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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二章 再见九叔
雾散去了,我看清了这光秃秃的山顶就是平台,平台的尽头有一个小山洞,就好像是蛇洞山山顶的山洞一般,很窄很小,还有一条条铁栏隔着,我的心又开始三长两短的猛烈跳动了,同时收起了铜钱剑快步的向那边跑去。
跑了那山洞之前,只听得那山洞之中就传来了一个极其微弱的声音:“是小非么?”
“师父!!”我脱口而出,然后我快步上前抓住了那栏杆,没有理会那栏杆的材料,反正着手一股冰冷,我探头向里面望去,顿时心中像是刀割样疼痛。
只见多日不见的九叔,此时正满身枷锁的在山洞中靠着石壁而坐,本来就不算健壮的它在枷锁之下更显瘦小,身上的鬼差服侍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件黑色的长袍,胸口上面印着一个大大的‘囚’字,就如同古时候犯人所穿的一般,这黑色的长袍之上隐约的可以看到许多白色的小点儿移动,在衣服之中爬进爬出的,尽管九叔似乎已经尽量忍耐,但是从它的脸上我依然能看的出来它正在忍受着何其强烈的痛苦。
哭不出来,见到这一幕我顿时感觉到自己的脑袋都快炸了一般,心脏开始剧烈的疼痛,所有的情绪好像都堵到了嗓子眼儿,让我无法表达,我感觉到双脚一软,然后就跪在了山洞之前,然后颤抖的说着:“我....我来了,师父,对不起,我来救你了。”
九叔见我这个样子,竟然没有训我,以前那副严厉的表情消失了,他只是叹了口气,然后对我说道:“看来阻拦你真的是没有用的,你真的来了,你和你的师兄们都见了面了是吧,是老王告诉你我在这儿的么?”
其实这个时候,如果九叔训斥我的话,我心中还能好受一些,但是听到它如此平静的跟我说话,我顿时感觉到无地自容,这种想哭而又哭不出来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我捂着自己的脸,大口大口的呼吸,然后对着九叔说:“师父,对不起,是我害你成这样的,我马上就救你出来你等着我!”
说罢,我便反手又抽出了烙铁似的铜钱剑,要知道这剑的阳气在这阴间简直就是一切妖魔鬼怪的克星,砍啥断啥不说吹毛断发,但是砍个铁栏杆应该也能摧枯拉朽的。
可是当时的我真的是太天真了,只听咣咣咣三声巨响后,我愣住了,因为使尽了全身的力气砍出的三剑,竟然对着铁栏杆一点儿作用都没起到,甚至连在上面留下一丝痕迹都做不到。
正当我惊讶的时候,山洞里面的九叔想动一下身体,可是刚一动就眉头紧皱,很显然,它所受的痛苦实在是太强烈了,但是它还是忍住了,只见它叹了口气后对我说道:“唉,小非,你不用太自责,也不用再费神了,这铁栏乃无常铁所造,是你所打不开的。”
“不!!!”我大喊道,这怎么可能!!我费尽了千辛万苦到了这里,眼看就要救出九叔了,怎么能在这里工愧于亏呢!!我接受不了,我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啊!!
想到了这里,我快速的把铜钱剑收回,然后举起右手,使尽了全身力气将常爷的仙骨开放到最大,可能是我情绪太过激动的关系吧,手臂上的黑气玩儿命似的往外冒,都快把我整个人覆盖住了,连九叔也很是惊讶,只见它说道:“这是..马仙的仙骨么?小非,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我当然没有回答九叔这句话,而是伸出了右手紧紧的抓住那铁栏杆然后脚踏在别的栏杆上用力的向后拽着,我就不信拽不动你!!
二十分钟后,我筋疲力尽的趴在了洞口,身上已经没有了任何力气,这二十分钟内,我试遍了所有能想到的方法,常天庆赐给我的仙骨使用过度,虎口因为太过用力而不住的颤抖了起来,终于,一股绝望浮现在我的心中,让我无法抬起头来,我开始哽咽了起来。
为什么!这是什么啊,为什么我都已经到了这里,可是就无法救出九叔呢?我真的无法接受,当自己再次见到九叔后,竟然会是这样的场景。
九叔见我这个样子,便也没有在问我什么,只见它好像使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挣扎着站起身,然后走到了洞口坐下了,和我只隔着一个铁栏,但是却好像隔了两个世界那么远。
九叔很平静的对我说道:“小非,你不要悲伤,为师这一世并没有做过任何的亏心事,可以说是无牵无挂,在死后还能帮助世人,我已经很是欣慰了,想想我的师父如果知道我这样,也会替我骄傲的,现在,我想求你一件事,你能答应我么?”
