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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莫回被章凌硕的话狠狠地呛了一下,瞪大眼睛模样无辜地看着这高大俊朗的男人。
“我的话只说一遍,做不做随你!毕竟肾源我并不缺,而你也只有这项优势!放弃了这次机会,你这辈子也不会再有机会爬上我的床。”章凌硕冷冷笑道,优雅地起身,修长的手翩然地整理的袖口,往大门处方向走去。
看到章凌硕真的要离开,莫回慌了,一张胖脸顿时通红,鼓足了所有的勇气,颤声问道:“如果我这样做,你会娶我吗?”
“也许。”
“好,我做!”
说完,立刻蹬蹬蹬地跑上楼,全然忘了腿上的伤,跑到一半,那抹冷淡的嗓音在身后传来,“去客房,别脏了我的房间!”
“哦!”失望在心底像蔓草一样放肆地成长,莫回差点撑不住脸上的笑容。在章凌硕看见不的地方,深吸了口气,一步一步走向他所谓的客房。客房是他带女人回来专用的房间,这房间隔音效果极好,她根本听不清里面的声音,却也大概能猜出他们在里面做些什么。他是个有洁癖的男人,他无法忍受他看不上的女人爬上他的床,更不喜欢他专属的房间有不属于他的味道。
而她陪了他十几年,原来待遇跟那些他视之如衣服的女人并无区别,并无区别!莫回苦笑起来,笑容依然憨傻。
小胖手颤抖地推开房门,迎面扑来的是魅人的香气,莫回按下开关,暧昧昏黄的灯光在房间里流泄而出,房间里的设计十分简单,单色的昂贵地毯铺满了整个地面,正中央是一张大得吓人的床,再加上一个宽大的衣柜和窗帘,便再无其他。这样的设计,十足的表现出这个房间该有的用途。
这是莫回第一次进这个房间,一进来便羞红了脸。她有些燥热地走到床边坐下,手轻抚着柔软丝滑的床被,脸上一遍茫然。
她爱他,却从未想过和他发生亲密的关系。现在退缩是否还来得及?
章凌硕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渐渐消失,眸内的寒光更加冰凉。这女人就是欠调教,他最恨别人的威胁。而这个女人竟然用他母亲的命来威胁他!
他母亲患上肾衰竭多年,现在已经到必须换肾才能有所好转的地步,而这个胖女人的肾的各项指标都该死的符合,而她竟然异想天开地以此来威胁他,让他娶她!思及此,章凌硕低咒一声,不管客房里的女人是否准备好,大步迈向客房,用力推开房门,厚厚的门板在墙上撞出一声巨响。
而那个撩拨他怒火的女人却穿着刚才的衣服,安安静静地在宽大的床边坐着。这让章凌硕的怒气更加上扬,一双俊眸都泛起了血丝,钳住她的下颔令她无法退缩,随即粗暴地吻住了她的唇,同时手掌亦不安分地在她全身游移。
莫回承受不住他的重量,蓦地向后倒在床上他顺势压在她身上。
在他怀里,她才知道,对他她根本没有丝毫的抵抗能力,只能如温驯的猫咪般以软弱与温柔。他粗暴而激烈的吻弄痛了她的唇,娴熟而狂野的技巧令生涩的她全身战栗,意乱情迷。
章凌硕狠狠地一把剥开她的衣服,衣服上的钮扣禁不住他的粗暴力量,四处迸开散在床边,激烈的吻从她的唇上一直蔓延到身子……
“不……”莫回迷惑地睁开眼,他的眼眸流露出的是平日与其他女人交欢时不屑。
“求求你,别把我当妓女看待,好吗?”她想推开他,双手却软弱无力。
章凌硕不为所动,执意更加肆意地攻城占地,他的指节用力抽紧,冷然道:“你没有资格跟她们比,你比还不如!”
还不及因他的话心痛,莫回就被章凌硕的模样吓了一跳,怕得从床上跳了起来,手在身体两侧紧握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怎么,怕了?你可以选择放弃,但我不会答应娶你。而你的肾我必须要不可!”章凌硕倾身靠前,炙热的鼻息喷在莫回白嫩嫩的圆脸上,她的嫩脸立刻变得通红,连脖子也不能幸免,微露的身子也一遍嫣然。她的全身应该也是这样浅浅淡淡的粉红色吧?章凌硕脑海里闪过此念,顿时有点口干舌燥起来。
他竟然对这个又蠢又笨的女人产生欲念!章凌硕的面色更冷!他看不上这个女人,却不得不为了母亲的病与她发生亲密的关系让她松懈,让她误认为他爱她,全心全意的奉献她的肾。
莫回的一双白白嫰嫩的小胖手,在膝盖上别扭地划着,脸上又红又白了,认真地回答他的问题,“我不怕,只是衣柜里没有合适的衣服。”
他衣柜里那些女人用过的性感的内睡衣,她穿不上,也不想穿。在她心里她是觉得自己跟她们不一样的。别的女人看上的是他高大帅气、多金,可她爱他,只因为他是他,仅此而已,只是他决不会相信。
章凌硕轻咳了一声,以掩饰自己听到那句话的无语,这女人的思维不能用平常的思维来揣测,“我的浴袍在另一侧。”
莫回闻言迅速抬头看向章凌硕的方向,没了反应。
“还是你想让我帮你洗?!”章凌硕问道,俊脸上是明显的不耐烦。
“……不用了!”莫回连忙迈开步子,从衣柜里拿了他的浴袍,白嫩的手指在浴袍上轻轻打着圈,她可以不用睁开眼,就知道哪件浴袍是他的。
他的每一件衣物都是她亲手洗的,亲手为他薰的香,他喜欢皂角香,轻轻淡淡的。
