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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防盗章 片刻后, 有窸窸窣窣的微末动静传来, 像是某种动物爬行的声音。
姜阮死死抓着小裙裾, 抿着小嘴巴, 眼圈红红的,怕得快要哭出来。
然而, 她硬是生生憋忍着, 在那声音越发近了后, 还连忙伸手捂住嘴巴, 连呼吸都轻了。
大黎黎, 酥酥害怕……
终于,那窸窣的声音倏地消失, 小姑娘还没来得及松口气, 一点冰冷的滑腻就摸上了她的脚踝。
“大黎黎!”小姑娘再忍不住,眼泪唰的就飚了出来, 小短腿胡乱踢着,翻身爬起来就慌不择路地闷头乱跑。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她埋头就撞进了一片温热,头顶想起隐忍的闷哼声, 接着她就被人拽住了手腕子。
“怪物走开!酥酥要叫大黎黎打你们了呀!”小姑娘越发慌乱了, 眼前什么都看不到,才越发叫她害怕。
“姜酥酥, 是我!”熟悉的声音蓦地响起, 伴随而来的是突如其来的刺眼光亮。
“嗤啦”一声, 火焰跳跃, 扑腾的火把仿佛从天而降出现在熟悉的少年手里。
小姑娘睫毛上还挂着泪,小鼻子红通通的,白嫩嫩的小脸像雪一样惨白,害怕到瑟瑟发抖的模样,可怜极了。
“大黎黎!”她呜咽喊了声,死命扒着少年的腿蹭蹭往上爬,爬到他月匈口位置,两条小短腿盘他月要上,藕节小手臂还紧紧搂着他脖子,一个劲得往他怀里拱。
息扶黎皱起眉头,单手兜着小孩儿肉肉的小屁股,免得她掉下去。
“吵死人了,不准哭。”少年低喝了一声。
小姑娘趴他怀里呜呜地拼命摇头,她努力汲取着他身上的体温,如此才能有点滴安心。
一时半会小孩儿安静不下来,息扶黎也就作罢,他举起火把往周遭一晃,当即表情一愣。
“公子,如何了?”后头的伏虎带着三两侍卫,举着火把随后进来。
晕黄的火光下,黑暗退去,映照出一室的光影婆娑,以及七八名被锁在铁笼子里的小姑娘。
伏虎也是一愣,有侍卫机灵,赶紧寻了这暗室灯火,挨个点上。
随着光亮大彻,暗室中又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爬行的声音。
息扶黎明显感觉到怀里的小孩儿身子发僵,他安抚地拍了拍她背脊,斜眼看过去,就见一四肢绑着拇指粗细布绳的小姑娘像狗一样的仓皇爬向角落。
“伏虎,救人。”息扶黎冷冷的道。
伏虎应喏一声,和侍卫收了刀剑,尽量放柔表情,缓缓靠近那些被囚禁的小姑娘。
这间暗室远比上面的酒肆后院要大的多,且从布置来看,已经挖了有些年头。
那些小姑娘,约莫都是五到七岁的年纪,像对待畜牲一样分别被锁在铁笼子里,铁笼子在被悬空吊着,唯有那四肢爬行的小姑娘是稍微自由一点的。
尽管伏虎等人已经尽可能收敛了锋芒,但一靠近那些铁笼子,里头的小姑娘仍旧怕的缩成一团。
息扶黎扫视一圈,他抬脚就往暗室深处去,走进去了才发现,暗室三面墙壁上,皆开着不起眼的小门。
他抬脚就踹,火把光亮随着他的动作逼退黑暗,隐约能见小门里头是更小的密室。
息扶黎凝神微嗅,他忽然道:“火把来。”
伏虎举着火把往前一送——
猝不及防!
阴秽十字形架子上,衣不蔽体的小姑娘被绑在上头,娇嫩如花苞的小孩肤色发青,显然是才死去没几日。
能看出,小姑娘是很受了一番折腾才去的。
“畜牲!”伏虎咬着牙咒骂了一声,恨不得现在就出去将那胡商碎尸万段。
息扶黎面容冷然,火把闪耀的光亮投射在他脸沿,映出一半亮泽,一半晦暗,以高挺的鼻梁为分界线,好似他整个人一半仙一半魔,邪佞非常。
“收集证据,”少年口吻无波,仿佛眼前的一幕也不能动摇他半分心思,“还有,切莫让那杂碎死了,本世子要他活着。”
活着,生不如死!
