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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巴的话里有很多漏洞,为什么他能一扇巴掌取走王化云的灵魂,为什么他能预言未来,为什么他能转世投胎,为什么年轻不老,这都是谜团,还有费天来讲的那些故事,难道都是真的?昆仑愿意相信他们,但他需要一个让自己信得过的理由。
还有一件事他一直没搞清楚,正好一并问了。
“香巴大叔,刘昆仑的瘫痪,是您医好的?”
香巴点点头:“我可以医一次,就可以医第二次。”
这是在许诺条件了,让刘昆仑放弃超人的身体,去过下半身瘫痪的生活,哪怕是亿万富翁也划不来,所以香巴给出了补偿的条件。
一直默默听故事的邵老说话了:“你们打算要这个年轻人的命?”
费天来说:“老邵,你搞差了,他是刘昆仑控制的分身,只是一个工具而已。”
“任何生命都值得尊重,他没有犯错,为什么要死,我不赞同。”邵教授坚持己见,南裴晨尚未归来,青海三友中的两位,一个可以穿梭于时空之间,一个掌控生命,邵文渊只是一个普通学者,但他有自己对人类的看法,和两位老友产生了分歧。
青海头之会,宛如一个决定人类命运的会议,其中两人决定了昆仑的死,但邵教授投了反对票,但这又不是一个少数服从多数的会议,邵老头就是不同意,香巴微笑不语,费天来据理力争,他说邵老啊,不是你认为的这么一回事,刘昆仑的生命是谁给的,是我给的,昆仑的生命又是谁给的?
“昆仑的生命是林蕊给的,是刘沂蒙给的。”邵教授提高了声调,但是他看到费天来得逞的笑容就明白自己说错了。
“林蕊造出的是没有生命的木桩子,刘沂蒙只是将他带到了合适的地方,赋予他生命的,是香巴。”费天来高声道,“邵老你非要讲理的话,造物主收回赋予的东西有什么不对么?”
邵文渊一拍桌子:“那也是一条生命,我们的生命都是父母赋予的,难道父母可以杀我们?”
费天来说:“邵老你这样说就没意思了,那不过是一个工具而已,是刘昆仑遥控的傀儡,代用品,并不是独立的生命体,我又没说要刘昆仑的命,你怎么越老越糊涂了呢……”
邵老说:“你准备怎么弄死他?枪毙还是砍头?”
费天来说:“太野蛮了,再重复一遍,我不是在杀人,我只是在销毁报废工具,流程很简单,这里有一瓶药,喝下去之后,全身的DNA双螺旋链会断裂,整个人化掉,没有痛苦,没有痕迹。”
说着,他将一个小瓶子拍在了桌上,用力太猛,小瓶子落到草地上,滚到昆仑脚边。
邵老说:“你这叫毒杀,这种死法还说不痛苦,死于核辐射就是这样的死状,全身溃烂,神志清醒,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去,残忍,不人道!”
费天来说:“你这叫妇人之仁,你知道他会给人类带来什么样的灾难?一百年内人类就会进入灭亡的快车道,我这样做是在挽救人类。”
昆仑对关于自己生死的话题并无兴趣,他发现一条隐藏在草丛中的小溪,溪水清亮,淙淙流过,举目望去,草海一望无垠,蓝天碧草,美不胜收,他沿着溪水走着,争吵的声音越来越远。
溪水的尽头是一个小小的湖泊,栖息在此处的野雁被惊扰,纷纷展翅飞起,昆仑忽然精神一振,也抖出翅膀,紧跑几步腾空而起,与雁群一同翱翔。
小圆桌旁还在争执,费天来说:“邵老,你也不能代表他,到底报废与否,咱们听听当事人的意见,哎,昆仑,昆仑你跑哪儿去了。”
不光昆仑不见了,桌上的小药瓶也不见了。
……
雪域高原,万年不化的雪峰顶端,一条长长的雪脊线如同锋利的刀刃,两侧是最优秀的登山运动员都难以落脚的陡峭山坡,一个长着翅膀的人坐在山顶,俯瞰脚下苍茫昆仑山。
昆仑头上结满了霜花,他已经在山顶坐了很久,这里万籁俱寂,静谧的如同外星,白天黑夜,景色不同,夜晚星河灿烂,仿佛伸手就能摘到点点繁星。
在城市里是看不到这么多星星的,昆仑拿出藏在怀中的卫星电话,开机,对着最绚烂的星空拍了一张,发给刘璐。
刘璐接到图像后秒回:你在哪儿?
