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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心脏,瞬间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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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予灿笑了笑,迈步离开。

    步行十分钟到店门口,看见章凌硕的车子停在外面。

    “总裁大人和老板已经回来了,出去得真快。总裁大人也真是,求女生原谅的时候也这么没耐性,这要怎么让老板原谅啊。”自言自语了几句,往小花园里走去,伸手晒被单。

    早上叫得欢的小鸟儿竟然还在叫个不停,有一只还大胆地往晒被单的架子上靠。

    是有好事儿吗?总裁大人和老板的,还是她的?

    呸,她能有什么好事儿啊。除非是他要来,但他怎么会来这穷乡僻壤呢,他该在奢华的别墅里喝着热茶,处理着常人根本没有机会处理的事物。他就是该过着那样的生活。

    张青舒口气,自把棋盒送回给他之后,她原本以为不会那么想他,但梦到他的次数却越来越频繁,每一次梦都是愉悦的,只是梦醒后仍是她一个人。

    明明自己想放开,想遗忘,反而记得更牢靠。

    “这里的竹林果然难得一见,你这家伙还真能找,这下约翰逊非被你气死不可。”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张青一惊。

    她真的出现幻觉了吗?

    这幻觉未免太真实,真实到他划破流动空气的气息都直接向她扑来。

    她迟疑地转头,看到门口站着的人,圆圆的眼蓦地瞪大。

    “长腿哥哥!”

    “小丫头!”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在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是一声无奈的叹息。在以后的生命里留下一抹绚丽无比的色彩,亮得入心,艳得入骨。

    这是一个并无特别的傍晚,红霞漫天,倦鸟已归林。一阵悦耳清脆的铃声在美丽、安静的校园里响彻,原本安静的校园顿时沸腾起来,苦坐了一天的莘莘学子们如脱缰的野马从教室里跑出,欢笑着,奔跑着,两两三三,并肩而行,为校园增添了无数的欢乐。

    不一会儿,偌大的校园便安静下来。

    一个穿着与其他同学同样校服的女孩儿缓步走出,远远地看就知道她现在很忙,非常忙。

    她左手忙往嘴里塞着苹果,右手还费力地要够到左边已经垂到膝盖位置的书包。她拼命曲着腿,无奈手太短屡试未果,但她仍坚持不懈,腿微曲,整个身体拧成一个十分滑稽的姿势。

    宾果,突然她眼光大亮,触及到几粒她最爱的小零食,可是由于心情太过兴奋,手一抖,手掌心里零食毫不犹豫地从她手里掉到地上,滚进不厚的尘堆里。

    她急得想跳脚,抬头四处望了望没见行人,弯身,捡起掉落的最爱的零食,准备拍拍继续残忍的大块垛颐掉。

    正在张口之际,“你是饿鬼投胎吗?”

    男人带笑的声音传入她的耳,女孩儿像受惊的小兔子一般,立刻瞪着声音的方向,狠狠地瞪着。

    他,是个很高的人。逆着夕阳,夕阳将他长长的影投在她的身上,遮掩她小小的身子。

    他,姿态翩然地斜倚车身,好看到无语形容的长腿微微交叉,俊美的脸上挂着嚣张的笑容。

    逆着光为什么她会知道他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

    不用问为什么,她就是知道,因为他的大白牙在黑黑的光影闪着锐光。

    他笑起来十分好看,她非常认同,但有一点她十分不爽,是非常的不爽,因为他笑的人是他。

    “再笑,小心恶魔耳朵跳出来了。”她不敢对着他的脸说,很没用地低头骂着无辜的灰尘。

    他不以为意,几个迈步将自己带到她的身旁,曲腿蹲在她的身侧。

    她,实在太可爱,可爱到让他忍不住想一看再看她脸上的笑容。

    皮肤水水嫰嫩,像极了滑嫰嫰的果冻,明亮清澈的大眼里几乎可以清晰地倒映出他笑笑的模样,小巧微红的鼻,粉粉如花瓣的唇瓣。双颊因苹果肉而撑得圆鼓鼓的,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揉揉她的脸。

    厚,这男人是有多爱笑,一见她就一直笑不停。

    他很帅,非常非常帅,夕阳勾勒出他金色的轮廓,光闪闪地像极了一个卡地亚的恶魔,纯黑的眼、长长的睫毛、高挺的,嘴角还挂着灿烂的笑容。

    他笑着,任她打量着。

    本来他还很火大的开着车飞驰,因为他刚下飞机,时差正让他极度不爽中。梅尔集团旗下中国分部的酒店出了问题,还必须是他亲自过来处理。

    他在美国的事情已经忙翻了,还要跑来这里,这个让他非常不爽。

    而前一分钟,他看到这边的有环境不错,正打算绕道往这边走走,让心情稍微缓解一下,没想到竟然他看到这个小活宝,才第一眼就让他笑个不停。

    他,不常笑,可以说是基本不笑,还恨不得天天摆着张臭脸,让周围所有人都看着吃不下饭,可是遇到她,他就愣是笑个不停。

    哪有人爱吃爱到连东西掉地上,还恨不得趴到地上给吃了?

    明明她手上就啃了一个大苹果了。

    她是有多爱吃啊。

    “你、你瞪着我也没用,苹果不能分你。”她有些畏惧他闪着清亮的黑眸,赶紧表明自己的立场,她后知后觉地想她好像不小心惹到一个危险的人物呢。

    看看他手上腕表,看的衣饰,又忍不住多留了两眼看看他捥起的衣袖露出健康漂亮的手臂。

    她,就两个爱好,一个是吃,一个是看帅哥。

    现在,吃的在她手上,帅哥在她五公分之外。

    她今天出门没看黄历,难道今天大利吗?

