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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情得了扇子自然欢喜,满世界显摆着他最珍贵的东西,整日抱在怀里,谁都不给。
等到他年龄再大了一点,可以从父辈们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了,便抱着折扇一起去睡棺材板了。
当初,宗氏一门遇难,本来宗情也是逃不过的。可是偏偏那一日天气太热,他受不了,就偷偷的跑出家,寻了一个凉快的山洞蜗居去了。
他整整睡了一天,直到半夜才被雨水声吵醒。
那天夜里,下了一场冰冷的雨水,山洞中灌进了水风,把宗情的衣服都沾湿了。
宗情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将玉蝶衣送给他的扇子保护在怀中,匆匆忙忙往家跑。
他心中正盘算着该如何向祖母父辈们解释,脚步刚刚触及到大门,就僵硬的停住了。
入目之景,尸首成堆。
残尸断骨,血流成河。
父亲的头颅被砍了下来,支在一根长枪上。叔伯兄弟们全部都被杀死了,躺在父亲的身下。
他的母亲被一名女子踩住了头颅,尖锐的鞋跟一点一点的钻进她母亲的头颅里,鲜血不停的从母亲的口中溢出来。
宗情急忙往院子里跑,想要解救他的母亲,然而,许是母子间天生的血缘关系让他们心有灵犀。
他的母亲本来已经失去了意识,却在宗情奔过去的那一刻清醒过来,猛地睁大了眼睛,嘴巴一张一合,艰难的吐出了几个零碎的字:“去……睡……觉……”
宗情的脚步嘎然而止,溅起了一地湿润的泥沙。
母亲在让他逃跑!
因为他每一次跑出去睡觉,都是偷偷摸摸的,不会让任何人发现。所以,母亲希望他可以逃走,也偷偷摸摸的,不要被那群坏人发现。
宗情站着不动,脊背僵直。
他的身体仿佛是麻木了,耳朵嗡嗡的,什么都听不见。惟有眼睛能够看到母亲说的话。
母亲在安慰他:‘乖,听话。’
这句话,母亲曾经对他说了无数次。可是这一次却是永远了,最后一次。
宗情踉跄着逃跑了。
滂沱大雨中,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也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活。
他辗转了几步,忽然又跑了回去,躲在暗处记下了那个弑杀母亲的女人模样,然后才又浑浑噩噩的离去了。
宗情在心底里发誓:有朝一日,我一定会为整个宗氏一族报仇!!
…………
大雨中,宗情毫无意识地走了很久,很久,久到他一停下来,才发觉那是玉蝶衣在人类世界里的住所。
屋子里传来男人和女人的嘻笑声,震惊了他那一颗痛苦悲伤的心。
一时糊涂下,宗情才会闯了进去,做出了那样恐怖的事情:强迫玉蝶衣散形,并且,冷眼瞧着玉蝶衣一口一口的,慢慢的将那个男人的鲜血吞入腹中……
…………
往日旧事,似水流年一般,在痛苦的梦境里走马观花了一圈,百般折磨着。
一醉梦醒,宗情躺在床上,睁开了眼睛,眼皮痛得睁不开。
他停滞了一瞬,目色逐渐变得深沉起来,掌心缓缓地撑住了额头,不由得嗤笑了一声。
是错觉么?
他竟然梦到了那个三年未见的女人……
女人似乎变了很多,对待他很温柔,说话也和颜悦色。
虽然,也是不太喜欢触碰他,哪怕他扯开了衣袍,也会站得远远的,但是,为什么?
在那酒醉的痴梦中,他听到了那个女人和他说抱歉。
呵!
抱歉?
不觉得太迟了吗?
摊开的掌心紧紧握住了,握成了坚硬的拳头,足以砸穿一切。
宗情放肆的躺在床上,一点都不在乎形象,握紧的拳头松了再握,握了再松,反反复复,攥个没完。
他以一种极其放松的姿态躺着,怎么舒服怎么来,全然没有发现经过一夜沉睡,原本就褶皱的衣服变得更加随意了。
嘎吱一声,房门推开。
玉蝶衣端着一份吃食走进来,不已刚刚迈过厅里的玉珠帘,一幅充满诱惑的美人图便映入了眸海里。
她下意识转过身躯,避开那令人羞涩的男子,忍不住惊呼了一声,说道:“宗情,你、你快点把衣服穿上。”
“……”情急之中,意料之外。
宗情倏地坐起来,满眸惊吓。
他快速揽了衣袍,将腰带紧紧地系好,还认真的检查了一遍是否有些轻浮,然后,就坐在床上,一脸懵的看着那个出现在大厅里的女人,心中充满震惊。
是他还在梦中吗?
怎么突然就看到了思念三年的女人?
不会是他看错了吧?
看来,古人那一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话,倒还有几分真实,诚不欺我。
宗情如此想着,心中那点震惊的情绪也就渐渐消退了。
他复又躺下了,并且是以一种极其放任的状态躺在床上,单手撑着额头,朝玉蝶衣抛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嗨,许久不见。”
宗情在梦里和玉蝶衣打招呼,说话时透着浮语,表情轻挑,一点都不庄重,相反,正是由于他昨夜饮了酒,临晨起来后,脸上仍然挂着一抹未褪的红晕,使得他看起来犹如染了一层薄薄的胭脂色,美丽的惊心动魄!
玉蝶衣没想到宗情会用这样的态度对她,顿时怔愕住了。她仔细思酌了一番宗情的为人,觉得宗情断然不是如此轻浮之人。
眼前之景,怕是宗情还没有从那个酒醉过后的梦境中清醒过来。真的是让他难办。
不过,该打的招呼还是要打。
大不了,她君子之风,闭着眼睛打招呼:“宗情,我们确实很久不见了。”
“嗯?怎么有回音?不是做梦?”宗情显然被惊了一下,睁着一双大眼睛眨了眨,又狠狠的揉了揉,喃喃自语着。
“你说呢?”玉蝶衣抬手挑开客厅里的玉帘,端着吃食走了进来。
这个男人动作真快,几下子就收拾完了。
虽然她有那个偷瞄的心,却没有偷瞄的胆量,但是,不穿衣服聊天和穿着衣服聊天的感觉能一样么?
玉蝶衣不禁有些善意的恶趣味,连她都深深的鄙视着自己。俗!俗不可耐!
宗情望着那个由远走近的熟悉身影,迟迟不语,脑海里仿佛有一簇烟花升了起来,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候,砰然炸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