少年紧了紧怀里还在打哭嗝的小姑娘,他只要一想到这未来的福瑞,上辈子竟也是受过这样的磨难,心尖就像被谁掐住了一样,愤怒又暴虐。
此等罄竹难书的虐行,不用少年吩咐,伏虎自发就心细如发的安排起来。
这样污秽的地方,息扶黎不想姜阮看到,他抬手掌着小姑娘毛茸茸的小脑袋,将之按到自个怀里,旋身就出暗室。
当站在温暖的日光下之后,灼热的温度透过衣料染上肌骨,息扶黎才低声对怀里的小姑娘道:“好了,没事了。”
小姑娘蹭着他衣襟,拱了又拱,哼哼唧唧的撒娇,就是不肯抬头。
息扶黎低笑了声:“酥酥今天可真厉害,所有人都找不到那些小姑娘,结果酥酥找到了,刚才碰到你的,就是其中一个很可怜的小姑娘。”
小姑娘又轻轻动了动小身子,还是不起来。
息扶黎有意无意的道:“酥酥是个福娃娃,运道不是一般的好。”
可不就是么,伏虎几乎将整个酒肆后院翻过来,硬是半点踪迹都没找到,但让这小姑娘去,虽说是无意,但就是能成事。
他记得,上辈子的姜家就是这样的,有意无意的,在两任帝王面前,总能轻易就讨到让别人眼红得好。
便是连他,都曾眼红过的。
不过,如今的福瑞在他怀里,整一个娇气包,还在哭唧唧的放嗲。
少年满意的很,顺手拍了一记小姑娘软乎乎的小屁股,嫌弃啐道:“娇气。”
小姑娘不管他说什么,就是不肯从他身上下来,恨不能巴他身上成挂件一样。
息扶黎心情不错,也就顺着她,连同回端王府都一直抱着她。
好在他自小习武强身健体,对这小小的姑娘还是能轻松抱起的。
以至于伏虎处理完酒肆胡商,又将所有证据整理成册,几个时辰后回府来回禀之时,小姑娘都还腻在少年身上。
伏虎瞄了一眼,不动声色低头道:“世子,活着的小姑娘共计八名,暗室中的尸骨却有十二具之多,另外,小的还在暗室中发现了一些东西。”
说着,伏虎将一应物证呈上。
息扶黎瞥了一眼,半点都不意外,他冷笑一声不在意的道:“不就是官翎么?莫不然伏虎你以为光凭一个小小的胡商,就敢在陛下眼皮子底下这般放肆?”
这京城之中,见不得光的简直多不胜数,黑市和胡商这一遭,不过是冰山一角。
息扶黎两指一夹,捻起那片官翎。
大殷朝的朝臣,但凡是有资格入朝上达天听的,需得五品以上,且腰佩颜色不一的孔雀翎羽,俗称官翎。
这样一小小的官翎,迎着光亮能见翎羽上透着暗紫。
紫色,那至少是三品以上大员方能佩戴的颜色。
琥珀眸光流转,泛着锋锐泠光,如淬冰含霜。
比常人多知往后几十年的事,对这官翎的主人,他心里清楚的很。
“伏虎备马,本世子亲自进宫一趟。”少年起身,一时忘了身上的小姑娘,差点没将人给摔了。
小姑娘死死搂着他腰身,抬起头,可怜兮兮地皱着粉色鼻尖问:“大黎黎,不要丢下酥酥一个人好不好?”
那细细弱弱的声音,带着软糯糯又湿濡濡的哀求,真真像只害怕被丢弃的小猫奶崽子。
小猫奶崽子伸着小爪子,轻轻勾住少年的小手指头,摇了摇,委委屈屈的说:“酥酥一直都会很乖的。”
少年面无表情,低头看了她良久,蓦地大手一挥:“走,本世子带你逛皇宫!”
“五哥哥,拿着呀。”小姑娘娇娇软软的嗓音,像甜丝丝的棉花糖,只是嗅着,都能感受到那股子的香甜。
姜明非站在半丈远开外,他不自觉绷紧了脸,低下了头。
姜阮的目光越是纯粹无垢,便越发衬得他品性卑劣可耻,那等难以自容,叫他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小姑娘歪头,不解地看着姜明非,见他一直不接自个手里的糖葫芦,遂心急了。
“五哥哥,酥酥真的不要了,你拿回去,你快点拿回去!”小姑娘站起身,跌撞奔过去,差点摔倒,她拉起姜明非的手,想将糖葫芦塞他手里。
然,姜明非一直捏着拳头,任小姑娘如何用力都掰不开他手指头。
小姑娘急坏了,整张肉肉小脸皱成一团,委屈地抽了抽鼻子。
五哥哥不把糖葫芦拿回去,是不是就还要把她送别人啊?
