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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第 8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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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爷无语, 片刻笑道:“皇嫂跟人家姑娘哪来的冤仇?真要下旨赐婚,我怕闹出人命来。”

    万皇后“啪”地拍了桌子, 怒道:“谁敢以死抗旨,我灭她满门。”

    七爷苦笑,“皇嫂别气, 你不是说我过了二十岁就万事顺遂, 明年还不到,等后年再挑选也不迟。”

    万皇后想想是这个道理, 笑道:“咱先挑着,把好的留出来,后年直接成亲。”

    七爷无奈道:“行,要不三月三那天在南溪山庄单独隔出一半供女眷游玩, 另外一半供文人墨客吟诗作词, 兴许能吟出几句传世名句来。”

    万皇后点头道好。

    七天的工夫转瞬即逝, 一眨眼就到了除夕夜。

    交泰殿摆设宫宴, 各皇子及众妃嫔都入席吃年夜饭。

    七爷熬不住困,不等交子时就退席歇息, 第二日却起得早, 更夫刚敲过五更的梆子,他就乘坐马车出了神武门。

    大年初一,天才蒙蒙亮,大街上静寂无人, 只有马车的粼粼前行声, 单调而乏味。

    车里生着火盆, 暖洋洋的。小郑子因守夜而睡得晚,蜷缩在车厢一角,头像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

    七爷却极是精神。

    他穿了件青莲色绣金色莲纹团花直缀,披了件大红色棉绫白狐狸里子的氅衣,头上难得地束着八宝珍珠簪缨金冠,珍珠的光泽呼应着大红色氅衣,映衬着他的脸色清白如皎月。

    马车穿过德胜门大街,走不多远,便到了护国寺。

    护国寺是前朝修建的,本名叫做大隆善护国寺,人们嫌名字太长,便直呼护国寺三字。从五年前开始,七爷每年的正月初一都会来此上头炷香。

    天色尚早,护国寺山门未开,但门口已经有了十数位等待上香的人。

    马车一停,小郑子就醒了,先替七爷拢紧氅衣,将手炉交给七爷捂着,随后紧了紧自己身上的斗篷当先跳下马车,伸手将七爷搀了下来。

    随在车后身穿禁军服饰的六个侍卫无声无息地上前,将七爷护在中间。

    小郑子叩响护国寺角门,出来个身穿茶褐色僧衣的和尚,恭敬地将众人迎了进去。

    行至大雄宝殿,穿着大红绣金线经文袈裟的方丈双手合十,呼一声“阿弥陀佛”,笑道:“七爷年年来烧这头一炷香,可见七爷心诚,必得佛祖护佑。”

    七爷笑笑,低声道:“有劳方丈。”自小沙弥手里接过三支香,用大拇指及食指将香夹住,举止齐心口处,再高举至眉齐,复回至胸前,低低唤声,“南无阿弥陀佛”,将香插进佛像前的香炉内。

    旁边另有和尚低声念着经文。

    七爷屈膝跪在蒲团上拜了三拜,待得经声停,才起身,又念声“阿弥陀佛”。

    这头炷香就算敬完了。

    方丈照例问道:“七爷要不要求支签卜算一下?”

    七爷本想拒绝,思量数息改了主意,“好”,伸手取过签筒摇几下,取出一支,“我问姻缘。”

    方丈正要伸手去接,七爷笑道:“不必解了,我自己看看便罢”,展开签文大略扫了眼。

    自大雄宝殿出来,小沙弥将七爷引至后殿一间静室,奉上茶水,恭敬地道:“早餐在卯正一刻,施主略作歇息。”

    七爷含笑点头,取过案几上一册经书,靠着迎枕上随意地翻着。

    门外传来了清脆的晨钟声,接着悠长旷远的诵经声响起。

    是到了早课时分。

    七爷静心听得片刻,默默思量起适才抽到的竹签,签文是“随缘”两字,解语是“花开堪折只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面前不由又浮现出那张灵动而俏丽的小脸,黑亮的双眸染着笑意,仿似五月枝头上盛开的石榴花,灿烂夺目。

