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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在此时,其余人也已经赶过来了,一个连着一个地连着,把顾遥往上拉。
人一多,力气也大。
不多时,顾遥就被拉出来了。
倒是七嫂,见那么多人过来,吓得屁股一跌,脸色惨白地坐在地上了。
等收拾妥当了,这里已经是一片狼藉,断然不能在这里继续挖土了,于是顾遥就去了别的组里帮忙,算是轻松了些。
坝不算太大,又出了顾遥的事情,别人都觉得有点晦气,于是早早修好了,也就结了。
顾遥觉得自己算是被磨掉了一层皮,在家里狠狠休息了一阵子,才稍稍缓过来些。
然后对着镜子啧啧称奇,倒是越发像个男子了。先前虽然不像其余女子过于扭捏柔媚,可到底显得细腻纤弱了些。
如今被日头风沙磨砺一把,肌肤倒是不像当初那般白如凝玉,和那些汉子相处了些日子,也在细节处学到些小动作,瞧着倒是越发洒脱大气了。
顾遥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心情不由好了几分,原来也是有好处的,若是以后真的被人认出来,后果可不只要命那么简单。
春生瞧着,倒是皱皱眉,神情有点黯然,道:“都是因为我……你怎么能像男子一样去修坝……”
他去过上蔡,哪怕落迫得只能行乞,可也看过那些富家女郎。顾遥浑身的气度与姿容,那些贵家女郎也少有能及得上的,怎么能如男子一样修坝呢?
爹爹在世时告诉他,女子就是要好好被男子保护着的,半点重活粗活都不能做。
顾遥她……虽然像姊姊一样,可也是个女子啊。春生拧着眉,虽然阿遥姊姊就算着女装,瞧着就是和寻常女子有点不一样。
“无妨。”顾遥拍拍春生的头,满意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皮相么……对如今的自己而言,还真半点作用都没有。
若是可以,老天要是能给她今生一副男儿身,才算是好的。
“我带你去扫墓罢――”她一拖调子,回眸一瞧春生,神情微微有点沉郁,“这个地方,我想你也没什么留恋的,扫完墓便随我去京都上蔡罢。”
可是这到底是春生生活那么多年的地方,就是不留恋牛头村的人,也会惦记这座屋子和故人,便又道:“逝者已矣,往后,往前看。”
春生只点点头,神情变化不大。
两人准备了扫墓要的东西,一起拎着便往山上走。
走到山坡上的一处梧桐下,顾遥顿住,吹出三声唿哨来,便靠着树干等着。
半晌才走出来一个妙龄少妇,正是住在顾家门前的七嫂。
顾遥便拿出自己腰间的白玉平安扣,道:“先前逼迫七嫂帮忙,实属无奈。”
妙龄妇人淡淡地看了顾遥一眼,板着一张苍白憔悴的脸,嘴角扯出点子笑来了:“也好,这样他以后就不敢继续找我了……我也不用战战兢兢了,挺好的。”
这白玉平安扣,顾遥先前是在牛柯廉腰间见过的,可后来,她竟然也在前面的七嫂身上见到一回。
只是平安扣这种东西,大抵都是长得差不多的。顾遥当时没留心,可在牛棚里捡到,她就稍稍嗅出点不寻常的意味来了。
牛棚隐蔽,又有稻草。
忽然出现一个贴身佩戴的平安扣,她又不傻,自然晓得大致是怎么回事。
再思索一回。
恰恰巧得很,两个人都佩戴过这白玉平安扣。
平安扣的款式常见,一般人看见一样的,也不会想到定情上头。
牛棚里见到了,顾遥也只是隐隐约约地猜测。
后来去素水县城的路上,恰恰看见偷情的人的衣袖料子花样,可不就是七嫂和牛柯廉穿的。
她再傻,也能晓得这是怎么回事了。
“七哥人好,七嫂好好珍惜。”她弯弯眼角,也不晓得要怎么断这件事。
看七嫂的反应模样,约莫是不愿意和牛柯廉纠缠的,且对七哥还不错。
只是到底是做错了……被顾遥这样一搅和,以后怕是心里永远有一个疙瘩,算是报应罢。
还真公布出来,害七哥一家不宁么?顾遥闲闲地想。
天底下那么多人,各自有各自的活法,活得好些就是了。
顾遥也就不多说,只把白玉平安扣递给七嫂,自己拎着篮子转身走开了。
身前是层层枯茅,夹杂一点星星的青绿。
此时严冬已过,酷寒渐消,天地万物都欣欣向荣起来,向着更好变化。
山下的茅草屋里书声琅琅,童音稚嫩,可也念着“人之初性本善”。
人之初,性本善。
那些孩子个个都善良明媚,并不多坏。
顾遥牵着春生,往茅草深处走去。顾家几口人的墓没人照顾,几乎被杂草灌木掩映了,几乎找不出来。
“秋生,你往后还在村子里?”七嫂在后头问,秋生这孩子可是得罪了牛柯廉的。
顾遥便背对着七嫂笑起来,高声道:“过些日子就搬走……七嫂,我家的坟,可否托你帮我照看照看,如今都要找不到了。”
“好嘞。”
说来,她真要感谢顾遥帮她和牛柯廉划分干净了。
顾遥低声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帮你和牛柯廉断了。
若不是困顿,若不是牛柯廉处处拿捏,她怎么可能跟牛柯廉勾搭,七哥那样好的人。
怪她鬼迷心窍,答应和牛柯廉勾搭,最后也没法子断。
总归,顾秋生这回帮了她。
顾遥握着镰刀,花了好半天才把那些茅草割得差不多,这才能把准备好的酒菜拿出来摆好。
点香烧纸放一串爆竹。
两人一磕头,心中各自说念想。
往后她会代秋生照顾春生,会视春生如亲弟。会带着春生离开牛头村,会教春生读书识字。
可也要把春生带走,再也不回来看他们了。
总归,都要往前看的。
顾遥给墓前倒了酒,才缓缓起身,看着仍旧合目的春生。
随即移开目光,落到山下的村庄里去了,那里的人好坏兼半,报应不报应的,似乎都没有什么意思。
她不晓得什么才是人间正道,也不知道什么是公理。可若是叫大多数人都过得好些,总没错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