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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
她还差三个月满十二岁, 等三年的话就是十五,从年龄上来说, 并不耽误她什么。
可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这算什么, 是要私定终身?
严清怡没法答应。
但若是不答应, 又好似亏欠他一般。
而且,以他现在的家世, 她算是高嫁。
林栝见她犹豫,解释道:“我考虑过好几天,本来打算请表姨上门跟你娘提亲,又怕万一客死他乡, 你白白担了不好的名声。可若是不提, 你这样的女子, 肯定会有许多人家来求, 我怕会错过你。”
这一番话说得倒是坦诚。
严清怡低头思量番,轻声道:“我, 等你。”
林栝大喜, 伸手触下她的手背,又极快地缩回来,像个做了坏事怕被人看见的孩子。
这样丝毫不假掩饰的喜悦。
严清红着脸,轻轻翘了唇角。
此时的李实, 正在李霖面前把林栝骂了个狗血喷头, “……本来顺顺当当的接出来, 正打算送到西青大街的宅子上,谁知让那臭小子半道截去了,娘的,这是骑在我头上拉屎啊,这是不同戴天之仇啊,我死也咽不下这口气。”
李霖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你现在指天画地地诅咒发誓有什么用,当时怎么就没有这股子劲头儿?你就是豁出去命不让他带走,难不成他敢杀了你?”
李实立刻蔫了半截,“哥,你是没看见,那小子还真有两把刷子,拿把剑左右比划两下,也没见怎么使劲儿,手腕子粗的杀威棒就断成两截了?四个人联手硬是没近着他身……他那剑就指在我心口窝上,我怕他一时手抖……我这小命不就没了?”
“他敢?他要真敢动你一指头,他那姨父也别指望离开济南府。”李霖拍拍李实肩头,“你吧,要是真看中那小娘们,就去抢回来。林栝也没个住处,总不能把人带回知府府里,肯定仍送回涌泉胡同了,大不了再跑一趟,我就不信了,他还能一天十二个时辰守在那里。”
李实双眼一亮,“啪”地拍下桌子,“好!等杀个回马枪给他看看……等天色暗暗,我再去,别大张旗鼓地走漏了消息。”
两人达成一致,在酒馆门口告别。
李霖一路哼着小曲儿回了家,换过衣裳往内宅里走。
正房的太师桌上摆着满满当当一桌子的文房四宝,两位李姑娘正挨个儿挑挑拣拣。
李霖“咦”一声,打趣道:“妹妹这是要开纸笔铺子,还是准备考秀才,摆这么一大摊子东西。”
年纪小的李婉挽着李夫人的袖子撒娇,“娘,你瞧哥,就知道挖苦人。”
李夫人笑着呵斥李霖,“不许欺负你妹妹……你连个秀才都没考上,还说别人。要换成你妹妹,状元也考中了。”
一屋子主仆齐声笑,唯独李婉扭着身子不依不饶,“娘也跟着欺负人,你们都笑话我。”
年长的姐姐李妍收了笑,正色道:“我们是要挑出来送人,一时拿不定主意。”
李霖在椅子上坐下,就势拿起一块墨锭敲几下,放在鼻端闻了闻,“这是顶好的松烟墨,已经放过几年去了火,送人正好,不管写字还是画画都用得。”
李夫人笑道:“就是因为太好了不舍得送,这才挑拣着选那合适的,”顿了顿,解释道,“你何家表妹来的时候,结识了一位严姑娘,这严姑娘倒挺重情意,正月里来送过东西,还说做梦梦见你爹升到京都任职。这阵子你爹托人到吏部谈话,还别说,文选司真有把你爹往京里调的意思,但这事儿能不能成,具体什么官职还不好说。你妹妹想问下严姑娘,她到底做的事怎样的梦。严姑娘家里有个要读书的弟弟,就想着送点笔墨过去,也算是雪中送炭。寒门小户,用不着这么金贵的东西,可偏偏家里收着的都是上等墨锭,送去他们也不认识,倒不如以后留着送给识货之人。”
李霖笑道:“这好办,我打发人现买便是。妹妹几时去,要是急的话,我这就吩咐人。”
“不着急,这一两天买回来就成,”李妍答道,“别买那些太不中用的,严三娘跟何表妹还通着信儿,要是说漏嘴,恐怕何表妹生出误会来。”
李霖了然,赞道:“妹妹想得周到,说起来,我那里有些生宣和三五锭新墨,笔也有几支,让他们拿进来看看,合用得话就照着这个样儿买。”说完,打发人往外院去取,又将屋里丫鬟都吩咐出去了,笑呵呵地说:“今儿倒是听说件乐子,知府家外甥跟李实对上了,正为个姑娘叫板呢。”
李夫人扫两眼李妍姐妹,斥道:“当着你妹妹的面儿,什么浑话都乱讲?”
