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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4
学校里为了便于管理, 会模拟部队基层编制。每个学员队都有一个模拟中队,相当于部队的连级编制, 定期推选模拟中队骨干,学员自管。
关戎进学校的时候综合素质就高出其他人一截,新学员三个月的强化训练一结束,表现突出的他顺理成章当了中队长, 而这一当就是整两年。
军`校里也是浓缩的小社会,鱼龙混杂, 既有进来滥竽充数无所事事的, 也有雄心壮志心怀天下的。关戎绝对是后者,尖子中的佼佼者, 名声远扬。
学校里的各项排名, 他都名列前茅, 大二那年还代表学校参加国际军校比武竞赛, 不仅争得校际组总分第一,还抱了好几个单项第一的勋章回来。
关戎这个人私底下看起来张扬不羁, 做起事来却很谨慎低调。平时能跟学员们打成一片, 认真干起工作的时候,魄力又足以服众。
很多学员都对他感兴趣, 还真有耳听八方的打听出他底细。根`正苗`红的第三代, 爷爷一代战勋已经足够辉煌,爸爸还能青出于蓝, 现在在总`参身居高位。
这样的出身, 关戎居然一次也没拿出来炫耀过, 证明他虚怀若谷不摆架子。别人提起的时候,也不回避问题大方承认,证明是个自信坦荡的男人。
不过一个人再怎么完美,还是会有一帮看他不顺眼的人。世`家子`弟、优秀学员的头衔一背,本身就意味着要经受更多的质疑和更严格的要求。
两个纠察都对关戎都不陌生,尽管态度各异,但对这件事的审慎程度都是一致的,其中一个问:“到底怎么一回事,那位同学是你打的?”
关戎是立正的姿势,并拢的手指紧贴裤缝,眼睛平视前方道:“报告,我看到这个男生尾随一名女生,准备偷拍其裙底,我是上前阻止的。”
“又胡说了,我们刚刚都在这儿,根本没见到什么女生。”
“你那是去阻止吗,明明是逮着人往死里打啊。”
四面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关戎仍旧保持立正的姿势,坚毅而沉默。纠察一直在本子上记录情况,说:“关戎,你回答他们的问题。”
关戎这才应声:“是!报告,我在阻止过程中遭遇到了他的暴力抵抗,我是正当防卫。我已经控制了力度,是他……鼻子太脆弱。”
周围一片不平的声音。
“说谎。”
“垃圾。”
“证据呢?”
关戎面不改色:“证据在他手机里。”
原本僻静的小道上,人越来越多。球场里没什么人打球,全跑过来看热闹,男生平时口碑不错,没人相信他是偷拍狂,盲目站队更耸人听闻的教官打人。
一边树后的男生宿舍过道上也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很多人举着手机拍照录像。
两个纠察怕事情进一步扩大,迅速合计了一会儿,对众人道:“这件事我们都不是当事人,没调查清楚之前,谁都不要轻易下结论。
“我们学校对学员的要求一向很高,相信他不会做出随意打人的事。但如果他真的犯了错误,我们也绝对不会包庇,一定会用法律法规和纪律条例来进行处罚。
“这位同学看上去已经流了不少血,我们想请他跟我们的学员一道,去勤务连走一趟。我们那边有专业的军医,等警察过来的同时,可以为他处理伤口。”
话说得诚恳周到,还是有不放心地指着他们道:“去了你们那,就是进了你们的地盘了,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包庇自己人,搞个屈打成招什么的。”
“现在网络这么发达,大家获取信息的途径都是对等的,我们都是在阳光下做事,怎么可能搞这一套。”纠察顿了顿:“实在不相信,可以推举个代表一同过去。”
众人踊跃,气氛热烈,衬得戳得笔直的关戎越发孤傲严肃。
纠察们一边叹气一边瞪他,上前一步小声提醒:“关队,咱们在家里,关起门来怎么都好说。可是在这儿丢人,影响的就不仅仅只是你们队的荣誉了。”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而荣誉则是军`人的第二生命。个人得失在集体荣誉面前,并不值一提。关戎眸光闪了闪,说:“报告,我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做什么事都要讲究方式方法,你挥拳出去的时候,就已经矮人一截了。”
另一个纠察拦住这一位,说:“好了,这儿人多口杂,有什么事咱们回去再说。”
众人预备离开,关戎拿余光瞥了眼树下模糊的人影,快速低头找手机。
方才质问的纠察发现了,说:“关戎,你还像话吗,这种时候还把手机拿出来!”
