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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府。
午后的日头照的人暖洋洋的,连墙头上窝着的隔壁人家的橘猫也慵懒打着哈欠, 门房瞧着也有了点困意, 忍不住拍了自己一个嘴巴子,驱散了那点睡意。
他身旁来找他聊天的小厮呵呵一笑, 挤眉弄眼道, “你这小子昨夜去偷看小媳妇洗澡不成了?这青天白日的,就打起了哈欠。”
门房嘴角一抽,一脚踹过去, 被那小厮机灵躲开了,“你少胡咧咧!等会儿传到主子耳朵里, 你自己挨板子就算了, 可别连累我。”
一说到挨板子,小厮也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忍不住咂嘴道,“你说说,就正院那位,平日里笑盈盈的仙女儿模样, 连重话都不对下人说一句的。瞧着年岁也不大, 罚起人来还是有点唬人的。”
门房一听, 眉心拧出好几条褶皱,无奈道,“我说你小子, 自己找死别带上你小爷我。”
两人正聊着呢,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门房赶忙起身去迎客,打开门就是一副笑模样。
“两位爷晌午安,小的敢问两位爷是来寻谁的?”
这门房极为殷勤,丝毫看不出什么跋扈之气,便装前来的大皇子梁喻心下满意,虽只是小小门房,但也能说明,府上御下有方,不愧是父皇给他选的人才。
梁喻抬抬手,他贴身的侍卫便上去和那门房耳语了两句,就见门房脸色一白,又是激动又是忐忑。
“小的这就去禀报我家主子,有贵人来访。”门房拔腿就跑,心里又是后怕又是庆幸。他哪里能想到,门外那个一身常服的男子,竟然是天潢贵胄。
幸好,前些日子,主子当众罚了一个在外打着覃府名号嚣张跋扈的下人,给他们这些被探花郎的名头冲昏头脑的下人紧了紧弦。要不然,他刚才就不是那样殷勤的态度,说不定就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了。想起自己往日那些随意的举动,门房浑身出了汗,好似逃过一劫一样。
他想,主子果然是主子,就凭着这一回救命之恩,回去也得给主子诚心诚意嗑三个响头!
覃九寒听完门房的话,笔下最后一个字收了尾,淡淡嘱咐了一句“看好正院,小姐若是要来,就说我有贵客”,然后才朝外走去。
门房一愣,继而想到自己女主子那副清丽的容貌,又想起门口那位天潢贵胄,也恍然大悟了,急匆匆望着正院去了。
他神色匆匆,玉腰一听是姑爷那边派来的,就纳闷问,“姑爷那头可是有什么吩咐?你别急,我带你去见姑娘。”
门房喏喏应下,然后跟着玉腰往正厅去。到了正厅,他立即就跪了下来,三个响头一嗑,青石板上的磕头声格外清脆,众人都惊呆了。玉腰瞅了瞅自家姑娘的脸色,忙道,“小哥有什么事快说吧,不用行此大礼。”
蓁蓁也有些无奈,她不是那种苛待下人的主子,覃府里头的月俸也好,节庆的赏银也好,只比其他府里高。但就是前些日子那么一顿板子,现在府里的人对她,是又敬又怕,这小门房连响头都嗑上了。
不过,府里上下谨慎些,总比上上下下不讲规矩,在外头随意惹事要好。
门房嗑过三个响头,然后恭恭敬敬道,“奴才刚才爷那边来,爷道,他在前院接待贵客。主子这边若是有什么事要寻爷,就打发下人过去。”
闻弦音而知雅意,他这般说,蓁蓁自然就听出了点意思,前院那位贵客恐怕身份贵重,她不过去,才不会给家里惹事。
蓁蓁点头道,“我明白了。你去爷那边回话,就说我这头没什么事。”
这意思是说不会过去。门房听了大大松了口气,然后又砰砰磕了两个头,慢慢退出去了。
玉腰得了主子的眼神,立即跟了上去,跟着门房到了门外,然后塞了十来个铜板过去。门房还纳闷,他就是传了个话,主子怎么还打赏了。他不想收,但玉腰又是大丫鬟,他也不敢和她拉拉扯扯,只好收下了。
玉腰塞了赏钱,回了正厅,逗乐道,“这小门房还怪谨慎的。我方才给他塞银子,他还不敢收,我说了是主子赏的,他才敢伸手。进门就是三个响头,好像磕头不疼一样。”
蓁蓁笑笑,只道,“谨慎些也好,只是,日后磕头就免了。”她原想打发玉腰去厨下安排一下,转念又想起方才门房的话,就改了主意,亲自去了厨房安排晚宴。