黑市的经历还心有余悸,那等慌乱恐惧的情绪涌上心头,小姑娘哇的一声就哭了。
她微微仰着头,小嘴一张一合,伤伤心心地抽搭着转身就扑到姜玉珏身上。
“大哥哥啊,是不是酥酥不乖了啊?五哥哥为什么要把酥酥一个人丢在街上?好多人,好黑啊,他们都看着酥酥,酥酥害怕……”
小姑娘不断打着哭嗝,哭的气都快喘不上来了:“神仙姐姐跟……跟酥酥说,让酥酥说……说名字……酥酥说了啊……但是……是他们还是不……不送酥酥回去……”
大颗大颗的眼泪水从眼角睫毛滑落,顺着肉呼呼的脸沿,汇聚到下颌,把鬓角细发都哭湿了。
至于她的语无伦次,倒没人注意。
姜玉珏冷冷地看了姜明非一眼,他蹲身将小孩儿抱怀里,拍着她后背低声哄起来。
花厅里,翘着大长腿坐黑漆玫瑰圈椅里的少年世子冷笑一声,凤眸尽是讥诮。
他倒是不知,姜阮被卖到西市,竟是姜明非干的好事。
那上辈子,姜阮是怎么被找回来的呢?
息扶黎脚尖晃着,瞧着在姜玉珏怀里哭声渐弱的小姑娘,他忽的击掌一声——
“啪”的轻响,少年站起身,背着手踱到门槛边,居高临下蔑视姜明非。
他记起来了,上辈子好像听人说过,小姑娘是在第二日卯时偷摸逃出来,遇上最后一班巡卫的京城羽林卫,适才得救。
不过,到底还是遭了罪受了磨难,脸上还留了疤。
面容昳丽,气势尊荣的少年怒极反笑,他宽袖一抖,将一白纸黑色的书契丢到姜明非脸上。
“本世子可谢谢你了,不然二百两哪里能买到这么个可心的小宠儿,嗯?”
可不就是来着,未来的福瑞甭说二百两,就是散尽半数家财,他也要把人弄到手。
姜明非睁大了眼,表情难以置信,那张书契上面,姜阮二字明晃刺眼,那上头,还盖着手印,小小的一点朱砂,竟像是血一样触目惊心。
姜玉珏也是面色凝重,在怀里小姑娘不哭后,他捡起书契,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
末了,他表情冷肃的道:“世子,莫欺人太甚!”
他姜家姑娘岂能沦为任人买卖的奴隶?
息扶黎嗤笑,他长臂一捞,将小姑娘从姜玉珏怀里夺了回来,气势睥睨霸道。
“本世子就是欺你姜家又如何?”息扶黎下颌一扬,嚣张至极,“贱卖手足,姜家这般缺银子,倒是卖正儿八经的姜家血脉来着,卖个继室的累赘,本世子可真是瞧不上你们!”
少年的嘴甚是毒辣,几句话下来,能将人气的面色铁青。
他也不跟姜家两兄弟啰嗦,直接挥手冷喝道:“伏虎,送客!”
伏虎应声上前,伸手虚引,客气疏离的道:“两位公子,请吧。”
被少年拽着的小姑娘懵懵懂懂,一脸的茫茫然,她被息扶黎往后拖,还朝姜玉珏伸手:“大哥哥,酥酥要玉珏大哥哥……”
息扶黎恼了,反手将雕花门牖嘭地关上,将小孩儿提到案几上站着吼道:“要什么要!那个姜明非把你给卖了,卖给本世子了,你往后就是本世子的人,和姜家没关系!”
听闻这话,小姑娘瞬时安静了,又大又圆的眼瞳像黑葡萄一样浓黑静默,她望着少年,瞳孔清晰的倒影出少年昳丽的面容。
分明精致好看的五官,却是刻板而没有灵动的,就像是没有灵魂的木头娃娃一般。
息扶黎心头一滞,他忽的就有些后悔说那样的话了。
琥珀凤眸闪过懊恼,少年垂眸,看着手里的书契,他忽的心起烦躁,五指一捏,就给碎成纸屑。
“所以,”小姑娘忽的开口了,“酥酥又没有姜爹爹和玉珏大哥哥了么?酥酥以后也不能再叫姜阮这个名字了么?”