关戎头也不抬,修长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划动,说:“报告,我就发一条信息!”
纠察怒目:“我命令你立刻收起来!”
关戎嘴上应声,手里的动作却没停。
“收起来!”对面急赤白脸走过来,一把夺过他手机:“你还有没有点纪律意识!”
关戎眼睛仍旧停在那屏幕上,确认消息发送成功,才松下一口气。
今晚的事发酵得太快,尽管关戎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
可是有了舆论倒逼,这一趟勤务连之旅估计不会轻松。
他自己没什么,被骂也好,处罚也好,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躲在树后的贺程程。
小时候头一次在大院打架后,关戎被教训得很惨。
首长一边抽他,一边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是为了程程才跟人打架,这一点上我不会骂你。可你也要知道,身为男人,首先要在确定女人周全的情况下,才有替她出头的资格。”
关戎那时候也有伤呢,身上已经被那帮泥腿子的小拳头砸得暗痛了,屁股上还要吃首长的小棍,言不由衷道:“才不是为了贺程程,她蠢得就像一头驴!”
他一点没夸张啊,真是从没见过像贺程程一样蠢的人。
男孩子打架是常事,一般的小女孩,要么早就捂嘴跑了,要么离得远远的看热闹。谁像她一样,不仅不走,还自投罗网地过来吃拳头,她不受伤谁受伤?
可看到她软软小小的一团缩在自己腿边哭的时候,他又开始于心不忍了,要不是首长要他放哨,他简直想去小卖部给她买五毛钱一根的棒棒糖。
从那以后,他要再打架,就勒令她在旁边等着了。她起初会怕,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红了一圈,看得闭起来睁开来,红润润的小嘴巴咬得紧紧的。
每次回家,她眼睛都能肿起来,嘴巴也被咬得泛白,看着让人特烦。再下一次,他索性就要她捂住眼睛,站到树后面,乖乖等她五分钟。
可是一向听话的贺程程,这回怎么都不肯去,拽着他袖子要拉他后腿。问你到底想怎么着啊,她这才抽抽搭搭地说:“……戎戎哥哥,我没有表。”
贺程程一直就是这样,乖顺柔软,听爸爸的话,听妈妈的话,也听关戎的话。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只要说过让她等自己,哪怕什么解释都没有,她也会和小时候一样,捂着耳朵跟眼睛,一直一直地等他回来。
尽管他没有跟贺程程承诺过什么,贺程程也没有回应过什么,但他,就是有这样的自信。
关戎原本愤懑的心陡然松了一松,他侧了侧头,再回望了一眼那棵树。
贺程程已经从下面走出来,并拢着双腿朝他的方向看过来,小而瘦的一张脸被照得发亮。
他勾了勾唇,可惜今晚一直没来得及告诉她,她今天穿的裙子,可真丑。
几分钟前,贺程程收到一条短信。
“我很好,马上跟着纠察一道教训这人渣。你一个人先回去,害怕的话就用跑的!”
来信人的名字备注得很诡异:你老公。
贺程程:“……”掖在头发外的耳朵快速红了。
回到宿舍的时候,舍友她们刚刚才结束军训,一个个蔫头耷脑地瘫在床上躺尸。贺程程跑得几乎岔了气,懒得上床,趴去桌上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卞香香吊在床边,姿势像极了名画《马拉之死》:“程程你不回来是正确的,今天关教官请假,换了隔壁那教官带我们,可把我们折腾死了。”
贺程程将头搭在胳膊上,扭头看她:“不是说他挺松的吗 ?”
“是松啊,可谁让今天他们学校领导来了,批他作风懒散。他哪还敢糊弄,带着我们那叫一通好练。身体劳累也就算了,还要一直盯着他那张长得抱歉的脸,心也累。”
贺程程点头,想到今天晚上发生的那些事,跟着叹了一口气,说:“我今天晚上过得……也挺辛苦的。路上发生了一点事,我害怕极了。”
“怕什么呀?鬼吗?”卞香香·马拉翻着白眼道:“你别信上次周群的瞎话,我们搜过了,旁边那栋楼没死过人,是宿舍条件太差,男生们才暴动不肯住的。”
贺程程拿了眼镜,揉揉鼻梁:“也不是因为这个。”
一边上面的黄珊缓过气来,蠕动着向贺程程这边爬了段距离,连在一块的四张床都摇起来:“程程,礼仪团那件事怎么说了?你面试了没,帮我问了没?”