昆仑回:我在昆仑山顶拍星星。
“那你冷不冷,什么时候带我去拍星星?”刘璐刚洗完头,穿着睡衣坐在了飘窗的窗台上,她还记得那天就是在这个窗口看着昆仑的背影离去的。
“有机会就带你去。”
“具体什么时候呢?”
“待你长发及腰时。”
“坏~~”
昆仑山顶低温高寒,手机电池很快耗尽了电量,只来得及发一句晚安。
回忆起刘璐的点点滴滴,这个女生的前世也浮现在心中,不是人,而是一头乖萌的小鹿,看来古印度婆罗门教的六道轮回说是有依据的。
“小鹿,来生再见吧。”昆仑拿出了小药瓶。
远在香港的王海昆试图加以制止,脑海中一个声音炸响:“别死啊笨蛋,他们让你死你就去死啊,我让你活你怎么不活,每一个生命都值得尊重,你忘了么这是邵教授的教导。”
此时的昆仑已经具备了完全独立的意识,虽然还在和王海昆共用一套记忆系统,但那些回忆都是别人的了,只有重生以来的点点滴滴才是自己的,这个人叫做昆仑。
“我的存在给这个世界造成了困扰,所以必须我来终结自己,人类,祝你们平安。”这是昆仑最后的意识流同步,之后便切断了和王海昆之间的联系,再无音讯。
昆仑拧开了小药瓶,遥对东方:“刘璐,来生再带你看星星。”
……
第二天,刘璐早上起来,洗漱打扮,出门去图书馆,路上看到一家新开的珍珠奶茶店,买了一杯尝尝觉得不错,给昆仑发信息:你在忙什么,街角新开了一家奶茶店好好喝,等你来我带你去喝。
没有回应。
在图书馆看了半天书,手机设置的是静音,每隔一阵刘璐就会拿起手机看一眼,生怕迟了回复,好不容易手机震动一下,忙不迭的抓过来一看,原来是网购的物流信息。
晚上吃饭,刘璐去了一家火锅店,店员看她只有一个人,贴心的拿来一只布偶熊放在对面,刘璐给小熊拍了照发给昆仑,附言:你看这个小熊像不像你。
没有回应。
回到家,刘璐在洗澡,手机包裹在毛巾里放在洗手台上,生怕耽误了信息,可是手机依然没响。
午夜,刘璐面对手机,对方永远定格在昨夜的晚安上。
每天刘璐都在期盼昆仑的消息,却一直没有等到,日子一天天过去,高考发榜了,她班上的学生全部考上了大学,木孜塔格分别以文理科榜眼探花的好成绩考上了第一志愿,中国第一流名校北清大学,最令人震惊的是王锡之的成绩更好,这孩子在家庭遭遇重大变故之后不但没有颓废沉沦,反而焕发出惊人的意志和才智,除了正常高考之外,他还参加了特招,被麻省理工学院录取。
麻省理工是世界排名第一的大学,北清是中国排名第一的大学,自己班上出了这样的好成绩,身为班主任的刘璐欣喜自豪,她将成绩单和录取通知书都拍下来发给了昆仑,依然没有回应。
菜市场,昆仑面馆,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一辆救护车停下,护工抬下轮椅,上面坐的是重病的春韭,她只有眼珠能动,整个人宛如石雕。
面馆门前挂起了长红,就是长长的红色条幅,全是恭贺春韭一双儿女考上名牌大学的贺词,其中最为显眼的是爱红集团的熊爱红女士送的金匾,四个金字耀眼无比:诗礼传家!这是熊爱红用自己的方式对姐姐表达最崇高的敬意,一个开面馆的单亲妈妈,靠着一碗碗面条,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将一双儿女培养成才,考上全国最好的大学,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感人。
这场庆祝活动是熊爱红和张雪峰商量着办的,熊爱红说俺姐苦了一辈子,也该显摆显摆,场面场面了。
两挂十万响的大地红鞭炮铺开,舞狮队整装待发,虽说城市里不许放炮,但那是指过年,婚丧嫁娶不在此列,鞭炮炸响,鼓乐齐鸣,舞狮队杀出,在鼓声中蹦跳腾挪,群众无不驻足观看。
