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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扶和昆君玥同乘一车,一路上一直被他打量着。
昆君玥是昆帝的嫡长子,一出生便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人选,偏又极有才干和手段,把昆帝这样强势的人都逼得不得不提早册封。
这样的人自然有些与生俱来的傲气,明知玉扶身上有着东灵长公主的身份,他的打量也没有半点掩饰。
她生得的确美貌,又不像寻常东灵女子的美貌那么易碎,她的美貌充满灵气,即便闭着眼睛,也能摄人心魄。
玉扶闭目养神不去看他,耳朵却注意着马车外的环境,听见人声越来越少,马车轮子和路面碰撞的声音也越来越响。
可见是到了人烟稀少、路面不平稳的地方。
玉扶霍然睁开眼,对上昆君玥打量她的目光,微微一笑,“原来太子也有惧怕,不敢把我带到你的东宫去。”
昆君玥眉梢微挑,“本宫又不是七弟那样的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还要时时在宫中受父皇管束。从本宫二十岁起,便时常待在城郊的别院,只是每日傍晚回宫睡一觉罢了。”
这么说,他们现在就是在朝城郊的别院去了。
昆君玥说自己还要顺带贬低昆吾伤,像他这样位高权重的人,能从他嘴里听到贬低的话也不容易。
这至少说明,他对昆吾伤颇为看重,把他当成了一个正经的对手。
想到自己被昆君玥带走之时,昆吾伤的神情颇为古怪,玉扶便有些想不明白,总觉得一切并不像昆吾伤表现出来的那样。
就算他有心把自己交给昆君玥,起码也会装模作样地阻拦一下,而不是那么大方地把人叫出来。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从昆君玥身上探听口风。
不想昆君玥先开了口,“本宫真的很好奇,长公主为什么放着东灵的皇后不做,非要嫁给顾述白?顾述白生死未卜,长公主竟还追到西昆来,这份胆量本宫真是佩服。”
他果然知道顾述白在昆吾伤府上。
玉扶顺势道:“我也很好奇,太子既然知道他在七皇子府,为什么不把人带走?难道在太子眼中,我比顾家军的少将军更重要么?”
若换成从前,昆君玥当然觉得顾述白重要。
顾家军对于西昆人而言,是一个噩梦,一个不敢触及却又时时在身边的噩梦。西昆人人都知道,只要顾家军还在边关一日,他们就没有希望夺到一分一毫东灵的沃土。
那是东灵人的战神,也是西昆人的杀神。
可今日见到玉扶,他又有了不同的想法。
眼前的女子绝非普通人,她能让宁承治念念不忘,能让顾侯府上下舍命相护,她的过人之处未必不及顾述白。
昆君玥笑了笑,“你以为本宫不想带走顾述白么?抓到顾家军的少将军这等大功,谁不想分一杯羹?可惜昆吾伤他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拼了命也要护着顾述白。本宫几次到七皇子府都徒劳无功,今日才能登堂入室罢了。”
玉扶心中咯噔一声,想到在七皇子府时,昆君玥的确说过来了七弟府上数次,这次终于进得了府门的话。
原来是这个意思,原来昆吾伤一直在替自己护着顾述白。
当初既要伤他,而今又为何护他?
玉扶想不明白,昆君玥同样想不明白,“起初本宫还以为,他是想留着顾述白引你来。直到今日看到你们俩人之间不睦的气氛,还有本宫把你带走时他的毫不反抗,本宫才明白自己可能猜错了。或许,他只是想留着顾述白等最好的时机献给父皇。”
玉扶闭口不答,似乎想到了些什么。
昆君玥试探道:“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本宫会对你怎么样?”
玉扶笑了笑,“我是东灵的长公主,两国之间的邦交……虽然只是你们西昆发兵的障眼法。但太子身为储君,总不会做出太失礼的事吧?”
昆君玥道:“那可不一样。光是顾侯府养女这一条,本宫就恨你恨得跟什么似的。宁氏皇族不是我西昆最大的敌人,顾家军才是。”
玉扶面无波澜,对他的威胁丝毫不放在心上。
昆君玥为她的气量感到敬佩,又道:“不过本宫听闻,长公主离开东灵后小宁帝很是着急。他那么喜欢长公主,如果本宫开出让他彻底清除顾侯府,或者以边关几座城池交换的条件,想必他也会同意吧?”
原来昆君玥打的是这个主意。
这倒不错,顾侯府在东灵已然失势,顾述白的利用价值反而有限,不如拿玉扶作为筹码能交换到更多东西。
玉扶忍不住笑了,“太子好心计,佩服佩服。”
这副表情可不像佩服的样子。
昆君玥蹙起眉头,就算玉扶不在乎东灵的江山和城池,难道她连顾侯府也不在乎么?