贺程程将头调了个方向,这才想起还有这件大事没跟黄珊汇报。
她抓抓头:“珊珊,对不起。”
黄珊心凉了半截:“我就知道。”
“我陪着你,咱们去其他社团吧,我觉得这个社团是真的有问题。”
黄珊纳闷:“怎么的呢?”
“太看重外表了,都好肤浅哦。”
黄珊笑起来,说:“嗯!可是我没什么才艺啊,能去什么社团呢,你们有什么想法没?”
卞香香打了个哈欠,说:“暂时是没什么想法,但等军训结束了,其实可以有。我想报个烹饪之类的,大家在那做,我就等着吃。”
“……”黄珊说:“把你胖死算了。恬恬呢?哦,忘了你说你要考研了,不参加这些。”
哪怕躺着也在翻书的宋恬说:“我也改主意啦,除了考研,还是要有一些交际活动的。”大家都感慨她已开窍,宋恬清了清嗓子:“所以我准备看看有没有英语角之类的。”
“……”所有人都静了两秒:“程程呢,程程想去哪个啊?”
贺程程扁了扁嘴,摆正脑袋,搁在手背上,说:“我想去教人打架的社团。跆拳道,武术,散打,双节棍,多多益善。”
“啊?谁欺负你了?我们替你揍他!”
贺程程笑起来:“……不是我啦。”眼前不断闪过关戎背影,他跟坏小子们打得火热,她却只能站在树下,一点忙都帮不上地等他。
以后,她也要能保护他的。
十一点熄灯,宿舍里已经响起此起彼伏的鼾声了。贺程程翻了个身,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机看,上面已经发了一连串信息,都是她单方面的独角戏。
“事情处理好了吗?”
“你已经到宿舍了吗?”
“你被长官骂了吗?”
……
关戎明明说了没事的,可是为什么她等了这么久,都没人回复?贺程程再翻回来,瞪大眼睛看着天花板,幸好明天早上就能见到了。
第二天来的却依旧是昨晚带她们的教官。卞香香耷拉着脑袋,快崩溃了:“苍天啊,大地啊,我上辈子对猪做了什么,才一而再再而三地要见这个猪腰子脸。”
猪腰子教官的训练强度极大,短短一个上午下来,几乎所有人都被磨去了一层皮。他脾气又爆,时不时就把人拉出来批一通。
有过比较,才知道好坏,关戎平时虽然也严格,但十分注重劳逸结合。人又幽默,气量也大,不会跟他们较真;即使训起人来也很懂分寸,从不往人心肉上扎。
新兵蛋子们万分思念他们的老首长,连着几拨人去问他情况,猪腰子教官终于厌了,说:“你们死心吧,实话跟你们说,你们教官被关禁闭了,没个几天不会出来的。”
人群外,原本踮脚仰脖等着听的贺程程,忽然觉得被一击命中。
关禁闭了?怎么可能呢?关绒绒跟她说会和纠察一道教训人渣的。
垂在腿边的手一下握得紧紧,心里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
这个关戎,又骗她了。
Chapter 15
对于军人来说,纠察绝对是让他们爱恨交加的一群人。应该感谢他们为监督自身做出的杰出贡献,可是如果真的被他们记录追究,那麻烦就大了。
首先是口头批评,立即整改,实在严重还会被记录在册,紧接着校务会通报。这么一通流程下来,影响的不仅仅是学员自己,还有他所在的一整个学员队。
以前关戎随爸爸调往东部的时候,军装制式还停留在上一代,那会的领子上有风纪扣,只要穿上军装,就必须将风纪扣扣好。
士兵们爱惜军装,都喜欢在领子里装个假领,这样更加干净也更加耐磨。只是领圈大了,风纪扣难扣,出操训练的时候很不齐整。
关戎爸爸不忍心因为这个责骂手底这群最可爱的人,自己也装了个假领,主动叫纠察纠正后通报,还为此写了检查,发往全军。
这事过后,士兵的假领子是自发拆了,可在不明真相的孩子们这里,关首长却成了一个风纪不好的人,简称“风不好”。
关戎身为他儿子,当然连坐,被追着喊成“风也不好”。诨名一传十,十传百,最后还是传到了小傻子贺程程那里。
小傻子专门跑过来问为什么风会不好,他拿手往她脑门上一击,说起风就会下雨,当然不好。贺程程托着肉乎乎的下巴想了想,居然赞同了。
关戎当兵之后,一直严于律己以身作则,时刻都拿最高的要求约束自己。心里有底,路上遇见多少纠察也不心虚。
