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郢市。
周昇演讲完下来,在位子上稍微歇了会儿, 给余皓发了条消息, 余皓答道:【陪领导吃饭】。
周昇:【那你别看手机了,免得挨骂。能不喝尽量别喝。】
余皓:【烨哥帮我挡了不少, 他喝酒太厉害了, 简直面不改色。】
周昇:【我这边很顺利。】
余皓:【这还用说?你从来就没失败过。这世上就没人能打败你。】
周昇谦虚地笑着回消息:【也不能这么说, 比如说上次差点被暖宝宝砸在头上, 还是很有挫败感的。】
余皓:【你到底是巨蟹还是天蝎,怎么这么小的事都记得!而且最后砸哥哥头上了!】
周昇:【砸的是哥哥的头,痛的是我的心,好了别聊了, 当个乖巧的小朋友,我也吃晚饭去了, 三天后飞北京。】
周来春健步如飞地进了大事业部“十八层地狱”,巡视一圈,所有等待下班的员工马上各自开始找事做, 闲聊的人拿起文件夹,假装讨论工作。低头玩手机的马上抬头, 打开写了一半的表格。
周来春指指外头,朝周昇示意,周昇还没喘一口气, 只得起身跟周来春走。
“我去洗个脸。”周昇道。
“车上准备了热毛巾。”周来春说, “解酒药备了没有?”
周昇答道:“没事, 多少能喝点。”
“你不喝, 给我一片。”周来春说。
周来春上车,司机转身,递过热毛巾,周昇狠狠搓了几下脸。
“戴眼镜那装扮不错。”周来春说,“斯文,像个读书人。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没把你妈从楼上踹下去,按着你去念金融。”
周昇答道:“继承公司以后,三不五时给你送下牢饭也不错。”
司机差点笑出来,周来春拉开前座,里头是一个保温水壶、一套茶具。司机的车开得非常稳,换了周昇开,铁定故意整他来个急刹,把茶水喷自己老爸一脸。
“今晚识趣点儿。”周来春道,“明天你就开始带自己的团队了。”
周昇道:“薪水呢?”
周来春道:“你什么意思?想要多少钱?”
周昇道:“你得给我开月薪吧!你当我傻啊,不是为了养家养老婆,谁来伺候你这吆五喝六的。”
周来春:“……”
“卡上的钱都花完了?”周来春道,“你全投了鹤立鸡群那什么公司?”
周昇道:“哦我以为那是给余家下聘的钱呐,让他带去北京了。”
这句话差点就把周来春给气吐血,周昇道:“你总得给我开工资吧,我知道这三个月是实习不错,可我也给你干活儿了啊。你觉得靠吴斌的本事,整个项目提案他能做全?别的部门愿意配合他出数据出资料?退一万步说,就算他做全了,他能像我今天这么给站台不?这么大的场面,站上去连话都说不稳吧!”
周来春:“你……”
周昇又说:“我又替你去跪舔当官的,又去挨个跑店哄着店长干活儿,还帮你整总经办的人月,给你盯着整层员工看谁想造反扯大旗自个儿出去立山头,归我的、不归我的活儿我都给你干了……”
“行!给你发三个月。”周来春道,“你眼里就只有这几万块钱了?”
周昇又道:“这是我的血汗钱!把我升部门经理,月薪加提成,你得给吧。年终奖呐?怎么算?”
周来春道:“前三个月按高级助理给你发薪,行不行?明年一月份起,薪水你自己给自己开,预算不是你自己做的!前天送上来,财务批完,我昨天就签字了!明天上午就下来,真想要钱,团队工资别发,你一个人全拿我都没意见。”
周昇:“那倒不至于,我又不是你,靠克扣员工过活。”
周来春:“……”
周来春喝着茶,越想越不是个道理,说:“你是认真地找我谈月薪?”
“干活拿钱,天经地义!”周昇莫名其妙道,“我讨要自己的合法劳动所得怎么了?”
周来春现在完全拿周昇没办法,他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事实上除了他,周来春还真找不到合适的人能培养了。
那么一群各怀鬼胎的副总与周昇比起来,谁有他那光明磊落、朝气蓬勃的气场?业务不熟可以慢慢调|教出来,但这么亮眼的人才,整个公司里都找不到第二个。
周来春有时相当惋惜,自己儿子怎么就是个同性恋呢?当兄弟不好么?为什么偏偏就要去捅对方的屁|眼?!
