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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世纪初的日不落帝国,虽不能说日薄西山,但较之维多利亚时代的全盛,已是今非昔比。◇↓◇↓小◇↓说,
在经济上,美国的崛起,已经超过了英国;外交方面呢,也不乐观,德国愈发咄咄逼人,在巴尔干、北非、巴勒斯坦不断制造麻烦。在英国国内,议会正为了向富人阶级增税的《预算法案》吵得不可开交……
所以,英国实在是没有太多的精力顾及中国,能够维持并稳定住英国在华的利益,便是他们的要求。也就是说,英国人不想搞出什么抵英风潮,对陈文强这样的民间力量,以及非暴力不合作的斗争手段,他们也缺乏对付的办法。
而袁世凯与朱尔典是故交,他们的交往可以追溯到甲午战争前袁世凯在朝鲜任职期间。此次朱尔典与陈文强在上海的会面,亦是袁世凯从中斡旋安排的。
但陈文强抓住鸦x片这个绕不过去,且又是朱尔典个人难以解决的问题,令他十分头痛。况且,陈文强还不仅仅是民间商人、实业家的代表,更是立宪风潮中升起的明星。
自从清廷宣布预备立宪后,立宪派是欢呼雀跃、十分振奋。作为具有一定新知识、新思想的近代商人、实业家和开明士绅的群体,这群笃信君主宪政救国论者的人士,大多是受过传统教育的绅士,自幼接受过正宗的儒家文化教育,以救国济民为己任。
总而言之,这些人大都是或多或少地具备了一些现代的知识与观念。更重要的是,这些人大多家道殷实,而且多为各地及团体的头面人物,他们是国内立宪运动开展的主要社会基础和领导力量,他们的支持对预备立宪的顺利实施是至关重要的。
但有一点,他们虽口不离宪政,但多数都不知道选举该怎么办来办。譬如现代民主制度下的划分选区、选举人和被选举人资格、选民登记、投票监票、初选复选等,除了少数熟悉宪政的人外,其他人对这些东西简直就是闻所未闻。于是乎。陈文强搞出来的东西,并且倡议在上海举行全国宪政同志大会,便使他具有了在立宪派中指导性的地位和分量。
按照清廷公布的、由宪政审查馆拟定的《各省谘议局章程》和《谘议局议员选举章程》,虽然谘议局和资政院都是实行议会民主的过渡机构。但谘议局一旦成立,分薄大部分的地方权力却是没有疑问的事实。
特别是南方,自庚子年,南方的督抚们拒不执行朝廷命令并宣布“东南互保”后,清廷隐然已经是失去了半壁江山。地方实力强大。同时也就为谘议局掌握权力创造了条件。
张謇、汤化龙、蒲殿俊、谭延闿、汤寿潜、刘春霖(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个状元、留学日本法政大学)等等,哪一个不是名声显赫、交结广阔,又与陈文强亲近相熟,都是立宪派的核心人物,最为积极推动宪政运动的。
只有综合分析、判断之后,才会明白陈文强的势力和影响有多大了。他不是一个人,不是只有他自己的产业,也不是只在上海有可观势力,而是越来越多的人正聚集在他身边,各省、各行业都有朋友和同志会支持响应他。
而因为会审公案而形成的抵英风潮。使英国的形象大受影响,德国资本顺势在陈文强的大力帮助下进入了长江中下游地区,而这是英国传统的势力范围。最近在广州,又因为英国军舰侵中国内河主权而引起了新建商会的反对和示威。朱尔典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这将是又一场抵英风潮的开始,如果陈文强愿意的话,他是能使这场示威反对的运动扩大并且蔓延的。
