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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贵妃泪如雨下,连连摇头,藏着鬼的心里泛起阵阵害怕。
“贵妃,朕最恨的,便是欺骗。朕再问你一遍,那人是不是你派往京中去的?”
“不……”
殷贵妃心底掀起惊涛巨浪。
这个时候若不应承下来,那么皇帝必会派人追查,一旦顺着这条线往下查……那便是诸九族之罪,连他都要被牵连。
不!
留着青山在,何愁没柴烧!倒不如索性应承了下来,再作打算。
她凝神着皇帝,红唇动了动,晦涩道:“不是臣妾,又会是谁?皇上,臣妾咽不下这口气啊!”
宝庆帝闭上双眸,手一摔,“你是在怨恨朕,心偏向老八?”
“难道不是吗?”
到了这个份上,殷贵妃已没有什么可怕的了,嘴角牵出一抹冷笑。
“皇上宠爱寿王,天下谁不知。即便他无诏而返,皇上也替他掩人耳目。贤王被打成这样,皇上连句问都没有,臣妾这个做母亲的,要怎样才能不怨?”
“那是你儿子,先欲行不轨!”
殷贵妃被问得哑然,不死心的低喃道:“不过是个女子,有何要紧?”
“那女子是朕的太医,放眼大周,朕的身体唯有她能调理。你儿子连这个女子都不放过,是怕朕活得太久吗?”
殷贵妃身子一颤,惊得胸口发闷,半句话也答不上来。
宝庆帝霍然起身,长袖一扫,茶钆器皿摔了一地。
殷贵妃吓得赶紧伏地在身,瑟瑟发抖道:“皇上,千错万错都是臣妾的错,请皇上看在往日的情份上,饶了臣妾这一次吧。”
宝庆帝喘息急促,一连深吸了几口气,一屁股跌坐在龙榻上,有气无力道:“贵妃啊,你让朕太过失望了。”
悠悠转醒,不知人事几许。
头顶疼痛无比,像是要裂开一样,又奇涨无比,像有东西要从里面绷出。
顾青莞勉强想睁开眼睛,身体却好像不是自己的,沉重的一动也动不了。
眼皮微微一动,便听到有人欢喜地叫:“女医醒了,女医醒了。”
有参汤的温热从口中缓缓流入至喉中,为身体注入活力,青莞缓缓睁眼,入眼的是刘兆玉瘦得不成样的脸。
“你……为何……成了这副模样?”
他为何成这副模样?亏她问得出口。
昏迷十天,生不生,死不死,仅仅用人参吊着一口气,他都快被她逼疯了。
刘兆玉眼眶一热,一屁股跌坐在地,抹了一把泪,喃喃自语道:“醒了,总算醒了。”
又一个鬼不成鬼,人不成人的脸自出现在眼前,竟然是蒋弘文。
“你……怎么也在!”
蒋弘文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声音仿佛从地狱里传出来一般,“顾青莞,你就是到了阴曹地府,爷也要将你抓回来。”
要不然,爷也只有跟着你去阴曹地府。
这厮疯魔了不成?
顾青莞低低一笑,道:“我去过阴曹地府的,那边不收,说我阳寿未尽,又将我赶了回来。”
“顾青莞!”
蒋弘文两只拳头青筋暴出,恨不能掐死她算了。
他和师爷算计了一切,却独独算漏了她。这女子的狠绝,比男人更甚。
顾青莞斜看了他一眼,悽然一笑道:“我这是在哪里?”
蒋弘文咬牙道:“在回京的路上,还有两天的脚程入京。”
顾青莞眨了眨眼睛,也不想再问他为什么会在,这一撞真的很疼,很疼。
她想,再多睡一会。
入夜。
一黑衣男子翻过行宫的高墙,脚步几个点地,已奔入夜色中。
男子一路向西,约奔了一盏茶的时间后,来到一处密林。再往密林行了数丈远,地势豁然开朗。
竟是一弯小溪。
小溪旁,一人一马相依而立,不是那苏子语,又是谁。
杨帆急步上前,道:“刚刚得到消息,她已经醒过来了。”
苏子语松出一口气,指了指地上,席地而坐,目眺远方。
他在禁卫军呆了一年多,暗下总是有几个眼线的。别人不知道那日行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稍稍一打听,便一清二楚。
从寿王无召而返,将欲行不轨的贤王打伤……
到皇帝欲盖弥彰,下令封口……
再到京中突然流言四起,流行传至行宫,顾青莞以死明志……
这一计套着一计,一环套着一环当是她的手笔。只有她,会狠绝到把自己都算计进去。
贤王的背后是英国公府,英国公府的背后是苏府,她到底是举着明晃晃的剑,向他杀来了。
苏子语一想到这些事都出自于她的手笔,心中忍不住的汹涌澎湃。从前,她是那样一个心思单纯,天真烂漫之人;而现在竟然有如此深的算计。
只是,有一件事他不明白,所以苏子语问道:“她与寿王的事,几分真,几分假?”
