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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张顺涵、蒋海燕他们一行走远,安茗望着不远处的海岸线,沉默了一下。然后说,志远,要不我们跟上去看看。
杨志远理解安茗的心情,点点头,说,好。
杨志远牵着安茗的手,朝海边走去。村子在山崖之上,山崖边不时可见天蓝色的马兰花,马兰常绿,一年开两次花,结两次果实,它抗逆性强,尤其耐盐碱,适合海边生长,即便是峭壁之间,也可见到马兰蓝色的身影。海浪撞击着嶙峋的礁石,水花四溅,清凉的海风裹着丝丝缕缕的水珠,扑面而来,湿湿的,一如安茗此刻的心情。悬崖峭壁上的马兰,随风摇曳。杨志远不由有些感叹,看似柔弱的马兰,却是如此的坚韧和无畏。
杨志远和安茗顺着山崖的山路而下,转过几道弯,海浪的轰鸣声渐行渐远,杨志远耳边响起海水追逐向前,哗哗的声音。又过了一道弯,眼前顿时有了新的景象,但见此处,地势平坦了许多,一段狭长的海滩出现在山路的尽头,不是电影里看到的那种金黄的细沙铺就的干净得让人心襟摇荡的沙滩,这一片海滩是原生态的,沙是褐色的,沙滩上有残枝败叶,也有礁石,如一头头狮子、老虎或海鲸,形态各异地卧在海滩之中,也有破败的小舢板船,搁浅在海滩之上,被沙石掩埋。
余晖淡淡,刚才走过的山岚都变成了褐红色。天还是蓝的,不过有了一丝夕阳的鹅黄。杨志远和安茗走下海滩,就看到老人站在海滩边,朝大海挥舞着手,大海之中,一条小舢板乘风破浪朝海滩而来,一人划橹,俩人立于船头,朝这边张望。
杨志远牵着安茗的手,走到老人的身边。老人家看了他俩一眼,笑了笑,说,不是让你们在家里等着么。
杨志远尽管听不懂老人的话,但意思还是可以猜出几分。杨志远笑,说,没怎么看过海,跟着您老到海边看看。
老人一笑,说,娃儿,海有什么好看。
杨志远连比带划,说,奶奶,您看现在渔歌唱晚,余晖点点,好看啊。
老人笑呵呵的,说,娃儿,对于我们这些常年在海边打渔的渔民来说,好看又不能顶饭吃,我们只关心船舱里有没有鱼。
老人家的话太长,杨志远自是听不懂,不明白老人都说了些什么。这时,小舢板已到了眼前,一个年轻人跳下舢板,拉着纤绳,趟着海水,把舢板拖到了沙滩,锚在了巨石之上。一男一女穿着长筒雨鞋早就从舢板船上跳了下来。像大多数在海上讨生活的渔民一样,男女的脸上都刻满了像刀子一般的皱纹,女人与男人唯一不同的是,她的背上背着一个沿海女人最常见的遮风挡雨的尖角斗笠。女人跳下船的那一霎,杨志远很明显地感觉到安茗的手震颤了一下,安茗这是紧张。杨志远什么都没说,只是用力地握住了安茗的手。
老人似乎忘记了杨志远他们的存在,自顾自地问,今天收成怎么样?