“关于鸦*片,是历史问题,要彻底解决需要多个国家的合作。”朱尔典皱着眉头解释道:“美国总统罗斯福已经提议在远东地区发起召开一次国际禁烟会议,我国也是赞同并响应的。经过国际间的磋商,举行万国禁烟会议。将能圆满解决这个问题。而且,贵我两国的政府正在进行谈判,运华鸦*片每年递减应该是能够达成的协议,这也显示出了我国对禁烟的积极态度。”
“我是商人。政府间的协议和我没有什么关系。”陈文强摇头,目光转向窗外。
黄浦江里停泊着外国的兵舰和汽轮,它们的旁边,不时有小舢板和带雨篷的拖船漂过。一条大舢板,鼓着帆,驶过苏州河和外滩。驶向远处的黄浦江和长江的交汇处。轮船的烟囱吐着大团大团的浓烟,烟雾一直向上,最后与天空中的游云混成一起。
“也许现在就有贵国的船运载着鸦*片靠岸。”陈文强幽幽地说道:“一想到此,我便无法对贵国产生好感。但袁大人的面子我给,因为你是袁大人的朋友,所以我可以暂且等待,等待你所说的圆满解决鸦*片问题的时候。可要是贵国欺人太甚,或者是有什么突发的不愉快的事情发生,那就不在我的控制范围之内了。”
说得有些隐晦,但朱尔典还是听明白了。陈文强等于是间接答应不会主动、积极地推动抵英行动,但英国人要想在铁路投资等方面进行压迫,影响到陈文强的经营,那他也不会再客气。
他有这个实力吗?朱尔典有些恼火,认真地审视着陈文强,仔细思索着、衡量着、判断着。为了更好地思考,朱尔典起身在屋里慢慢地踱步。
会客室四周靠墙摆着一件件宽大厚实的家具,还有镀银的痰盂。架台上放着极为精美的明代瓷瓶。自己屈尊来到这里,完全是中式的氛围,难道不是陈文强有意安排的吗?难道这些摆设不是向自己表明,他并非等闲之辈吗?
事实啊,不得不承认的事实。陈文强还真的没有什么需要惧怕英国人的地方,难道因此要掀起一场战争?朱尔典苦笑了一下,心里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对于中国,大英帝国的策略是“稳定压倒一切”,实在是没有太多的精力投入到远东。
这一点,昏庸、不识国际大势的满清朝廷是看不出来的,难道这个陈文强便洞悉了一切?朱尔典停下脚步,疑惑地打量着正悠然自得品着茶水的陈文强。
………………
真的是很有讽刺意味!陈文强走出大门。回头看了一眼这个高大的维多利亚式的建筑。
帮派应该是一伙歹徒,但在某种程度上,却又为人提供着保护。未经他们的许可,没有一家商店、饭馆或是舞厅敢随意开张。列强侵略、内部腐败混乱已经把中国搞得千疮百孔。在上海这国中之国,却需要帮派的势力来使外国人感到畏惧。
是的,正如朱尔典所说,成千上万的苦力,成千上万的亡命之徒。让上海维持着中国的形象。但陈文强却不希望街头的苦力从帮派分子身上找到自己明天的出路,或者为之自豪。尽管只要他愿意,凭兴义堂的势力,龙兴堂的锐利,几乎没有人能够撇开他而独自在上海做生意。
这是把双刃剑,陈文强早已知道,却不得不用。在这个时代,这个世界,非黑即白是行不通的。
走过几条街,陈文强进了一栋房子。顺着摇摇晃晃的楼梯来到二楼办公室。办公室里只有一个女秘书在,客气地给陈文强倒上茶水。
剥落的墙皮上贴了几张大幅广告,用中英两种文字宣传斯图加特牌电扇。秘书的桌上没摆什么东西,房间里也只有一个文件柜,看来,电扇的生意不怎么兴隆。
办公室里面的门开了,一个高个金发的德国人微笑着说出来,伸手向陈文强打着招呼。
“见到您很高兴,陈先生。”鲁迪硬挤出一丝笑容,他似乎不清楚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好。
两人走进里间的小办公室。尽管鲁迪还在微笑,可他的脸上显然是缺乏热情,似乎是觉察到了陈文强不悦的神情,他又对陈文强的衣着赞赏了一番。
“我想。你可能准备好告诉我,那个下订单的主顾是谁了吧?”陈文强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傲慢,但他绝不指望一个外国人能对中国人的尊严和公允有所体谅。