杨帆捡了一片枯叶,放在手里把玩一会,低声道:“她与寿王的事,十分真。寿王临行前,在她房里呆了约摸有一盏茶的时间。”
苏子语只觉得自己的心碎裂了一地,眸中的痛色来不及掩饰,于月光下尽数流出。
痛意从足底蔓延至心底,锥心刺骨,苏子语身形晃了晃。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杨帆见他脸色不对,伸手扶住。
苏子语苦笑,“没事。”
杨帆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道:“这个顾青莞真的是厉害,把蒋老七,贤王,寿王都弄得神魂颠倒,这一下,有好戏看了。”
苏子语又是苦笑。
兄弟妻,不可戏。倘若他没有料错,蒋老七不过是个挡箭牌罢了,若不然,以寿王的性子,绝不会如此。
他其实早该料到的,当初寿王中毒,她千里救人,此举便不同寻常。
“你怎么不说话?”杨帆久等他不开口,忍不住追问。
苏子语木然道:“要我说什么?”
杨帆叹出口气,“这个女子太厉害了,钱子奇不及她半分。”
苏子语面色微微一变,闭上了眼睛,道:“人都是被逼出来的。”
杨帆听罢,道:“我怎么觉得她攀上寿王,是别有用心啊。”
苏子语心中又一痛。是不是别有用心,他不知道,但有一点他很清楚,寿王对她动了真心。
“如今这样一闹,也不知道闹出个什么明堂来。寿王和贤王算是彻底的闹僵了。”
苏子语迟疑道:“明堂肯定是有的。此次归京后,若无意外,太子一位当属寿王。”
“为何?”杨帆惊得目瞪口呆。
还需要问吗?都在她的算计当中。
杨帆似想到了什么,“啊,那苏家……”
“苏家风光了这些年,也该轮到了。”苏子语突然起身,拍拍身上沾着的枯叶,“我想去看看她,可有办法?”
杨帆还未从一个惊吓中缓过神来,又被另一个惊吓给镇住了,“行宫禁卫森严,只怕是难?更何况蒋七爷从京中赶来,守在她身旁。”
蒋弘文也来了?
苏子语眉头微皱,却仍道:“想想办法。见她一面,我便走。”
“她有什么好看的?”杨帆不明白。
苏子语沉默下来,周身沉浸在无穷的悲伤之中。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张陌生的脸,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杨帆最看不得他这样,咬咬牙,道:“跟我来。”
“七爷,皇上召你去问话。”
“这个时辰……刘太医,这边你费心。”
“七爷放心去。”
脚步声渐远,片刻后,刘兆玉的声音在院里又响起,“叶紫,我琢磨着又添了一味药,你速去煎来。
“叶青,你让厨房的人弄些薄薄的粥来,你家小姐好些天没进食了,醒了定会叫饿的,粥里加些红枣,补血补气。”
“刘太医,你一人行吗?”
“没事,你们速去速回!”
随即,院子里又是一片死寂。
躲在墙角的杨帆朝身后的人看了看,压低了声道:“半盏茶的时间,一定要走。这个刘兆玉,我来搞定。”
“放心!”苏子语肃目点头。
屋里药香扑鼻,帷幔勾起,薄薄地帷幔轻垂着,如絮如云罩住了半间屋子。
苏子语登上脚踏,手撩起床帐,眸中闪过痛色。
床上的女子苍白的脸瘦小的很,嘴唇毫无血色,幽深如黑的眸子紧紧闭着,垂下的睫毛无了无声机。
黑亮的乌发梳成两条长辫,包裹在重重的纱布里。纱布的顶上隐隐透出血色,看得人触目惊心。
苏子语胸口痉挛的发痛,一时竟觉得腿发软,呼吸都停了。
他慢慢伸出手,想要触摸到她的脸上,却停在半空中,眼泪莫名的落下来。
七年了,这个世上他最爱的女子,终于又一次如此近的,在他的面前。近到他的心狂跳不已。
似不敢相信般,他闭上了眼睛,却又立刻睁开。
那人还在。
变了外形,变了身份,然内里却是依旧是她——钱子奇。曾经被他供奉于心中明镜台上的,永远的爱人。
苏子语的视线慢慢落下,落在她的手上。
这以手曾经握在他的掌中,轻轻的,软软的,柔弱无骨。他喜欢握着她的手,穿行在钱家的花园里,替她捻下一缕耳边的碎发。 苏子语悄然跪下,虔诚的,小心翼翼的将床上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心底的满足,让他寂寞无声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