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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皇帝还是很讲义气的。
而张静一却另有打算。
说穿了,对于天启皇帝,你大抵可以理解为他是天下最大的地主。
这种地主之所以对贸易有抵触情绪,是因为地主的根本在于稳定,毕竟坐地收租,这辈子躺着挣钱。
只不过到了现如今,他这个最大的地主,已经岌岌可危了。
可想要让他改变思维却很难。
除非……让他尝一点甜头。
只有尝到过那巨大利润的人,才会被贪婪占据,然后破釜沉舟,谁敢拦我去搞海贸,我弄死他。
张静一连忙道:“这钱……需快一些调度,臣这边……很急。”
“你放心。”天启皇帝道:“五日之内,若是银子不到位,朕杀魏伴伴祭天,现在是不是觉得妥了?”
魏忠贤欲言又止,最后摇摇头,啥也不想说了。
张静一感激地道:“多谢陛下,那么……臣就告退了。”
“记着到时和朕去信王府。”天启皇帝落座,却见张静一走的很急,忍不住笑了笑。
随即对一旁的魏忠贤道:“你说……这小子怎么会这么缺钱呢?莫非是摊子铺得太大了?朕就知道,做买卖是不稳的……”
魏忠贤便笑着道:“陛下,奴婢也是这样认为。信王爷那边……”
“他那边怎么了?”
“此番他孩子满月,打算大操大办一下,请了不少人。奴婢听说……有不少人和东林有关系……”
天启皇帝听罢,不禁心里沉甸甸起来,接着便低头不吭声了。
显然这位兄弟……有点没太顾自己这皇兄的感受。
天启皇帝已经对东林动手,这就意味着,东林必须是一群误国误民之人,任何人想翻案,这就等于是告诉全天下人,在东林这件事上,天启皇帝制造了无数的冤案,当初那些下诏狱,甚至罢官的人,都成了正直的君子,而天启皇帝则成了小丑一般的人。
天启皇帝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吗?
良久……天启皇帝感叹道:“由检终究还是太小,不懂事啊。”
魏忠贤心里想着,人家可比陛下精着呢,也不出去打听打听这信王殿下的名声到了什么地步。
可这些话,魏忠贤当然是不能说的,他只笑一笑:“听说信王时常向人夸赞张进,说张进好学不倦,是皇亲国戚中罕见的德才兼备之才。”
“是吗?”天启皇帝眉一挑:“朕就觉得张进不怎么样,腐儒而已。这样的人,我大明太多了,不多他一个,也不少他一个,他乃国舅,家里有的是富贵,哪怕每日混吃等死也比跟着那些读书人厮混要强,不过……朕将他送去了军校,至少可以眼不见为净了。”
魏忠贤目光眯着,他显然对张进是颇有些忌惮的,这种皇亲国戚最是麻烦,而且涉及到的乃是张皇后,留着是个祸根,不留……
“陛下,奴婢只怕张老弟降不住他,这可是东林出来的生员,一向是死也不肯悔改的。”
天启皇帝也不禁叹了口气,可是亲戚是没得选的。
“朕知道了,你不必多说了。”
…………
三日之后,张静一又被召入宫中,这一天,就是信王孩子满月的日子。
天启皇帝倒是兴致很高,他极想见一见自己的侄子。
信王那边正午会摆大宴,宴请许多的宾客,到了傍晚时候,才会小宴,到时天启皇帝过去看看。
据闻为了迎驾,信王朱由检做了许多的准备。
天启皇帝兴致勃勃地领着魏忠贤和张静一出发。
他说了一些小时候自己和信王的趣事,魏忠贤只是尴尬一笑,没说什么。
张静一却知道天启皇帝性情的,他性情之中有一种说不出的人情味,当然……人情味对于皇帝而言,本身就是大忌。
我若是来做这皇帝,我特么的翻脸都不认人……无情,才能做明君。
当然,这也只是胡思乱想罢了。
信王这边,早已准备好了迎驾的事宜。
这一次的小宴,自是以家宴为主,当然,也请了一些朱由检敬重的大臣来作陪。
除了国子监祭酒王烁与几个清流之外,户部尚书李起元也请了来,皇亲国戚来了不少,不过多是女眷为主,外戚这边,则只请了张国纪。
信王朱由检毕竟是亲王,身份尊贵,张国纪不得不来,还备好了大礼。
朱由检听闻他的车马到了,很殷勤,亲自出中门迎接他:“张公,就盼着你来呢。”
张国纪抬头看着殷勤的朱由检,以及身后的几个清流,他心里很苦涩。
信王拉拢他的意图其实是十分明显的,可他实在不想牵涉进这些争斗之中。
若是当今陛下没有生下皇子,这信王其实就相当于是皇太子,他和信王打交道倒也罢了,可现如今,长生殿下已经出生,当今陛下已经有了最正统的继承者,这就显得很不妥当了。
此时,对着信王,他忙行礼道:“见过殿下。”
“哈哈,你有许多日子,没有见过令郎了吧。”朱由检很关切地道。
张国纪无奈地点点头:“他自进了军校,便没有回过家。”
说起这个儿子,张国纪其实是最担心的,他毕竟年纪大,对什么事都有戒心,对于某些人的拉拢和利用,总能把持得住。
可他家那儿子,在他眼中,却是糊里糊涂,满脑子都是一些正邪不两立的玩意儿,迟早可能要给自己引来灾祸的。
而且父子之间的隔阂,越发的严重,他不明白自己的儿子在想什么,而自己的儿子,也无法体谅他。
人都说孩子到了这个年纪,难免会有性子,张国纪心里也这样安慰,可细细一想,国子监祭酒这些人,不也照样活了一大把年纪,可不是依旧还是这样的吗?