“你能识相最好。若不是为了我母亲,你连进这房间的资格都没有。”他冷冷道,那样反复的心思之后,还是本能的厌恶,丝毫不会在意他的话会伤害到她,反而希望把她伤得更重一些。
莫回浑身一僵,心里泛起尖锐的痛处,连带黑白分明的眼眸也覆上一层薄雾,喃喃回答“我一直都知道。”
在章凌硕没有来得及回应之前,快步走进客房内连带的洗浴室,推门进去,反手把门上了琐。虽然知道这客房的房间设施跟别墅内的其他房间有所差别,但耳闻和亲眼目睹又是另一回事。客房的卧室处处弥漫的暧昧的气息,连带灯光、床单都选择暧昧诱惑人的红色,空气里似乎还弥漫着上一个女人留下的香水味。
而这宽敞的浴室,比她住了几年的密不透风的佣人房还宽敞数倍。浴室的靠墙位置是一个巨大的浴池,连她这个小胖墩都可以装得下几个。浴室除了带门的墙之外,其余三面墙上都壤上了一整面墙奢华精致的镜子,照得人分外清晰。
莫回不敢看镜子,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趾,缓缓地退下身上的衣物,圆润的身体一点点曝露在空气中,在盛夏夜的空气里迷人的绽放着。
她有点胖,但很白,透着牛奶白的温润,皮肤很细致,滑滑嫩嫩的,即使不擦任何护肤品,经常做粗活,也依然细致光滑。她不是个自信的女生,特别是在她爱的男人面前,他耀眼得一如天上明星,她则是地上的小颗灰尘,风牛马不相及。只有这一身好肤质,今夜她可以把自己唯一的优势展现在他的眼中。
莫回柔柔一笑,入了浴池,让温凉的水淹没到颈项处,静静闭着眼,让温水舒缓紧绷的情绪。男女间的情事,她不懂,但爱上了就把自己的全部给他,她是知道的。以前没机会给她,现在她找到一个机会,放过太可惜。
这样想之后,她全然放松地享受着泡澡的美好,手轻轻地身上打着圈,想以此来放松紧绷的神经。
突然颊上被覆上温热的手掌,莫回惊慌地睁开眼睛,是章凌硕邪魅的笑容,笑得她都不敢看他的眼。
“你怎么进来了?”她明明已经反琐了的。
“一把破琐能难倒我!”章凌硕挑挑眉,故意为之地斯条慢理地脱下身上的衣物,直到将衣物全部退尽,露出壮硕结实的身材,比伸展台上的顶尖男模毫不逊色,他压在已经身无一物的她身上,邪恶的双唇……
烫得莫回一怔,反射性地要逃开,才动了念头,便被一双同样炙热的长手拉扯回来。这一拉扯把莫回撞得七荤八素的,眼里冒着星星,本能地想要扶住些什么,双手紧握着他的双臂。
她细腻白皙的背靠着他,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后背这么敏感,随着他呼吸的起伏,她敏感的身体也抖个不停。
“想逃来不及了,我给过你说不的机会。”他警告道。
“……”她不敢再动,手紧张的握住他的大手。
“知道为什么在浴室里装镜子吗?”章凌硕稍稍满意她青涩的反应,邪恶地勾起嘴角,露出个玩味的笑容,修长的手指捏紧她的胖下巴,为着指尖上滑腻的触感。章凌硕一手搂着她的腰,柔软滑嫩的感觉几乎让他赞叹出声。
莫回摇了摇头,立刻换来章凌硕的笑声,爽朗的笑声打在光滑的镜面上直钻她的耳朵,蓦地笑声一停,声音更为魅惑人心:“等下你就知道了。”
“哦。”莫回闷闷地应,心因他的声音加快跳动,身体快缩成一个虾米的形状。
“失望了?好吧,那我们现在开始,让你了解镜子的作用。”语毕,大手将她的下巴挑起,用力的撷取着她的唇,有点愤怒地啃咬着。
他是在咬她,痛意让她不依地轻推着身上的男人。
“痛……”她哀怨地低声说道。
“这点痛就承受不了了?”章凌硕一阵冷笑,这个女人,他不需要对她太过良善。此念一起,章凌硕大手一翻,将莫回的整个身子翻转过来。
“咳咳咳……”突来的转变让莫回呛了几口水,一阵猛咳,咳得眼前一变淡红。剧烈的挣扎起来,可那个可恶的男人却不轻易放过她,一双大手紧握着她的腰身,在她还没有回过神之际,暧昧地打着圈。
“嗯……”莫回闷哼了一声,他的手仿佛带着魔力,只是碰着她的腹部她身体就电流经过,带着隐隐的酥麻感,而全身呈粉红色,强烈的颤抖起来。
“这还只是个开始!”他玩味的声音再次响起,手指更坏的往下移,有意无意地撩拨着她的理智。
“章凌硕、停下,求你。我难受……”莫回紧咬着唇瓣,拼命扭动着身躯,想挣脱他的大手。
“啧啧,真是个害羞的女人”章凌硕清晰的感觉到莫回的恐惧与颤栗,他不以为意,凉凉笑道:“喜欢那样的感觉吗?做为一个女人,到了二十五岁才尝到这情滋味,是不是觉得过往的日子过得太可惜了?”
“我、我……”莫回的神魂还在轻颤着,那样颤栗的感觉太陌生,太震憾,她几乎不敢相信,他们之间做了这么亲密的事情。理智回归,莫回轻轻挣扎了起来,腰上的手依然不放,她软了语调,“章凌硕,你先放手好不好?这个姿势怪怪的,我想穿上衣服。”这样未着片缕地展现地他炙热的目光下,她难以适应。
“穿上衣服?”章凌硕冷笑起来,“你以为刚才那样就结束了?也对,以你这样的姿色,怎么会有男人看得上眼!若不是我,你这一辈子都只能带着那层膜,直到老死依然不会有人肯真心实意地想碰你!”
