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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沉稳而疏离,再无半分从前的俏皮,蒋弘文心里反觉得沉闷。
他忽然想起那去年中秋,那女子娇俏玲动的倚在青莞的身旁,傻傻的笑着,眼神如天边的星辰,亮得刺眼。
史松音见他不语,却直直的看着她,不由拔高了声间,“七爷唤我,有什么事?”
蒋弘文愣了愣神,道:“天凉了,你多穿件衣裳,免得病了。”
耳畔嗡嗡咋响,那一句略带着关心的话,烫得史松音神智全无。
她捂着怦怦直跳的心口,失神地看着眼前这个俊郎男子。
蒋弘文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翻涌的情绪塞住了胸臆,他扯出一抹干笑,“史小姐,我……哎……告辞!”
直到那抹青色消失在墙角,史松音才收回了视线,眼中露出淡淡的失望。
不过是一句客套的话,又如何能当真。他的眼里,从来没有她的影子。
“小睛,小雨,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小姐?”
两个婢女面面相觑。
史松音深深吸了一口气,纯真明澈的眼神里那男子的倒影犹在。
冷月院里,烛火通明。
吴雁玲仰着头看着绣花帐,眼神有些呆滞。
冬儿端了药盏进来,“小姐,药煎好了,奴婢扶您起来。”
吴雁玲摇摇头,“什么时候时辰了?”
“戌时二刻了。”
“前头的酒席散了没有?”
冬儿打量小姐神色,想了想道:“已经散了,六爷许是被什么耽搁住了脚,小姐别急。”
吴雁玲一动不动的躺着,嘴角泛起冷笑,“我急什么?”
冬儿被这样一堵,面露难色。她跟在小姐身边很多年,却不知为何觉得如今小姐陌生的紧,一言一行连她都看不明白了。
小姐心里明明没有六爷,却与他饮诗作对,弹琴作画,那眉眼,那笑意像极了热恋中的少女,无限妩媚又无限端庄。
风华绝代的佳人,让六爷这个不识情滋味的书呆子,根本把持不住。小姐走到哪里,他的眼神就直勾勾的跟到哪里。
生辰那天,小姐精心打扮,美得像天上的仙子,六爷原本就对小姐一见倾心,再喝了些加了料的酒,哪里还能把握住。
一夜春宵,落红点点,山盟海誓,连她在外间,都似乎听得醉了。
想到这里,冬儿脸上浮起冷笑。
男人的誓言果然最最听不得,六爷明明拍着胸脯说要娶小姐进门的,到头了竟成了姨娘,别说连个红轿都没有,就是外头的酒席,都冷清无比。
小姐啊,你这般委屈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
“冬儿,去打听打听,七爷身在何处?”
冬儿心里咯噔一下,冷汗从后背渗出,“小姐……七爷他不是咱们能打听的。”
“叫你去,你就去,废什么话,凡事我心中有数。”吴雁玲厉声道。
冬儿咬咬牙,“是,小姐。”
屋里安静下来,吴雁玲闭上眼睛,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波澜。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脚步声漫漫靠近,一双大手抚上了她的脸庞。
“玲儿,委屈你了。你放心,今生今世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你才是我真正的妻子。”
男人的声音温柔无比,动作轻柔,然吴雁玲心里却忍不住的想吐,她用力的掐了把腰间,睁眼时,眼睛里盈满了泪水,带着丝丝柔情。
“爷——”
蒋六爷纳妾的事儿,在偌大的京城,掀不起丁点的波澜,即便这个妾的来头,是曾经的老齐王府的外孙女。
宝庆帝看到蒋舍人的自责书,思虑了一息的时间,才记起吴雁玲母女来。
两个女人掀不起风浪,何必赶尽杀绝,嫁于蒋舍人为妾,不失是个好归宿。于是宝庆帝不假思索,写下两字“驳回”。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蒋家人看着御笔,心里的石头落下地来。
史松音在青府住了两日,便要回去。青莞心里虽舍不得,却也耐她不得。
弘文如今三天两头往这府里跑,就算再避讳,也总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罢了罢了,不了得她多往史家别院看她去。
青莞找了个秋高气爽的好日子,亲自把人送回了家,又与史磊秉烛夜谈,晚了,索性也在史家住下。
转眼便是中秋,京中上下都在盯着两件事。
头一件便是苏府三子与殷国公八小姐的婚事。其次是九月初九皇帝泰山祭祀,八月二十日,皇帝仪仗便要出京。
头一件事,与青莞无甚关系;但泰山祭祀她定是要随行左右的。
偏偏青莞自回京后,身子时好时坏,一来是西北之行,亏损太多,二来又是夏末秋初换季之时,天气冷热不均。
再加是大腿内侧的擦伤,刚刚长出新肉,奇痒无比,故有几分难熬。
月娘几个变着法的替她调养,钱福更是三天一大诊,两天一小诊,无一日敢缀。
曹子昂不言不语,用各种补药精心熬制成了膏,命月娘务必让小姐在饭前用上一勺。
青莞看在眼里,暖在心中,悸动的心底想流泪。
八月十四。
秋日黄昏,天空一碧如洗。
这日,青莞给皇帝请完脉后,刚出殿门,就被静候在此的刘玉兆拦住了去路。
刘兆玉这个月来,在皇帝跟前走动,因侍奉的好,在太医院里官进一级,这一切源于青莞的举荐。故他一心想找个机会,把这份情还了。
青莞见他的模样,心知这一顿宴请,无论如何也逃不脱,遂笑道:“恭敬不如众命。!”
