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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河县的“樱花宴”,陆铮是主角。
在宴席上,陆铮和聂永相邻而坐,相谈甚欢。
读书人的人脉关系无非就是家乡情,同学情,师生情。所谓家乡情好理解,也就是同乡之谊。
而同学情是什么呢?同学情不止是一起在书院读过书,还包括同科,比如两人同科中举人,中进士,这都属于同学之谊。
而最后师生情,并不单指陆铮和罗冠才这一类的师生,主要是指坐师,比如这一次陆铮中县试案首,聂永便是老师,两人有师生之谊,这便是重要的人脉。
其实,撇开两人的师生关系,两人早就是自己人了,聂永在今年的关键的决策上面,都是陆铮替他谋划的。
而这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聂永倒向梁泉义,然后让聂永举荐张承西,让梁泉义这一方的人认识到他和江南本土豪门之间的关系,通过这一点,聂永巩固了自己的地位,不利的局面迅速的被逆转。
基于这一些种种,陆铮在聂永心中远超过了普通学生的地位,可以说聂永识陆铮为心腹肱骨也不过分。
所以很自然,今天的“樱花宴”,聂永的注意力都在陆铮身上,陆铮又恰好是案首,其他所有人都成了配角。
张承西看到这一幕却没有一点失落,他反倒很兴奋,因为从今天“樱花宴”的情形,他印证了陆铮之前说的话是真实的。
陆铮和聂永的关系果然不一般,两人关系这般紧密,张承西在暗中想对陆铮不利,那不是自取其辱是什么?
张承西十分庆幸自己和陆铮已经和解,而聂永将离开新河县,张承西提前得到了这个消息也实在太宝贵了,倘若运作得好,张承西觉得自己完全可能再进一步呢!
所以,“樱花宴”大家都很满意,结果也十分的圆满,普通才子们得到了勉励,接下来的还有两场考试,再接再厉,榜样就是陆铮。
这一天过后,陆铮的名头更响,樱花宴之后第二天、第三天,扬州很多才子慕名来拜访,这其中包括秦越和陈圭呢!
……
县试结束了,喧嚣过后归于宁静,新河县的童子试的推进依旧有条不紊,下一关府试就在眼前,日子就定在四月。
《十三策》依旧在有条不紊的推进,只是对陆铮来说,他轻松了不少。
陆铮得了张家一千两银子的赏赐,他给罗冠才送去了五百两,罗冠才坚辞不受。而在陆铮得案首过后第七天,罗冠才便启程进京,他这一次进京是要潜心用功,准备会试最后放手一搏,陆铮把五百两银子当盘缠送了过去,这一次罗冠才终于收下了。
师生两人在码头上依依惜别,罗冠才道:“陆铮,我这一次进京是受你的激发,我自感机会不小,自中举之后,历经多年沉浮,意志本来已经消沉,心情却一直浮躁,直到遇到了你之后,内心才渐渐的变得沉稳,消沉的意志反倒复苏了,古人有朝闻道,夕可死矣,我罗冠才一生读书,也不愿意让古人专美于前……”
陆铮道:“罗师心境高远,这一次定然能成。京城路途遥远,而且北地气候干冷,老师和师母一定要多保重身体,到了京城之后,老师宜先找一幢宅子,宅子大小先不论,能安住是第一要。家安了,心才能安,安心了,才可以一鼓作气啊!”
罗冠才连连点头道:“铮哥儿说得在理,这些年我本来积蓄并不多,但是今年因为收了你为弟子之后,却反倒积蓄大增。又有你给的五百两盘缠,加起来银子超过千两之多了,就算京城物价高,这些银子也足可以支撑我们一家生活三五年了!”
“铮哥儿,你已经得秀才功名,但是府试和道试也当全力以赴,倘若能连中三案首,得小三元,定然能传为佳话。
学如逆水行舟,秀才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路还很长,万不可松懈!”