又或者……她确定自己伤不到顾侯府。
他细细打量眼前美貌的少女,透过她那双澄澈的大眼睛,里头的情绪似乎很简单,又叫人琢磨不清。
玉扶似乎心情大好,微微挑开车帘一角,毫不吝惜自己的赞美,“我师父最喜欢看九州各地的建筑,各式各样的他都爱。我从前以为只有精雕细琢才有美丽的建筑,来了西咸城才发现,大刀阔斧也有独特的美感。”
昆君玥微微一怔,听得出她的赞美出自真心实意,他的眉头蹙得越发紧了。
她到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观赏建筑,可见一点都不慌张。
她不慌张,昆君玥就越发慌张,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
马车一路驶出西咸城,很快便到了昆君玥的别院,一眼望过去看不到院墙的尽头。
玉扶这才明白,昆君玥为什么放着东宫不住要时常待在这个别院,这里地方宽广,对于他结交朝臣或是培植势力都更有帮助。
更何况这里在城郊,远离昆帝的视线,他能获得最大的自由。
昆君玥下了马车,忽然想到某种可能,命随身侍从道:“速速派人进宫禀告父皇,就说东灵的镇江长公主来做客,正在本宫的别院休息。”
他终于想到这可能是昆吾伤的计谋,故意让他带走玉扶再进宫禀告昆帝,让昆帝猜疑他别有用心。
玉扶笑着看他,“太子殿下现在才想到这一点,是不是太晚了?若我没有猜错的话,我们前脚出了七皇子府,大概就有人进宫禀告陛下了。”
昆君玥冷哼一声,“就算父皇知道我私自把长公主带回来又如何?这件事即便做得不合礼节,以本宫在西昆朝中的权势,父皇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哦?太子确定吗?”
玉扶诡秘一笑,趁昆君玥不注意竟一针朝他飞去,围绕在昆君玥身旁武功上佳的亲兵立刻提剑挡针,身形腾起将玉扶踹倒在地。
玉扶整个人摔在地上,脑中一片混沌,抬起手来隐约看到一片猩红。
她的手掌擦破了大块的皮,鲜血从伤口渗出,玉扶把手掌在衣裳上随意擦了几下,素色衣裳很快染满了血迹。
昆君玥没想到她会突然暗算自己,吓得不轻,命人把那根毒针捡起来细看。
淬了毒的银针会变色,无论青紫还是暗红都有可能,而眼前这根银针却是原色,怎么看都不像淬了毒。
昆君玥忽然面色大变,意识到这是一个陷阱。
“来人——”
已经来不及了。
宫廷礼乐声响起,大队人马和仪仗朝别院而来,其中一顶带明黄色的大轿尤为显眼。
昆吾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仪仗比自己的太子仪仗更加隆重,却又不是昆帝的仪仗。
不,这整副仪仗都不是西昆的样式,反倒像是……
他忽然想起昨日才到西咸城的北璃使臣,这副仪仗倒像北璃的样式,其富丽大气远胜西昆和东灵两国。
正如北璃的国力和兵力也远远胜过西昆一样。
仪仗后头跟着一顶朱红小轿,从轿中走出来的正是北璃使臣陈景行,昨日的宫宴上昆君玥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他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却有大军当前而面不改色的气魄,昆君玥对他十分欣赏,也对北璃的地灵人杰有了更深的认知。
不过……北璃使臣怎么会到自己的别院来?
“陈大人,这就是太子殿下的别院了。”
身旁一个宦官模样的人对着陈景行点头哈腰,昆君玥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昆帝御前的花内监。
陈景行朝他点了点头,慢慢朝昆君玥走来,待要开口,忽见地上躺了一个一身血迹的女子。
他微微蹙起眉头,朝昆君玥拱手见礼,“太子殿下,本使得知我北璃储君在太子别院做客,特来迎接。不知她现在身在何处?”
北璃储君?
昆君玥四下一望,“贵使怕是听错了罢?北璃储君何等尊贵,怎会不声不响到本宫的别院来?本宫也实在没见过北璃储君,他也来我西咸城了吗?”
北璃是大国,储君亲自来访西昆,那是一件大喜事。
一旦获得北璃的支持,但凡北璃派出些许兵马相助,要拿下东灵边境的城池还愁拿不下吗?
昆君玥心生喜意,忽见陈景行狐疑的目光落在玉扶身上,玉扶因为摔伤倒在地上,发髻微乱挡住了面容。
花内监看出陈景行的疑惑,忙问昆君玥,“太子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昆君玥趁势道:“这位是东灵的镇江长公主,本宫特请她来府做客。本想尽快送进宫见父皇的,不想我们发生了一些龃龉,长公主受了一点伤。”
“什么?!”
