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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牧默默地转过身,低声而道:“世事无常,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古往今来,改朝换代,不过常事。什么皇图霸业、什么太平盛世最终不也是烟消云散?有些事本就不必过于执着,如何抉择全在于你。”
一滴如同珍珠般的水珠,在月光的照耀下,发着点点光华,从一张白皙如玉的脸上滑落。
“师傅,别说了。”
耶律凤仙的哽咽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抖颤。廖牧又是长叹了一声,眼神里多了几分唏嘘,忽然宛如陷入了回忆之中,自顾自地说道:“我那日闲着无事,看了看宋军的摆阵,发觉其中由那邓云所率的队伍,摆得最为严整,看似简单,却是暗含兵法之妙,变化极多。不禁想起许多年前一位故人,想他大多与我那位故人有些关系。想当年我与他本是志同道合的总角之交,也是知己对手,我俩时常以沙盘石子以拟战场,互相对阵,却总是两败俱伤,不分上下。想一过多年,不久我听闻他已逝去,想要分出胜负,已无可能,心中实在遗憾。不过如今看来,上天待他不薄,向不论那邓云与他什么关系,起码他学了我那故人有八分本领。我的好徒儿,你看在为师多年苦心栽培的份上,何不替为师去争一争这口气。待为师他日百年归老,黄泉之下见到那老东西,也能扬眉吐气!”
耶律凤仙不禁心头一紧,咬了咬翘唇,脑海里那身影忽地又再出现,下意识地便答道:“师傅吩咐,徒儿定会照办!”
廖牧闻言,转过身来,吟声笑道:“呵呵。好!此下宋军正在操练兵士熟悉军器,而恰巧孙恭武又重伤在身,你正好引兵前去,教那些宋人无心操练!!”
这一夜,廖牧比以往都要精神,与耶律凤仙复习了许多兵法阵法,耶律凤仙虽都记得滚瓜烂熟,但听廖牧重新一说,却又发觉有另一番道理。师徒两人,都是精神奕奕,就在关上谈话,直谈到三更时分,才各去歇息。
到了次日,宋军寨内,阳光普照,一部部兵士在诸将指挥下,练习着操作一架架不同的军器。且看冲车队那里,这些装甲冲车是一种安有八个车轮、高五层的攻城塔。最下层是推动车前进的兵卒,其它四层装载攻城的战斗士兵,车身用大铁着其辕端,前端战马皆批重甲。因极为复杂,操练起来最为困难。不过韩世忠却非寻常之辈,各分队伍练习,这数日里,兵士也渐渐熟悉,按照韩世忠的指点,也是略有小成。而王刚则率领兵士操练霹雳投石车,在各个方向立以标志投打,这军器比较简单,王刚操练起来也是容易。至于邓云那些敢死队将士,则负责云梯车,这些云梯车其为笨重,摆动起来而且极为不便,为了令兵士快速熟悉,邓云先令他们只顾推动云梯车,听令前、停、转、进,渐渐熟悉后,再以一高坡处,以教兵士练习乘云梯登高。
刘延庆虽是服软,让大军熟练军器,但暗里却想孙恭武伤重,辽人群龙无首,心急如焚,恨不得早些发军,大举进攻。韩、邓、王等将都看出刘延庆的想法,故而每日操练都是十分紧凑,少有歇息。
这日,诸军操练刚到一半,忽有斥候急报,言有一部千人辽军就在数里外的平川摆列阵势,率军乃是一女将,扬言要与自军兵马斗阵。刘延庆听是一员女将,不禁大怒,后来又听心腹将领说这女将大概就是那耶律凤仙。刘延庆才不由面色一紧,命人召回诸将,暂止操练。
少时,诸将纷纷听令赶来,王刚轻视耶律凤仙乃女流之辈,主动请缨。刘延庆甚喜,扶须笑道:“你需多少兵马?”
“辽人已无上将,只知派女流来战,末将不欲欺人,教人笑话,百人便可!!”王明面色一震,单膝跪下,拱手就道。
邓云闻言眉头一皱,正欲说话,不过韩世忠却是抢先说道:“不可!这耶律凤仙虽是女儿之身,但听闻她精通兵法,行兵布阵亦是了得,岂可轻视!”
“哼!不必多说,若然不胜,甘愿受罚!”王刚冷哼一声,张嘴便道。刘延庆听了心头一壮,不等韩、邓两人再劝,便下落号令,命王刚率百员精兵应战,王刚领命速退。刘延庆遂又令诸将随他前去观战。
却说,耶律凤仙点齐千余精兵,摆阵已毕,教众人搦战。等了约是半个时辰后,见宋军营寨方向出,一队百人兵马冲出,为首之将乃是一员老将。耶律凤仙看了,心中暗笑,便知那些宋人小觑自己,故意只领百员军士来战。
耶律凤仙把手中红旗长枪一举,娇声厉喝,千余精兵立即各做变动,渐渐成一字长蛇阵拉开,密密层层。王刚刚摆定阵势,见辽军阵势忽变,却是以为虚张声势,并无上心,立即大喝一声,前队骑兵听令猝然冲出,望辽军战阵飞驰而去。王刚随即又教两翼刀枪步兵准备,但见长蛇阵一乱立即扑上厮杀。
与此同时,耶律凤仙见得一队骑兵先来,英气秀目精光一闪,喝令一起,阵中‘蛇尾’先是摆动,中间处凹起,眼见宋军骑兵一到,中央凹起处的弓弩手听着号令一发,乱箭飞射。霎时间,惊呼痛喝,人仰马翻,那队宋军骑兵便被射翻大半。随着耶律凤仙令声喝起,阵里蛇头、蛇尾倏然而动,扑上厮杀。王刚见状,面色大变,急策马飞起,令两翼兵马随他接应。
此时,在某处高地的刘延庆一众人里,邓云面色大变,疾呼叫道:“不好!!王将军危矣!!”