    闻言,他又笑起来,连眼也笑成了弯月,慵懒的笑声十分悦耳。

    她的小脑袋瓜是怎么长的?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如果我说,我想吃,非常非常地想吃呢?”笑容轻敛,他表情微带苦恼地问着她。

    欺她,突然成为他现在非常想做的事情,而他的行动力一项极强,想做从来不多做耽搁,立刻行动。

    面前的小小女孩儿,愣了一下,看看他,又看看自己手里的大苹果,做了一个很艰难的决定——低头以迅雷不极掩耳的速度啃掉自己手里的苹果,吃得双颊更加圆鼓,一双亮眼还不时防备地看了一眼他。

    哈哈哈,他爽朗地大笑,低沉的笑声穿过她的耳膜,敲击着她小小的心,泛起一阵激烈的共鸣。

    “苹果吃完了,你没得吃了。”在他灿烂的笑声,她解决掉手里的苹果,小脸满是得意之色。

    她站直身,想表现出她的成就与得意。

    “是吗?我还是想吃呢。”

    “没有了,我只有一个苹果。”她也哈哈大笑,笑不是他才有的专利,她也可以笑得很大声。

    所以,不要在她面前笑得这么大声,这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她骄傲无比,无比骄傲地迈步,准备离开。虽然他是个很帅的男人没错,但她要错过回家的时间了,她妈妈肯定十分担心她。

    在错身的瞬间,一个大掌握住她纤细的手臂,温暖的温暖从她的手慢慢传到心脏位置,让心脏也跟着温暖了几分。

    “你……”她回头,想抗议。

    才一张嘴,便被堵住,用他的唇。

    肩上的书包,掉落在地,泛起一层浅浅的灰,灰尘随风而起,在夕阳的光线里跳跃着,像跳一段精灵的舞蹈。

    时光,为这幅美丽的画卷染上印迹,勾出时光的剪影。

    这是张青第一次遇到吴予灿的场景,美丽得让人心悸。

    有第一次便有第二次,只是她不知道第二次会快得如此之快。

    此时,依然是夕阳,张青依然穿着素色的校裙,背着书包。

    不过这一次不在校园,而是在河堤。

    她坐在河提的坝上,双腿腾空,看着河面上被夕阳染成一面火红,是哪个人说过什么半江瑟瑟半江红的,估计就是这样的画面吧。

    她敲敲脑袋,她记忆力坏得出奇,连有教无类的文史老师都连吐三口血,死也不愿意再教她这样的学生,因为她会毁了他们的教学生涯。

    明明一首简单常见的唐诗,问她诗的作者,她能张冠李戴到宋代或清代的词人,活脱脱把文史老师给弄愣在讲台上,狠不得拿块豆腐砸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塞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是不是除了吃还是吃。

    是啊,她的人生现在就剩下吃了,心情好她吃东西,心情不好她更想用吃的来弥补她内心的缺憾。

    而现在她也不断地往嘴里塞着清脆的雪梨,甜甜地味道,一入口便俘虏了味蕾。

    吃着吃着,她眉头一皱,鼻子一红,清澈的眼眸覆盖上一层薄薄的雾气,她趴在河堤的安全栏上大哭。

    今天她伤心透了,妈妈的病已经很糟糕,竟然在她面前吐血,难受得直流泪,以往妈妈再病再疼,都会对着她微笑让她不用担心她的身体。可是今天她连强装的力气都没有,费力地咳着,血就这样从她的嘴里喷出来,溅上她的手背。

    妈妈抱歉的话尚未出口,便陷入了昏迷。

    她无能为力,她是个坏小孩,妈妈这样,她除了惊慌失措,慌乱地找医生之外,没有任何的办法。

    她只想像普通的十六岁女孩儿那样,单纯而平顺着。

    可是,妈妈的病来得如此突然,突然到根本来不及长大,来不及懂事,来不及为她的妈妈留住健康。

    医生赶过来之后,为妈妈检查身体,她隔着人群恍惚地看着一群陌生人为她的生命努力着,生为她的女儿她却只能坐等着。

    妈妈的主治医生李伯伯是妈妈的好友,也一直是他在照顾她妈妈的身体,手术结束后,妈妈被送进重症病房,她只能隔着厚厚透明的玻璃窗,看着面色几乎跟身上床被一样白的妈妈,像纯白色的玫瑰一般静静躺在病床上。

    只是这棵纯白的玫瑰开得太艳,开得太快,快到即将到了凋零的时刻。

    李伯伯跟她说,妈妈撑不过两周!

    两周,多短的时间!十四天,三百三十六个小时,两万零一百六十分钟,一百二十万九千六百秒。

    这就是妈妈最后的时间了吗?

    从此之后,妈妈消逝,世上只剩她一个人了。

    再没有让她撒娇,再没有人会为她抚顺头发听她小小的抱怨,再也没有叫她“我的傻丫头”。

    世上再也没有妈妈这个人了。

    她可不可以选择,可不可以拿她所有爱吃的零食,爱吃的水果去跟上帝交换,换下妈妈的健康,换下她的生命。

    可不可以?

    张青大哭着,声音随着河堤下的潺潺水流,渐渐走远。

    突然,她小小的肩头传来一阵温暖,是上帝听到她心底的祈求,打算帮她了吗?

