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蝙蝠侠做事总是遵循计划的。
首先，他会有一个计划。
其次, 他会有一个详细的表单, 列出任何一种可能会使他的计划失败的因素。
然后，他会就如果事情超出计划以后该怎么做列出无数个备用计划。
最后, 他会在以上所有计划之外, 再额外列出一个见机行事的计划。
在面对正义联盟的工作时, 他也是这么做的。
超人没有回来之前, 这套系统运转良好, 他针对每一个成员的行事作风为他们定制行动目标，必要的话还会定制行动的过程；在他的努力之下, 他严密的计划让联盟的成员们互相帮助、彼此熟悉并依靠。
但超人回来之后，事情就变得……没有超出控制，但让蝙蝠侠不安。
他决定和联盟的主席好好谈谈。
“你回来以后对联盟的改变太草率了。”他直截了当地说。
“你捡小孩回家。”超人说。
“联盟成员之间不应该有过于强烈的私人友谊，这对任务不利。”
“你捡小孩回家还让他做你的助手。”超人说。
“主席对联盟的影响太强了。”
“你捡小孩回家还让他做你的助手，还不准他干这不准他干那。”超人说。
“罗宾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
“难道那不是更糟？”超人说。
“……”
“我可没有强迫任何人做任何事。”超人说。
“你在放纵他们的欲望, 让他们放松。”
“我们只是聚餐、聊天和开放了一个本来象征性就远大于实际用途的正义联盟总部。”超人说，“正义联盟里只有一个人在放纵自己的欲望, 那就是你。”
“……”
“你知道，我从来都不认为你的那点小问题是什么严重的事情，但你这些年越来越变本加厉了。”超人说，“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改变了你的作风吗？”
“你也许令他们快乐。”蝙蝠侠避开了这个问题, “但我令他们高效和安全。高效和安全更重要。”
“这里没有什么‘重要’或者‘更重要’, 蝙蝠。虽然我们都知道你心里一定有一个列表, 从上往下列出了你心中的重要名单。出于友谊, 我就不问我的排名了。”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你给人的感觉是，任务才是你最好的朋友，我不是。”
“……”
“我在等你反驳，”超人说，“你没别的话可以说了吗？”
“我不喜欢争论。”
“你说得对，我也不喜欢。”超人同意了，“也许我更应该反思我自己。我总觉得你现在这样也有我的一份责任，见到我的死亡一定很不好受——我死而复生的事情里你没有帮上忙就更不好受了。”
“别想太多。”
“你说得太少。”
“那非必要。”
“那不必要，”超人固执地说，“但必不可少。”
蝙蝠侠凝视超人。
他的凝视极具恐吓的力度，即使同伴也会尽力避免遭此待遇，不过在联盟内部，这一招通常都用来对付喜欢开蝙蝠侠玩笑的小闪。
超人微笑：“这招对我不管用，兄弟。”
“你想要所有人都为你敞开心扉。你太贪心了。”
“不是‘所有人’，只是朋友。”超人温和地纠正道，“对‘所有人’，我仅仅是想要保护他们——你也总是认为这种想法太贪心，但我看得出你很欣赏。你也同样欣赏我对‘朋友’的要求吗？”
“不。”蝙蝠侠说。
“你没有试图走开，我已经将它看作一个很大的进步了。”超人笑起来，这是一个带有更多私人情绪的笑容，“我想和你谈谈……谈谈我的最后一刻。”
“那不是最后一刻。”蝙蝠侠说。
他的手指绷紧了。
“它曾经是。”超人说，他看了看蝙蝠侠，“你的固执在很多时候都是一种阻碍，但我现在得庆幸你的固执了，它强迫你面对你不想面对的事情。跟我来。”
他带着蝙蝠侠走向会议室——在正义联盟的总部，他们真的有一个会议室，虽然这件宽阔的大房间从来没有发挥过自己应该发挥的作用。
它是个餐厅、娱乐间和休息室，但从来不是会议室。
如果在正义联盟总部开放参观的时候，那些满怀赞叹和敬畏之心的游客们知道这个真相，也许他们会大失所望的。
也可能他们会十分兴奋。谁知道呢？
“坐吧，”超人说，他选了蝙蝠侠所选的位置对面坐下。
“在最后一刻，我得说，我的意识是很清醒的。”超人的叙述十分冷静，“我甚至能感觉到死亡在亲吻我的面孔。”
“我看到过很多，听到过很多，也感受到很多，但我从未从我自身的角度见到过这位可敬的女士……”超人的神色不很明显地恍惚了一下，“她并不可怕或者面目可憎，我的朋友，我得怀着羞耻向你承认，死亡令我感到愉快和放松。”
