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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以后,薄昕岸安静地整理了自己所有的东西,还写好了遗嘱,薄家的祖屋自然还要留给苏晚夏,还说不会给自己留下全尸,也不必入薄家祖坟。
身体随自然消腐,灵魂长伴苏晚夏左右。
他去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服,又去了墓地,给薄老爷子烧纸上香,还去苏家的墓地,也给苏奶奶烧纸上香。
每一座坟前都默默地忏悔了很久。
下午的时候,他默默地吃了晚餐,又将盘碗刷洗干净,一切都非常平静,他没有任何难过的情绪,也没有特别开心的情绪,就是非常非常平静安和地过完了这一天。
对于即将到来的死亡,他静静地期待着,也暗暗地祈祷着,死亡于他来说,是另一段开始。
他祈祷死后,请暂时不要让他下地狱,他想守着苏晚夏,守护她平安走完这辈子,然后他会自愿下地狱受难赎罪。
为了祈祷能够得到守护苏晚夏的机会,他甚至还向上天承诺,愿将在地狱受苦的时间延长一倍。
渐渐的,夕阳沉入地下,月色笼罩了大地。
他拿起手机,发了一条简讯出去:晚夏,你要幸福。
然后,他平静地将手机关机,放置在写好的遗嘱上,转身走出房门,还仔细地将房门锁好。
一路走去江边。
大江无垠,云水苍茫,夜风吹过,白浪翻涌。
此时腊月,正是春日来临前最冷的那个阶段,江水冰冷得刺骨。
他眼眸遥望着远处江上的月夜,一步一步走向江心,每一步都离死亡更近一步,也离心愿更近一步。
所以,他勇往直前。
……
苏晚夏这一天也在收拾东西,明日就要启程去京都。
莫名的,心里有种隐隐不安的感觉,她以为是要离开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城市,心里不舍,所以才会有这种怪异的感觉。
直到薄昕岸的简讯发来,她才正视了这种感觉。
一直觉得离开前忽略了什么,此刻才想起来,是忽略了薄昕岸。
她一直告诫自己,薄昕岸是过去式,而且是不愿再回首的过去式,所以要忘记,要强迫自己忘记。
但其实,在一起相守了十几年,曾经最青春的年少,那么多时光,怎么可能忘记。
她心底还是深藏着他的。
收到简讯后,她回拨他的手机,关机了。
思忖了片刻,她打开电脑,看他的微博动向,发现他在昨晚发表了最后一幅画,名为《天堂》。
他还留言说,这是最后一幅画,日后永久封笔。
她深深地拧眉。
翻回去仔细欣赏了他的最后一幅画作,这真的可以称之为一幅别开生面的画作,从来没有人画得出这样意想天开的画面。
莫非他真的去过天堂?
凭借人的想象力,怎么可能画出这样繁复辉煌奇特的画面。
她一寸一寸欣赏画作,将每一个细节都看过,最后她被画面上的一点吸引了全部目光,心跳开始加快,如江水奔涌,情感之门被轰然撞开。
她在画作里看到了薄爷爷和外婆的面孔。
虽然画里面的人物特别小,但薄昕岸的画笔勾勒得特别精巧,将细小人物的表情都勾画了出来,栩栩如生。
她在众多人物中,找到了薄爷爷和外婆,他们并肩坐在一起,脸上洋溢着和乐的笑容,身体都亮得发光,那种金子般的光芒。
就像生活在金光里的人。
苏晚夏激动得握着鼠标的手都开始颤抖,这……真的就是天堂吗?
她突然激动地站起来,再次拿起手机拨打薄昕岸的电话,然而还是关机。
不安越来越浓,她打给李家奶奶,“李奶奶,您今天看到薄昕岸了吗?”
“看到了,今天的薄昕岸很奇怪,在他爷爷和你外婆的墓前分别跪了很久,见到镇里的人,不管人家给不给好脸色,他都笑笑地说一声‘再见’,大家都说他这是精神出问题了。”
苏晚夏越来越不安,思考了一会抓起外套便快速下楼,她要去东湖镇看一看。
虽然曾经那么不堪回首,虽然他给过她许多伤痛,但不可否认,年少时,他也给过她许多爱和温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他是薄爷爷的孙子,薄家的唯一一根苗,她要他好好活着。
倘若刚刚那幅画真的是天堂,薄爷爷那样幸福的笑容,不能够消失,他一定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孙子再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匆匆下楼,此时慕南宸还没有回来,因为明日就要返回京都,他今天加班处理了许多工作,她不想打扰他,便独自一人去了东湖镇。
一路上,她又给薄昕岸打了几个电话,一直都是关机状态。
到达东湖镇时,她第一时间去了薄家祖宅,然后院门紧锁,没有一线灯光。
她跑去李天明家,找到李奶奶,打听薄昕岸的动向,李奶奶说有人看到晚饭后薄昕岸去了江边。
于是,她又匆匆跑到江边。
凭着记忆,她来到了从前他经常带她去的那段人际罕至的江滩。
果然,看到了薄昕岸,他正一步一步向着水中走,冰冷的江水已经漫至他的腰际,翻涌的流潮随时都可能将他卷入水底。
“薄昕岸!”
她拼命地呼喊,夜风干冷,吹拂过脸颊,针一般刺痛,长发被吹得零乱一团。
尖锐的声线音划破了夜的宁静。
薄昕岸身体已经有些麻木,因为江水真的太冷了,听到苏晚夏的声音,他还以为是梦,倏然顿步,回过头望去,看到了那抹白色的身影。
就像年少时一样,她穿着白色的羽绒服,长发披肩,窈窕纤美。
“薄昕岸,你给我回来!”
她的声音嘶哑中,带着撕心裂肺的哭泣。
突然就红了眼眶,薄昕岸落泪了,她还是没有放弃他,还追来这里,眼前再次浮现年少时,他牵着她的手,奔跑在这段江滩上,笑声那么大,那么长。
他丢了自己的女孩,还伤害了自己的女孩,人生若重来,他定要百倍千倍地去珍惜。
可惜,人生不复再来。
“晚夏,你要幸福,我化作幽魂守护你。”
默默闭一闭眼,他转身再次朝着江心走去,这一次,更加就位反顾。
“薄昕岸!”
苏晚夏奔跑起来,穿过江滩,也冲进了冰冷的江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