    她抬起满是泪痕了小脸,急切地,满是期待地看着身后的人。

    “小丫头,你怎么哭了?”吴予灿微皱俊眉,看着这个在美丽如画卷的风景里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女生。

    这个地方,是他前两天发现的,很宁静也很漂亮,流水如诗,晚霞惹人心醉,还有青草、小鸟为伴,也算是人生一大美景,就算是他这个出身名门的贵公子也会忍不住停下脚步,静静欣赏的。

    可是,才短短两天,在他尚未厌恶这片风景之前,河堤上却多了一个哭泣的身影。

    他不是个好管闲事的人,一般看到这样的情形,他铁定转身就走,绝不会主动去招惹。但她的背影让他有些熟悉,有点像前几天见过的可爱女生,他才迫不得已走上前拍拍她的肩。

    是他,那个在学校门口可恶地在她嘴里品尝苹果味道的男人。

    张青吸吸微堵的鼻,有点迷糊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本想严重抗议一下他先前的恶劣行径,听到他那一声“小丫头“,委屈地撅了撅粉嫩的唇,抱着他的腰身又大哭起来,还边哭嘴里模糊不清的喊。

    “我好难过,好难过,难过得要死掉了。”张青眼泪流得很急,脸紧紧贴着吴予灿的衣服,她所有的眼泪都渗入他的衣衫里。

    这个小丫头是水做的吗?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眼泪,热热的泪水渗过薄薄的衣衫灼热地烫着他的皮肤,烧进心里,引发起他一阵莫名的烦躁。

    “难过什么?”他深吸口气,将心底泛起的烦躁隐去,先把这么在他怀里哭得惊天地泣鬼神的家伙安抚好才是现下首要做的事情。

    “妈妈,妈妈她生了好重好重的病,我好怕好怕。”一句话被她说得断断续续,还伴着浓浓的鼻音和抽泣声。

    吴予灿更加皱眉,这样的事情他无能为力,谁都无法掌控人的生命,是不?就算你富可敌国,也无法决定自己的寿命长短。

    可她才这么小,肩膀还这么稚嫩,怎能扛起失去亲人的痛楚。

    那样的痛,他经历过,痛彻心扉,刻骨铭心,就算那样的痛过了数年,他依然清晰记得丧母之痛。

    那样的痛,凄厉而残忍,仿佛世界所有的色彩都顿时变成了黑白,扭曲着人的心。

    “别哭别哭,要是现在哭花了脸,你妈妈她肯定难受。”吴予灿柔声安慰。

    她抬头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他很高,高得几乎可以撑起一片天地。

    可是,她除了哭,她还能为妈妈做些什么,她不能变成止疼药,让妈妈减缓疼痛;不能说变成爸爸减缓妈妈的思念。

    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懊恼得又想大哭起来。

    吴予灿静静看着她,她是个很单纯的女孩儿,一眼即可看穿。

    “她只希望你能快乐,你快乐了,她就会放心的。”吴予灿说着,以前他也有这样的困惑,花了无数的时间去找最好的药,最好的医生,没有在母亲的病床前停留多少时日,当找到最好的药和医生时,母亲的病却已入骨髓,再多的治疗也无济于事。

    他怎能让这个初相识的小女生也经历同样的苦楚,好好陪着重病的人走过生命最后一程,才是对病人最好的方式。

    “真的?”张青问,她不确定,真的不确定。

    但他坚定的眼神告诉她,他说得十分正确。

    才见过两次,她就是相信他。

    可是,她不想要妈妈生病,不要想妈妈离开她。

    生命,那个难的命题,为什么就这样用强悍的姿态,出现在她的生活里,让她根本没有多余的力量去抗拒,只能乖乖承受。

    现在,她不能再任性,要乖乖陪着妈妈,时间太短,才短短的两周,她不要让时间只停留在哭泣里。

    “我要回去了。”张青有些不舍,但天空绚丽的彩霞已经渐渐熄灭,只剩余晖。

    “好。”吴予灿回答得很干脆。

    张青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这河堤没有灰尘,但她还是习惯拍几下。

    “你就这样回去吗?”吴予灿用手指了指脸。

    她清澈的眼早已哭肿,连带的双颊也泛起两坨红润,在她白皙的脸上多了几分艳丽。她这模样回去,很难不让别人看出她的伤心。

    “那怎么办?”她没想那么多。

    她的疑问刚落地,就被他牵着走,十米开外的距离停着他的车,是张扬的火红色,几乎跟主人一样嚣张地在满眼绿地的四周,抹出一笔耀眼的红。

    吴予灿打开车门,弯身取出一瓶纯净水,水的牌子是一连英文,他长指拧开瓶盖,掏出手帕,倒水浸湿帕子。

    “闭眼。”他转过头,看见她兴致盎然地直看,好笑地出声制止。

    这小丫头,对什么东西都好奇。

    “哦。”她应了一声,听话地闭眼。

    未几,一阵凉意覆盖在眼皮上,清清凉凉的,很舒适,也减缓了她眼睛的酸涩感。

    吴予灿认真打量地眼前的女孩儿,明明该是最无忧的年纪,本该像他家里的小魔女一样无恶不作,无人不欺。可是这小女孩儿却要承受即将与最爱的人的生离死别,那时,他的年纪怕是跟她一样大的吧。

    他总是刻意遗忘那段时光,可是遇到她,那段时光总是会轻意地就浮现在眼前,却没有平日里的难受与苦涩。

    “好了。”他抽回手,出声提醒她。

    “嗯。”张青睁开眼,双眸没有了刚才令人心痛的通红。

    张青与吴予灿在河堤分开后,缓步走回医院。

    医院离这里不远,十分钟的路程就可以到,这是一家很贵的私人医院,全靠李伯伯的帮忙,否则以她和妈妈的财力是支撑不了这里的医疗费用的。

    这世上还有很多她该感激的人,她不能这么没用,躲入自己小小的壳里,一个人伤心,伤情。

    她深吸口气,大步朝着医院的住院部走去。

    “小青,你回来了!”是李伯伯的声音,慈祥而沉稳。他穿着白大褂,大步朝她走来。

    张青心一惊,是妈妈出事了?

