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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九龙城寨,齐玮文用轿车接上宋成蹊,直接前往新界粉岭镜湖别墅。葛肇煌自从在台湾中风一次后,身体就差了很多,大多数时间都在粉岭的别墅静养,极少再插手帮会事物,但是今晚,葛肇煌却强撑着身体,早早就在下人的搀扶下候在
别墅大厅的门外。旁边他的儿子,不过二十岁出头的葛志雄,早已经等的不耐烦,他对父亲建立的十四号完全没兴趣,而且自幼骄生惯养,被宠溺久了,性格刁蛮霸道,来香港这两年更多
的时候是在舞厅夜总会等场所挥金如土,本来已经约了舞女今晚继续去捧场,却被父亲从港岛派人硬生生拖回了新界乡下,此时一张脸难看至极,不时跺脚叹气。
想自己回房间坐下休息,但是父亲在门外候客,他不好先动,只能用关心的口气对葛肇煌说道:“父亲,外面风大,我扶你进房间去等。”“你就站在我身边,再敢不见人,别想从你母亲手里再拿出一分钱。”葛肇煌虽然中风,说话语速很慢,但是头脑反应却并没有受什么影响,自己儿子打什么念头,他不用
去想就知道,所以当即开口说道。葛志雄不满的哼了一声,话语里满是不屑:“请两个老家伙,你都一把年纪,帮会的事就让陈仲英他们打理就是,我们家这些存款,足够在香港生活,你又何必拖着病体再
管帮会事物?要不是你去台湾为这些人奔走,也不会气到中风。这种事,你就不要再插手,安心养病就是。”“你知道什么,当初那么多人跟我来香港,我葛肇煌如果把整个帮会的人甩了自己躲起来享享福,外面的人怎么看?那些跟我来香港的弟兄怎么看?带着兄弟们努力站稳脚跟的陈仲英,黄德鸿,齐玮文,尤春华这些人又会怎么看我?如今仲英好不容易得到个机会,能让弟兄们不用过的那么惨,我哪能不开口?你老子我差点死在台湾,你还有心情搂着女人跳舞,要不是陈仲英,我在台湾烂也烂臭了!等下客人来了,不准你多嘴。”葛肇煌一手被下人搀扶着,另一手拄着根象牙镏金的文明棍,有些吃力的说道
。
看到自己儿子没有开口回应,葛肇煌抡起文明棍朝葛志雄的背上打了一下:“听到没有?”
“听到。”葛志雄闷着头回了一声。
葛肇煌厌恶的瞪了葛志雄一眼:“不成器的东西。”
就在他厅门训子时,几辆轿车从远处亮着车灯驶来,最前面的轿车连闪两下车灯,大门外的十四号成员马上会意,对厅门处的葛肇煌说道:“老总,陈香主带人来了。”
葛肇煌清了清嗓子,把左手从下人的搀扶中挣开,挺直腰杆,一双眼睛望着五辆轿车在别墅大门外停下。第一辆车上的人最先下来,正是之前被李裁法约见的14号香主军师,葛肇煌的心腹爱将陈仲英,陈仲英此时哪还有见李裁法时的铁血气度,车一停下他就从后座下车,快步走到第二辆车的后座车门处,把车门打开,一个穿着对襟唐装五十多岁的老头从后座上走下来,与此同时,齐玮文也亲自打开第三辆车的车门,粗布长衫的宋成蹊下了