男人咧嘴一笑,说,娘,还成。
老人顿时喜笑颜开,说,这就好。
对话简单,杨志远倒也能听出几分意思,这就是普通百姓的生活,哪怕有一丝的收获也会让他们心情快乐。
杨志远仔细地打量着秀梅妈妈,尽管她一脸的沧桑,但她的眉宇和安茗有着诸多相似之处,杨志远一看,就知道她必定是秀梅妈妈无疑。此时秀梅妈妈也已经注意到了杨志远和安茗,她看了杨志远一眼,没什么感觉,笑了笑,杨志远此时自是不好说什么,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秀梅妈妈再一看安茗,只那么一眼,她的心猛然抽搐了起来,她的眼睛就再也挪不开了。尽管多年不见,但母女的心却是相通的,安茗的目光从秀梅妈妈跳下舢板的那一刻起,就一直追随着她看,她依稀从母亲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此时和母亲的目光一碰,安茗的眼睛一片湿润。
安茗松开了杨志远的手,此时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她什么都没说,屈膝一下子跪倒在沙滩上,这一刻的安茗,泪花飞溅,泪如雨下。
杨志远有些心痛,此地虽为沙滩,但落脚处却以烁石为主,安茗虽然穿着牛仔裤,但她这直挺挺地一跪,安茗浑然不觉有痛,可杨志远却感觉到了一种实实在在的心痛。
安茗这一跪很是突然,周边之人都感到莫名其妙,困惑不解。王秀梅却是心意相通,在安茗跪倒在沙石上的那一霎,秀梅妈妈双脚一软,也是瘫到在沙石之上。在跪倒的同时,秀梅妈妈嘴里发出一声长嚎:我的儿啊。
夕阳如血,见证这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场景揪心,让杨志远感到了一种撕心裂肺的痛。
秀梅妈妈这一声长嚎,悲哀至极。此时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老人家站在一旁,看着跪在沙滩上母女,抹了一把眼泪,然后朝杨志远招招手,说,孩子,走吧,让她娘儿俩单独呆一会。
杨志远尽管还是听不懂老人的话,但这刻的杨志远很懂老人的意思。杨志远点了点头,跟着仨人上了岸。
杨志远掏出香烟,张了一圈。年长者接过烟,拿到鼻子边闻了闻,憨憨地一笑,问,你是芳儿的--
他的普通话不标准,带着明显的鼻音,杨志远笑,说,我是方芳的丈夫。
他‘哦’了一下。看样子就知道继父是个老实本分的人,脸上沟壑分明,一看就是历经沧桑。他话不多,有些木讷,说起话来憨憨的。倒是安茗的哥哥方伟勋性格开朗,这一点,杨志远感觉方伟勋和安茗这俩兄妹还真是有几分相似。
抽完一支烟,海滩上,母女俩人早就抱成一团,依旧是肝肠寸断。继父朱福海说,小杨,要不你在这等,我先回家做饭去。
杨志远说,行。
方伟勋则说,那我留在这陪陪志远。
朱福海也不多说什么,挑起鱼担,和朱母她老人家,顺着山道上山崖走去。
杨志远和方伟勋找了一块平整的山石坐下,虽然只隔一县,相隔不过百里,但杨志远明显地感觉眼前的这个小渔村远不及方明爸爸家的那个渔村富裕。也许这与渔村的自然条件有关,方明爸爸家的那个渔村,海岸线平坦,适合海水养殖,而这个小渔村,海岸线陡峭,海边山石林立,浪急滩少,自然条件恶劣。
方伟勋应该和杨志远年龄相差无几,只是他的皮肤因为在海浪里翻腾的缘故,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如小麦一样的颜色。对于安茗的现况,方伟勋自是充满了好奇,杨志远简单扼要的说了一遍,方伟勋说,我妈啊,最挂念的就是我这个妹了,好几次做梦都喊她的名字。我知道妈舍不得她,现在方芳的生活比留在家里好多了,我想她现在总算可以宽心了。
杨志远笑了笑,问,你什么时候到的朱家?
方伟勋算了一下,说,十二岁吧。一眨眼十四年了。
这么一算方伟勋26岁了,在农村早就结婚了。杨志远问,结婚了?
方伟勋笑,摇头,说,家里穷,谁愿意嫁。
杨志远笑,说,就没谈过。
方伟勋苦笑,说,辍学后,和一个女同学有那么一点意思,可家穷四壁,人家家里死活不同意,最终也就无疾而终了。
杨志远说,怎么样?能不能说说你的情况?
方伟勋苦笑,说,这有什么好说的,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我继父的意思是让我复读一年,可继父家的情况也不好,我读书的这些年都是朱家咬着牙在供着。不巧的是那年朱爷爷又病世了,用了不少的钱,家里的日子愈发艰难,我要是再复读,家里的负担更重。我妈这些年也够苦的了,一想到我妈这些年受的苦,我哪里还能心安理得地坐在教室里读书,我打死都不愿上学了,回来帮家里到海上寻生活。不过渔民的生活很难,我折腾了这么些年,可家里还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真是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