我抬起头,望着九叔,它现在的表情没有一丝的悲伤,虽然强忍着疼痛,但是却是一副平静的表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越是看见九叔这样,我的心里就越难受,我跪在地上对它说道:“师父,你放心,我是你的徒弟,不管什么事情我都会答应你,不管多长时间,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栏杆那边的九叔微笑了一下,然后十分平静的对我说道:“来不及了,你刚才已经拔出了铜钱剑,风度地府出现了阳气,一定会被发现的,它们现在一定正在向这边赶来,时间紧急,接下来的时间为师还要告诉你一件事,你不要搭话,听我说好么?”
我望着九叔,然后痛苦的点了点头,九叔见我点头了,便对我说道:“小非,你和我师徒一场也是缘分,平日里你每一次唤我出来我都能感觉得到,你确实越来越成熟了,我相信,当初你问我的问题,现在你自己也已经找到了答案,你要谨记,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要失去了自己本身的那颗道心,明白么?”
我望着九叔,它对我说出了这几句语重心长的话,虽然我还无法全部听懂,但是也点了点头,九叔继续说道:“可能是也是天数,为师此次并没有看到太过有用的讯息,不过我确实查到了,所谓七宝白玉轮确实是存在的,也就是说你跟我讲的那个三清卜算的传人并没有骗你,只不过这七宝所用的材料都是世间罕见,而且太损阴德,所以事情的轻重对错你要想好,袁枚的事情,小文已经告诉我了,其实世间本无对错,为师的肉身是小,但是那千年的魃尸确是十分重要的,你要切记,千万不能给他这个机会复活那只魃尸,要不然的话,众生将面临着一场浩劫,会有太多无辜的生命因此牺牲,所以,为师最后求你一件事情,那就是想尽一切办法回到阳世去组织这场浩劫,你能答应为师么?”
我十分悲伤的点了点头,这个小老头,为什么心地如此善良,自己都要保不住了还要顾及那些跟它一点关系都没有的芸芸众生,九叔见我点头以后,便笑了,笑的很慈祥,只见它望着我,就像是一个慈爱的父亲望着自己的儿子一般,它对我轻声的说:“小非,为师想问你件事情,想当年本来为师可以无条件的助你还阳,但是为师却为了私欲强迫你跟我修道,而改变了你一生的命运,你可曾后悔么?”
你可曾后悔吗?这几个字听在我心中顿时一阵酸楚,想想这后悔两个字以前我曾无数次的想过,如果我不是什么修道之人,可能现在依然过着普通百姓的生活,有一份平淡而枯燥的工作,上班下班,也许我还会有一个女朋友,整天为了攒钱给它买一件首饰求婚而苦恼,但是这生活,难道真的就属于我么?不可否认,自我修道以来一直被五弊三缺所困扰,我遇到了无数次普通人没有遇到过的事情,也遇到了各种各样的人,嬉笑怒骂间感受到了人情冷暖于世态炎凉,那些可怜的亡魂妖怪和可憎的世俗凡人使我明白了以前根本无法明白的道理,我可曾后悔么?我可曾后悔么?
想到了这里,我苦笑了一下,然后对着九叔坚定的说:“没有,我不曾后悔,因为正是师父你引我修道,让我明白了很多以前我根本无法想明白的道理,正所谓众生皆苦,但何谓众生?我很庆幸,我明白了这一道理,正是因为我什么都没有,所以我才会懂得别过所过的寻常生活的宝贵,如果他日我也能过上那种生活的话,我相信,我应该会比别人都要珍惜,都说上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可能就是这个道理吧,如果我不学道的话,只怕那袁枚的野心早就实现了,而我和我的亲人,势必会经历这场浩劫,也许他们都会离我而去,到那时候,我想我会比现在更加的难过,所以我不后悔,因为到了现在,我终于相信了老天爷是公平的,我不能一直去逃避,有些事情总是需要有人去做的,既然上天选择了我,那我就要用自己的双手去保护我的家人,以及这片土地!我相信,这应该就是白派先生这一职业存在的意义!!”