他心乱如麻着。
却听信王朱由检道:“这便好了,今日你们父子正好相聚,孤王也请了令郎来,今日是喜事嘛,孤王已下了条子,专程去军校,为他告这半天的假,你们父子终于可以好好的说一说话了。”
张国纪一听,非但不喜,反而心里大惊。
他联想到陛下即将来此,而自己的儿子出现在这里,还有魏忠贤,这个时候……若是有人怂恿挑拨一下,那岂不是……
见张国纪慌张的样子,朱由检却显得很热心,搀扶着张国纪进府,请他落座。
可张国纪却是坐立不安了,他的心态不大好了。
完了……
张家要惹来了大祸了啊。
甚至可能要牵累到他那身为皇后的女儿。
他十分清楚,陛下对于东林可是极为反感的,何况还有魏忠贤,睚眦必报的九千岁……
可在另一边,信王等人各自落座,大家说起张进,都忍不住眉飞色舞。
那国子监祭酒王烁捋须笑道:“张国舅小小年纪,文章和道德,都是一等一的,实在教人钦佩,当初他的文章,老夫看过,真是大开眼界啊。”
坐他身侧的还有另有一个好像是礼部的给事中,虽然年轻,不过相貌堂堂,此人自称自己叫曹师稷,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虽是官职卑微,可在信王以及朝中诸公面前,也没有露出丝毫的畏色,反而侃侃而谈,令人赞许。
此时,信王朱由检道:“自打张进进入了军校,孤王便一直担心得很,怕他在里头吃亏,却不知他如今在军校之中的学业如何了。”
有人低声道:“进了军校,还谈什么学业。”
众人听了莞尔,却也不便高声议论这件事。
就在此时,有宦官匆匆来道:“殿下,陛下到了。”
信王朱由检自是不敢怠慢,连忙出去迎驾。
天启皇帝今日穿得很朴素,朱由检道:“皇兄微服来此,怎么不换一件好衣衫,何以穿这等打补丁的旧衣?”
天启皇帝很是坦然地回答道:“朕现在穷啦,欠一身的账,要缩小开支,奉行节俭。”
朱由检:“……”
张静一站在后头,真不知该说点啥好,每次面圣,看到天启皇帝穿着这么一身衣衫的时候,就好像天启皇帝无时无刻的都在提醒着他……还钱。
不过幸好他张静一的心理素质好。凭本事借的钱,当然不能急着还的,何况这笔钱,现在已经让人悄悄去完成一件使命了。
听了天启皇帝的话,朱由检却是赞叹道:“皇兄如此节俭,我这做臣弟的,却是锦衣玉食,实在惭愧,皇兄,请吧。”
天启皇帝道:“抱孩子来朕看看。”
朱由检便忙让乳母抱了孩子到了厅中,天启皇帝看着孩子倒是很开心,逗弄了一会儿,孩子便哭了,天启皇帝沉默了片刻,便蹦出了一句话:“很好,很好,就是比长生差一点。”
朱由检:“……”
…………
此时……
一个穿着军服,挺拔着身躯的书生到了信王府之外。
他抬头,看着王府烫金的匾额。
书生夹住了腋下随身携带的油伞,继续前行。
门口的护卫顿时拦住他道:“什么人。”
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东林军校生员,张进!”
…………
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