这次的事原本也是问心无愧,谁知道最后居然弄得跟整个纠察班的人都混熟了。
警察过来时,军医已经给那个偷拍男清理过鼻子,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擤鼻涕的时候,偶尔带出来一点血丝。
警察给两人分别做了笔录,关戎把晚上的事,从头到尾都又说了一边,偷拍的男生则矢口否认,咬定了是关戎无缘无故打人。
两个人互相质证,争论不休。
起初关戎是占上风的,毕竟这一身军装挺括,如果不是路见不平,谁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军人,好端端地要去揍一个路人。
可是办案是讲证据的,当警察在男生的手机里一无所获后,天平终于从一身正气的军人身上,倾斜向了那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
或许就是昏头了呢,膨胀了呢,队里嚣张惯了,出一趟公差也不安分。
这事后来被定义为寻衅滋事,可大可小,只要关戎愿意道歉,并且能取得对方的谅解,两个人完全可以达成和解。
偷拍的男生当然愿意,说:“他道歉就行,道歉我就不追究了。”
原本在一旁立正的关戎身身体一僵,偏头过来瞪了人一眼:“我没错,我也没说一句谎话,我绝不道歉!”
男生是典型的恶人先告状,嘀咕一句:“军人真是好了不起哦。”
跟着来的同学也说:“就是啊,明明打了人还这么理直气壮。”
“警察叔叔,如果选择不和解的话,能不能抓他进去拘留几天?”
关戎咬了几下牙关,理智还是没能压得过行动,一身戾气腾地跃起,只是攥着拳头刚往前进一步,被一只粗壮的手拦下来。
视线从这人前襟到领花再到肩章上的二毛四,男人向他瞪着眼睛,低声质问:“你想干嘛?还嫌自己闯的祸不够大?”
关戎深呼吸两口,习惯压倒冲动,还是依照规矩,向人先敬了个礼,但仍旧是那一句话,说得铿锵有力:“我没做错!”
“证据呢?”
“……”
“现场视频有吗?”
“……”
“另一个当事人呢?”
“……”
“目击证人呢?”
“……”
“你什么都没有,让别人怎么信你?”
二毛四鼓腮叹了口气,又瞪了他一眼,这才走到那位男生面前,说:“同学你好,我是这位学员的领导,也是学校的负责人,可以代表他向你道歉。”
关戎:“首长!”
二毛四没理会他,兀自说着:“今晚的事,我们的学员确实有错——”
关戎额上青筋直跳,气势汹汹地走过来,现场的几位纠察看他情绪激动,一边一个架住他,说:“关戎,首长面前,你还这么放肆!”
因为这事,关戎被扔进了黑屋。他们征用的是这边的自习室,几平米大小的地方,挂着好几块名人名言的牌子,其中一块写着: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冷静、沉着。——狄更斯
关戎随手拿了桌上一块不知猴年马月留下来的橡皮,用力砸到那上边。冷静个鬼,沉着个鬼,他现在根本生气得只想揍人。
可是等时间一长,月亮从树顶上落下,关戎慢慢冷静下来。再回想整件事的时候,方才承认,原本有许多细节,可以做得更好一点的。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处分的结果在天亮后传达,关戎被罚禁闭三天,全校通报批评,至于还要不要有下一步的处罚,要看他个人表现和事情进展。
二毛四端着一杯茶走进来,脸上带着深不可测的笑容,问:“关了这么久,冷静了吧,说说呢,服没服气?”
关戎起身给他敬礼,不置一词。
二毛四说:“呵,气性还真不小,这都一晚上了,还没把这事儿想清楚?”
关戎垂眸想了会,说:“想清楚了,以后出门遇见事儿,再不随便拔刀相助了。”
二毛四哼了声:“瞧你那个怂样子,知道你这叫什么嘛,在战时,你这就是临阵变节。”
关戎说:“报告,还没说完呢,以后拔刀相助前,一定做好全方位准备,势必不再让首长失望,让队里蒙羞,让自己禁闭!”