“我为你竟然会有这种感受自责。一定是有什么事我们该做却没做，才让你产生了这种感受。”蝙蝠侠低沉地说。
“那不是你的错——我们是不是对对方说过太多次这句话了？感谢拉奥，接下来我不会再这么说了。”超人说，“你知道那时候我在想什么吗？在我被他揍得还无还手之力的时候？”
“……”
“我在想我是那么爱你们，爱你们所有人。每一个人都在应付自己的难题，毁灭日是属于我的那个。我必须战胜它，如果我失败了，它会毁灭我所爱的一切。”
“……”
“我在想我不能被他击倒。我的兄弟，我发誓我会保护你们所有人的，我信守承诺，人人都知道。”超人说，“所以我从地上爬起来，我用尽所有力气给它最后一击，这时候我还有力气——然后，莱克斯出现了。”
“……”
“他总是知道用什么方式伤我最深。”超人咬着牙说，“从未忘记。从未原谅。”
蝙蝠侠想说什么，超人说：“闭上你的嘴，然后听我说。”
“……”
“就在最后一刻，戴儿抱着我，我就躺在她的怀里。露儿在我的头顶，吉米也是。摄像头对准了我，全世界都在看这一幕，他们会为我泪流成河。”
“……”
“而我当时在想什么呢？我在想我有没有成功地杀死那个怪物？他倒下以后有没有重新站起来？然后我发现戴儿只是抱着我，浑身发抖，我就明白我成功了，那玩意死了——不过我也失败了，因为我就要死了。”
“我正在死亡。所有人都在看我走向生命的尽头。”超人说，“但我的意识还没有模糊，我还能思考，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
“我在想我的朋友们会有多难过啊。”超人说，“尤其是你。”
“……”
“这才是你应该感到羞耻的事情！这才是值得羞耻的事情！我又累又痛，死亡逼近的感觉清晰得像是电影，而这时候我还在担心我的朋友，担心他能不能接受这个刺激，担心他会不会把生活过得像一坨狗.屎，然后我回来了，发现你真的过得像一坨狗.屎。”
超人骂他：“你**，你***，**！”
“……抱歉。”
“不要道歉。”超人平静下来，“我不喜欢你道歉。强迫你道歉让我感到内疚。”
“和你说这些的感觉很糟，我们都为之痛苦和受挫。相信我，我的朋友，布鲁斯。”超人悲伤地说，“我多想为你承担你此刻所承受的痛苦。我希望保护你远离痛苦，但此刻，我却是让你痛苦的元凶。”
“……我做出了绝不可能做到的许诺，”他的眼中隐有泪光，“对吗？”
蝙蝠侠——布鲁斯——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卡尔，”他说，他听起来像个惶惶然的男孩，“我……”
“我。不想。听到。更多。抱歉。”卡尔说，“够了。足够了。我要回家了。”
他飞出了联盟总部。
蝙蝠侠站在原地，像一座雕塑。
“……呃，”闪电侠说，他刚刚拉开大门，手里举着冰淇淋，身边是同样举着冰淇淋的神奇女侠，“发生了什么？蓝大个怎么忽然飞走了？他平常不会这么干的。”
他凭着直觉感受到会议厅里的气氛有点不对劲，这甚至冲淡了他对这场成功的约会的喜悦。
神奇女侠不赞同地皱起了眉头。
她问蝙蝠侠：“发生了什么？你刚才是把他弄哭了吗？”
闪电侠呆呆地看着神奇女侠，又转头去看蝙蝠侠：“哈？蓝大个？哭？”
蝙蝠侠一言不发。
“你刚才把他弄哭了。”戴安娜确定了答案。
她马上就生气了，气得胸口起伏不定，而且想都不想地确定了自己的立场，把矛头对准了蝙蝠：
“你是有什么毛病？B，你才是年长的那个，而且卡尔就像一个小孩子，你就不能成熟一点，像我一样让着他一点？”
“什么？”仍在状况之外的闪电侠试图打圆场，“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超人的名字呢！他叫卡尔吗？他比蝙蝠侠年纪小？我以为他们同年龄，或者蝙蝠比蓝大个更大一些……”
没人理他，于是他的声音渐渐小下来，“……我还是走远一点吧。我猜你们需要一点时间相处。”
他嗖得一声跑远了。
他又嗖得一声跑了回来，干笑着把手中的冰淇淋优惠券放到桌上，“一点小礼物。”
他又嗖得一声跑掉了，而且这次没有再回来。
戴安娜紧紧地盯着蝙蝠侠。
“……我让他了。”蝙蝠侠说。
“说清楚。”
“他让我坐在这里，不准我说话，然后骂了我一顿，哭着飞走了。”
“你就不能再让着他一点吗？至少别把他气哭。”戴安娜的神色缓和下来。
她走近蝙蝠侠，轻轻扶住他的肩膀。
“没事了。可怜的家伙。”她说，“他一会儿就把这件事忘掉了，别担心，卡尔不会气上太久。”
“……不。”蝙蝠侠说，“他会记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