    “我妈妈她怎么了?”她的承受能力还没这么强,一问便满心的心慌。

    “别担心,她只是在担心你,你下午哭着跑出去,她很焦急。现在刚睡下。”李伯伯拍拍张青的肩,满脸的疲惫,像是很久没有得到休息。

    “对不起,我……”说着,泪水又差点滑下眼眶。

    “没事,你去陪陪她吧。醒来能看见你,她一定很高兴。”李伯伯止住她的话头。

    “好。”

    李伯伯离开,张青低头上楼,并未发现从河堤上一直无声跟在她身后的车子的主人看着她走进医院,直到再也看不到她,才缓缓调头离开。

    浓浓的药香自病药里弥漫开来,让张青微微皱了眉头,放轻脚步走到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病床上的人轻浅的呼吸着,跟张青极为相似的眉微拧,像在与痛苦作战。原本丰膄的脸颊现在已经深深凹陷,显露出高高的颧骨,细细的颈项,被覆盖在医院白色的床被的身子,露在外面打着点滴的瘦骨嶙峋的手。

    这双手曾经能为她撑起一个家呢,现在只能静静地停在那里,任由维持生命的药水缓缓点进她干瘦的身体里。

    妈妈……她在心底唤着这个称呼。

    说好不哭的,可眼泪又不听话地浸湿了眼眶,她用力咬紧唇瓣,任着眼泪滑下,却不发出任何声音,怕惊扰了床上好不容易才能入眠的病人。

    她一直忍,手轻握住病床上的人的手,一动不动地看着。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走,窗外也早早被黑暗所取代。

    床间的人缓缓睁开眼,这是一双平静而慈爱的眼,充满了温和,明明这么痛、这么难受,看到她最爱的女儿,她还是撑起美丽的微笑。

    “我的小丫头。”她无力抬起手臂,只能微微动了动手指。

    “你醒了,要不要找李伯伯?”张青连忙抹掉脸上的泪痕,她不能再让妈妈看到她哭。手脚并用地扑到床边慌乱地询问着。

    “不用。我现在很好。”她的傻丫头,还是这么天真。

    现在就算有神医降世,恐怕也无能为力了。可是,她的小丫头不明白,以为越多的药品打入她的身体,她就能健康如昨。

    她的身体她早就知道,并且有些故意为之的倾向,盼着能早日离开她厌倦的人世间。离开了,就能看见他,所以她并没有任何害怕;可是到了真要离别的时候,她才想起她还有个小丫头,她和他的小丫头,这个小丫头才十六岁,是如花的年纪。这样的年纪里,让她接触死亡和消逝,她突然有些不忍了。

    她明白,她是个自私的女人,自私到骨子里只剩爱情,遗忘了亲情,遗忘了做一位母亲的责任。

    “妈妈、妈妈……”张青握住病人未打点滴的手,放到颊边。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十六的年纪,她还不知道怎么面对死亡,只能握着她的手喃喃地叫着那个温暖的词汇。

    “我的孩子,妈妈还在这儿,不要惊慌,不要害怕。”她伸手无力地拍了拍张青单薄的肩,这时候的安慰是稀薄的,她不知道她的女儿能听进多少。

    “……”张青无言,将脸轻轻埋进病人的胸膛位置,动作很轻很轻,生怕弄疼她。

    “我想回家。”她叹息般地说着,既然生命已无法挽回,她没必要让自己最后的时光交给这空白的四面墙,回到有那个记忆的小家度过余生才好,身边有女儿陪着,她勉强让自己忍过最后疼痛的两周。要不然……

    “你不能。”张青想也不想地否决掉。

    “然儿,你不能再任性。”李伯伯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女人唇上泛着一抹美丽的浅笑,轻轻闭上眼睛,又陷入昏睡中,也将可怕的沉默交给病床前的女儿,与激动的好友。

    她一直都自私,所以她无须在意谁。

    所以,她连最后的十四天也未曾留给她的女儿,在当天的凌晨六点时,她便自己拔掉手上的点滴,就这么任性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以决绝的姿态扑进有她爱人的国度里。

    张青的世界倾塌了,塌成一遍无望的废墟。

    她看着病床上身体已经冰冷的女人,和她唇边浅浅的笑意,心里像堵了一口很闷很闷的气,呼之不出,咽之不下。

    李伯伯在人群中间忙碌,不断试图挽救着病床上的人,可是旁边的心脏测试图仍然是一直毫无波动的直线。原来生命的终点就是一条毫无特色的直线,没有任何起浮,没有任何情绪,只是一条单调的直线。不管起点和过程是怎样的多姿多彩,终点都是同样的直线,没有任何人可以例外。

    一向沉稳优雅的李伯伯竟然有些发狂了,所有的护士都停下手上的工作,只有李伯伯仍然执着地进行着抢救。电击数次之后,屏幕上依然是直线。

    张青想喊,她想对着李伯伯大声喊:她已经丢下我们了,不要我们,为什么我们要这么难过?

    她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喊出口了。她的世界里突然变成了一遍寂静,在这样嘈杂的环境里听不见半点声音,只见李伯伯吃惊地望了她一眼,颓然放下手中的仪器,身体像被抽干了一样,软软坐到病床边的椅子上。

    全世界在张青的眼里演起了默剧,她跑向走廊,走廊里的人见她都惊恐地往两边躲着。

    她是恶魔吗?所有人都怕成这样,昨天之前那个怕得窜进别人病房的护士不是还偷吃她的零食吗?那个惊恐地望着她的小男孩,昨天不还抱着她投诉家人的虐待吗?

    为什么一转眼,所有的人都怕了她,都躲着她。她一夜之间变成了恶魔吗?

    她瞪着眼前的人,他们嘴里说着话,有些甚至尖叫着,却一句都传不进她的耳朵里。到底还是她出了问题,是不?