刘兆玉笑道:“得勒,咱们醉仙居走着!”
两人入醉仙居,找了个雅间,点了一桌的酒菜。青莞正吃着药,不能饮酒,故以茶代酒,边喝边聊些太医院的事。
酒过三巡,刘兆玉笑眯眯的道:“我真不明白,你禁个足,为何连我都不见?”
刘兆玉前后上青府两趟,结果回回被月娘婉拒,结果只能灰头土脸的回去。
青莞掩饰道:“我在府里逍遥快活的紧,懒得见人。”
刘兆玉喝过一杯酒,眉眼前有些八卦道,“你快与我说说,你与那殷家两位有什么仇什么怨?怎么就到了那个地步?”
青莞白了他一眼,脸色一沉,答了两个字:“别问!”
刘兆玉嘿嘿一笑道:“你不说,我也能猜出几分。不过有句话我定要与你说一说,说得难听,你只当我是酒话。”
青莞不用他说,也知道他要说什么,却仍是点点头。 “殷家两位到底宫中有个贵妃,万一哪天贤王上了位,殷家来个秋后算账……哎,凡事总要为自己留点余地,不可太过。你这个性子,从前我瞧着温柔的很,怎的也有如此血性的一面,不妥,大大的不
妥。依我看……”
刘兆玉喋喋不休,青莞笑而不语。
片刻后,他突然声调一变,凑过去低语道:“皇上的身子瞧着不大妥当,这一趟泰山之行,有两三分凶险。你我身上的担子不轻。”
顾青莞听了这一句,方才明白他此次请客的最终目的,想了想,也把头凑过去道:“他的身子已然虚透。”
刘兆玉背后渗出冷汗,“那……咱们当如何?”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咱们尽好自己的本份才行。”
突然,门被推开,一个锦衣男子站在门口,眼光冷令的看着包厢里的人。
刘兆玉见来人吓了一跳。真是白天不能说人,夜里不能说鬼,他怎么找上门来了?
顾青莞眼角扫过,笑意淡淡逝去,自己给自己添了一杯热茶,慢慢送到嘴里,恍若未见。
殷立峰盯住她,一时无声,眼中似有怒意。
刘兆玉看着面色不善的两个人,心里念啊一声阿咪陀佛,这两个小祖宗可千万别闹起来啊。
“兆玉,来,我敬你一杯。”
青莞挑了挑眉,“以后请我吃饭,找个安静一点的地儿,别阿猫阿狗都能找到,看着嫌烦。”
刘兆玉手一颤,酒泼撒出来,急得直眨眼睛,示意她少说一句。
“兆玉,你眼睛怎么了,是不是看到了小人,就抽抽了?”
这话一出,刘兆玉差点没从椅子下摔下去。小祖宗哎,胆子太大了,我刚刚才劝你的话,你到底听进去了没有。
果不其然,殷立峰气冲冲走过来,用力一拍桌子,厉声道:“顾青莞,你这话什么意思,谁是小人,谁是阿猫阿狗?”
顾青莞淡淡一笑,“没想到,还是条疯狗,兆玉,麻烦赶一下,免得影响我食欲。”
“顾青莞,你的胆子太大了,别以为我不敢拿你怎么样?”
殷立峰的肺都要气炸了。她竟然把他比喻成一条狗,放眼京城,还没有哪个女子敢如此。
刘兆玉心里哀嚎阵阵,手轻轻扯了扯青莞的衣袖。姑奶奶,少说一句,眼前的这人,咱们惹不起。
青莞一把甩开,目光冷冷对上殷立峰的,冷笑,“你想拿我怎样,殷世子?”
“你……”殷立峰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真的不想拿她怎样。禁足一个月,他的心里没有一天不在担忧,茶不思,饭不香,就怕她心里恨着他。 偷偷上门两次,却被人赶出来。今日正巧遇见了青府的马车,他喜之若狂,控制不住的想要见她,却不曾想推开门,见到的竟是她和别的男子单独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