舞狮队闹腾完,熊爱红拿着话筒走上红地毯,开始宣讲春韭的光辉事迹,其实对于春韭的故事,这条街上的人都知道,但是此刻听来,又是一番滋味在心头,本该苦尽甘来,可是春韭却患了重病,老天这是不开眼啊,熊爱红讲到后面也是泣不成声,周围爆发出一阵阵热烈掌声。
轮椅上的春韭早已泪流满面,木孜塔格俩孩子陪在旁边,有些局促拘谨,他们不喜欢这种大场面,但是为了妈妈开心,还是硬着头皮参加了。
木孜拿出纸巾帮妈妈擦拭眼泪,忽然发现妈妈的鼻翼在抽动,嘴角也在动,她以眼神示意塔格,塔格男孩子粗心,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
熊爱红宣布:“以后俩孩子的学费,我这个当姨的全包了。”
张雪峰不示弱:“那啥,俩孩子以后出国留学的费用,我包了。”
面馆隔壁迟大姐也说话了:“我们包不起那么多,想吃芥末鸡了就打个电话,大姨给你们快递,冷藏包装,坏不了。”
群众们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
木孜觉得妈妈似乎在说什么,将耳朵贴近,隐约听到蚊子一般低的声音:“谢谢……谢谢大家……”
熊爱红拿着话筒还在讲话:“街坊们,父老们,春韭委托我在阅江楼定了十桌饭,一来呢,是谢师宴,感谢咱们树人中学的老师们,二来,是感谢咱们大伙儿长久以来对春韭还有俩孩子的照顾帮扶,大家热闹热闹,喜庆喜庆,都去啊,多喝两杯,沾沾咱们两位文曲星的仙气!”
大家轰然叫好。
忽然木孜跑上来抢过熊阿姨的话筒,大叫道:“我妈能动了!”
在场的都知道春韭得的什么病,那是浑身上下纹丝不能动的绝症,而且无药可救,怎么就突然能动了呢,熊爱红先冲了上去,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春韭果然能动了,她长期病卧,肌肉都萎缩了,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但确确实实能动,手指可以微微晃动,也能小声说话。
“老天有眼啊!”熊爱红抓住春韭的一双手:“俺姐,俺姐!你能动了!你能动了!”
春韭面部表情已经可以丰富起来了,她一边流泪一边试图说着什么,此情此景,让旁观者们既震撼又感动。
熊爱红大声宣布:“俺姐的病要好了!我马上带俺姐回医院请医生看看,小张,谢师宴那边你去招呼着,用好酒好烟,不拘数,中午喝完,晚上继续!”
张雪峰大声回应:“好嘞!”
救护车就在旁边,当场把春韭拉回医院,熊爱红和俩孩子陪着,其他人按照原计划去阅江楼喝酒,每个人都激动不已,纷纷将这个消息发在朋友圈,只有一个老人平静无比,她是刘昆仑的母亲崔素娥,老人家嘀咕道:“早就说了,我们家的菩萨最灵验。”
救护车拉到医院,正好主治医生也在,立刻给春韭做了一个全面检查,结论是完全康复,只要加以锻炼,一周内就可以站起来,一个月内可以行走,三个月内可以和常人无异,但是干重活最好还得再等等。
至于病人是怎么康复的,医生一头雾水,完全无法解释。
病人家属们才不管那些,一个个又哭又笑,疯疯癫癫。
护士说你们别吵到其他病人休息,大家才安静下来,木孜塔格一左一右陪着妈妈,再也不忍离开。
与此同时,王锡之正坐在医院另一处病房里,陪着他的母亲苏晴,暑假过后,他将远渡重洋,去麻省理工留学,以后就不能经常来看妈妈了。
门轻轻开了,是姐姐苏颜走了进来,安静地坐下,姐弟俩一起陪着母亲,和她说话,帮她按摩身体,翻身,擦拭。
“以后妈妈和外公就靠你照顾了。”王锡之说。
“你放心吧。”苏颜拍了拍弟弟的脑袋,“机票买好了么?”。
病床上的苏晴猛然喊了一声:“别去!”