陈景行飞快上前,蹲在地上将玉扶搀起,“公主,您没事吧?微臣鸿胪寺卿陈景行,特来接驾!”
他看到玉扶一身是血,愤而抬手,“来人,护驾!”
大队使臣护卫鱼贯而出,个个身着精锐铠甲,佩剑半出其鞘,寒芒阵阵令人望而却步。
区区使臣护卫都如此精锐,北璃的军力果然深不可测。
花内监细得像女子的眉头拧起来,指着昆君玥,“太子,你……你怎么敢伤了北璃储君玉扶公主呢?”
昆君玥看着被陈景行搀起的玉扶,“这怎么可能?她是东灵的长公主,怎么可能是北璃的公主?”
陈景行一脸肃然地看着他,“西昆太子有所不知,我北璃立储从不看重男女,公主是嫡皇后所出,一出生便被立为储君。而后因缘际会才流落到东灵被顾侯收养,成了镇江公主。”
玉扶朝他露出一个隐秘的微笑,昆君玥这才明白,她为什么一点也不担心被自己送到东灵去交换城池。
她的身份连昆帝都不敢不敬,自己又能对她做什么呢?
他的心恍若沉入谷底,顿时明白了——
这是昆吾伤的阴谋,昆吾伤和玉扶联手陷害他的一个阴谋!
花内监急得不得了,他是昆帝派来迎接北璃储君的,昆帝千叮咛万嘱咐,北璃对西昆和东灵的态度足以决定两国的未来,让他一定要对北璃储君格外礼敬。
不想他的礼敬还没用上,昆君玥先把人伤成这样了,这叫他如何回去和昆帝交差?
玉扶由陈景行扶着站起,冷笑一声,“传闻西昆民风彪悍,本宫今日所见果然不假。两国交兵尚不斩来使,何况我北璃带着诚意和友谊来到西昆,竟被西昆太子所伤。我倒要看看,你们昆帝要给本宫一个怎样的说法。”
昆君玥面如死灰,花内监恨不得跪到地上去讨好玉扶,“公主息怒,公主息怒!北璃从未与我西昆有过来往,此番使臣匆匆前来,我们陛下十分看重,何况公主身为储君身份如此之尊贵呢?公主千万别误会我们陛下的交好之心,今日之事定是误会,定是误会!”
说罢看着玉扶染血的衣裙,忙道:“快,快回宫去请太医来!”
“不必了。”
玉扶看了昆君玥一眼,“本宫亲自进宫找你们昆帝讨一个说法,若这说法不能让我满意,恕我北璃不敢与蛮夷之国相交,哼。”
说着当先钻进大轿中,又揭开轿帘朝陈景行道:“陈大人,请一并上轿。”
陈景行站在轿外拱手谢恩之后,钻进了轿子。
北璃没有那么严重的男女大防,何况陈景行知道玉扶一定有话想问自己,同乘一轿更加方便。
果然,玉扶道:“陈大人是何时到西昆的,为何本宫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陈景行拱手,“回公主殿下,微臣一路快马加鞭,也是昨日才到的。自从顾侯府出了事以后,北璃朝中一直在关注公主的动向。知道公主离开临安赶往竹关,便知公主要寻找顾侯世子的下落。微臣不才大胆提议出使西昆,好让公主有个照应,得到了朝臣的支持。”
玉扶不免动容,“本宫自小就不在北璃朝中,国中之事仰仗诸位贤臣决断,本宫心中甚慰。”
陈景行微微一笑,“能得公主殿下夸赞,微臣死而无憾。对了,一会儿进宫您打算对昆帝怎么说?需要微臣如何配合?”
玉扶笑了笑,“你看到什么就说什么,余下的让我来说。我不仅要把大哥哥顺利带出西昆,还要还昆吾伤一个人情。”
“西昆七皇子?”
玉扶点头,“是啊,要不是他几次三番保全,大哥哥只怕早就落在昆君玥手里,未必还能活下去。昆吾伤此举固然也有利用之意,我想他到底良心未泯。何不成全他,帮他击溃昆君玥?”
陈景行忽然有些明白,看着玉扶染血的衣裙,“怪不得殿下把手上的血抹成这样,微臣乍一见吓了一大跳,还以为……”
玉扶把自己弄得实在可怕,要不是细看染血的衣裙没有破口,还以为她浑身都是伤。
“撕拉——”
玉扶直接把自己的衣裙撕开,抬头问陈景行,“这样是不是更像一点?”
小腿洁白如羊脂的肌肤从裙子的裂缝透出,陈景行脸上一红,低下头微微颔首,“像,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