    七爷在护国寺烧头香吃素斋,皇宫里正举行大朝会。

    康顺帝在奉天殿接受百官朝贺,万皇后则在坤宁宫接受外命妇跪拜。

    等到冗长繁琐的朝拜结束,京都中有头有脸的人家都知道了三月三要在南溪山庄举办桃花会,而且康顺帝跟万皇后也会出席。

    一传十十传百,没几天大姨母也听说了。

    可外头会文的帖子好办,里面女眷赏花的请帖却难求。为保证帝后安全,礼部准备的帖子是有数的,总共六十六张。

    而京都单是勋贵权臣都不只这个数。

    一时桃花会的请帖炙手可热,很多人捧着白花花的银子都求不到帖子。

    大姨母私下跟陆致嘀咕,“能不能求恩师通融一二,我带阿娇她们去见见世面,就算见不到皇后真容,起码也能结识几家达官显贵,说不定遇到有缘分的,阿平跟阿康的亲事不就有了?”

    陆致烦恼地说:“我早就提过,恩师虽然掌管礼部,可经过礼部之手的只三十张,其余都是在万皇后手里。就这三十张还是按着人头发的,都是给那些家里有适龄姑娘的人家,恩师也没能得到。”

    “咱家不就有两个姑娘?”

    “适龄!”陆致重重强调一遍,“三皇子跟四皇子都二十出头了,要今年或者明年就成亲,选得都是十四五岁的姑娘。”顿一顿,“早知道,该把我二哥跟大姐家的孩子一道带过来。”

    大姨母不屑地撇下嘴,“老爷不是嫌她们长相普通?”

    陆致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说不定皇子就喜欢这样的。”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太现实,不耐地挥挥手,“算了,别费那心思了,你们家祖坟就没长那根蒿草。”

    大姨母气得没再搭理他。

    严清怡也听说了桃花会,但是根本没往心里去。

    前世,她的两位姐姐年纪正合适,所以苏氏带着她们几人都去了。钱氏是带着魏俏和魏欣去的。柔嘉公主一拨拨地召见女眷,她跟魏欣没资格进去,便在外头喝茶吃点心,议论那些千金小姐的仪态跟相貌,实在是无聊至极。

    因为茶水喝得多,后来就憋不住一趟趟跑茅厕,在茅厕伺候的下人见到她们眼眸中就露出不可言说的笑。

    这世,严清怡没打算去凑热闹。

    有那个工夫还不如在家里想想怎么把芸娘的几件衣裳改得漂亮些。

    正月里走亲戚的多,访友的少。

    陆家在京都没有亲戚,严清怡乐得清闲,因为不好动针线,就找出炭笔在纸上描画各种衣裳花样。

    现今裙子都是要遮住鞋子,在裙长上可做的文章少。但是以前的裙子都是一通到底,现在时兴在裙底下加条两寸长的襕边。一来可以保护裙底免得被地面磨破了,二来可以让裙子的色彩和材质变得丰富些。

    比如姜黄色的暗花缎缀上嫩绿色的杭绸襕边,就显得轻盈;月白色罗裙追上天水碧的襕边,就显得宁静。

    严清怡写写画画,突然想到,裙子可以加一条襕边,能不能加两条,或者更多?上次做的月华裙是一幅间着一幅,换成一圈间着一圈会不会好看?再有夏天通常穿绉纱,绉纱轻薄,可以一层一层地接上去,岂不显得飘逸脱俗?

    一念起,严清怡又生出许多想法,索性逐样都画在纸上。

    画完裙子又考虑袄子。

    袄子可动心思的地方比裙子多得多,腰身可收可放,衣身也长可短,领口可以是圆领还可以是交领,还有袖子,能不能在腕间蓬松开跟裙摆似的?

    严清怡兴趣大增,除去陪大姨母说话解闷外,其余时间都闷在屋里画衣裳,没几天就画出厚厚一沓子,炭笔也用掉好几根。

    正月初八,云府下帖子说正月里闲着没事,打算十八日那天在府里设宴,请诸位交好人家的姑娘过去玩一天。

    严清怡完全不想去,可大姨母却觉得忠勇伯在五城兵马司任职,虽然官阶不高,但手里有权,可捞油水的地方多,等交情深了,可以开口请忠勇伯给陆安平谋个差事。

    故而,大姨母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相处近半年,严清怡对大姨母的性情多少有些了解,大姨母看上去和善可亲,但一旦决定的事情,绝不允许严清怡跟蔡如娇反对。

    严清怡面上丝毫不露,笑吟吟地商量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正月十六去东华门赏灯时,特意在外头多耽搁了会儿。

    第二天起来,头便有些沉,鼻子也堵得不通气。

    大姨母试试她的额头,觉得比平常热,无奈地叹口气,“怎么不注意些,偏生这个时候生病,正月里哪好请郎中?”

