求求老齐王府,看看有没有别的路子可走?”
顾老爷抚着额头,连连叹息道:“你走后,你兄弟被老齐王府叫了过去,他早你一步回来。老齐王府也是这个意思,那头说,只要这门亲事成了,工部侍郎的位置,老齐王亲自帮你兄弟走动。”
顾侍郎未曾想到事情竟然变成了这样,当下便愣住了。
顾老爷到底是经历过事儿的人,很快便道:“这门亲事,有几分蹊跷,看来事情并不简单啊。”
顾侍郎回过神,细细一想,当下冷汗淋漓,不禁太阳穴隐隐作疼。
顾老爷把儿子的脸色尽收眼底,思索道:“此事先不伸张,暗暗派人打听一下高小峰的底细,过了上元节再说。”
“是,父亲。”
顾老爷叹息一声:“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二丫头今年十六了,按理早该相看起来。你们两口子也该为孩子打算打算了。”
顾侍郎听着父亲的话中有话,心里咯噔一下,冷汗落得更多了。
“小姐,大爷,二爷在老爷书房里,呆了有半盏茶的时间,这会都回了院儿,各个院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月娘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来,脸上,身上沾满了雨水。
青莞见状,心疼的将怀里的手炉塞到她手里,“月娘,快把湿衣服换了再来。小心着凉。”
“小姐,我没事。”
青莞眼睛一瞪,春泥机灵道:“我去给月娘煮碗热热的姜汤来。”
月娘,春泥尽数离去,屋里安静了下来。
青莞走到窗前,听着外头的雨滴声,心思微动。
料想中的大闹没有出现,顾府的男人装得像无事人一样,各自安歇。这样平静的背后代表的是什么,不用深想,也知道肯定没有什么好事,说不定在暗下筹谋着什么。
青莞眼中闪过寒意。
以顾府唯利是图的过往来看,二姐在劫难逃,唯有一丝希望是太太魏氏。只是一个内宅的女人,能有多少能力可以抵抗……
青莞幽幽叹出一口气。
月娘换了衣裳进来,见小姐临窗背立,身形单薄,一人一窗笼在淡淡的光晕之下,时光仿佛静止了一般。
月娘眼眶一热。
她仿佛又看到了六年前,小姐立于竹林深处,那抹与夜色融为一体,散着无穷孤寂的背影。
“小姐,夜了,明日还得早起。”月娘轻轻走上前,揽住了青莞肩。
青莞就势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莞尔一笑,“月娘,这世上的男子想功成名就,为何牺牲的却是女子?”
月娘叹道:“小姐,那是因为咱们女子活得苦,活得累,活得身不由己。在家从父,出门从夫,夫死从子,从来没有一刻能从了自己的本心。”
青莞一双星光水眸,幽远深邃,久久未曾说话。
如青莞所料的一样。
顾府的男人装得像无事人一样,该外出应酬的应酬,该与姨奶奶厮混的厮混,该侍候郡主的侍候,一切平静的如夏日的湖水,没有丁点的波澜。
青莞瞧着被蒙在鼓里的太太和青芷,越发觉得这顾府面目可憎。
敌不动,我不动。
她不动声色的静观事态的变化。
上元节如约而至,按着南边的规矩,这一日女眷必要去庙里上香祈福,求这一年顺顺遂遂。
夫人这几年每逢初一,十五,总要吃斋念佛,因此即便是到了京里,也按着南边的规矩行事。
青莞因痴傻的缘故,从没有一次是跟着去的。故这一日被叫着去上香时,她还愣了几下。
这一日,蒋府的女眷起了个大早,天蒙蒙亮时,十几辆马车鱼贯而出,往燕山驶去。
“京中香火最旺的地方,从来都是燕山上的延古寺,听说这里的菩萨求什么应什么,十分灵验。六岁那年,我随祖母在京中过年,去过一回,这些年便再没去过。”
青莞听着二姐的絮叨,低下头极时的隐去了眼中的不屑。
她多活一世,连黄泉路上的孟婆都见过,自不会信这些神佛之说。
更何况,一个家族的兴衰并不是烧几柱香,在佛前拜一拜就能决定的。大厦将倾时,就是神佛也难救命。
青芷说了半日,见六妹没甚反应,正要问上一问时,瞥见她眼底的一抹青色,以为她昨夜没有睡好,体贴的将毯子往她身上盖了盖,不再说话。
“真要这么灵,二姐今日需好好拜一拜,求佛祖赏二姐一个好姻缘。”青莞忽然出声。
青芷身子一颤,眼中喷出怒火来。
这高家简直不要脸,竟然敢让冰人再次上门,明明祖母已把话说死,偏偏还不甘心。青莞凝视她良久,不遮不掩道:“二姐放心,我定会护你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