自己儿子要是不跟余皓搞同性恋,周来春都想好了——给他配上余皓,当个小周总的总助,这俩人一刚一柔,余皓既压得住周昇那暴脾气,又能带出去见人。好好把周昇扶上去,攒资历攒到三十来岁,公司里头那群人,谁还是这俩小孩儿的对手?
余皓真是不错,一表人才,绵里藏针,更能与周昇一起成长,性格互补。再过几年,手里头又多了枚棋,给他介绍个合适的女孩结婚……结果野心居然这么大,心机这么深!百分之七!这小叫花子到底知不知道百分之七什么概念?背后一定有人指点!当真小看了这狗娘养的小流氓!
车到了目的地,周来春心里咒骂着坏了他好事的余皓,带周昇下了车。
“怎么穿运动鞋?”周来春才发现。
“我喜欢。”周昇答道,径自走在前面,周来春看见自己儿子脚上那双鞋,依稀觉得有点儿眼熟。
“哎,美女姐姐好啊!”周昇发现了晓芹等在餐厅外头。
“哎!”周来春怒道。
周昇走过去,晓芹却笑着挽他的手,亲切地与他一起进了包间。周来春点完菜,客人一来,周昇脸色马上就不对了。
对方也是一家三口,父亲是周来春的老战友,母亲很漂亮,带着个与周昇差不多年纪的女儿。周来春朝周昇说:“你坐小裴旁边。”
晓芹笑着说:“昇儿今天刚开完会,有点困了?”
“没。”周昇笑了笑,看了眼父亲,没说什么,主动坐到那女孩身边,稍稍侧头,礼貌地说,“喝什么茶?”
“喝茶晚上睡不着,我喝白开水吧。”那女孩说,周昇便亲自给那女孩斟水。闲聊了几句,周来春开始与老战友聊过去的事,晓芹则笑着与对方妻子寒暄,那女孩对周昇显然挺有兴趣,却不擅交际,周昇问一句她答一句,时而还沉默个一分钟。看得她妈都在旁边着急,恨不得亲自披挂上阵替她答话。
“小裴在学校就是不爱说话。”那老战友说。
“姑姑总说我太安静了。”那名唤小裴的女孩答道。
周昇才知道,这是侄女,对方家里没有小孩,只有这么一个侄女,平时疼得和亲生一般。
周昇说:“哦那就好,我还以为刚刚卡带了呢。”
众人都笑了起来,小裴道:“我总是卡带,一着急就更不知道说啥了。”
周昇几句话就把她逗笑了,示意别太生分。稍微熟了点,小裴又问周昇开什么会,周昇耐心地解释,小裴居然全懂,聊到竞争对手时,小裴便道:“我一个老师,审计的就是那家公司。他们的账,哎,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毫无美感可言的假账……简直就是假账界的耻辱!”
周昇:“……”
周昇没想到这女孩安安静静,居然是学审计相关的,俩人开始讨论上市公司,小裴给了他一些意见,周昇想了想,确实说得挺有道理,便随手在手机上记了不少。
“实话说,我学体育的,”周昇,“练铁人三项,最近三个月才开始接触这些,啥都不懂。”
那小裴瞬间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顿时笑得不行,周昇给她斟了水,便沉默思考着,不吭声了。
“我真是第一次见她这么能聊。”小裴的姑姑发现了新大陆,朝晓芹说,“平时在家里,她可以一整天不和我们说一句话。”
“年轻人,共同语言多。”晓芹无奈笑道。
“其实我也是学体育的,”小裴也开了个玩笑,说,“我扔铅球。”
周昇:“我真是学体育的。”
小裴说:“嗯,我也是。”
周昇自言自语道:“你太幽默了。”
一席饭,宾主尽欢,周来春最后道:“周昇,你送小裴先回她们酒店?我再和你叔叔聊几句,你开我的车,你没喝酒。”说着把车钥匙扔给周昇。周昇大三上学期与余皓都去考了驾照,只是平时几乎不开车。
周昇与小裴出来,沿着路走,周来春的司机已经自觉地滚了,车停在路边。
华灯初上,周昇环顾四周,小裴说:“郢市发展得真好。”
周昇想了想,问:“那你准备当体育老师么?”