心,被他的冷言冷语刺痛,更痛的是身后传来更深更尖锐的疼痛,是被撕裂的痛感。她咬紧贝齿,不敢痛呼出声,她慌得抬头看向旁边光滑的镜面……
这一幕,让莫回的脸热得几乎要滋滋作响了,只是一眼,她整个身体变得更加通红,身子不自觉地紧一下,她听到章凌硕低声闷哼了一下。
章凌硕毫不温柔地攻城掠地,俊眸微红地盯着镜面上的画面,他从不知道这个女人可以让他如此情动!这个又笨又蠢的女人,圆脸上有委屈隐忍的表情,该死的让他讨厌。不过也是众多挤破头想进章家门槛的其中一个罢了,多了些伪装,多扮了几分可怜,没什么特别!
更可恨者,她还没威胁他!从没一个人敢威胁他!
思及此,他更加狂放,恨不得将眼前有着柔软身躯的女人拆了入腹。
“……章凌硕……疼,轻点。”她的指狠狠地抠着浴缸边,指节泛白,恐惧地扭着身,却怎么也逃不开身后的攻势,挣不脱那双大手。
“好。如你所愿。”章凌硕语气也微乱。
莫回轻哼了声,还未呼吸新鲜的空气,便被压在光滑的镜面上,这次是面对面,半合的眼眸前,是章凌硕帅气过人的脸庞。
他在离她伸手触及的地方。这个认知,让她的唇绽放出一个令人窒息的微笑。
章凌硕被这微笑耀了眼,带着蛮横的心思占有着,看见她拧着眉,差点喘不过气来,他的心情才微微好转了些。
冰与火的纠缠该是这样的吧,面前是热情如火的爱人……
莫回无助地想着,这一次她不想逃了,双臂揽上他的颈项,把自己完全的交给他。
这时候,时间变成了一个无效的刻度,直到莫回尖叫着晕倒在章凌硕的怀里,他才冷着脸冲洗了身体,自毛巾架上扯下条白色浴巾看也不看缓缓滑落到地面的女人一眼,转身出了浴室。
章凌硕也没在房间里停留,打开了客房的门,径直走了出去,连半眼都没落在浴室微敞开的门上。
夜深,风凉。
一阵阵刺骨的寒冷侵入莫回的身体,莫回幽幽转醒,带点茫然地望了望身处的环境,才反应过来。她的身上布满了一层醒目的青紫,尤其腰上的指印清晰得都可以看见他的指纹。她身上还有着他留下的印迹,可他的人却已不在身边。
莫回苦涩地笑了笑,她心里想着不该哭的,但眼泪还是忍不住成串地跌落下来。他连抱她回床上都不肯,任她躺在冰冷的地上,像扔垃圾一样把她扔在这里。
又一阵冷风吹过,莫回想着,她要是再不起来,铁定会生病,现在的她最不能做的就是生病,病了医生不会同意她换肾。她挣扎着起身,四肢酸痛得让她差点摔了个四脚朝天,膝盖碰到浴缸的角,血立刻从皮肤底层窜了出来。
玻璃碎片划过的伤,茶杯碎片造成的伤,他留下的青紫痕迹,和她自己碰伤的痕迹,她的身上处处是伤。但爱他的心还在,只要心还在,一切都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莫回深吸了口气,快速地处理好自己身上的伤。把水温调到适中,快速地洗了个澡,套上了那件属于章凌硕的浴袍,属于他的清爽气息沁入心肺,仿佛此刻正被他紧紧地拥抱着。她也没在这间客房停留太久,轻轻关上门,下楼直到厨房。
打开装佐料的篮子,找出新鲜的姜片,熬了一大碗姜汤,然后关了厨房的灯,捧着姜汤走到餐桌上,像不怕烫一样吹也不吹地喝着,直到额头、鼻尖都泛起一层又一层的细密的汗珠,她才把碗放下。
她很怕烫,更怕她因刚才的受冷,而感冒发烧,那样换肾的手术就遥遥无期了。
她洗了碗后,便将主屋大厅的灯关了,迈着不大的步子,走回她平时住的佣人房。佣人房在十一点之后就不供电了,现在早已过了那个时间。眼前一片漆黑,莫回也没觉得有多困难,手在黑暗里摸索着,摸到床边轻轻地躺上去。
拉起棉被从头到脚地将自己遮盖住,身体还是忍不住地颤抖着,细碎的泣音从棉被里传出,空气也变得苍凉起来。
莫回再次醒来时,已经在医院手术室的床上,手术室里没有一个人,只能从透明的窗户看到走廊里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却没一个人看到她招手,有一两个看到了,也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继续忙碌。
就这样,她从早上到一直等到晚上,空腹等着晚上的手术。手术室里只有她一个人,门在外面上了琐,她出不去,只能干等着,饿得受不了的时候就瞪着墙面,幻想着昨夜的晚餐,不敢去想她将要面临的手术恐惧。
直到了晚上八点,医生与护士端了手术使用的器具,推门而入。莫回望着室内的人,没有他!
心还是忍不住酸涩了,他该是在陪他的家人吧。
“莫小姐,放轻松,我量量你的血压。”单医生开口,语气清淡。
莫回依言伸出手臂,任他摆弄着,眼皮跳个不停,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她换肾,这事也不算好,可以换来有他的婚姻,不算坏事啊!
“……单医生,我能见见章凌硕吗?”最终,她还是抵不过内心的渴望请求道,随着手术的时间越来越近,她越想见他。
“我需要先咨询总裁的意思。”单医生答复道,让随身的医护人员拨了病房内线。
章凌硕在三分钟后到达,面色是薄怒,显然是不满意莫回的矫情和麻烦,冷瞪了她数眼,满发的鄙夷之色,“怎么?又想到要求了?告诉你,聪明的话你最好知道适可而止,别得寸进尺了!”