九叔听完我这些话后,它的眼神里顿时浮现出了一股喜悦的光芒,只见它欣慰的对我说道:“好孩子,你果然有着许多人没有的东西,其实为师在酆都也曾经无数次的想过,现在许多古老的东西都已经消失了,主要的原因,可能就是已经跟不上这个社会的关系,所以,我们白派日后势必也会走上这条道路,消失在历史的舞台,小非,为师之道你的苦楚,这些担子压在你身上,实在是太久太重了,如果有一天,不在有白派这一职业,你也要好好的活下去,你要知道,所谓白派,就是光明正大无愧于心的意思,明白么?”
我沉重的点了点头,把九叔的话记在了心里。
九叔见我记下了,便有些宽慰的对我说道说:“小非,今日一别,日后就不会再见,你把左手伸过来,让为师送你最后一件礼物吧。”
我见九叔这么说,心中顿时悲上加悲,要知道我现在什么他大爷的礼物都不想要,我只希望九叔能够平平安安啊!但是我又不好拒绝九叔,只好把自己的左手伸进了铁栏,九叔有些吃力的抬起双手将我的左手握住,然后它对我说:“希望你日后能好好的使用这股力量吧。”
很奇怪,按理来说九叔已经是死人,它的手应该是冰冷的才对,但是我左手传来的感觉确是一阵温暖,而且越来越热,一股让人感觉到十分安详的‘气’从我的左手开始涌入身体,我顿时知道怎么回事儿了,修道之人虽然身死,但是其气却可以留在三魂七魄之中,九叔这是要把它的气都传给我啊!!
我顿时惊讶的说道:“师父!!!”
九叔忘了我一眼,然后低声的对我说:“不要说话,安静。”很显然,它现在也是十分痛苦,毕竟它的身体一直被白蚁所噬,全凭这股气才能勉强的抵抗,但是如今却要把这股气给我,顿时疼痛加倍,让它的表情再也无法平静。
这些看在我心里,简直更加的疼痛,但是我又不敢贸然的抽手,生怕九叔会有什么不测,过了一阵,九叔长出了一口气,然后脱力的靠在了石壁上,由于失去了长久以来的气,使它看上去越发的憔悴,甚至身体都开始一点点的缩小,转眼之间已经是一个个小老头的形象,我看到这一幕,顿时失去了理智,伸手从后背上拔出一把剑,也分不清是哪一把了,便疯狂的向那铁栏杆不要命的砸去!
只听咣当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断掉了一样,我拿眼一看,只见我的手中正抓着的正是那生锈了的黄巢剑,刚才我拼尽全力的一砍竟然把这把锈剑砍断了,可是让我惊讶的却不是这个,是因为那断掉的缺口处俨然出现了一截儿耀眼的剑锋,那剑锋之上散发着一股煞气,很显然这是因为杀人杀的太多而产生的煞气,我终于明白了,原来这确实是真的黄巢剑,外面的那层铜锈其实就是一层类似剑鞘的东西啊,只不过即使是如此,这黄巢剑也没能砍断这该死的栏杆。
山洞里的九叔因为失去了气,所以十分的虚弱,它对我说道:“小非,不要在白费力气了,现在为师将所有的气都传给了你,这是老王给你的黄巢剑吧,你不要辜负我俩,快走吧。”
“不,我不走!!”我的叫喊已经有些歇斯底里了,也有些无力,我对这九叔说:“师父!我不走,我要跟你一起走!!”
而这时,远处的酆都城的丧钟的钟声忽然传了过来,不像似之前那边的沉重,反而越敲越急,听在耳朵里,给我一种十分急迫和压抑的感觉,同时我后背上的铜钱剑也开始自顾的颤抖,似乎是共鸣一般。
九叔的脸色微变,它对我说道:“该来的,始终来了,它们现在已经发现了这股阳气,相信很快就会找到这里,小非,事不宜迟,你快走要不然的话就工愧于亏了!!”
我蹲在地上痛苦的抱着自己的头,这是种什么感觉!!本来我是来救九叔的,没有想到还是无能为力,他大爷的,这是为什么!!
自己最小的徒弟这个样子,顿时脸上也浮现出了一抹悲伤,确实,今日一别,等于永世隔阂,以后不会再次相见,想想虽然修道之人虽然修得正道,但终究还是人,是人就会有心,有心就会有痛苦,无法更改,但是九叔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它便强忍着悲伤对我喊道:“小非!!你是不是要看到为师现在就在你面前魂飞魄散才行啊!!你记住!你不是小孩儿了!你是白派先生!!你有义务去拯救苍生!!明白么?!!”