这是变着法地喊冤,二毛四听得笑起来:“你这脾气啊,还挺大,不过当兵的哪能一点脾气都没有,还是要有点血性。
“可是有血性不代表冲动,我知道你跟其他人比已经够沉稳了,但还是不够。你一天不与时俱进,一天不能适应这瞬息万变的局势。”
关戎说:“首长你这的话的意思是不怪我军太无能,怪敌军太狡猾吧?”
纠察班班长是个上士,跟在二毛四后面,这会儿拼命给关戎使眼色。
二毛四倒没怎么,笑起来,说:“行了,你的为人我了解,路上莫名其妙打人这事,你肯定做不出来,但像我之前说的,你也没证据给自己洗清罪名。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不仅让自己名誉受损,还连累了一道过来的这帮学员。禁闭这处分是你该受的,是男人就扛下来别抱怨。”
一直强拗着不肯低头的关戎,这时候才露出软肋。其实他怎么样都好,最担心的就是会连累他的那些战友,甚至给整个学校蒙羞。
“这事儿是不是要跟这边学校领导打一个招呼?”
二毛四哼声:“何止打一个,电话都快打爆了。”
关戎咬牙:“……昨天好像还有人录像。”
“要是被捅到网上,引发舆论,我就过来捶死你。”
“……”关戎知道他这是一句气话,如果真的在网上掀起热潮,他身为领导,第一个想的还是保护手底下的兵。这样一想,他心里就更不好受。
短暂的谈话结束,二毛四让纠察班班长过来给关戎解除武装,虽然他现在身上最具杀伤性的就是这身没洗的制服,但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完的。
纠察班班长手脚利索地在他身上摸着:“手机!”
关戎身板挺得笔直:“报告,已经被没收了。”
“皮带跟领带。”
“想上吊的话,也不用等到现在了。”
虽然开着玩笑,关戎还是按照规定,将这两样松了递过去。事情办好,二毛四跟纠察班班长要走,关戎想了想,说:“首长,能不能跟你单独说两句?”
二毛四转身看着关戎,想了想,像一边纠察班班长点点头。他挤到一张桌前,推开椅子坐下来,说:“还有什么事?”
关戎看着他,目光笔直:“舅舅。”
钱厚生一听这称呼就有点头痛:“学校里,别跟我凑近乎。”
关戎说:“什么处分都接受,但能不能申请使用手机?”
这是申请吗,明摆着是想开后门。钱厚生哼声:“平时挺牛啊,见着就像不认识我这个舅舅一样,今天怎么还肯屈尊降贵了?”
关戎一本正经:“你官太小,不肯认。”
钱厚生真想上去挥老拳了:“不予批准,关禁闭呢,你当是度假,还想用手机?”
关戎想了想:“那能不能借你的使一下?”
钱厚生纳闷:“你到底要干嘛?”
真等手机到手了,关戎看着那屏幕却只剩下发呆。
钱厚生:“怎么不用了,赶紧的啊!”
关戎喉间滚了滚,写了几个字,又匆匆删了。
他将手机锁屏递回去,掐了下眉心:“算了,号码忘了。”
另一边,女生们聚在一起小声讨论,从来话题天马行空的她们,今天出奇一致,都是针对关戎关教官被关禁闭一事。
小粉信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是教官夫人,哭哭啼啼地说:“肯定是有人害他,或者得罪了谁,他那么好,怎么可能做坏事呢。”
这话没什么逻辑,但是关戎的一众颜粉都十分赞同的点头。有人发问:“会不会是因为教官恋爱,才被抓起来的啊?”
小粉信这下更加入戏,将头往手臂里一埋,大哭道:“都是我害的他,要不是我,他也不会被抓起来,他是为了我才受苦的!”