    脚步越走越快,越走越急,终于冲出熙熙攘攘的医院,却闯进一场毫无预兆的大雨之中。这是一场盛夏的雨,大而猛烈。

    无数的雨点敲打在她的身上,冰冷、刺骨、绝望、恐惧,任她怎么跑,都跑不出这片突来的雨。

    终于,她累了、倦了,跌倒在地上,脸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一阵锐利的痛自脸颊处传来,渐渐穿过整个身体,直达心脏。

    她笑着,声音苍凉;哭着,泪雨交缠,分不清是泪是雨。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世界雨停了,眼前出现一双暗黑色的皮鞋,来人的裤脚被雨水打湿了一圈,却不见任何窘迫,他直立不动,执意为她挡住雨的侵袭。

    她僵直着身体,头慢慢抬起,目光略过那人的长腿、西装下摆、他持着伞的大手、他光洁的下巴、他的唇、他的鼻、他的眼、他的眉、他如生丝般的发丝,以及他和她共撑的黑色大伞。

    她以为,她已经哭够了,没有再多的力气继续发泄。

    而她只是看了他一眼,泪决堤,一阵嚎啕大哭。

    而吴予灿仍是直直站立着,为她挡住上方的雨滴,静静地任她哭,让她的委屈、她的悲伤释放。

    许久过后,他漂亮的眉开始拧起来,她已经哭得太久了。

    “小丫头,够了。”他弯腰欲扶她起来,才一碰触她的肩,她便软软地向后倒去。

    该死的!

    吴予灿低咒着,丢下黑色大伞,弯身抱起她,坐上车子离开。

    这是一栋很美的别墅,像极了童话里的城堡。

    而她,并不是公主。她只是一个将自己的母亲留在人间十六年的人,现在她也留不住她称其为母亲的人。

    张青坐在屋外树下的人桌边,将脸埋进膝里,一片树叶掉落在她的黑白的发旋上,不肯落地。

    她的身边是吴予灿,他正对着笔记本电脑忙碌了一天,其间没有说过半句话。

    也好,正好她现在也只想安静。

    为什么会这么相信他呢?他对她而言差不多算是一个陌生人,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她却在他的家里待了三天。

    这三天里,他也没怎么跟她说话,只是埋头做他的事情,却从未离开过她的视线,只要她一抬头便能看到他,有时候他只是望着她,漂亮的眸子里有着她读不懂的情绪;但更多的时候他总是忙着的。

    他,工作时候的样子,很迷人,像主宰自己国家的国王,一挥手便无所不能。

    所以,他也能解决她的伤心,是不?

    她有很多的话想问他,想问,他怎么会知道她在哪里;想问,明明是陌生人,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想问他,这世上有没有一种药,吃下后就望了不快乐的事情,让她可以继续无忧地过未来的生活……

    张青昏沉地想着,在烦乱的思绪中入眠。

    吴予灿感觉到对面的小丫头的注视的目光,但他暂时无暇理会,也没有时间跟她说话。明知道她这个时候最需要别人安慰,他却只能将时间留给无趣的笔记本电脑。章凌硕的章氏集团开始延伸到美国,他需要帮他打理前期的事务,推托不得,而他自家的梅尔酒店也面临危机,一时间,他忙得几乎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吴予灿心想着,他暗暗在心底骂着无数句混蛋之后,心情稍微好转。

    将专注力继续投放到面前的笔记本,吴予灿紧盯着屏幕上的数据,眼里闪过一抹兴奋的光,手指又忙碌地在键盘上快速敲打了一阵,露出满意的笑容,合上笔记本。

    往后一周的时间都不要再让他看到这台破电脑,否则他真会翻脸。

    吴予灿抬眸,那小丫头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才短短三天,她就将自己变成了另一番模样,圆圆健康的苹果脸,仿佛缩小了一号,覆上了一抹苍白和脆弱,微翘的眼睫毛投在眼下,形成青黑的阴影,那阴影从河堤那天之后就没在退过,连圆润的小下巴现在变成尖尖的。

    她睡得很不安稳,时常不安地动着,秀气的眉也紧蹙。

    这时,她突然在梦里惊了一下,抖了抖身体,然后张开微带血丝的眼。

    他心里立刻充满的成就感,比赚进千万美金更有成就感,因为她第一眼便是在找他,目光触及到他时,她紧绷的身体才微微放松了下来。

    他知道,她刚失去了亲人,而他又恰好在这个时间里出现,才让她产生了特别的依赖感,但他还是非常高兴。

    “小丫头,我们来下盘棋吧!”他像变戏法一样,从笔记本电脑后掏出两个小钵盂,棋盒圆鼓鼓的十分可爱,他见到这棋盒时就觉得特别像咬苹果的小丫头,双颊鼓鼓的,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我不太会。”看到他打开棋盒,是黑白两色的围棋,她没学过,而且围棋是复杂的游戏,她更加不会。

    “没关系,我们也不按平常方法下。”他将盛着白棋的小钵盂推至她面前,铺好棋盘,“女士优先。”

    她忐忑地放一颗白棋,他跟着放颗黑棋在她的白棋边;她又下一子白棋,结果他还是把黑子放她的棋旁。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笑得很灿烂,白白的牙整齐地排列着,很好看。

    她心里很纳闷,这是他的战术吗?她一点战术没有,会不会输得很惨?

    她硬了硬头皮,再落一子,他依然如前面两手棋一样,依着白棋落子,直到最后满棋盘都是棋子,她的白子落了最后一个空闲的位置,而他手上竟然还有一颗棋子。

    他笑笑,直接将黑子压在最后落下的白子身上。

    她瞪着眼,这算什么棋啊?

    看着她错愕的眼,他哈哈大笑,大手忍不住揉乱她柔软的发丝,让她顺顺的发顿时炸了毛。她瞪他,他不停手,她再瞪,瞪到她双眼泛红,他才停下手。

    “丫头,明天再见她最后一面,我就带你离开这里,好不好?”突然,吴予灿将她拥进怀里,用很轻的口气说着,怕惊扰了怀里的小丫头。

    “嗯。”她的声音很轻,有些事情总是要来的,向她告别后,是不是她就不会这么难过了?她还太稚嫩,不太会想得太详细。

    张青将母亲的骨灰跟父亲的合葬,那天是阴天,墓园里只有三个人,她、吴予灿和李伯伯,李伯伯三天不见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鬓边都起了白发,脸上有浮现起深深的皱纹,背影也佝偻了几分。