莫回静静看着章凌硕没有说话,只是躺在床上姿态柔软地伸着双手,模样有些无助。
章凌硕扫了一眼,没有动作,看向莫回的胖脸时,愣了一下,是带点惨白的虚弱,没有往日的活力与精神。
“我想牵牵你的手。”莫回低喃。
月明星稀,凉风缓缓地吹着,幽幽吹进T市某家私人医院的手术室里,吹出一室浓郁的药香。
手术室的病床上躺着一位胖胖的,模样十分普通的女人,她肥胖的手紧紧握着站立在她左边的俊朗男人的手,片刻也不松开。
她胖手上特地戴上的翠色玉镯,镯子在白炽光灯的照耀下冷冷地散发着清光。
她黑白分明的眼直直地看向他,欣喜着,他虽然不奈烦,却也首次没甩开她紧握的手。
他是一个非常惹眼的男人,高大挺拔的身材、俊美贵气的脸庞,以及眉里眼间那冷峻的色彩。从他身上散发的贵气及精美考究的西装,就知他的家世必定不凡,因为他的气质并不是用钱可以堆栈出来的,肯定源于家学渊源。可是这样的一个优秀俊朗的男人,会是属于她的不是吗?不再是像从前,老是冷冰冰地甩她冷脸,拒绝她所有的热情。
思及此,莫回轻轻舒展了一直紧蹙的眉头,线条普通的唇勾起傻傻的笑容。她爱他,可他却不爱她,从他俊逸的脸上极力隐忍着的不耐烦就能看出来。
她不在意,有什么可在意的呢。以往他赢不到他的心,现在她有十足的把握。因为她等下要把一边的肾取下来放到他母亲的身上,拯救他患有肾衰竭的母亲。这样一来,她就是他母亲的救命恩人了,他没理由会对她太坏的。
她起初有些纳闷,为何她的身体检查出的各项指标竟然都与章凌硕的母亲,她未来的婆婆所需的肾源十分吻合,连医生都大叫不可思议。但是她是个有些痴傻的胖女人,她将一切归功于缘份。她和他是有缘份的,能在小时候便相遇,然后她爱上他,这一切都是缘份。现在她能救他的母亲,同样也是有缘份的。她的思维一向很简单,她愿意为她爱的人付出一切,哪怕是拿未来的健康做赌注,她都是愿意的,只要他肯稍稍回馈她万分之一的爱,她就满足了。
思及此,莫回轻轻地笑着,目光柔和地打量着四周的白墙和冰冷的医学器材。医院不管什么时候都不是让人快乐的地方,就像现在,深夜的医院仍明亮如白昼,走廊里也有人踩着凌乱的脚步,扰得人彻夜不安。明晃晃的白色,有几分惨淡,有几分伤心,有几分希望。
“时间到了,准备开始手术!”沉默的俊逸男人,冷冷地开口,不是征询意见,而是下达着他的命令,他俊逸的脸上早已不加掩饰他的不耐烦。
“章凌硕,你会陪在我身边,直到我醒来吗?”一向声音爽朗的莫回,轻声地问,有深深的忐忑与不安。她接下来的手术是移植器官的手术,在她有限的认知里这是个危险系数较大的手术,她安不下心,即便她十分诚心地愿意做手术,依然掩饰不了人本性中对未知事物的恐惧与不安,她希望他能在身边陪伴着她。
“嗯。”章凌硕十分不奈地应了一声,想把自己的手从莫回的手里抽出。无奈她握得太紧,一时间竟是无法挣脱。
两人形成了一个极为尴尬的姿势,让久侯一旁的单医生和护士眼底都窜过一丝微讶,但一晃就消失了,又一脸冷然地检视手术前的仪器。
闻言,莫回像其他小女人一样微带羞怯地笑开,转头看向另一侧的主治医生单医生,“单医生,我准备好了。”
“好,你放轻松。现在肌肉过于紧张,轻轻吐气吸气。”单医生首次给了莫回一个安抚性的笑容,示意让护士将麻药拿过来注入莫回的身体。
针管有些粗,针头在灯光下散发出清冷的光芒,莫回本能的嗫嚅了一下,双眼微红起来,身子条件反射般地动了动。
章凌硕见状,以为她想临阵退缩,用双手使劲地按住手术台上那个胖胖的女人,他用了很大的力气,一点也不在乎会不会弄疼或者是弄伤莫回,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制止她的乱动,不想让手术出现任何意外。
莫回停止了挣扎,眼神颤抖往上移注视着近在咫尺的俊朗眉目。她心里一轻,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碰触她呢。暖暖的温度从他的双手透过单薄的病号服,一点一滴渗入她的身体里,温暖了她的身体。
原来这就是他的温度吗?异常的温暖,他的手分别用力地扣住她的双手,是怕她逃吗?她怎么会想逃呢?她怎么会舍得逃离他呢?只要他给的,不管是痛苦、是欢乐、是疼痛,她都全盘接受,绝不舍得推开。
她沉思着,就连针管打进她身体里她也来不及挣扎,全心全意地被他纯黑的眸子吸引了,那是十分漂亮的眼,长长浓浓的眉,拧成了一个好看的形状,眼底是浓浓的担心。
他是在担心她,还是在担心他的母亲?她分辨不出,因为麻药已经产生效果了,她的手还是下意识地牵他的衣摆。
麻药发散得很快,不到三分钟莫回黑白分明的眼就开始静静合上,陷入了深深的睡眠,握着他衣摆的手也无意识松开。
莫回意识消失那一刻的画面是,章凌硕指节均匀抓住她的手臂,他的手很大,很长,都握不完她的手臂。她想她醒来需要减肥了,不然成婚后他们同睡一床,她会不小心压伤这个男人!