听到九叔对我说出这话,顿时愣住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全堵在了嗓子眼里,是的,我还不能死,九叔托付我的事情我还没有做到,如果我现在死的话,那么我相信九叔也不会瞑目的,这时,已经依稀的能够听见山脚下传来了那些野兽的悲鸣,很显然是有鬼差上山了,再不走真的就来不及了,于是我便忍着心中的剧痛对着山洞中的九叔十分恭敬的磕了三个头,想想当年九叔传我《三清书》的时候我就给它磕过三个头,那是因为我要活命才磕的,之后九叔送我上黄鸡还阳的时候,我也给它磕了三个头,那是因为我对它满心感激才磕的,而如今,我又给它磕了三个头,这次则是因为我们师徒最后的相聚而磕,磕完头后,我们师徒的缘分已尽,日后再也不会相见了。
九叔见我给它磕了三个头,便虚弱的对我说道:“起来吧,小非,希望你以后能平平安安。”
我忍着悲痛起身,山下野兽的悲鸣越来越近,我似乎已经能感觉到地面在微微的震动了,于是我便对着九叔悲伤的说:“师父,我走了,谢谢您,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您的!”
九叔欣慰的点了点头,然后对我说道:“去吧,我的徒弟,去寻找你自己的路吧。”
忽然,我不敢再去看九叔,生怕自己还是不舍,于是我便捂着眼睛转身向对面的山下跑去,听声音那些鬼差应该是从东面上山,而我则是从西面下山,应该能躲过它们吧。
我下山时一路狂奔,就跟发疯似的奔跑,摔倒了很多次,但是又很快的爬了起来,这种疼痛和心中那种莫名的悲伤比起来简直是太小了,我就这样一直跑着,本来没有四周是没有风的,但是我奔跑的时候耳旁却充满的风声,之前和九叔彻夜长谈的一幕幕出现在了脑中,挥之不去,胸口一阵苦闷,但是却不敢喊出来,我忽然发现,眼前的事物好像都变成了红色,同时心中若有所思,再次的跌倒在了地上,顺着山体滚了下去。
滚了不知道多久,我停住了,一棵讥笑槐拦住了我的身体,马上就要到山下了,我靠着那棵树爬了起来,坐在地上,用手摸了摸眼睛,上眼一看,顿时苦笑了出来,原来,我没有哭出眼泪,反而哭出了血。
忽然间,我觉得自己好像很可笑一样,望了望高高的市盘山,浓浓的灰雾再次遮挡住了山顶。
我点着了根烟,然后站起身,没有任何迟疑的向下跑去,似乎只有不断的奔跑才能减轻此刻我心中的痛苦,这一切都来的太突然了,突然的让我无法接受,最终,我还是无法救出九叔,那我此次来地府的目的到底是他吗的什么啊!!
一路跑了下山,我扶着一棵大树大口的喘息着,并不是因为我累,而是胸口的苦闷实在是太难以忍受,而我所扶着的这棵讥笑槐则不停的啪嗒着手一样的树叶,分不清它是在嘲笑我还是在嘲笑着这他大爷的命运。
我没有再回头,而是抓紧了时间向着前边跑去,王大爷说过,如果要跑出去的话,就不能够回头,眼睛流出来的血顺着下巴淌在了我的黑寿衣上,我不是怕死,真的,要说我现在其实已经死了,我只是无法拒绝九叔最后对我说的那些话,它老人家为了阳间的安慰而牺牲了自己,我又怎么能拒绝它呢?
我就这样不停的跑着,而我眼前的路似乎一直没有尽头,不知道跑了多久,我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条铁路,就是这里了吧,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心中虽然平静了一些但是还是难受,我伸出手颤抖的掏出了一根烟,然后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转头望去,却也再也没有了那市盘山的影子,就连酆都城丧钟的声音也消失不见了。
天地间忽然安静了下来,我坐在地上,心中忽然一阵空白,望着眼前这条没有尽头的铁路,不知道该想些什么好,而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了一声火车鸣笛的声音,这声音我很熟悉,正是一步少的火车所发出来,我站起了身,顺着铁路望去,果然,在铁路尽头出现了一个黑点,越来越近,黑点之上冒着浓烟,直上天际与这灰蒙蒙的天空融为一体。
车来了,我该走了,我苦笑了一下,然后又望了望身后,尽管已经看不到那市盘山了,但是我依旧擦了擦脸上的血后,轻声的说:“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再见了,九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