    她知道,这一切都只缘于她的母亲,那个曾经如花的女人,现在与心爱的男人长眠于此的女人。

    她突然有点恨她的母亲了,一个自私到连亲人都不要的女人,自私连最后的时光都不留给她。

    既然对李伯伯无意,为何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还要给李伯伯暧昧的遐想,让他终其一生都逃不开她的局。

    她想恨,疯狂地恨。但是,她不能恨,一恨她就会变得面目可憎。

    有没有喜欢和只会恨的人交朋友,没有人。

    “小青,以后跟李伯伯一起生活吧,让李伯伯照顾你。以后想不想学医都没关系,遵循你自己的兴趣发展。”李伯伯望着大理石的墓碑,上面是他最好的朋友和最爱的女人的照片,两个笑得满足而明亮。

    这难熬的思念留给他一个就好,三个人的纠缠,总得有一个人退出,才能织起另外两人的圆满。

    “我想跟他走。”张青小声地答着,抬头看向李伯伯。

    “是吗?要去哪里?”李伯伯看着张青,目光深邃,仿佛是在借着眼前的小女孩儿看多年之前,现在已经静静长眠于此的女人。

    当年的她也选择了另一个人。

    生命的轮回,总是这般戏弄人。

    留下的永远是他!

    “去美国。”吴予灿替她回答。

    是吗?连去的地方都一样,还需要阻拦吗?当年阻拦无效,差点毁了三人的友谊,现在又何需再拦一次。

    “去吧。别断了消息。”他叹息,仅剩这样的要求。

    “我会的。”张青点头。

    “好,那我走了。”僵硬地转身,不舍,最终还是要离开,因为不管以前还是现在这里永远都不会有他的位置。

    张青转身,以一种超越年龄的忧伤目光望着李伯伯的背影,第一次发现,原来被留下来的人才是最痛苦的,李伯伯的痛苦来自她的父母。

    才想着,她的眼眶又湿润起来。

    张青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喃喃自语。

    “她,这十六年从未真心的笑过,除了离开前的那一晚。就连平时看到我,她也冷冷淡淡的,甚至有憎恨的情绪,恨我间接害死了她最爱的男人!恨我生病!她肯定恨我为什么偏要在那个雨夜生病,让他不得不开车去载着我去医院,不去就不会出车祸,就不会离开这世界。可是,我生病了,生了很严重的病,差点死掉。所以,她恨我,恨我略夺了那人的生命。连最后的时光里,她也用决绝的方式离开我。她在报复我!明明是我的母亲,却十六年都不肯原谅我无心的过错……”

    泪潸然,她伸手碰触冰冷墓碑上的照片,仿佛碰到的是温热的皮肤。

    她眼底很迷茫,她不懂这么浓烈的情感,爱亦或是恨,她都不太明白。

    明明该是世上最爱她的人,为什么会这么恨她?

    “小丫头!她只是太爱你,爱你爱到不忍心让你承受这十四天的担忧与恐惧。她是你的母亲,你是她手心里最重要的宝贝,她不可能恨你。她想让你继续拥有无忧的性子,继续积极的生活下去。她知道她生命的终点在哪里,既然她迟早要离开,何不让你少了些煎熬,直接将最残忍、最直白的结局前提告诉你,让你不再为她的病、她的痛而情绪起伏。这死亡来得又急又快,虽然突然,但至少让你能早点清醒。”吴予灿看着墓碑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笑靥如花,一脸温柔,目光向洞视一切地望着眼前的风景和人。

    他,不得不说,她太聪明,聪明到有些凉薄了。

    她真能狠下心将她的女儿丢在这冰冷的人世间,从此再无亲人无依,还是她相信她的女儿能忘了她的离开,重新乐天生活。

    这小丫头,他才认识她几天,就发现她的性子绝对的乐观,纯真到让人发抖的程度。这个女人若不爱她,怎会让这小丫头在十六年的单亲家庭里拥有这样的性子呢。

    又是一种深沉得让情商不到一八0的人没法挖出来的爱,她确定她单纯的女儿能理解吗?

    “是这样吗?”张青愣愣转头看吴予灿。

    他说的都是真的吗?是爱,不是恨。

    爱她,爱到不忍看着她独自一个人走向死亡?

    可是她,想陪着她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告诉她的母亲她心里很愧疚,没有代替爸爸照顾好她的身体;告诉她,她很爱她,不愿意看到她每天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无法抽身;告诉她,有她这个母亲,她很骄傲、很满足……

    可是她,连这样的机会都不会留给她,连最后的机会都不给她。

    “我打算带着你们疼爱的女儿去美国,她很单纯也很可爱,这样的女孩儿不应该停留在你们离去的阴影里不肯自拔,她值得最好的对待。你们同意吗?”吴予灿目光依然停留在墓碑上,但余光能看到身边还不到他肩膀的小丫头,身体不断地抖着,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

    她的年纪还太小,他当她的长腿叔叔也好,大哥哥也好,亦或在她的未来里占上爱人的角色都行。

    对于两人的关系,他没有太多的架构,顺其自然就好。只要陪她度过这一段伤心,让这一段伤心在她往后的岁月里尽量减缓对她的伤害就好。他对爱情,没有太大的憧憬,因为爱人既让人愉悦,也会让人绝望,甚至毁天灭地,都是伤人伤己,他不打算碰触。就算要碰触,也是那些温文如水的感情。

    “好。”她点头,这个坚毅的男子,她就是执着地相信他,没有任何理由。

    “乖女孩儿!”吴予灿笑笑,爽朗的笑容让原本有些昏暗的视野顿时亮了许多。

    去美国的时间定得很快,快到张青没有跟任何同学或者朋友说,吴予灿在从墓园回来的第二天傍晚便跟她说转学的手续和机票都已经办好,甚至连从未出国的她的护照都已静静地躺在她床边的小桌子上,几乎像梦境一般。