姐弟俩惊呆了,上前查看,母亲竟然醒了,睁着眼睛满脸焦灼,好像刚从噩梦中醒来,喋喋不休道:“不要走,不要走,去了会有生命危险!”
王锡之很冷静:“妈妈,我在这哪儿也不去,姐,你快去叫医生!”
苏颜直接按了呼叫器:“护士!快叫大夫来,我妈醒了!”
几分钟后医生赶到,简单检查了一下,病人身体状况除了虚弱之外并无大碍。
“不能去瑞士,王海昆是个魔鬼,他会杀了你的。”苏晴并未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她以为自己只是刚刚出了车祸。
“妈妈,你看看墙上的电子屏。”王锡之说。
电子屏上有年月日和时间显示,苏晴顿时傻了。
苏颜悄悄拉着医生出门,说我妈怎么回事?
医生说通常植物人即便醒来,也会因为脑部受损导致记忆丧失,智力水平低下,不过这位病人看起来挺正常的,我也很难解释这种现象。
苏颜欢天喜地,她才不管别人怎么样,自家的妈妈没事就好,她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外公,外公,您先吃一片速效救心丸,我再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不是坏事,是大喜事!大大的喜事!”
……
玉檀国际机场,林蕊母女拖着行李箱匆匆出站,乘坐机场快线进城,是邵老紧急召她俩回来的,没说原因,只说必须回。
其实以母女俩的聪慧,已经猜到了什么原因,林蕊一路上都处于亢奋状态,反倒是女儿比较平静,还帮母亲参谋应该穿什么衣服去见那个人。
林蕊有自己的想法,她今天穿了一件带流苏的白衬衫,一条迪奥的黑裙子,打扮有些复古,林海樱曾经看过一张八十年代的老照片,母亲就是这样的打扮。
在机场快线列车上,林蕊向女儿要了粉盒,细细的搽了些粉,还描了眉毛,说你看妈妈像多大岁数的?
“四十来岁吧,咱们不是姐俩么。”林海樱说,她已经准备好了哈苏相机,待会儿要将感人一幕定格。
快线转地铁,在江大门前下车,母女俩拖着行李箱走进校园,正是暑假,校园里的人比平时少很多,陈子锟楼前绿树掩映,一个挺拔的身影背对着母女俩站在那里,白衬衫,笔挺的灰色西裤,黑皮鞋锃亮,倒背着的手上拿着一本书。
林海樱停下了脚步,默默当观众,林蕊走上前去,花香鸟语,时光倒流,四十七年前,也是此情此景,此人。
“南老师。”林蕊颤抖着声音喊道。
那人转身,眼波流动,无限深情,此时他已经不是王化云,而是南裴晨。
……
刘璐坐公交车回家,路上看到一家新开的书店,便下车走进书店看书,店里的背景音乐是梅艳芳的《一生爱你千百回》
日夜为你着迷时刻为你挂虑
思念是不留余地
已是曾经沧海即使百般煎熬
终究觉得你最好
管不了外面风风雨雨心中念的是你
只想和你在一起
我要你看清我的决心相信我的柔情
明白我给你的爱
一转眼青春如梦岁月如梭不回头
而我完全付出不保留
天知道什么时候地点原因会分手
只要能爱就要爱个够……
信息提示音突然响了,是媒体推送的新闻:著名影视人、网络红人昆仑进入可可西里无人区徒步探险失联,据信已经遇难。
手机砰然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