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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老道手劲儿很大,这一捂差点没给我憋死,他连拖带拽拉着我跑出去老远,这才将我放开,一幅心有余悸的样子拍着胸口道:“我的小祖宗呦,往后你再见着这些东西,可千万别开口说它们是啥了,那是非常忌讳的,刚才你那句话要是说出了口,惹怒了它,那往后咱爷俩怕是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我被吴老道捂的气恼,本还想埋怨他几句,可看他那样,又不像是在开玩笑,于是埋怨的话咽回了肚子里,问他:“什么意思?”
吴老道说,“那刺猬对我连连作揖,是在跟我讨封呢,你要赶在这个节骨眼上说它是刺猬,那它这辈子都修不出人形了,你说它会不会生气?”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低声重复着,点了点头。
动物讨封这事外公曾给我讲过。
其中一个故事是这样的 :说有一天中午,一个老农干完农活回家去,走到一片高粱地头时,忽然从高粱地里走来了一个三岁娃娃高的人形怪物,那怪物穿着一件破褂子,盖住了手脚,头上戴着一个大斗笠,将脸遮了个严严实实,不过它的身后却拖着一条火红火红的大尾巴,怪物出来后,对老农鞠了一躬,呵呵笑道:“大哥,您看我像啥?”
老农吓了一大跳,任谁在这荒郊野外,猛然间见着这么个东西,估计都得吓够呛,于是老农一哆嗦,道:“我~我看你他娘的像个鸡巴。”
那怪物听了这话火冒三丈,一把扯下头上的斗笠,撕破身上的衣裳,嘶吼一声钻回了高粱地里。
老农看的分明,那竟是一只火红毛色的狐狸。
山野多精怪,老农只当是小妖拿他寻开心,也没当多大回事儿。
不想当天夜里便出事了,老农那媳妇半夜忽然就发起了疯来,光着身子就跑了出去,拉都拉不住,出去后坐在大街上又说又唱,说自己是南山修了近千年的狐狸,本想借人之口讨个封赏,好化成人继续修行,却不想老农说它像个鸡巴,这一句话,使它修为大损,很难再化成人形,它这一辈子也算是毁了。
自那之后,那老农家中就非常的不顺当,老伴疯了,天天跟他打架,那滋味,似乎恨他恨到了骨头里。儿媳妇生了个孩子,生下来就长了一张狐狸的脸……大家都说那是狐狸来报复他们家了。
关于讨封这类的故事我听过好几个,多半就是这么个套路,不过也有懂行的人,碰到这样的事情,就说它们像人,像仙,给了它们封赏,日后它们修为长进后,会回来报答封赏它的人。
“爷,你刚才为啥不给它封一个呢?它既然讨封,道行定然不浅了 ,你要说它像个人,它真成了人,在目前这种混乱的情形下,说不定它还能照应照应咱们。”我说道。
吴老道答道:“人乃万物之灵,出生后自带五百年道行,所以才能封赏动物。而世间动物有了灵性,想要更深层次的修炼,就必须得先化人,因为人的身体更容易吸纳日月精华,天地灵气,所以有些动物就找人讨封,想走捷径。”
“可殊不知,世界万物都有自己的生存规律,修行也一样,是没有捷径可走的。”
“心志坚定的兽类,在深山老林内修行百年即可通窍,再修行五百年达到小成,可口吐人言,但要化成人不仅需要千年道行,还需渡九天雷劫,只有度过雷劫的妖兽,才会被天地认可,假以时日可修成正果 。”
“可有些心志不坚,吃不了修行之苦的兽类,便想投机取巧,依靠鬼伎俩走捷径,比如吸取人类的魂魄,找人类讨封等。并且跟境界越高的人讨封,它们的收益就会越大。刚才那个刺猬向我讨封,就是看出了我是修道之人。”
“可如果我封了它,实际就是害了它,它未得天地认可,空有人形,就是再修千载万载,也修不成正果了。不仅如此,我若开口一封,与它之间便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它日它行善还好,若为恶,我便会跟着沾因果,轻者道行削减,重者两者都要遭受天劫的惩罚。”
“你知道的,爷那点本事稀松平常,我怕我不封它它难为我,所以拉着你便跑。”
“咳咳咳……”
吴老道话音刚落,一阵老人的咳嗽声突兀的自我们身后响起。
我条件反射性回头一看,身后并没有人,只有那只大刺猬趴在路旁稀稀落落的草丛里。
这货咋跟着来了?难不成因为讨封不成要收拾我们?
我四下瞟了一眼,正合计逃跑路线呢,那刺猬忽然开口道:“道长的话老朽都听到了,是老朽一时糊涂,叨扰道长了。”
它说话客客气气,并不像是要逞凶的样子。
我看了一眼吴老道,吴老道对它拱手道:“你已能口吐人言,假以时日必能度雷劫,成人身,何必急在这一时呢?”