而那个俊逸的男人一获得自由,就从她肥大的手腕上摘下碧绿的玉镯子,便头也不回地离开手术室,从头到尾他的眼都没落到过莫回沉睡的、肥胖的脸上。
章凌硕一出手术室,就看见身形修长的中年男子在走廊焦急地来回走着,儒雅的脸上有明显的焦急与担心。
“她真的愿意把肾捐出来救你母亲?”章凌硕一出手术室的门就被自己的父亲迫切的询问。
“手术已经开始了。”章凌硕面无表情答着,透过走廊的玻璃,望着医院前的小花园,一脸冷峻。
“她的条件是什么?”章耀阳问。
“没条件!”章凌硕敛眉,将莫回提议结婚的事项隐瞒,反正也只是那人女人异想天开的想法,他没必要广而告之。
“真的?!”章耀阳松了口气,露出久违的笑容,“这样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她会趁着这个时候,狮子大开口,让你娶她!没想到她傻到无条件捐肾,这世上还真有这样的傻子!”
说完章耀阳又笑了起来。
章凌硕突然觉得父亲的笑脸分外的刺眼,他的家人对莫回一直是抱着这样厌恶的心态吗?像在看一个笑话!
他没来由地拧紧眉头,转头看着紧闭门扉的手术室,脑海里闪过莫回那又傻又呆板的笑,内心突然泛起一阵不快,泛起一股尖锐而陌生的心痛感。
“手术完我们就搬家吧,让医院的人给她留了一笔钱给她,让她后半生衣食无忧,这样就两不相欠了……你也别不高兴,你不是一直都很厌烦她,恨不得她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吗?现在是最好的时机,我们章氏集团也趁机将事业移到国外,毕竟国外的环境也比较有利于你母亲的静养。”章耀阳说完,手术室的门正好被打开,单医生和护士们纷纷走出,其中还有一个护士手里端着经过特殊处理过的医药箱。
章凌硕的目光几乎不离片刻地停留在那医药箱上,他知道里面是什么,是能救她母亲的命的宝贵东西。
章耀阳走上前打开医药箱,看着里面的器官,露出满意的笑容,和众人一起离开,去另一个手术室。
偌大的走廊里顿时走得只剩下章凌硕一人,他看着眼前黑暗的手术室,心蓦地一紧,痛得眼眶涌起一层薄雾。他知道,她还在里面,再一次被他像扔垃圾一样地扔在手术台上。
章凌硕向前走了两步,手碰上手术室的门却迟迟不敢推开门,害怕自己看到她指责的眼,害怕看到她少了一侧的肾,空空落落地躺在手术台上,用无声的姿态向他抗议。
“章先生,您母亲的手术开始了。”一名护士走过来,弯身向他行礼。
章凌硕狠狠地瞪着这名护士,人人都向他弯腰,对他敬畏三分,躺在里面的女人却从来不知这些凡夫俗子的琐事,成天大嗓门不合适宜地喊他的名。
曾经,他是多么的厌烦。而这一刻,他是多想再听听她喊他:章凌硕、章凌硕!
只有她会叫他的全名,只有她!
“我知道了。”他枝节分明的手从西装口袋里掏出纸笔,飞快地在纸上写了一串数字后交给护士,“她醒了,就把这个给她。”
“好,我会的,请章先生您放心。”护士点头,郑重其事地那张巨额支票收进口袋。
章凌硕转身离开,他写的是两千万。
两千万够她生活一辈子了,够她给住在那落后的村落里的父亲、继母、弟弟实现所有的梦了。
一个肾,换来两千万,对她这样又胖又丑的女人而言,回本了。
如此一想,他的心里不再有任何的内疚,刚才微裂的心被两千万的支票给迅速的抚平。他依然是原来那个步履从容、意气风发、受人膜拜的章氏集团的冷面掌权者。
这时的他,完全遗忘了昨夜的承诺,娶她。
这是个令人疲倦而难受的梦。
梦里净是一遍黑暗,没有任何的光亮。
梦里的莫回步履维艰,走在一条蜿蜒崎岖的山道上,她其实看不到任何景物,只是脚下的路在梦里泛着熟悉的味道,那是属于童年与少年的味道。
她很累,整个身体像被灌了铅,沉重不堪,再也提不起前行的脚步,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只能睁大眼睛望着眼前的黑暗。
黑暗的世界突然出现了一道细细的白光,慢慢扩散,直至浓重的黑暗被白光所侵占。
很累……很疼……
心……很慌……
整个身体像被拆了又重新组合一样。
这是莫回有意识后的第一个想法,她从不知道她会这么难受,比在盛夏的太阳烤出一层又一层的汗渍还难受。
她的手动了动,发现牵着章凌硕的手竟然是空的。
“你终于醒了,真是太好了。”小护士的惊呼声传进莫回的意识里,莫回睁开眼,是雪白平整的天花板,骤亮的光亮闪耀了她的眼,她赶紧又合上眼。过了好一会儿,才再次打开。
“我……”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干得难受,像火在烧,同样在烧着的还有腹部上的伤口,疼得她额间直冒汗。
小护士忙拿棉签给莫回擦擦她早已干涸得有点脱皮的唇瓣,轻声解释道:“你刚做完手术,现在还不能吃饭或喝水,等身体恢复好了再吃。”
说完,又拿纸巾为她擦拭额上因抵抗疼痛而渗透出的细密汗珠。
“谢谢你。”莫回向她道谢,黑白分明的眼打量着病房,这间病房不是普通的病房,跟章凌硕的母亲所住的病房一样,高级而奢华,像高级的样品房,没有半点刺鼻的药水味。
可是,她看了一圈,病房内除了她和护士之外,再无其他人。
他呢?他不是说过会陪在她身边,直到她醒来吗?现在怎么会不见人影?是出去了吗?亦或是回公司工作了,他是个工作狂,一工作起来总是不眠不休的,就连他母亲生病的时候他也总是忙着工作,现在也是吧?