车。
葛肇煌朝前走了两步,虽然中风之后腿脚不便,但是声音洪亮爽朗:“祝兄,宋兄,葛某多谢两位山主赏光,大驾光临寒舍,身体不便,有失远迎,请两位多多担待。”
“葛老总。”和勇义叔伯,洪门三合会天宝山山主祝旭光在陈仲英的陪同下,迎着葛肇煌走过去,满面带笑的与对方握手。
葛肇煌也握着祝旭光的手,松开文明棍丢给旁边下人,亲热的拍拍对方手背说道:“近两年来身体抱恙,实在是与祝兄你少见。”
这边齐玮文虚扶着宋成蹊,也走了过来,看到宋成蹊,祝旭光脸色有些尴尬,他比宋成蹊年纪并没有小几岁,但是此时看到宋成蹊,却规规矩矩叫了声:“宋师叔。”
宋成蹊只是微微点头说了一句:“旭光,很久不见。”
随后望向对面的葛肇煌,淡淡笑道:“葛老总。”之所以葛肇煌被人称葛老总,是他在国民党内的职务并没有因为他筹建洪发山而解除,也不知道是台湾方面没有彻底抛弃他,还是葛肇煌自己对国民党方面还有所期冀,
所以无论十四号门人,还是与江湖人打交道时,被人叫葛老总,葛肇煌从未反驳过,不过宋成蹊淡淡的叫了声葛老总,葛肇煌却急忙笑着开口推脱:“我算宋山主面前哪敢称一声老总,你宋山主当年跟随沪军北伐烟台时,我还连枪都没摸过,您若是叫我声老总,那是想让我在您面前立正行礼不成,宋山主若是不嫌弃,
叫我表字甫新就是。”
说话的同时,就礼让宋成蹊,祝旭光两人,三人并身朝大厅走去。等进了客厅,在早就备下的酒桌前落座,陈仲英,齐玮文两人陪坐下首,葛肇煌与祝旭光之前在来港时以洪门洪发山山主身份,见过几次,倒是宋成蹊,葛肇煌未见过,把祝旭光交由陈仲英陪着聊天,葛肇煌先与宋成蹊客气,他与宋成蹊都出身军伍,纵然没有见过面,可是聊聊上海起义,革命军北伐,粤军等等这些往事,倒也不显生疏
。
等桌上菜都渐冷,葛肇煌拖着病体又强饮了两杯之后,才点破戏肉:
“宋山主,祝山主,大家都是洪门一家,不瞒两位,今晚除了我们三人一向少见,我请两位叙叙同门情谊之外,还有件事请两位帮我斟酌斟酌。”
祝旭光似乎已经清楚这件事,葛肇煌开口时,眼睛也只是看着坐在身边的宋成蹊。宋成蹊眼神平静的迎向葛肇煌目光:“葛山主,你既然能找到我,就应该知道,东梁山山穷水绝,堂破香绝,我无颜下九泉面见老山主,所以才苟延残喘至今,自家山头都
垮了,哪还敢替葛山主你的洪发山斟酌?”“宋山主,虽然之前没有见过面,但是东梁山的事我也有耳闻,宋山主和宋少山主率门人救民报国,是洪门我辈之楷模,如果宋山主想要重振东梁山,我葛肇煌愿意助一臂
之力,要钱给钱,要人给人,帮宋山主打响洪门东梁山的招牌。”葛肇煌等宋成蹊说完,马上就一副仗义表情,开口说道。
宋成蹊淡淡一笑:“满清都被推翻了,日本人也被打跑了,再挂洪门东梁山的招牌做什么?自家人打自家人?”