姜,是姜府的姜,阮,是姜程远给小姑娘取的名。
息扶黎怔然,小孩儿这会的表情,平静到近乎诡异,根本不像是个五岁的稚童。
有那么一瞬间,他敏锐地抓住姜阮嘴里的那个“又”字。
何为又?为何是又?
小姑娘在案几上坐下来,一双小短腿悬空,微微晃着,带着裙裾像水波一样曳动,她垂着浓密长卷的眼睫毛,稚嫩的小脸上还带着起先哭过的痕迹。
“呐,大黎黎,”小姑娘眨了眨眼,扭起小指头,“酥酥会很乖很乖,酥酥可以不吃糕糕,酥酥不哭,酥酥不去钻狗洞了,酥酥会做个乖孩子,你能不能不把酥酥送别人啊?”
少年沉默,暖色薄唇映出深浅不一的暗影色,仿佛涂抹了一层开败的玫瑰深色,那双琥珀色的凤眸思忖几分,他忽的勾了张杌子过来坐小孩儿对面。
少年伸出手,竖起一根手指头问到:“会乖不哭?”
小姑娘眼圈显然是红的,但真的生生憋忍着忙不迭点头。
少年又伸出第二根手指头:“不钻狗洞试图私自回姜家?”
小姑娘复又点头。
第三根手指头:“听本世子的话,做乖孩子?”
小姑娘继续点头。
少年满意了,不为人知的心思初步达到,他不吝对小姑娘和善一些。
是以,他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细软的发顶:“你每天都可以吃糕点,我也不吃你,我还能给你好吃的好玩的,但凡你喜欢的,我都能给你。”
“还有,我不会把你送别人。”少年悠悠补充道,表情极为认真。
一大串的话里头,小姑娘只听懂了三句——可以吃糕糕!大黎黎不吃她!大黎黎不会不要她!
只这三点,瞬间就安抚了小孩儿的不安,她带肉窝窝的小手往头上扒拉,将少年的手抓下来略吃力地抱住。
“那晚上睡觉,大黎黎要给酥酥讲话本小故事哦。”小姑娘很会得寸进尺,软糯娇娇的要求道。
昳丽少年表情一僵,想也不想生硬拒绝嘲讽道:“你怕不是没睡醒,尽做白日梦!”
睡前故事什么的,他堂堂亲王世子从前都没这待遇!
姜阮捏着一只小兔子面点把玩,小姑娘怕生,甫一见这么多人,当即抱着少年大腿就往后头藏。
勿须人刻意教导,但凡稚童天生就很是敏感,最擅察言观色,若是身处陌生的环境里,自发的就会权衡利弊,小心翼翼地讨好稍微熟悉一点的人,以求庇护。
姜阮现在就是如此,纵使对息扶黎还是有些许畏惧,可是和周遭更陌生的人比较起来,她还是愿意亲近他的。
“啧,二哥这是转性了?”阴阳怪气的嗤笑声响起,暗含奚落,“没事养起小娃娃来了。”
姜阮从息扶黎袍裾间探出点头,又黑又圆的眼瞳瞅过去,软糯的像只兔子一样。
说这话的,是一十三四岁不及弱冠的小少年,面红齿白,清秀彬彬。
息扶黎凤眸斜睨过去,嘴皮子毒辣的道:“息扶华你眼热?不过你既丑又老,想要我养,去投胎赶下辈子。”
息扶华,端王府三公子,是后来端王继室平夫人所出,除却没有沿袭世子之位,平时在府中自是受宠,自然也同息扶黎不对付。
不见被这样一激将,少年人气的面色青白直跳脚。
“父王,你看二哥他都不晓得兄友弟恭,让着我点。”息扶华没法,只得向坐一边的端王告状道。
端王年约四十,颌下蓄三髯美须,凤眸薄唇,甚是儒雅英俊。
他冷着脸,不怒而威:“老二,你可知错?”