虽然明白,但内心依然恐慌。
“章凌硕他……他出去了吗?”她还是忍不住关心起他的踪迹来。她害怕医院,尤其是病后,所以请别在这个时候把她一个人留下。
“是……是啊。章先生他出去了,嘱咐我好好照顾你。现在你可要好好休息,不然身体可是会落下病根的。”小护士收回棉签,给莫回调整身上雪白的床被,“你再睡一会,你身上的麻药还没过,精神不好。等你睡醒后,章先生就在你身边等你了。”
“好,辛苦你了。他来了,记得叫醒我。他不喜欢等人,让他等上一分钟,他就会气得跳脚的。”莫回嘴角上挂着虚弱的笑容,听话地合上眼,不到五分钟便再次沉入梦境里。
小护士看着沉睡的莫回,低头擦拭了自己眼角的泪,悄悄地从口袋里掏出写着巨额数字的支票,细心地平铺在桌上用水杯压住一角,以防支票被夜风吹走。
她起身,悄悄带上病房门,她没有勇气看病床上的女人如何面对她深爱的人留给她的失望与打击。
这一次入睡莫回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是从八岁之后每一次与章凌硕的离别,是章凌硕每一次离开的情景。以前她总是只见到章凌硕离开的背影,这一次她却能看到他的正面。她流着泪,哭着跑着追他,他的脸上却挂笑轻松、愉悦的笑容,甚至步履都比她的轻快很多,那是她从未见到的一面。
原来,他每次离开都是这般的快乐吗?跟她在一起就像带着枷锁般的沉重吗?
梦的最后,是章凌硕揽着一个漂亮的女人,笑着跟她说:这是我的未婚妻。她看到章耀阳和何言脸上的笑容也是快乐的,没有在面对她时的不屑和鄙视。
章凌硕、章凌硕……
莫回是哭醒的,她的眼泪浸湿了大半的枕头,潮湿得令人心烦。她不敢动,怕牵扯腹部的伤口,依然保持着用湿透的脸颊紧贴着潮湿的枕巾的姿势,一动不动。
病房里没亮灯,窗帘也拉上了,整个病房被黑暗填得满满当当。莫回张大着眼睛看着眼前的黑暗,黑暗里浮现起章凌硕灿烂的笑脸,眼神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他,一直就这般不快乐吗?为什么?
莫回是个很傻的女人,她学问也很低,她不知道自己被厌恶,不受欢迎,只随着自己内心的初心而发,按自己的想法对待别人,并希望获得对方同等的对待。这就是现在的莫回。
沉思间,病房外的谈话传进她的耳内。
“护士长,你说,她知道了会怎么样?”这声音是照顾她的小护士的声音,声音里有浓浓的担忧。
“要是我,我看到那么多钱肯定会乐疯,从此过着富婆一样的奢侈生活,到时候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啊。谁会傻到守着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这个声音是负责照顾何言的护士长,严厉而冷漠,每次看到她总是用鄙夷的目光巡视着她。
“她应该很爱那个男的,不然不会睡梦里都喊着他的名字。”如果不爱,谁愿意冒着生命的危险切掉一边的肾?
“爱?真是笑话!爱情是什么,不过是有钱、有闲的白痴想出来忽悠平民老百姓的东西,吃不饱、穿不暖的,顶什么用?还不如钱实在!”护士长的声音很冷淡。
“可是,她真的不是这样的人。她……”小护士还想解释些什么,话未到半便被护士长的话语给打断。
“行了,你的职责是照顾病人,病人的隐私跟我们没关系。”之后便是长长的脚步声和静默。
莫回心想,她们所说的病人一定像她爱章凌硕一样的爱那个男人,要是不爱谁会想念到一到梦里就唤着另一个人的名儿呢。
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光亮像一把把尖锐的刀刺穿病房内深沉的黑暗,直接而锐利。莫回微微侧了一下身体,将刚才泪水浸湿的位置挡住。
小时候章爷爷说过,眼泪是流给爱你的人看,让他心疼的。她的眼泪,她只想让章凌硕看到。
小护士捻亮房内的灯,见莫回醒了连忙走到床边,眼神有些闪烁,害怕她听见刚才的对话,于是开口询问,“你醒啦,有没有觉得不舒服的地方?”
