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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胜椅子搬在青藤居三间上房门口,堵门坐着,看着院门,最后一次整理一会儿要跟姑娘说的事。
最后一遍刚刚理好,院门口,李文岚和李夏各自抱着自己的书包袱,一边走一边说着话,并肩迈进院门。
郭胜急忙站起来,将椅子搬回放好,理了理衣服,端正站在门口,看着两人上了台阶,拱手冲向他见礼的两人回礼。
李文岚今年要下场考试,那份用功,不用郭胜多说半个字,他的书已经背无可背,从年前开始,郭胜让他每天写一篇文章,要想好了再写,一旦下笔,不许更改。
李文岚由在院子里转圈背书,改成了在院子里转圈构思文章。
写诗写文就要到院子里转圈构思这个好习惯,伴随了他一生。
李夏用一支细细的羊毫,略有些缓慢的写着簪花小楷,郭胜踱过来,坐下,看着已经写了半张纸的小楷,这小楷筋骨已经深藏不见,看起来柔美漂亮极了。
郭胜瞟了眼专注写字的李夏,姑娘的来历他不敢想,可姑娘这字,不过四五年,从筋骨傲然到现在柔不见骨,可见心性变化之大,不知道姑娘都有些什么感悟,四五年内脱胎换骨,这份悟性,他只能仰望而已。
“姑娘,”郭胜轻轻咳了一声,收回刚要飞开的思绪,“昨天的文会上,见了不少人。苏烨和江延世,都不是凡品,苏烨才气横溢,圆润浑厚,怪不得年纪青青就能统领士林,在下也十分倾倒。”
李夏运笔流畅,只轻轻嗯了一声。
“江延世锋利敏锐,机变权衡之快之能,令人惊叹。”郭胜顿了顿,遗憾无比的叹了口气,“这两个人,若是能联手,不知道是怎么一番景象。”
李夏手里的笔一顿,抬头看了眼郭胜,郭胜顿时呼吸一窒。
“联不了手。你接着说。”李夏低着头接着写字。
“是,苏烨和江延世各有所长,伯仲之间,太子和苏党这一番争斗,只怕惨烈非常。
王爷昨天应该也去了,离花厅不远,有一处同样深入湖中的小暖阁,看花厅一览无余,只怕就在那间暖阁里看着。”郭胜一边说一边看着李夏手里的笔。
李夏手里的笔没有丝毫停滞。
“……江延世特意叫出我的名字,又历数徐舅爷履历,并携手同行,放低姿态示好,在下忖度,点出我名字,只怕是要暗示我他知道柏帅之事的首尾,柏帅海上之难,也许就是他经手安排的,示好徐舅爷,又点明六爷今年要下场的事,大约是他看出了王爷的打算,明示众人,推波助澜。”
“一,柏景宁的事,不是他经手;二,他点你名字,暗示柏景宁之事,有什么意思?你自己的履历,自己还不清楚么?江家在整个江南,都算得上地头蛇,你那点子事……哼。”李夏手下的笔没停,话却极不客气。
郭胜舒了口气,又有几分尴尬。
江延世那样的人,若是经手安排了柏帅海上之险,他这颗沧桑老心,竟然隐隐有几分痛意,幸好不是。
至于他那些过往,就那样了,江家知道,又能怎么样?
听到郭胜舒出的那口气,李夏放下笔,看向郭胜,郭胜迎着李夏说不出什么味儿,但明显不怎么好的目光,郭胜这尴尬瞬间浓厚无比,“姑娘,我不是……”
“江延世和苏烨那样的人,谁见了都会爱到不舍。这样的人很多,比如六哥,也是这样的人。”李夏转头看了眼背着手,拧着眉,在院子里转圈苦思的李文岚,“比如五哥,姐姐,舅舅,秦王,金拙言,陆仪,古玉衍,还有你,甚至胡磐石。
以后你会见到更多这样的人。天下英才,如同天上的繁星,就是最大最亮、古往今来,只有一颗的星辰,该殒灭的时候,也是要殒灭的。”
郭胜听的心头寒意凛凛,下意识的挺直后背,又往前弯俯,“姑娘,在下懂了,在下错了。”
“你接着说。”李夏没再拿起笔,侧头看着院子里的李文岚。
“是!”郭胜压下心头那股子森森寒意,“联句时,江延世自称不能,不肯下场,苏烨说陪江延世喝茶,两人都没有联句,六爷得了彩头。”
六哥得彩头这事,李夏已经听五哥说过一遍,听六哥说过好几遍了,这会儿听郭胜说起,嘴角还是忍不住笑意隐隐。
“……姑娘,江延世进门,就提了徐舅爷案首解元的事,又当面和六爷再说一遍,看这样子,除非六爷也考了案首解元,否则不能算胜过了徐舅爷,考中容易,这案首,也还好,解元就太难了……”
“不用想这些,第一,不用咱们安排,第二,六哥立不立得起来,又不是他江延世说了算的。”
郭胜反应极快,“在下明白了,王爷那边……考试的事咱们不用管,至于士林风评……”郭胜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李夏。
李夏迎着他的目光,“苏烨号称踏梅而来,谪仙入世,江延世醉梦到兰陵,空中隐有兰陵王破阵曲,都是真的么?”
顿了顿,李夏想着金拙言滴血的枪尖,叹了口气,“兰陵哪是什么吉利之地。”
郭胜的心猛的一缩,兰陵不吉……
“听说昨天江延世落你脸面了?”李夏迅速转了话题,看着郭胜问道,郭胜一个怔神,随即醒悟,笑道:“我都忘了……”
“你自小儿那样的经历,这样落脸面的事,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不过,你如今是六哥的先生,五哥身边最得力的幕僚,你这脸面,与从前不同,往后,凡事要多讲究些。”李夏看着郭胜。
郭胜呆了片刻,露出一丝苦笑,“多谢姑娘指点,在下懂了,在下……这脚上,如今也有鞋了。”
“不要想左了,有鞋也是没鞋,真穿上了鞋,你这样的人,就废了。”李夏眉头微皱,“你好好想想,这件事一定要想明白了,什么叫穿鞋,什么叫光脚,想清楚了这中间的分寸,以后你才能在这京城进退得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