罗冠才顿了顿,又道:“聂县尊对你颇为器重,你在江南也该多倚重他,你们有师生之谊,这尤为珍贵。”
陆铮连连点头,他知道罗冠才是担心他在张家处境艰难,希望陆铮能多依靠聂永。可是罗冠才不知道,聂永现在也就有可能离开扬州,一旦那样,陆铮在扬州便再无依仗了。
陆铮和罗冠才又说了不少话,重点是陆铮让罗冠才在京城安置好之后,要务必寄信回来,倘若不然,两人就有可能失去联系。
陆铮在院试过后,肯定要想办法,扬州他肯定待不了太久,下一步他该怎么走暂时也还不能确定。
但是这些话他都没跟罗冠才说,只说让罗冠才一定要在京城安好家,最后,船家过来催了几次船,师生两人才挥手作别。
告别了罗冠才,陆铮的心情莫名的低落,心似乎一下就空了。他的时文几乎全都是罗冠才教他的。
最早的时候,他对时文真的是一窍不通,是罗冠才指点他,锻炼他,才让他的水平一点点的提高,一直到现在的水平。
在这个时代,想让老师敞开心扉,完全不留后手的传道授业本来就异常困难,但是罗冠才对陆铮绝对没有丝毫藏私,他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这让陆铮非常的感恩。
可是现在,罗冠才走了,陆铮在扬州少了一位良师益友,他感到更加的孤独了。
……
孙三的马车慢慢的进了绿竹林。
春日,桃李花开,穿过绿竹林阎师的茅舍周围便是花的海洋。
漫天的花香,春日和煦,美不胜收。
阎师就坐在花海中,他比去年看上去更加苍老了,他的头发已经完全花白,他的皮肤皱褶起来,堆在了一起,整个人散发出腐朽的味道,似乎随时都会逝去。
春日的阳光惹瞌睡,阎师就在花海中打盹,陆铮走到他的身边,先向他行礼,然后找到一把藤椅坐下,慢慢的欣赏着眼前的美景。
一名童子给陆铮上茶,茶是雨前新茶,沁人心脾,泡茶的杯子用的是景德镇白瓷,晶莹剔透,宛若羊脂白玉。
陆铮端着茶,心中想着事儿,一时都有些痴了。
“你真的想好了吗?聂永去应天会遇到什么局面,你都想清楚了?”冷不丁,一个声音响起。原来阎师不知什么时候醒了。
陆铮惊了一下,扭头看向对方,轻轻点头道:“阎师,这不是我能作决断的,我只能告诉他各种厉害关系。
聂大人是一个有雄心的人,是个想干大事儿的人,待在扬州当一个小知县肯定实现不了他的抱负。
应天有这样的机会,恰好又是詹大人看中他,这样的机会你认为聂大人会轻易放弃么?”
阎师微微皱眉,冷冷的道:“这个詹大人从来就不是省油的灯,他是要把聂永当枪使呢,聂永去了应天,从此以后他便没有回头路,就好似那烈火烹油,当事人固然需要承受巨大的压力,旁观者看得也心惊肉跳呢!”
陆铮轻叹了一口气,轻轻的品了一口茶道:“这些事情他都清楚,在这个世界上,能够被人利用,说明还有价值。倘若有一天别人不利用他了,他就完全失去了价值,就算他有再多的才华,再强的背景,再多的资源,那也无济于事了。”
陆铮扭头看向阎师一笑道:“就像阎师你一样,老了只能每天下棋听曲儿读书为乐,空有一肚子的乾坤,却根本用不上喽!”
阎师愣了愣,哈哈大笑起来,他慢慢站起身来道:“好啊,你今天倒奚落我来了!看来心情不错呢,得了秀才了就这般高兴么?”
陆铮道:“得了秀才自然高兴,但是我心情其实并不好,罗师进京了!”
阎师微微皱眉,道:“罗冠才倒是敏锐得很,他是等着开恩科呢!明年是太皇太后八十寿诞,秋后皇上应该会下旨开恩科,呵呵,如果是那样,明年你也可以下场秋闱了!”
“啊……”陆铮惊呼一声,他心中一直纳闷为什么罗冠才走这么早呢,原来他早就算计,判断明年要开恩科。
罗冠才一直没有跟陆铮说这个事儿,一来是这事儿没有旨意下来,还不能确定,更重要的是陆铮现在刚刚过了县试,罗冠才不愿让陆铮因此分心。
陆铮想到这些,脑子里转过很多念头,如果真有恩科,陆铮离开扬州的日子也不远了,算算日子,似乎又紧张起来了呢。
陆铮现在没有了老师,以后的学业只能靠他自己了,他暗暗告诫自己,万万不能有松懈!
“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陆铮仔细咀嚼着罗氏的叮咛,心中无比的警醒,县试案首仅仅只是一个开端而已,就算得了禀生功名,也仅只是生员而已。
真要摆脱束缚,逆天改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此时此刻,哪里能松懈?
“好了,我想说的话你自己都能领悟到,我便就不多说了,多说无益!”阎师淡淡的道:“现在季节尚早,不过初春而已,过了盛春便又是一番风光。路是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的,每一步都走扎实了心中便不慌了,我看你今天似乎心神不宁,想来是走得太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