息扶黎眸光幽深,深不可测,瑰色薄唇紧紧抿成,下颌线条无端结出冰霜来。
再有七年,面前这个男人,用自个的性命,为他扫清障碍,成全了他从世子到亲王的爵位晋升,让旁的牛鬼蛇神再奈何不得他。
然而,他终究是没算到,整座端王府也不过是水中花镜中月,于天家而言,起落生死也不过只是一念罢了。
距今,他有整整六年不曾再见过他。
薄唇轻启,舌尖微动,终究那句“父王”还是没能喊出口。
息扶黎垂眸,浓密睫羽掩住琥珀眼瞳:“你说错,那便是错。”
那语气飘忽,像散落风中的蒲公英,飘飘渺渺不着地。
端王一怔,似乎没料到他今日竟这般好说话,平素父子之间,压根说不到三句就铁定打起来。
唯有息扶华唯恐天下不乱,他在其中挑拨道:“父王,二哥知错了,但是为什么我没见二哥道歉呢?”
闻言,端王皱起眉头,儒雅面容隐晦闪过不耐。
息扶黎讥诮一笑,他能不理会息扶华这等跳梁小丑,但对端王,那却是在意的。
“十棍么?”他眼含嘲弄之意,随手将抱大腿的姜阮拎一边站好,一撩袍裾退到凉亭阼阶站定,对仁安道:“一刻钟,要打就快些,别浪费本世子时间。”
那做派,哪里像是过来挨打的,分明比谁都狂傲跋扈。
仁安看向端王,只见端王微微闭眼,当即扬起婴孩手臂粗细的棍子挥了下去。
“啪”粗棍及体,隔着衣料,狠狠抽在少年略显单薄的背脊。
面容昳丽的少年咬着薄唇,硬是一声不吭。
一边的姜阮懵逼地看着少年,在第二棍落下之时,她好似想起什么可怕的事,竟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亭中众人怔忡,齐齐看向嚎啕大哭的小姑娘。
息扶黎长眉拧起,他脸色发白,低喝了声:“闭嘴,不准哭!”
小姑娘边抽着哭嗝边张着小嘴哇哇大哭,她这会哭,却和起先不一样,没有眼泪水,倒像是在干嚎。
但那是真真伤心!
“不打……不……不打大……黎黎……痛痛啊……”小姑娘呜呜,再是大声,那也是细细弱弱的,像下一刻就会哭断气似的。
端王一把年纪,最是见不得这等软糯的娇娇小姑娘伤心。
他连忙起身到姜阮面前,低声诱惑道:“乖小囡,不哭不哭,伯伯带你去看花花好不好啊?”
到底是为人父的,面对小孩儿,端王哄人手段可比息扶黎厉害多了。
敏锐察觉到端王的和善,小姑娘慢慢停止了哭闹,她红着小鼻子,抽了抽嗝,万分舍不得的将手里的小兔子送到端王面前。
“给伯伯,”小孩儿奶声奶气说着,小脸心疼极了,“不……不打大黎黎……要痛痛的呀,酥酥就痛过,好痛好痛……”
小孩儿说不清,但在她记忆里,自己好像也是被那样打过的,以至于那种痛,刻进骨子里,此时见着息扶黎被仗责,瞬间她也觉得痛了。
端王目光微凛,他瞅着那只已经被揉的来脏兮兮变形的小兔子面点,笑着收下道:“好,不打,酥酥说不打就不打。”
说完这话,背地里端王却是横了息扶黎一眼。
混账东西,救人都不救彻底,对黑市那等下三滥的货色,还下什么大狱,直接砍了,死无对证看谁还敢蹦跶!
半点都没察觉到老姜端王狠辣心思的嫩姜世子,从对方手里抢了小孩儿,抱着转身就走。
端王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他捏着胡须尖,喊道:“嗳,那是哪家的小姑娘?你自个都没及冠怎么会养孩子,给本王把人留下!”
息扶黎扭头,毫不留情面的嘲讽:“青天白日,你做什么美梦!”
说完这话,他抬脚就将鹅卵石小径边,一盆开的正艳的牡丹踹的个稀巴烂。
端王痛心疾首,这父子没法做了,必须阋墙!
息扶黎抱着姜阮,大步流星往自个的北苑去,将煽风点火的息扶华和端王一并扔在了身后。
小姑娘这会很快就忘了刚才的事,她东张西望,瞅着满园子的牡丹,喜欢极了。
“花花,好多好看的花花。”她在少年耳边软软的道。
稚童才有的无邪奶香味蹿进少年的鼻尖,夹杂糕点的香甜,像是春日里最清新明媚的白色苦橙花,不知不觉间浸人心脾,让人觉得脉脉温暖。
少年问:“不是一直害怕我吃了你么,刚才怎的又要给我求情?我要是被打死了,你不就不用害怕了?”