“我其实想当个记者。”小裴答道,“不过我不会和别人交际,只能放弃了。”
“是吧。”周昇笑道,“我爱人正在当记者。”
“啊?”小裴顿时有点尴尬,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周昇道:“他们怎么给你说的?”
“呃……”小裴顿时就有点生气,不过幸亏周昇把话说开了,便点头道,“你爸反对你们是吗?”
“嗯。”周昇确认过后,这事儿就没什么悬念了。
小裴说:“祝福你们,你爱人在哪儿?”
“北京。”周昇说。
小裴说:“异地很辛苦吧?要坚持呢。”
“还行。”周昇说,“不辛苦。”
小裴道:“我听你爸说,你自己带个团队,做业务拓展,最近一定很累,今天开完会,早点回去休息吧。”
周昇笑道:“你会玩棍子吗?”
小裴:“棍子?”
周昇说:“我会耍棍子,这样、这样……”说着以并不存在的金箍棒耍了两个圈,说:“再这样……去他妈的,一棍子把云来春打个稀巴烂!”
“哈哈哈哈——”小裴站在路边,大笑起来。
过了一会儿,小裴想了想,说:“成功以后你教教我,我也去他妈的审计。一棍子把证监会打个稀巴烂。”
周昇一个哆嗦,心想我好歹拆的是自己家公司,你居然要拆证监会?想着朝小裴道:“女侠英勇,我送你回酒店。”
周昇开车,把小裴送回酒店,又聊了几句,最后周昇把车窗摇下来,说:“小裴!”
小裴转过身,朝周昇笑了笑,周昇挥挥手,说:“要坚持自己的理想啊!”
小裴无奈地笑了笑,那笑容很甜,说:“你也加油呀。”
散宴后,大家喝得烂醉,才各自搀扶着回去。林泽把领导们送上车,四人站在寒风里直喘气。
“刚刚门口再来个保时捷,就完美了。”司徒烨朝余皓说。
余皓:“共享单车不少,让领导们一人一辆醒醒酒倒是不错……”
这个时候还不忘互相吐槽,余皓也真是无语,林泽叫了个车,挨个把人塞进出租车,余皓道:“老板酒量实在太好了……”
“小烨比我厉害。”林泽眯着眼道,“隔壁几个部门来酒就喝,他几乎把咱们的酒全挡了,你看他现在还没事人一样。”
余皓想起来确实是,记者部和编辑部来的酒,司徒烨来一个放倒一个,几乎是通杀,更彪悍的是喝完以后现在脸只有一点点红。这老板娘简直了,头发带点鬈,眼睛清澈得像湖水,摄影专业这么强,酒量还这么猛,林泽到底从哪儿找到这么优秀的男朋友的?不过细想,这俩人也非常般配。
“承让承让。”司徒烨道,“地域习惯占了那么一、点、点便宜。”
“我感觉你像俄罗斯人?”余皓发现司徒烨确实有点像混血儿。
“你老板娘我哪儿像毛子了!维族!中华民族!”司徒烨哭笑不得,转念一想,“你今天是不是很不想唱歌?”
余皓心里那点不情愿被司徒烨看出来了,确实有点,但他答道:“还好,只要能让领导高兴,没什么。”
这是余皓在认识周昇以后,第一次单独唱给他以外的人听。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原则问题,唱唱歌,取悦取悦领导,权当帮林泽了,他还是很喜欢这个团队的。
“他把咱们的公众号放回来了。”林泽答道,“辛苦辛苦。”
“真的?!”余皓道。
林泽:“抽烟时说了,你没注意听。这下晚上能睡踏实了吧?”
司徒烨道:“那你这猴没白耍。”
余皓真是感谢上苍,跟着林泽运气还是很好的,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司徒烨说:“他多半就想敲打下,耍耍威风,让阿泽知道他还是有权的。”
“金老师明天还能起来不?”林泽不接这话,回头看,意思是别在金伟诚面前讨论了。
金伟诚也喝了不少,但绝对没有司徒烨多,司徒烨朝余皓使了个狡猾的眼色,意思是战五渣。余皓发现这老板娘真是太好玩了,还很记仇,一句“富养”被记了这么久,今天敬林泽的敬余皓的,全被司徒烨接了,就偏偏不帮金伟诚挡,导致金伟诚喝得十分难受。
“可以。”金伟诚疲惫不堪道,“睡一觉就好了。”
“我也唱首歌娱乐一下大家。”司徒烨道,“不能让我们小余白唱,听好了啊——一二三,起!虎巴虎巴!虎巴!虎巴!”