“我很好。就是伤口疼得厉害。”莫回笑着,肚腹间火辣辣的疼感十分明显。
“这是正常现象,因为麻药退了,疼痛的感觉就会出现。不过你放心好了,过两天就不会这么疼了,需要耐心地忍一忍。”小护士口中说着,佯装忙乱地整理病床上的床被,和并无太多东西的小桌子,刻意略过水杯压着的纸张。
“嗯。”莫回轻应一声。
病房里一阵静默,莫回有点不自在,她一向待不了太安静的地方,因为心底容易出现恐慌,特别是现在。她每次刚睡醒都很害怕,尤其是在医院里,周围所有的人都陌生,她的身体又疼得不能动的,更加深了她心底的恐惧,尤其现在依然没见到章凌硕,她的心底更加的恐惧。
可是,她能如何,他总是忙着的。
为了打破沉默,她主动开口。
“你刚才跟护士长说的病人是女的吧?”她问,主动寻来一个小护士可能感兴趣的话题。
“……是啊。”小护士暗暗吃惊,她还是听到了。
“我真希望能和她交朋友,我和她的感情经历很相似,我相信如果可以选择,她会选择和爱的人在一起,而不是巨额的金钱。毕竟再多的金钱也买不了爱情。你说呢?”莫回转头看小护士,眼角的余光触及到水杯下的纸张,上面的字体分外眼熟。
“是啊,女人总是难放下一些。莫小姐,你和你爱的人是怎么认识的?”小护士拉过椅子,坐在床与小桌子之间,遮挡住了莫回探询的视线。
“我们是青梅竹马。”莫回憨憨地笑着,眉目间是小女人的甜蜜。
“真好啊,我最羡慕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侣了。他对你一定很好吧?”小护士双眼亮晶晶,表情夸张得有些假。
“嗯,小时候我常常被人欺负,都是他在旁边帮我。我们的婚约还是他的爷爷帮我们订下的,我手上的玉镯还是他爷爷给的呢,他老人家说是专门给孙媳妇的。”莫回语气稍微轻快了些,胖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
缓缓抬起手臂,发现左手手腕上空无一物,完全不见她十分宝贝的玉镯子,怔愣了一下,胖脸上的笑意差点挂不住。
“后来呢?”小护士明白她在想什么,因为她知道手镯的去向,赶忙问了个问题想转移莫回的心思。
“后来,我就来这座城市找他,他也接受了我,他对我很好很好。如果不是他母亲生病了,我们可能已经办婚礼了。你应该也见过他,很帅,又高,人也很温柔,能遇上这样的男人是我的福气……”莫回笑着,语气慢慢地,像在重新感受那份珍贵的回忆,字里行间都是浓浓的爱意。只是语气间再也没有刚开始那抹不可忽视的快乐,只剩下一份空洞的平淡与心伤。
说着说着,她闷咳了一声,腹上的伤痛得她身子蜷缩起来,用尽全力抵抗这份痛感。
“真羡慕你,有时间我一定要听完你们所有的故事。现在,你先好好休息,有事就拉服务铃,医院里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在的。”
“好。”莫回低声回着,依然缩着肥胖的身体。
“需要留灯吗?”小护士走到门边转身问。
“嗯,留着吧。”莫回露着笑容。
留着灯,她才好离开,是不?
病房的门被轻轻带上,莫回伸出手颤抖地拿过水杯下的纸张,纸上是他的笔迹,字体苍劲而有力,嚣张地展示在她的眼前,不留任何挽回的余地。
这是他留给她的最后的礼物吗?
莫回看着纸上的字迹,突然轻轻地笑了出来,眼泪也从眼眶里滑落,滴在纸张上。
她终究还是赌输了,她以为她用自己的肾可以换来有他的婚姻,殊不知,他从未这般想过。现在,独自一人面对着巨额的支票,她才幡然醒悟,自始至终,他一直是在拒绝她的爱情。
两千万!两千万买她的爱情真是“值得”呢,简直像天文数字。
她颤抖地拔开手上的针头,几滴鲜红的血珠立刻从破了的口子溢出来,染红了她苍白的手背。莫回咬咬牙,掀被下床。几天滴米未进,让她脚一沾地就泛起一阵剧烈的昏眩。肥胖的身体撞到雪白的墙上,疼得她直打颤,微微弯着腰,胖胖的手离腹部的伤口有点距离,想碰却不敢碰,短发因汗湿而粘在额上,腹部的伤口剧烈地疼着。
可肉体上的伤再深再疼,也抵不过他带给她心里的伤,像把利刃毫不留情地在心底翻搅,连皮带肉伤得体无完肤。
她挣扎着微微站直身体,迈着有几分苍凉的脚步,缓缓打开病房的门,空空的走廊一如前天看到的一样。她选了一侧少有人走的楼梯,抚着旁边的栏干,一步又一步地走着。短短一段路竟让她走走停停了一个小时,但是不管怎么样都需要撑下去,撑不下去她永远也走不出这个黑暗的世界。
在要离开属于他的世界之前,她还是想去一个地方,看看他是不是狠了所有的心,弃她于不顾。
终于,莫回大汗淋漓地走出医院的大门,她伸手摇停一辆出租车。
开车的是一位中年老师傅。
半个小时后,出租车停在一栋奢华且熟悉的别墅大门前,莫回缩着身子缓缓下车。
“姑娘,要不要我在这儿等你?你看起来情况很糟糕。”出租车的老师傅探出头热情地问,微亮的车灯将他的面容打上了柔和的光芒,连脸上深深的皱纹也生动不已。
“不,不用了。”莫回强打起笑容,颤微微地走向曾经十分熟悉的别墅。
那里曾承载着她生命里最愉快的时光,几乎每个画面都有他。
莫回期待地看着眼前的别墅,只看了一眼,她胖脸上最后一点血色倏地消失,仅剩满脸的惨白。
偌大的别墅不是往日的灯火通明,是一遍漆黑。心里唯一的一点期待,顿时陷入无尽的绝望,像一朵盛开的美丽花朵只需一刹那便枯萎,没有生命的花瓣在寒风中吹得一地的凌乱,飘摇。
山上的风很大,单薄的病号服紧紧贴在她胖胖的身体上,短发也被夜风吹得散开,直往圆脸上拍打着,很痛,她却犹如未知。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黑白分明的眼不离别墅半刻,不理会时间到底过了多久,就想这样放任自己的感觉直看。
“姑娘,我刚才看到别墅上有待售的牌子,是不是这家主人出国了?”出租车师傅疑惑地问。
她表情傻傻地,空白的,宛如一场断片的电影,没有内容。
“出国……”莫回喃喃念着这两个字,反应不过来……
人总是如此的,听到最坏的消息,总是一遍茫然,私心里还期待这消息是假的。
许久后,眼泪从眼眶中滑落,身体蓦地像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软软地倒在冰冷地地面,视线依然不离那曾经她住过的黑暗别墅。
“章凌硕,为什么你要骗我,为什么你又骗我……为什么……”
“姑娘,姑娘,你振作一点……”莫回看着老师傅惊慌失措的面容,连一个陌生人都会心疼她,为什么他不会。
章凌硕,为什么你不会心疼我?!
为什么你不会心疼我!