    严清怡有气无力地说:“不用请郎中,我年轻火力壮,休息一日,明天指定好。”

    转天,大姨母再试她额头,虽不烫,却仍是热。

    严清怡生了病,自然不能再往云家赴宴。蔡如娇见她不去,也不太想去。

    大姨母没办法,只好打发婆子往云家送了个口信,顺道将严清怡酿得酒送去一坛,以示歉意。

    严清怡这病七分是装的,但也有三分真,着实休息了两三天,才真正康复。

    康复之后也没出门,给陆安康绣了只喜鹊登枝的笔袋,给大姨母做了条丁香色绣着牡丹花的抹额。

    刚出正月,大姨母打发陆安平陪同陆安康回江西应考。严清怡则将画出来的衣裳样子挑出三张好的,吩咐人送到锦绣阁。

    没过两日,芸娘带着四匹布来访,先客气地跟大姨母寒暄几句,然后说起她回江南时候的见闻。

    大姨母也在江南待过许多年,两人正有共同语言,加上芸娘走南闯北,各地趣事趣闻随口拈来,跟大姨母一唱一和颇为相得。

    话题告一段落,芸娘指着四匹布道,“这两匹提花绢是苏州新出的料子,不但加了彩纹,而且不容易皱,正好给陆太太做件春裳。那匹银条纱和湖蓝纱却是想请严姑娘做两条裙子,也不知她得空不得空?”

    大姨母跟芸娘谈得投机,而且看那两匹提花绢果真是以前没见过的新料子,心里欢喜,便道:“她平常也没别的事儿,不外乎写写字做做针线活儿,能忙到哪里去?”

    严清怡笑道:“不知是要做什么裙子,你们那里的绣娘个顶个的心灵手巧,我怕手拙做不出来。”

    “你画的样子,肯定能做出来,”芸娘取出一张纸,“就是这条,我看裙摆层层叠叠的,想不出如何去做,所以想请你做个样子出来。”

    严清怡笑着答应,“我也是无意中想出来的,也不知好不好看,你既不怕糟蹋布料,我便动手做。”

    芸娘道:“不管好不好,能做出来就成。实在不好看,可以重新再改过。”再四地感谢大姨母跟严清怡,便起身告辞。

    严清怡送她出门,芸娘趁着身边没人塞给她一张银票,“多谢你送去那些样子,我不能白让你费心费力……我知道你借居亲戚家多有不便,手头上有点银钱能便利些。你赶紧手下,拉拉扯扯地被人看见不好。”

    严清怡推辞不过只得收下,她原以为不过是十几二十两银子,等回西厢房看时,才发现上面竟然写得纹银两百两。

    她并非没见过银钱,却没想到芸娘会如此大手笔。

    不由心生感慨,用尽十分心力做出了图样上的裙子,做完后又突发奇想,另外又做了一条。

    不多久,七爷在核对锦绣阁账目时,就发现了这项开支,便问芸娘。

    芸娘道:“先前在济南府,她就告诉过我衣裳样子,这个月又送来几幅图样,我刚吩咐人做出来,估计应该好卖。”

    七爷道:“拿来我瞧瞧。”

    芸娘出门吩咐绣娘,绣娘很快抱了一摞衣裳回来。

    最上头是件青碧色绣着粉紫牡丹花的褙子,衣身很长,几乎过膝,袖子既长且宽,袖口绗了一道极宽的白边。

    芸娘解释道:“平常袖口是挽起来的,正好把白边搭在腕上,比较适合庄重的场合穿。”

    七爷不言语,又看下面一条裙子,裙子是素色的银条纱,偏偏中间隔了条宽约半尺的湖蓝色夹织。白色配湖蓝,看着让人眼前一亮。

    几件衣裳看完,七爷沉着脸一言不发,那双乌黑幽深的眼眸寂静若寒潭,教人辨不清其中情绪。

    芸娘猜不透他是如何想法,只能按照自己的意图说道:“我许她这些银子一来是请她多画些新奇样子,二来,她平常跟亲戚朋友走动,想请她穿锦绣阁做的衣裳。严姑娘生得好相貌,气度也好,即便是普通衣裳在她身上也能显出美来,所以……”

    七爷打断她的话:“你能不能请她过来,我想亲眼见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