坐副驾上的林泽仿佛早就知道司徒烨想唱什么,当即抑扬顿挫地跟着唱了起来。
“达坂城的石路硬又平呐,西瓜是大又甜,那里来的姑娘辫子长呀——”
余皓:“哈哈哈哈哈!”
“两个眼睛真漂亮——”司徒烨与林泽在车上开始蹦。
“你要是嫁人,不要嫁给别人,一定要嫁给我。带上你的嫁妆,唱着你的歌儿,赶着那马车来——”
余皓在车里跟着一起放声唱,滴滴司机跟着也唱了起来,就像一群神经病。
车到了余皓的出租屋楼下。
“送你上去?”林泽说。
余皓唱完歌,更想吐了,虚弱地说:“我自己能行,金老师,明天电话联系。”
金伟诚已经睡着了。
余皓进家门以后,觉得感冒有点加重,想吐却吐不出来,打开笔记本电脑,想把检讨写完,发给林泽,这样明天出去采访就不用带电脑了,这样也不容易被偷。
他强忍着感冒的难受,敲了几行字,最后实在坚持不下去,定了六点的闹钟起来,早上再把检讨写完。现在开始睡,还能睡六个小时,明早再收拾东西吧。
余皓感觉自己要死了,已经有好几年没生过这么重的病了。他又吃了枚药,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退烧药也压不住,半夜又开始发烧。
两点,余皓看见周昇给自己发视频,摸到手机,点了下。
他没力气去开灯了,周昇那边倒是亮堂堂的。
“老婆?”周昇说,“你还没睡呐?明天不用上班吧?”
“我要死了。”余皓发着烧,说,“我感觉我要不行了。”
周昇:“……”
“我好累啊。”余皓躺在床上,压抑了这么久的情绪终于崩溃了,说,“我觉得我好没用。”
周昇:“宝贝,你喝了多少酒?不是有人帮你挡了吗?你把灯打开,我看看?怎么回事?你开灯!”
“我好难受。”余皓说,“我肚子好饿,又吃不下东西。”
周昇道:“我现在就让凯凯过去看你。”
“我不想看见他。”余皓道,“别……太狼狈了。我明天还要和老师去采访,得坐十一个小时的硬座,我快没钱了,你给我打点钱过来吧,打一千就行……”余皓猛地翻过身,终于吐了。
周昇那边半晌没说话,只喘气,说:“你开下灯啊!你怎么了!你的包里夹层有张卡……你没看见吗?拿出来花!”
“我睡会儿。”余皓闭着眼,“早上再和你说,我早上起来写检讨,整个单位通报批评我,我撑不住了,不行了。咱们在一起的时候真好啊,我觉得那个时候的我真是……不知足。就知道折腾你,对不起……我手机快没电了……”
余皓吐出来以后顿时舒服多了,也不想去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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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昇一身衣服还没换,头发乱糟糟的,站在出租屋的客厅里,再给余皓发微信,没回,给林泽发消息,林泽也没回,司徒烨回了。答:【没喝多少,有一点感冒,刚刚下车的时候状态挺好。】
周昇:【吃头孢了吗?】
司徒烨:【没吃,放心,晚饭前我看过他买的药。】
周昇差点被吓死,赶紧道谢,司徒烨:【他工作压力挺大,不过会好起来的,平时都没和你说吗?我看你俩经常视频。】
周昇:【没说,行我知道了。】
司徒烨回道:【算了,你等我半小时。我现在过去。】
周昇坐沙发上等着,三点半时,余皓的室友过来开门,司徒烨开了视频,开了灯,给周昇看余皓。
房里乱七八糟的,地上堆着书、从报社带回来的纸,余皓吐了不少在床边上,衣服也没脱,蜷在床边缘,暖气来了,热得他没盖被子,瘦得像只刚捡回来的流浪猫。司徒烨清理了下吐在地上的东西,洗拖把,又摸了下余皓的头,朝周昇道:“没发烧了,正睡着,叫他起来不?”
“别,让他睡吧。”周昇答道,“谢谢你,太谢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