一个人对世界失望到什么程度才会一蹶不振,莫回不知道。
当朝阳的第一缕光芒缠绕在她的身上时,沉重的眼皮被明亮的光芒刺得发疼,她缓缓地张开眼,那是一双没有任何神采的眼,胖脸上也是一片迷茫与惨白。
才一眼,她就知道自己是在车里。
昨晚老师傅的出租车。
“姑娘,你醒了!来吃点东西填补填补。”说话的是昨夜的出租车老师傅,此时他坐在驾驶座上正透过后视镜留意她的动作,见她醒来后赶忙递了份热乎乎的油条和豆浆。
莫回沉默地接过,小口小口地吃着,口腔里味道全无,咬下去都是苦涩,却也还硬吞下去,这是第一次有人给她买东西,她想好好珍藏。
老师傅看在眼里,他这把年纪第一次见一个人可以这么安静,安静到连周围的空气都是静止的,而她吃东西的模样,悲伤得几乎让他一个大男人差点掉泪,他清了清微微酸涩的嗓子,说道:“昨晚打算送你回医院的,但想想还是等你醒了自己的做决定。”
但是她即使在昏迷也一直在叫一个人的名字,那是用生命在叫唤,低沉而沧凉。他转头望了望窗外,窗外还是那栋奢华的别墅,能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他在T市开了这么久的车,也没来过这里几次,能住在这里的人跟出租车是扯不上联系的。
这样容貌的女人,很难与富家、官宦子弟扯上联系。老师傅想着,可这姑娘的悲伤是真实的。
莫回依旧沉默,东西吃了几口就再也咬不下去,干硬的油条就这么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让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泛起一层浓郁的水光。
“姑娘……”老师傅喊了声,发现声音卡在喉咙里一片酸涩。从后视镜看见莫回一直低着头,像个乖巧的小朋友,只有清亮的水光一直从低着的头颅间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滴落在她的病号服上泛起一圈又一圈黑黑的湿润。
老师傅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有点茫然了。
“姑娘,你看看你想去哪里。老师傅我载你过去,女孩子家的找几个贴心的朋友说说心里话,心里会好受很多的。别一个人闷着,对身体不好。”
过了很久,莫回终于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谢谢你,韩师傅!”这个声音像风暴过后留下破败不堪的的残缺,沧桑而心酸。
“你怎么知道我姓韩?”老师傅惊讶地看着莫回。
莫回指了指夹他夹在后视镜旁的工作证,他是为数不多对她好的人之一,她想她能记住他。
老师傅失笑,看了眼手腕上的表,“这才像年轻人的样儿,想去哪儿?在八点前老师傅我就是你的专职司机,现在是六点五十分。”
“我想回家……”
她想回家,想回家。
这世界上谁都不要她,至少那个地方是要的吧,他们会要她的吧?
拖着被耗得快垮下的身体,乘了四个小时车,莫回终于回到回忆里的小村落。
莫回期待的家,早已没有她的房间,她原来的房间被改造成了家里的杂货房,所有脏乱的东西都堆在里面。莫家二妈只好临时在大厅搭了铺了床让她睡下,家里没有多余的被了,只有一床泛潮的床被。
晚饭时,莫实平与莫家小弟回来了,莫实平的态度一如多年前,带着莫名的仇恨,在晚饭的时候看了莫回一眼,便再也其他的表示。倒是莫家小弟先是一愣,然后年轻略显稚嫩的脸上燃起熊熊怒火,若不是莫家二妈在厨房里叫他,他十有八九会像小时候那样扑上来,把她揍成一个猪头。
莫回看到莫小弟的那一刹那,才发现曾经常常欺负她的小霸王,变成了一个俊朗的大男孩,高高的身形,灿烂的笑容。他,和章凌硕一样,都是耀眼到她这种女生永远也无法与之相携相伴。她,突然涌起一阵深刻的自卑。那种感觉像曾经认为大家都是同样等级的群体,突然有一天发现所有的人都很明亮,只有你一个人不起眼,没有任何惹人爱怜的地方。
那样的自卑,那么急切,甚至是带着巨大的恐慌感与驱逐感的。
“出去了还回这穷乡僻壤做什么。”这话是莫家小弟在厨房对着莫二妈说的,声音不大,还是被她不小心听到的。
这里也不再欢迎她了吗?
莫回苦笑着,把大厅木质沙发清理干净,抖开被子,弯身躺下。
莫回抱着泛潮的被子,轻轻卷了起来,鼻间还有浓浓的霉味,闻着让人鼻酸。
她整个人都裹进棉被里,看起来像一个肥大的蚕茧,而她是在作茧自缚。躺好之后,她张着看了看漆黑的屋顶,眼神平静无波,听着里屋的人讨论她的去留。
“爸,妈。我不想看到她,让她走!”还是莫家小弟的声音。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再怎么说她都是你姐。”莫家二妈微微低声训斥着。
“是又怎么样?妈,你不是也不喜欢她吗?现在怎么突然替她说话了。”莫家小弟语气里十分不满。
“她这次回来有点奇怪,身体好像出问题了,做什么事都是慢慢的,在家休养一阵也好。虽然不是亲生的,但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把她往门外推。”莫家二妈叹了口气。
闻言,莫回圆脸上扯出一朵小小的笑花。原来……原来这世上还有人要她,她不会到哪儿都被人抛弃了,是不?
没有血缘也没关系,她愿意像亲生女儿一样对待二妈,只要她要她。
“当年她走的时候我和她就已经断绝父女关系了。现在被男人抛弃了之后,才知道回来。既然她见也见过了,明天就让她走,免得我们莫家人因为她被全村的人戳脊梁骨。”莫实平大声吼,完全不怕莫回会听见,反而是期待她能听见。
他的声音里还有份隐隐的恨。恨?一个父亲为什么会对自己的女儿有恨?是恨她当年为了章凌硕与他决裂吗?
莫回不知道,她不知道。
“再怎么不是,她也是你的女儿!你不能在她脆弱的时候把她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