“是的,先生。”鲁迪苦笑了一下,“陈先生今天来,是一定会有好消息的。而且。如果将来能有您这个顾客,的确也使我感到荣幸。”
“是否能成为你的顾客,我们还要商谈。”陈文强不置可否,径自向鲁迪伸出了手。
鲁迪无奈地耸耸肩膀,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了陈文强。
步枪、手枪、各类子弹。陈文强看着这张购货清单,数量并不太多,很难想象用这些武器弹药便能在皖浙起义成功。
头顶上的电扇嗡嗡地转着,鲁迪默不作声,身子又靠回转椅,双臂交叉在那头金发后面。尽管他的皮肤已晒成了棕色,但在陈文强看来,依然显得那么白,依然是个十足的洋鬼子。
皇宫旅馆,化名德善。陈文强记下了订货人的住址,才微笑着抬起头来。
“这笔订单对你很重要吗?”陈文强笑着摇了摇头,“上面的东西太平常了,而且数量也不大。”
“可以搞到一些新式武器,至少我可以。”鲁迪挽起袖子,露出粗壮的小臂,欠着身子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我的供货人都是欧洲第一流的厂家。”他得意洋洋。
陈文强淡淡地笑着,拿出笔,在鲁迪递过来的购货清单上刷刷地记了起来。
“你还提供信贷?”陈文强停下笔,似笑非笑地看着鲁迪。
“这个,我最多只能提供两万墨西哥银洋的贷款。”鲁迪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非常抱歉。”
“我只是随便问一下。”陈文强将列好的订货清单递给了鲁迪,笑着说道:“这上面的东西能准备好吗?”
鲁迪拿过清单看了看,眼中闪过亮光,连忙点头,“没有问题。那,我眼下该做什么,要我等着订单吗?”
“不必等了,就照清单上开列的订吧!我想尽快拿到货。”陈文强摆了摆手,干脆利落地做了决定。
“那好,就按您说的。”鲁迪眨巴着一双蓝眼睛,有些期待,又有些谄媚地说道:“我马就向我的供货人提交定单,如果您肯从外滩任何一家银行给我开一张汇票……”
陈文强从怀里掏出汇票,似笑非笑地说道:“你们这一行的规矩,我懂。我们的规矩,你也懂吧?”
“是的,我懂。”鲁迪双手接过汇票,瞟了一眼上面的数字,所有的不快都烟消云散了,小心翼翼地点头,“请陈先生放心。到于贷款的事情,我想可以仔细商谈,我兴许能提供更多的信贷。”
陈文强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起身告辞,鲁迪送到楼下,殷勤地挥手告别。
走在清爽的街道上,陈文强轻轻地吁了口气。上海滩贩卖武器的,除了各国洋行,便是类似鲁迪这样的军火贩子。而他有更可靠、更大宗的生意伙伴,在鲁迪这里订货不过是给他点甜头,就象他派出帮会兄弟恐吓威胁鲁迪一样,是软硬兼施的另一面。
现在呢,他已经掌握了光复会要发动皖浙起义而派来上海购买军火的底细,那个住在皇宫旅馆、化名德善的人,陈文强肯定要派出人来盯着,却并不准备直接去接触。既然已经知道了起义首脑“光汉子”的身份,陈文强觉得直接联系倒更安全可靠。
况且,就算是地方守卫的清军很空虚、很没有战力,指望一群没有经过军事训练,更没有实战经验的江湖会党,起义也绝没有成功的可能。无论是从私谊,还是从复兴会的角度,陈文强都希望这场起义能更安排得更周全,准备得更充分,能多少为西南革命军减轻些压力。
爱德华七世的大道上,高高耸立的气象大楼顶部悬挂起一个黑色的台风警报信号。陈文强瞅了一眼,意味不明地抿了抿嘴,挥手让身后跟随的马车和护卫赶上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