李霖不以为然道:“妹妹年纪也不小了,有些事情也该知道,什么人该交心,什么人不该交。这三年,爹一直跟知府较劲,知府为着回京也没少找人,说不定爹进京的事儿就是因为知府才迟迟未定。”
知府跟同知是掌管一府的两个最重要的官员。
一期任满,只能调走一人,留下的那个要配合新来的官员熟悉民风民俗以及府衙的各样事务。
李兆瑞跟知府张培源都在活动着往京都调,所以两人表面上还算和睦,暗地里却争得不相上下。
李夫人想一想,觉得让女儿多了解些官场之事未尝不可,便缓了神色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李霖面露几分得色,“还不是李实那个蠢货?他不知在哪里见到个姑娘,打听了好几个月,终于得知那人的住处了,今天就上门把人给抢了,谁知道半路被林栝给截了胡。李实打算今儿晚点再去涌泉胡同接人。哈哈,等我寻摸个时机把李实找人假扮公差的事情捅出来,张培源和李丰显就有得忙了,咱们一家正好拍拍屁股走人。”
李妍起初还当闲话听着,听到最后感觉不对劲儿,忙问:“那姑娘住在涌泉胡同?是不是姓严,长得挺漂亮,一双大大的杏仁眼?”
李霖想一会儿,“对,是姓严,住在涌泉胡同,是不是杏仁眼我不知道,但肯定漂亮,李实那双狗眼就看美人有眼光。”
“那就是了,”李妍放下手中澄心纸,“李丰显一家没个正经人,爹也不知怎么想得,竟然跟他家联宗,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是同枝连根的本家,脸都跟着他们丢尽了。”
李夫人嗔道:“你爹自有你爹的考虑,不许这么说。”
李霖便问:“你刚才说的严三娘就是李实看中的这个?嘿,还真巧了。”
李妍点点头,看向李夫人,“何表妹前天来信说到丰台得了一盆照殿红,把严三娘好一个夸,又再四请求我看护于她。”
李夫人思量好一会儿,对李霖道:“你妹妹的亲事要紧,不如保得严姑娘一次卖何家个好儿,顺道也做件善事。至于李实跟林栝爱怎么斗就怎么斗,你不要往里面掺和,免得沾上一身腥。”
正说着,下人们把从李霖屋里拿来的纸笔送进来,李夫人细细瞧过,点头道:“这也算不错了,两刀纸,一盒墨再加一盒笔,三五两银子的东西就足够严家瞧的了。”
“那我差人照样去买,顺便把严三娘这事儿给处理了。”李霖应一声,匆匆回到外院,一屁股坐在罗汉榻上,架起二郎腿想主意。
买纸笔容易,严三娘这事可不好办。
他前脚刚撺掇着李实去抢人,后脚又得劝他打消主意,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苦苦寻思好久,终于想出个绝佳的点子,连忙把小厮唤了进来。
***
严清怡与林栝吃完面,便往东四胡同薛氏那边去。
先前两人之间那层窗户纸没捅破还好,这会儿说开了,林栝好似变了个人似的,一会儿问她累不累,一会儿问她渴不渴。
严清怡跟在他身后,错开半个身子的距离,脸上的红晕始终没消下去,心里越隐隐有丝甜。
两人走得慢,明明两刻钟便能到的路,硬是走了小半个时辰。
到了门口,林栝停下步子,轻声道:“你进去吧,我回府衙去,等巡完街就去办那个恩绝文书。你不用担心,凡事有我呢。”
严清怡低低答应着,抬头瞧他一眼,推门进去。
薛氏见到她既惊且喜。
严清怡将事情缘由说一遍,薛氏少不得又落了泪,将严其华跟李实骂了个狗血喷头。
严清怡反过来劝慰她,“林教头应允去找父亲写恩绝文书,要是能拿到,以后我就能跟娘在这边住了。”
薛氏转悲为喜,擦擦眼泪道:“能办成最好不过,也免得我时时牵肠挂肚,可留下旻哥儿一人在那边,我又惦记着他。”
严清怡道:“娘且放心,有祖母在呢,祖母把三弟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便是爹跟胡寡妇打骂他,也得顾忌一二,何况……三弟机灵得很,不会吃亏。”
母女俩说了好一阵子,眼见得天色将晚,一道往厨房做了饭。
夜里严清怡便歇在薛青昊屋里。
总算没有那种不堪入耳的声音骚扰,严清怡难得地睡了个囫囵觉,第二天天光大亮才醒。
约莫未初时分,林栝送了严清怡的恩绝文书来,顺带着还有她先前盛衣裳的柳木箱子。
恩绝文书上明明白白写着,自此严清怡就不算严家人,与严其华全无干系。左下角,一个暗红色的手指印。
薛氏大喜过望,“怎么拿到的,三妞爹能顺顺当当答应?”
林栝笑一笑,“费了些力气,但也没有太过为难……箱子是三少爷收拾的,说是三姑娘的衣物。”
薛氏又问:“阿旻怎么样,他可好?”
林栝回答:“三少爷很聪慧,对了,还说袁秀才遣书僮去找过你。”
当着薛氏的面,严清怡不便多言,只问道:“先生没说什么事儿?”
林栝摇头,“只说请你得空便去。”
严清怡看向薛氏,“要不我这会儿就去吧,怕有什么紧要之事。”
薛氏应声好,“我跟你一道,免得路上再遇到歹人。”
林栝想一想,开口道:“要不我送三姑娘,正好顺路?”
薛氏看眼低眉顺目的严清怡,又瞧瞧林栝,思量会儿,应道:“也好,就麻烦林教头陪着走一趟。”
出门后,严清怡问林栝,“到底怎么拿到的?”
林栝浅浅一笑,说了实话,“提着剑去的,把桌子砍了个角儿……你爹既然有过先前的话,再加上这张文书,你就不必再受他管束。”
事情经过虽然没说详细,可严清怡已经猜出个七七八八,想必严其华是怕了,林栝说什么他便应什么。
林栝又道:“昨天晚上还有件巧事,从涌泉胡同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李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