小姑娘直起上半身,小短手揪着他鬓边鸦发,那发丝顺滑微凉,握着很是舒服。
“酥酥会吃好多好多糕糕,长得胖胖的,大黎黎就不喜欢吃酥酥了。”稚童无邪,一时妄言诳语,也是会当真的。
少年低笑了声,琥珀色凤眸闪耀星光,夺目异常。
“那是不是本世子要先送你很多的糕点?比如一桌子的小兔子?”少年脚步放缓,沐浴着初夏日光,走在牡丹花丛里,美若丹朱,溢彩流光。
小孩儿大大圆圆的黑瞳晶亮起来,她噘了噘粉嫩嫩的小嘴,像毛茸茸的幼兽奶崽子一样,用脑袋蹭了蹭少年下颌。
然后,她抬起头来,极力张开手臂问少年:“真的有这么多这么多的小兔子么?”
少年淡淡地应了声,表情认真,半点都不敷衍。
小姑娘高兴了,眸子亮晶晶的,但那张肉嘟嘟的脸上,却没有笑意,甚至不曾像旁的稚童那样脆声欢笑。
息扶黎脚步一顿,他踟蹰道:“酥酥,你笑个给我看看。”
酥酥歪头看着他半晌,而后摇了摇头,小手臂抱着少年脖子,不吭声了。
少年心头一沉,他掰正小姑娘身子,嘴角上翘,笑给她看:“那,就像这样。”
眸生鎏金,昳丽无双,那一笑,若繁花盛开,浩大而肆意。
谁晓得,小姑娘却呆呆地望着他,表情懵懂而不安。
她绞着手指头,憋了半晌,才带着哭腔的说:“酥酥不会……”
显然这是小姑娘的伤心事,纵使年幼,但仍旧已经隐隐察觉到自己和别的小孩儿是不一样的。
她细细地涰泣着,可怜又委屈:“他们说……说……酥酥是……是怪物……”
息扶黎沉默了会,他拍着小姑娘背心:“没事,不会的往后都可以学。”
话是这样说,但少年拧起眉头,上辈子他只在某次仲秋宫宴上,远远见过一眼及笄成人的姜阮。
盖因福瑞的名头,她身边还围绕着众多世家女眷,那会这姑娘仪态大方,温和有礼,但从始至终,确实不曾展颜欢笑过。
小姑娘在少年肩头趴了会,情绪来的快也去得快,不过片刻,息扶黎才踏进北苑,她就已经不哭了。
她握起小肉手,揉了揉湿润的眼睛,一抬头,就见着不远处甚是眼熟的屋檐楼阁。
“呀,那是酥酥的家,大黎黎,那是酥酥的院子!”她惊喜喊道,还不断去拍少年。
息扶黎一瞥头,顿时身形一僵。
到底,还是让姜阮瞧见了一墙之隔的姜府!
息扶黎牵着姜阮冷着脸过来的时候,芳华园凉亭里,已经站了好一些人,挨个都是他眼熟而不待见的。
姜阮捏着一只小兔子面点把玩,小姑娘怕生,甫一见这么多人,当即抱着少年大腿就往后头藏。
勿须人刻意教导,但凡稚童天生就很是敏感,最擅察言观色,若是身处陌生的环境里,自发的就会权衡利弊,小心翼翼地讨好稍微熟悉一点的人,以求庇护。
姜阮现在就是如此,纵使对息扶黎还是有些许畏惧,可是和周遭更陌生的人比较起来,她还是愿意亲近他的。
“啧,二哥这是转性了?”阴阳怪气的嗤笑声响起,暗含奚落,“没事养起小娃娃来了。”
姜阮从息扶黎袍裾间探出点头,又黑又圆的眼瞳瞅过去,软糯的像只兔子一样。
说这话的,是一十三四岁不及弱冠的小少年,面红齿白,清秀彬彬。
息扶黎凤眸斜睨过去,嘴皮子毒辣的道:“息扶华你眼热?不过你既丑又老,想要我养,去投胎赶下辈子。”
息扶华,端王府三公子,是后来端王继室平夫人所出,除却没有沿袭世子之位,平时在府中自是受宠,自然也同息扶黎不对付。
不见被这样一激将,少年人气的面色青白直跳脚。
“父王,你看二哥他都不晓得兄友弟恭,让着我点。”息扶华没法,只得向坐一边的端王告状道。
端王年约四十,颌下蓄三髯美须,凤眸薄唇,甚是儒雅英俊。
他冷着脸,不怒而威:“老二,你可知错?”