那贵人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但真要留下了,膳食就要提早备好了。就算人不留下,也不过是白忙活一场,总好过得罪人。
沈蓁蓁于做吃食一事上一窍不通,但设宴一事,倒是跟着娘亲学过。沈夫人还在世的时候,管家的事情,都倾囊相授,所以她也不似无头苍蝇乱转。
现在正是春季,气温乍暖还寒的,又干燥易上火。所以,蓁蓁吩咐厨娘做了性温凉的鹿筋折鸭子热锅、奶汁鱼片和明珠豆腐,素菜则要的醋烹豆芽菜和清炒蕨菜,又要了个松蘑汤和樱桃甑尔糕做甜点。
厨房这边赶忙开始收拾,样样食材都是遣人去买新鲜的。等到厨房最后一样菜出锅,覃九寒也和大皇子一道出了书房了,邀他往前厅去。
梁喻在凳子上坐罢,倒也不拘小节,覃九寒请了一回,他就捋起袖子来,夹了一筷子鸭肉,细细品起来。
他生来就是皇子,天潢贵胄的出身,稍一放下架子,就能收获别人的忠心。梁喻也早就习惯了这般收买人心,方才一番畅谈,又是极为欣赏这年纪轻轻却颇有才华的探花郎,所以就算是味道不合口味,他也不会面上露什么端倪的。
这般想着,梁喻夹着小块鸭肉入口,倒也不是那般难以下咽。鸭肉做得清淡,比不上御膳那么精致,但很合他的口味。他近日因为春季天干物燥,有些微上火,吃什么都不大有胃口,这一筷子下去,倒是觉得很清爽。
他吃过鸭肉,又去夹豆腐和鱼片,一顿饭用的很是尽兴。直吃得有些饱腹了,才放下筷子,心里头还有些不过瘾的感觉。
用过晚膳,覃九寒就送大皇子出了府门,然后径直朝正院去了。他进来的时候,蓁蓁正好带着几个丫鬟在院子里头逛园子,暖暖的夕阳照在琉璃瓦上,缓缓流出晚霞的光采。
瞧见覃九寒,几个丫鬟都低眉顺目退了下去,覃九寒才走到亭子里,喝了一口蓁蓁递过来的茶水,“可用过晚膳?”
待看到蓁蓁点头,覃九寒才起了话头,道,“方才来府上的是大皇子。”
蓁蓁似懂非懂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见男人有点无奈看着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态度太淡然了点,好像怪打击人的,想了想,然后客套问了一句,“那方才的晚膳,大皇子用的可好?”
覃九寒更无奈了,大概在蓁蓁眼里,皇子什么的,是戏文里才会出现的人,哪怕是到了府上,也同她没什么关系。他忍不住又低声笑了一声,然后道,“圣上有意立太子,而人选就是大皇子。”
蓁蓁不大明白,歪着头乖乖听覃九寒道,“这次殿试的题,就是皇上替立太子一事铺路。我猜透了皇上的心思,给了圣上想要的答卷,所以得了探花之位。大皇子来府上,我猜,大概是想礼贤下士一回,把我收入麾下。”
蓁蓁听得懵懵懂懂的,但也明白皇位什么的,他们这种小老百姓还是躲远些好,便犹犹豫豫道,“我觉得你已经很厉害了,娘说过,一步登天虽快,但远不及稳打稳扎来的好。”
小姑娘皱巴巴脸,然后满脸严肃说教,又认真又小心的样子,一下子戳中了覃九寒的心。他笑得又宠溺又温柔,温声道,“听你的,皇位的事,我不参与。咱们好好过日子就好了。我已经和大皇子言明了,之后圣旨下来的时候,我大概不会留在京城,会去地方为官。”
本来,他也是打的这个主意。梁帝年富力强,哪里就要亟不可待立太子了,还不是看在宜贵妃的面上。红颜易老,尤其是皇帝这种后宫佳丽无数的男人,总有变心的一天。到那个时候,从前疼爱的太子,就成了眼中钉了。
他记得,这太子之位,可是换了好几个人来坐。即便是要下注,也得等个七八年再说,到那个时候,他手中也有些资源和人脉,无需像现在这样小心了。
现在,首要的事情,就是把他家小姑娘娶回家。
覃九寒既然打定了主意,便立刻开始着手此事了。
进士授官那一日,他放弃入翰林的机会,主动请缨去地方为官。大皇子虽然有些遗憾,但怀着惜才之心,想着覃九寒那日说过,想去地方历练一番再为他效力,也就顺势帮忙说了几句,说动了梁帝。
又过了几日,圣旨下来,覃九寒就要赴南边七圩县任县太爷了。聂凌殿试发挥不错,但到底朝中无人,也被安排到了西边的一个县。倒是程垚,虽然榜上名次不大好,但被京中一书院相中了,被聘去做先生了。
所以说呢,人生世事无常,一时的起起落落,不过是人生的一段历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