那老刺猬叹了口气道:“不是老朽吃不了修行的苦,说来惭愧,老朽在深山老林中修炼了很久,我已经不记得自己自多少年前就能口吐人言了,或许有一千年,或许有两千年,也或许更久,我眼见着后辈子孙的修为一个个超越了我,而我却连个人形都化不出来,今日我跟道长讨封,也是实属无奈啊。”
修了两千年没修出个人形!我心说,这老刺猬可真够可怜的。
吴老道想法估计跟我差不多,他满脸同情的看着老刺猬,嘴角抽动了半天,愣没说出一句安慰话来。
“唉!”老刺猬重重的叹了口气,满腹怅然道:“也不知道老朽这修行究竟哪儿出了岔子,九天雷劫它咋就是不来?别的动物都怵那雷劫,生怕一个霹雳落下来,身死道消,可老朽做梦都盼着九天雷劫,那怕它将我一下劈死,也好过我这数千载苦修不见长进……”
老刺猬估计自己郁闷惨了,竟跟我们絮叨起了个没完。
这回,连向来伶牙俐齿的吴老道,都不知道该说啥了,最后憋半天,只憋出四个字,“大器晚成。”
老刺猬跟我们絮叨了半天,才回老宅子修行去了。
这之后,我跟吴老道端着碗,溜达着继续往前走。
村子里的状况比我想象中要好的多,虽然小动物多了点,可有道行的并没见几个,这让我心下稍安了一些。
不过吴老道说,这是因为现在是白天,妖怪敢出来,但鬼祟之类的惧阳气,不敢露面,晚上的时候,村中肯定会是另一番景象,并且这一切都只是初期,再过一段时间,妖邪之类越聚越多,阴气越来越重,大白天鬼也敢出来了。
我在脑海里幻想了一下,村中大白天妖鬼横行的模样,忍不住寒毛直竖。
我们从村西走到村东,又去了临河桥那儿。
河边堆放着很多建筑材料,因为前几天阴雨的关系,怕水的都用塑料布盖了起来,偌大的河滩上不见一个工人。
算起来,自外公过阴到现在也有半个月了,前段时间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得王建中,早就应该另行选址建桥了啊,可这咋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上头还没批下来?
我摇摇头,管它什么原因,事情已然到了今天这步田地,桥修与不修跟我还有什么干系?
我在河边慢慢的溜达,溜达到一滩黑色纸灰前驻足,那是外公跟老村长烧给临河众鬼的纸钱,二十多天过去,风吹雨淋后纸灰已滋渗进河畔的泥沙里,即将消失,可我的记忆却依旧那么鲜活。
外公跟老村长双双跪在此地,磕响头磕的头破血流的情景在我脑海中闪过,外公一夜趴在船帮上,浸在冷水中,老村长撑着中阴身望眼欲穿的在这里等了我一宿……那一桩桩,一幕幕,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奈何回忆清晰,人已不在。
河畔有风吹过,面上传来一阵凉意,伸手一抹,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吴老道说的对,逝者已逝,我不能总沉浸在悲伤中不能自拔。我擦了把泪,回头一瞅,吴老道还在我们初来的地方,一动不动。
他在干什么?
我心生疑惑,跑了过去。
只见吴老道正望着不远处的一座山出神,而他手中端着的水碗中,漂浮着的晒天针,正一动不动的指着那座山的方向。
那正是女鬼说的姑娘山,紧贴着河,山根没在水中,山势陡峭,很难攀爬,平日里几乎没有人上去。也正因如此,那山上的风景很原生态,峭壁上生着各种灌木,山水树木相辅相成,煞是好看。不过很显然,此刻,那座山上不干净!
女鬼说过,那个黑衣人跟一百多个扛桥鬼就在那座山上,那人千方百计置外公于死地,又囚禁众鬼,最终目的到底是要干什么?
“爷,咱们要不要上去看一看?”我提议。
吴老道瞥了我一眼,不咸不淡道:“不要命了?”
“他若想要我们的命,会留我么到今日吗?他既然不杀我们,我们上去看看又何妨?”我说道。
吴老道轻哼一声道:“不杀我们是我们很安分,可要上去,看到他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他恼羞成怒之下,你认为会留我们活口?”
“那人到底是谁?”我问道。
我听吴老道这话意,对那人似乎还挺熟悉。
吴老道摇摇头,一言不发。
我白了他一眼,一个人回味着他的话,‘见不得人的勾当。恼羞成怒……’
我忽然想到,那天我跟踪老村长,见到老村长挖坟背尸时,也曾想,我撞破了他见不得人的勾当,他恼羞成怒会杀我灭口。那是不是说,姑娘山上的那个黑衣人,平素里也是个正人君子?
“那人我认识吗?”我锲而不舍,继续问吴老道。
吴老道无奈的看了我一眼,道:“算认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