息扶黎眸光幽深,深不可测,瑰色薄唇紧紧抿成,下颌线条无端结出冰霜来。
再有七年,面前这个男人,用自个的性命,为他扫清障碍,成全了他从世子到亲王的爵位晋升,让旁的牛鬼蛇神再奈何不得他。
然而,他终究是没算到,整座端王府也不过是水中花镜中月,于天家而言,起落生死也不过只是一念罢了。
距今,他有整整六年不曾再见过他。
薄唇轻启,舌尖微动,终究那句“父王”还是没能喊出口。
息扶黎垂眸,浓密睫羽掩住琥珀眼瞳:“你说错,那便是错。”
那语气飘忽,像散落风中的蒲公英,飘飘渺渺不着地。
端王一怔,似乎没料到他今日竟这般好说话,平素父子之间,压根说不到三句就铁定打起来。
唯有息扶华唯恐天下不乱,他在其中挑拨道:“父王,二哥知错了,但是为什么我没见二哥道歉呢?”
闻言,端王皱起眉头,儒雅面容隐晦闪过不耐。
息扶黎讥诮一笑,他能不理会息扶华这等跳梁小丑,但对端王,那却是在意的。
“十棍么?”他眼含嘲弄之意,随手将抱大腿的姜阮拎一边站好,一撩袍裾退到凉亭阼阶站定,对仁安道:“一刻钟,要打就快些,别浪费本世子时间。”
那做派,哪里像是过来挨打的,分明比谁都狂傲跋扈。
仁安看向端王,只见端王微微闭眼,当即扬起婴孩手臂粗细的棍子挥了下去。
“啪”粗棍及体,隔着衣料,狠狠抽在少年略显单薄的背脊。
面容昳丽的少年咬着薄唇,硬是一声不吭。
一边的姜阮懵逼地看着少年,在第二棍落下之时,她好似想起什么可怕的事,竟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亭中众人怔忡,齐齐看向嚎啕大哭的小姑娘。
息扶黎长眉拧起,他脸色发白,低喝了声:“闭嘴,不准哭!”
小姑娘边抽着哭嗝边张着小嘴哇哇大哭,她这会哭,却和起先不一样,没有眼泪水,倒像是在干嚎。
但那是真真伤心!
“不打……不……不打大……黎黎……痛痛啊……”小姑娘呜呜,再是大声,那也是细细弱弱的,像下一刻就会哭断气似的。
端王一把年纪,最是见不得这等软糯的娇娇小姑娘伤心。
他连忙起身到姜阮面前,低声诱惑道:“乖小囡,不哭不哭,伯伯带你去看花花好不好啊?”
到底是为人父的,面对小孩儿,端王哄人手段可比息扶黎厉害多了。
敏锐察觉到端王的和善,小姑娘慢慢停止了哭闹,她红着小鼻子,抽了抽嗝,万分舍不得的将手里的小兔子送到端王面前。
“给伯伯,”小孩儿奶声奶气说着,小脸心疼极了,“不……不打大黎黎……要痛痛的呀,酥酥就痛过,好痛好痛……”
小孩儿说不清,但在她记忆里,自己好像也是被那样打过的,以至于那种痛,刻进骨子里,此时见着息扶黎被仗责,瞬间她也觉得痛了。
端王目光微凛,他瞅着那只已经被揉的来脏兮兮变形的小兔子面点,笑着收下道:“好,不打,酥酥说不打就不打。”
说完这话,背地里端王却是横了息扶黎一眼。
混账东西,救人都不救彻底,对黑市那等下三滥的货色,还下什么大狱,直接砍了,死无对证看谁还敢蹦跶!
半点都没察觉到老姜端王狠辣心思的嫩姜世子,从对方手里抢了小孩儿,抱着转身就走。
端王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他捏着胡须尖,喊道:“嗳,那是哪家的小姑娘?你自个都没及冠怎么会养孩子,给本王把人留下!”
息扶黎扭头,毫不留情面的嘲讽:“青天白日,你做什么美梦!”
说完这话,他抬脚就将鹅卵石小径边,一盆开的正艳的牡丹踹的个稀巴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