    而自从遇到他,她的生活就像一个美梦,所有的悲伤在他的面前都自动烟消云散。

    翱翔在万里高空之上,那些平时她需抬头仰望地云彩都近得像在她的手边,白白软软像棉花糖一样。上飞机最初的兴奋劲退去,便是极力掩也掩不住的疲惫。

    “睡吧,我们还需要坐很长的时间。”吴予灿坐在靠过道的位置,轻声提醒。

    “好。”含糊地应了一声,疲倦地闭了眼,约会周公去了。

    吴予灿皱了皱眉,上了回美国的飞机他才想起一个问题,该已什么名义向别墅的人介绍她。

    别墅里有一个父亲,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一个美丽能干的阿姨,很复杂的家庭成员,他完全可以逃开,如果没有对母亲的承诺,他早会离开那个不算家的家。

    “请帮我照看好你的父亲。”母亲临终前的话回荡在耳边,即使早早知道那个男人的背叛,她却依然爱他如斯,敬他如斯。

    所以,他害怕爱情,怕有个女子会像他母亲爱那个男人一般爱他,而他却无法给她永远的承诺,所以他索性不期待。

    “这是我的未婚妻,张青。”吴予灿牵着张青的手穿过宽大漂亮的庭园,进了奢华温馨的别墅,对着在餐桌上吃饭的三人说着。

    吴森豪筷子落了地,吴母蒋梅微微的错愕之后是一阵释然的笑容,而吴家的小公主吴洋则是生气,有种冲冠一怒的愤慨。而他牵着的女孩儿则浑身一震。

    同样的一句话,激起了不一样的浪花。

    “什么时候你有了未婚妻?”跟张青一般年纪的吴洋跳起来,她一身整洁干爽,乌黑顺滑的头发简单地扎了个马尾,饱满的额头上有一个漂亮的美人尖。她很漂亮,只穿普通的校服也掩盖不住她的高贵气质,像个公主。

    而她也确实是大家奉在手心里的公主。

    此时,她精致的眉眼藏着熊熊烈火。她很愤怒,非常愤怒,而她的愤怒不需要掩饰,从来不需要。

    “哥哥大了有未婚妻很正常。梅尔,你别闹。来来,都坐下吃饭吧,飞机餐一定没自家的饭菜好吃。”蒋梅挂起笑容,上前拉过张青的手,因为拉吴予灿的手一定会被当场甩开。

    “坐吧。”吴森豪也发令。

    吴予灿牵着她入坐,佣人也拿来了两副碗筷,吴予灿用自己的筷子为张青布菜。

    “吴妈,这几天为少奶奶准备点米粥吧,她转时差,吃些易消化的食物。”吴予灿转头吩咐一旁的吴家佣人。

    “是。”吴妈点头。

    “什么东西!哥哥是个大坏蛋!”吴洋见状,突然砸起东西,却没一个人上前安慰,任她将桌上、桌旁的东西砸得粉碎。

    吴予灿看了发怒的吴洋一眼,“等下将饭菜端到我房里。小丫头,我们上楼。”

    吴洋看着两人消失,转头看了看自己的父母,哇地一声哭起来。

    张青的第一次出现,就将吴家掀起了不小的波浪。

    偌大的花园里,张青手里拿着英语书背着单词,让自己尽快的进入状态,害怕再给吴予灿增添麻烦,可麻烦反而不请自来了。

    “你用什么下流的手段勾引我的哥哥?让他对你百般呵护?”一声娇呵自头顶硬生生地响起,接着她手中的英语书被扯出去,扔出很远。

    “你弄脏了我的书。”张青说着,想起身捡书。

    “你停下。”手臂被吴洋捉住,用力地抓着。

    清澈的眼看着一脸娇纵的公主,不明所以。这个女孩儿是被无数人捧在手心里的,举止优雅、自信夺目,还有一副美丽的面孔,虽然娇纵,但不会让人产生厌恶的情绪。因为她本该让所有的人都想保护她、纵容她的。

    “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是不满吗?你突然来到我们家,抢夺了哥哥对我的爱,又抢夺了我父母的关注,不就是扮演成一个可怜的小孤女以搏得所有人的同情吗?我不屑如此!”吴洋看了她一眼,冷声呵斥。

    装可怜搏同情,没什么了不起,她也会。

    “我没有搏取任何人的同情。”张青清楚地表达着。

    “没有吗?哥哥跟爸爸在书房的谈话我都听到了,他不过是因为你没了妈妈,才把你带来美国,只是同情你。所以才会说你是他的未婚妻,你最好认清现实,别妄想着能麻鹊飞上枝头变凤凰,那是不可能的。哥哥爱的只有我一个人,你不过是一个挡箭牌而已。”

    “你们有血缘,怎么可能爱!”她静静指出事实,生物书上有教,直系血亲成婚生下来的孩子多半是不健全的,世上很多国家都不支持近亲结婚。

    “你给我闭嘴,你没有资格指责别人。你这个小孤女!”吴洋恼羞成怒,扑上去撕扯着张青的头发。

    她最恨别人提起血缘的事情,就是因为那该死的血缘,她才无法与哥哥有除兄妹之外,其它的感情,她得不到,她不会让这个小孤女得到。

    张青也不甘示弱,用力予以反击。

    结果是,两败俱伤。

    爱女心切却也公平的吴家夫妇,让吴洋和张青好好在房间里反省,吴予灿晚上回家,看到吴洋脸上的青紫模样也吓了一跳。

    他脸色沉重的走进张青的房间,她正静静地闭上眼睛,脸上没半点伤痕。

    是她太会伪装吗?伪装成一副脆弱的模样,获取他的同情,然后欺负他们吴家的宝贝,梅尔脸上的伤不是弄虚作假的,而是真实的伤痛。可张青却无半点伤痕。

    “梅尔虽然任性,但不是坏人,请别对她动手,好吗?”吴予灿对着床上的女孩儿说着。梅尔的问题他知道,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孩,突然多了一个同龄人抢夺了大人对她的关注,她心里不舒服,有些过激的行为,不难猜出来。现在对梅乐提要求,成了不可能。现在只能让张青尽量避开,减少两人正面的直接冲突。

    张青在床间的手握了握,一动不动。

    吴洋是他妹妹,她是外人,所以他不顾其他情况来要求她吗?