刘延庆听言,不禁心头一把揪紧,却又是半信半疑,面色多了几分慌色,紧紧望去,正见王刚领军刚到敌阵,便被辽人包裹围住,一片屠杀,那王刚还有七、八从骑都被擒住,其他人大多战死,剩下的也纷纷被擒。
“天下人都说宋朝早已没落,却未想到竟不堪至此,我一区区辽人女子,却也能擒得你等军中上将!!”耶律凤仙心知宋人那些军中要将必在某处观战,声若凤鸣,威风凛凛,丝毫不损色于那些沙场悍将之威!
“哼!!妇孺女辈,竟敢口出狂言!!看本都统如何擒你!!”刘延庆怒得双眼如在冒火,王刚乃是他心腹要将,如今竟被一女子率兵所擒,这等屈辱实在让他脸上无光,便是急欲出战,一雪此耻!
“都统大人且慢,杀鸡焉用牛刀,末将不才,愿为你擒下此女!”就在此时,韩世忠慨然而出,声若虎啸,字字铿锵有力。刘延庆刚才看过耶律凤仙的阵法,见识过她的本领,其实心里也是没底,这下见韩世忠请战愿出,顿时心头大喜,扶须笑道:“世忠所言甚是,只不过此战只可胜不可输,否则待会辽人说我等轮番欺负一个女子,也实在不好听!”
韩世忠听罢,虎目迸射精光,张口就欲下军状。邓云不觉心头一跳,暗叫不妙,一来以刚才耶律凤仙把那最简单的一字长蛇阵竟能演变得如此精妙的本事,便知她绝非虚名之辈。二来,韩世忠素来好胜,而那耶律凤仙看也非懦弱之辈,倘若两军陷入苦战,恐会落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其实,还有一层关系。原来邓云想韩世忠武艺超群,若是两家陷入僵局,他肯定会兵行险着,突入其阵,以擒杀耶律凤仙。到时定然混乱惊险。邓云自不是担心那被誉为‘人中奉先’的韩世忠,而是一想到耶律凤仙会有伤及,就不禁揪心神乱。
突兀之际,邓云忽地迈前一步,神色振奋,拱手厉声喝道:“韩大哥乃当世豪杰,岂可与女流相斗,弱了名头!云愿下以军状,倘若不胜,提头来见!!”
韩世忠一听,不禁面色一变。刘延庆亦是不由一怔。杨再兴看了,暗暗咧嘴笑起,暗中向韩世忠挤眉弄眼。韩世忠见了,忽然想起某事,顿时哈哈大笑应道:“兄弟你愿出战,定能马到功成。竟如此,大哥便也不和你争了!”
刘延庆闻言,还以为邓云欲要立功,兼之前番之事,心怀内疚,便也答应,赞言一番后,便教邓云速速整军出战。邓云领命,遂令杨再兴、徐庆两人回去点齐千人精兵,然后向刘延庆、韩世忠拱手作礼,便骑马奔出,望那平川战场先去。刘延庆还未反应过来,见邓云独自一人过去,不觉眉头一皱。旁边的韩世忠看出刘延庆的心思,笑声说道:“都统大人不必多虑。这些辽人吵得正是厉害。龙蛮子先往过去,一来可震慑其军,二来亦可先细观那耶律凤仙的阵法,如此待其麾下赶到时,便可速占先机!此所为谋敌于前,方可制敌在后!!”
刘延庆听了,恍然大悟,扶须连连点头。
且看那千人辽军大胜一场,士气如虹,正在齐声搦战叫嚣,忽然一道马鸣声起,随即一片风尘掀起,眼见一员身骑赤马,手执龙纹银棍宋将独自纵马赶来,虽只是一人,但气势却不逊色于万人之众。
“你等辽人休要猖狂,敢与我麾下敢死队一战耶!?”声威惊天,辽人刹地止住声势,纷纷望去,见是邓云,皆知其勇,无不面露惧色。耶律凤仙那张美轮美奂的面容,不禁多出几分异色,连忙强打精神,飞马而出应道:“邓云,我等你久矣!我军屡屡挫败你手,今日我必要一雪前耻!”
邓云见得耶律凤仙策马而出,那一袭金雀红袍,英眉秀目,惊艳至极。邓云心头一跳,神色一紧,应声喝道:“大辽势已极也,回天乏术,若非你等冥顽不灵,何须无谓死伤!!耶律凤仙,我素闻你聪慧过人,又是那耶律大石之女,何不劝说你父,教其把燕京献了,尚可保存富贵!?”
两人目光骤然交接,虽未厮杀起来,却已是剑拔弩张。只是两人都不知,自己眼神里暗藏几分异彩,其实都对对方极为钦佩。
邓云年纪不过二十出头,虽军职不高,却屡立奇功,甚至多番挽救宋军颓势,反败为胜,而且武艺深不可测,不但能与大辽第一高手耶律大石大战数十回合不败,近日间死在他身上的辽军上将更是数不胜数,可谓是少年英雄,百年难出之奇才。
耶律凤仙乃天之娇女,智慧过人,一般人恐难入她的法眼,也只有邓云这般人物,才能拨动她的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