贺程程蹲在地上,专心捡她的塑胶粒,一颗,两颗……
堆成一个小坟坟,把爱撒谎的小骗子大骗子都埋起来。
卞香香这时候抓着手机向众人道:“才不是因为什么恋爱,别自作多情了,我知道关教官为什么被关禁闭了。”
所有人都凑过来,小粉信怔了怔,抹了把脸,也挪着屁股移过去。
贺程程挑着眼睛朝她看,觉得她那副表情看起来,怎么好像还有点不高兴呢。她连忙晃了晃头,要把这种想法晃出去一样,就着卞香香的手看过去。
卞香香手机上是校园bbs的一个置顶热帖,写的是昨晚东区男生宿舍后面,有一位教官殴打某路过大三男生。
照片拍得不算清晰,可结合关戎的失踪,和照片里那个矫健修长的背影,大家还是第一时间确定了这就是让她们朝思暮想的老首长。
“关教官怎么会随随便便打人嘛。”
“就是啊,他根本连花花草草都舍不得踩呢。”
“唯一爱好也就是吃饭睡觉骂程程了。”
“……”被点名的晃了下脑袋,卞香香笑嘻嘻地凑过来捏了捏贺程程的耳朵,说:“程程乖啊,我们继续看帖子。”
“底下有人说,当时教官打人的理由是这人偷拍女孩子。怪不得啊,就说教官不会发火的,肯定是有什么激怒到他!”
“学校里变态好多哦,偷拍裙底,什么玩意儿!”
“居然还有怪女生裙子短的垃圾,链接给我,我喷死他!”
“咱们现在写联名信求情,能换回教官一条狗命——不——好命吗?”
女生们叽叽喳喳的,全是为关戎打抱不平的声音。贺程程觉得感动又纳闷,男女差异为什么这么大,要是昨晚有大家在,关绒绒也不用那么费尽心思的解释。
转而一想,人都有先入为主的时候,他们相信自己同学,她们相信自己教官,都是无条件又盲目的一件事。
要怪就怪自己没有现场录像,如果能有视频资料,谁还敢发这种帖子侮辱一位见义勇为的军人子弟兵呢。贺程程叹了口气,因为懊恼狠狠抓了下头。
今天一整天,贺程程都被关戎禁闭的事弄得闷闷不乐。有空看着昨天他发来的最后一条短信,她怎么那么蠢,他说很好,她就真的相信他很好了呢?
平时最高兴的吃饭时间,贺程程也打不起精神,谁知道他在小黑屋里能吃点什么,如果有人欺负他,故意不给他吃的呢,如果别人疏忽了,将饭送得太晚呢?
贺程程眼睛里像挤着什么东西,酸溜溜的,又很涨……他昨天晚上胃疼了,也不知道后来有没有好一点,是不是有人给他买过药。
贺程程第十次叹气的时候,卞香香终于忍不住把她盆里戳得外壳粉碎的茶叶蛋拿过来,说:“你干嘛啊,不爱吃就给我嘛,瞧你浪费的。”
黄珊笑嘻嘻的,说:“程程一定是对某人牵肠挂肚了。”
宋恬端着面碗喝下最后一口,摸着肚皮说:“附议。”
“……”贺程程咬着筷子,想了一会儿,说:“香香,你们一会儿自己回去吧,我出去有点事,要是看到教官,我会跟他请假的!”
卞香香一口咬了大半个鸡蛋:“你干嘛去啊?”
贺程程把面前一方桌子清理干净,端着碗站起来:“有点事。”
贺程程将碗筷送去回收点,立马出了食堂,往教官所在的宿舍跑。她已经想好去找他们领导,把昨晚的事情从头到尾好好说一遍。
虽然她挺担心他们提及他俩关系时,她可能会因为过分熟悉而卡壳,但是跟玷污一个好人的清白跟侮辱一个军人的荣誉相比,这些又不算什么了。
可是宿舍楼外有庄严肃穆的卫兵站岗,贺程程跟他说了半天,被告知如果没有内部人员来接,绝对禁止进入教官宿舍。
可能来接她的人在里面关着紧闭,这不是一个尾端闭合的死循环吗?
身后忽然有人喊:“贺程程?”
贺程程扭头去看,是经常跟关戎一起的那位教官,朱天龙。
朱天龙有些纳闷地朝她看:“你怎么来了?”
贺程程如见救星,说:“朱教官,你能带我去见你们首长吗?”
朱天龙怔了下,笑起来,说:“首长那么重要的人,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
贺程程一下把头低下去,目不转睛地盯着地上的青石板看。
就在朱天龙提出送她回去的时候,女孩突然将头重新抬起来,澄清的眼睛如洗后的天空,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贺程程垂下来的手,拨了拨裤缝,一字一句十分认真地说。
“朱教官,请你务必帮忙,因为,我有很重要的情报要告诉首长。”
朱天龙:“……”
这孩子,电视看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