    吴予灿见她沉默,皱了皱眉,想到梅尔的脸伤成了那样,与她同龄的小丫头也可能受伤了,“你受伤了?”

    “没有。我很好!”现在才问她的伤!现在才问!张青黯然想着。

    “你确定?”

    张青点点头。

    “没伤着就好。”吴予灿拍了拍她的肩,舒了口气。

    “长腿哥哥……”

    “嗯?”

    “没、没事了。”张青摇摇头。

    “丫头,我知道你现在伤心,伤情。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是梅尔是无辜的,她不该成为你的出气筒。”他叹了口气,这个女孩看似柔弱,其实倔强到连他都扭不回来她的性子。他知道,她们的打架多半是梅尔挑起来的,但动手伤人总是不对的,他先声明,以免酿成更严重的后果。

    “对不起。”她开口,清澈地眸底是清亮的水光。

    对不起,这三个字便是她自动认了她的罪,她不想让他为难。

    “别让我担心,好吗?”他倾身吻了吻她的额,看到她乖乖静静的模样,再也舍不得责怪她。

    第一次见她,她娇憨可爱的模样,像每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儿该有的快乐。可她,经历的残酷的死亡,逼得她不得不成长,隐藏起她的天然性子,让她早点成熟,拥起自我保护的防御无可厚非。他不想她将来后悔有刺猬般的性子

    “我不会再让你担心的!”他给了她一个住所,还给她一份关于爱情的幻想。她很感激,怎能再给他添麻烦。

    她的生命里,除了李伯伯,便是他,要燃起爱情的火焰并不难。

    “乖女孩!”他低唤着。

    “我想睡了。明天一早还有英语老师教应用口语,我怕我应付不了。”不想在他的面前委屈,她找了个借口。

    “好,晚安。”吴予灿带上房门,转身出去。

    借着清亮的月光,张青小心翼翼地翻过身,不让身上的伤口被压到,吴洋的伤在脸上,她的伤在身上。

    她不敢真伤了吴洋,因为吴洋是他的妹妹,可吴洋却是真的伤了她,白天的那一脚又急又重,直踢上她的腿,痛得她的眼泪直接奔流而出。

    可是,不能说。

    她在他的眼里已经是个坏蛋,怎能要求坏蛋改过自新呢。

    她想着,以后还是避免与吴洋的正面冲撞吧。她不想再让他失望。

    可是,世事总是与初衷相违背的。

    吴洋在众人面前,对她极好,总会在无人的时候倒她一身的牛奶或是果汁,甚至连锐利的刀具都会直接往她的身上扔,避闪不及便会被划伤。

    但她总是沉默着,害怕他皱眉的眼。

    日子缓缓地过了三个月,她的英语口语测试通过,可以在下周一进入美国的高中,从一年级重新学习。很好的消息,却惹怒了小公主。

    “你是打算一直待在我们家,我哥的身边吗?”拿到通知书的午后,吴洋出现在她的身后。

    “学校需要我有个监护人。”张青实话实说。

    “哼!我会让一切都取消的。”吴洋美艳冷淡的脸上有抹讽刺的笑。

    “怎么做?”张青问。

    吴洋笑笑,退后了一步,“这就是我的答案。”语毕,她小小的身子向后倒。

    张青大惊,吴洋为了赶走她,竟然自己从二楼三十个阶梯滚下一楼,造成了身上多处骨折。

    吴家所有人都惊慌了,围着吴洋担心得夜不能眠。

    而吴洋,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指着张青说让她离开。

    一时间,吴家所有人的目光都充满了无奈,还有她最害怕的一道目光。她低着头根本不敢抬头看,几乎他眼底深刻的失望。

    “我先回家。”她低声说,病房内无人再说话。

    “丫头,你跟我来。”吴予灿轻扯着她的手臂,带她出了走廊。

    “你知道你的行为很可怕吗?张青,已经过了三个月,你的母亲已经去世三个月了,你不能总沉浸在过去的悲伤之中。不要因为梅尔和你同岁,你就因为嫉妨而去害怕她。有父母有兄长,不是她的错。你明白吗?”

    “嗯。”她点头,不断地点头。

    她的世界变黑了,是他点亮了她的世界,他说什么她都听。

    “别点头。你每次都保证,但没有一次能做到。”

    她在他眼里信誉已经差成这样了吗?张青沉默着。

    “对不起。我再也不会伤害她了。都是我的错。”她说着,将不是自己的罪往身上揽着。

    吴予灿低头沉思,他不能对她要求太多,毕竟她跟梅尔一样都还只是个孩子,他不能有所偏颇。梅尔娇纵的性子,他比谁都了解,所以对之前她脸上的小伤,他不会完全相信,但这次太严重。谁相信她会为了想诬陷张青,会将自己弄出一身的伤,如果真是如此,让他不得不有所警惕,免得造成其他更严重的影响。

    一个是妹妹,一个是他想保护的小女孩,伤了谁他都会于心不忍的。

    “如果还有下次,你会送我回中国吗?”她问,带着忐忑的心情,她不敢保证吴洋会不会再次用伤害自己来达到赶她离开的目的。

    “必要的时候会。”吴予灿说着。

    但不会让这小丫头一个人回去,他也会跟在她的身旁。怎么会放心她一个小小的女生一独自离开。而梅尔对他的超过兄妹之意的感情,他能感知到,只是认为她的年纪太小分不清自己的感觉罢了。

    况且梅尔还有父母在身边,不会有任何问题,最多他离开的初期她会适应不了之外,不会有更严重的问题。

    “好。我回去了。”张青有些摇摇欲坠起来。他说必要的时候会,他心里早有驱离之意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