“那不知东梁山日后……”
“我死之时,无论开山檄文,汉留文字,腰平聘书,山头图式,传令山旗,尽数焚毁,我自己下去向老山主和洪门各位先烈领罪。”宋成蹊对葛肇煌说道。
一番话,说的桌上所有人都愣住。宋成蹊这番话分明表示,以后洪门三合会东梁山这一脉,就此断根,连传下的山头图和历任山头的腰平聘书都烧掉,以后就算是再有人真的打着东梁山旗号行事,拿不出
这些东西,洪门其他山头也不会认同,或者说,烧了这些东西之后,宋成蹊想反悔都再没机会。见到场面有些冷场,陈仲英强笑着开口:“宋山主,何苦如此,东梁山败落,是宋山主与东梁山众洪门兄弟杀敌报国所致,如今天宝山,洪发山帮些场面,再凭宋山主您的
威望……”
“陈香主,还是说说今晚这餐饭吧。”宋成蹊抬头望向陈仲英,声音清冷的打断对方的话问道。陈仲英被宋成蹊打断话头,没有生气,垂首自嘲一笑:“是仲英失言,今晚,是洪发山想请两位山主点头答应一件事,香港和字头与外来的上海清帮交恶,求到洪发山门下,洪门内有话,一个山头一只虎,五虎同地必归一,香港地面上,如今有东梁山,天宝山,洪发山三个洪门山头,如果是洪发山与寻常帮派火拼交手,直接出人出力倒也没关系,但是毕竟这次对手是清帮,身份不同,洪发山想要助香港和字头,必然要先请本地所有洪门山头堂口的山主龙头点头,洪门几位山主龙头口径一致,免得到时候
冒然出人与清帮动手,被外人笑话坏了洪门规矩,。”这就是陈仲英不惜搬出葛肇煌,以葛肇煌的名义请祝旭光和宋成蹊两人一会的原因,十四号与其他本地帮会打打杀杀无所谓,因为就算那些本地帮会不忿,自称洪门,但
是一没有山头图式,二没有开山檄文,打也就打了,就只当对方冒充洪门中人。但是打清帮不同,虽然洪门瞧不起清帮,甚至内部还有些洪门转清帮,三刀六斧头悬墙,清帮转洪门,鲤鱼一跃入龙门这些贬低清帮的说辞,但是清帮与洪门百多年来,却很少有冲突,而且特意规定过,如果洪门与清帮交恶动手,尤其是想要先下手为强时,本地洪门所有山头山主必须全部点头,才能有所动作,只要有一个山头反对,就
不准出山动手,不然就等于犯了金盆栽花,清洪分家的大忌,传出去以后,本就没有背景靠山的洪发山名头只会更加不值钱,为人耻笑。陈仲英为人心思缜密,不想让本地其他社团或者外人抓到十四号的把柄,所以才费心费力,把本地三个洪门山头的山主聚齐,请葛肇煌,宋成蹊,祝旭光三人点头同意,
对李裁法的清帮下手。
“只要两位山主点头。”葛肇煌在旁边拍拍手:“这点车马费用,留两位山主饮茶用。”
两个十四号的女弟子捧着托盘走了上来,每个托盘上放着港币十万元。陈仲英则一双眼睛几乎锁在宋成蹊身上,他对祝旭光不担心,因为和勇义也是和字头,这件事祝旭光早就知情,但是从宋成蹊的资料和见面后的表现来看,这位宋山主恐
怕不会太容易说动。
为了劝这个落魄老家伙吐口,齐玮文特意查出了他那个住在湾仔太和街的二儿子一家地址,如果这个老家伙实在不同意,那就有必要用他二儿子一家的安危来吓吓对方。
洪门东梁山都在这老家伙手里死绝了,他怎么也不会想他宋家也绝后罢?没想到,宋成蹊笑了起来,探手从旁边的托盘上抓起钞票看了看,对葛肇煌说道:“葛山主,好大的手笔,不就是让东梁山点个头吗?我宋成蹊替东梁山应了,早就该拿钱
出来,葛山主也省省力气,多多休息,这钱我就拿去喝酒,多谢葛山主的款待。”
说完之后,宋成蹊就真的拿着那笔钱起身,离席朝外走去:“陈香主,辛苦你送我回九龙城寨。”他身形矫健,众人还没回过神时,宋成蹊已经出了别墅客厅,到了前院,望向满天星空,再看看手中厚厚两沓钱钞,不屑笑笑:“这种地痞无赖,死的越多越好,张口闭嘴不离洪门,却还不如手里这些钱顺眼,这点钱修修安老院的屋顶,义学的校舍,也算东梁山对得起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