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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顷刻间安静如深海, 唯一动听的声音是彼此间响起的心跳。时间也如同沾满了水的海绵,走得缓慢而凝滞。
贺程程靠在关戎怀里, 自见到他以来,心中忐忑不定的那份感觉方才一下抽离,她将整张脸都贴过去,闻得到他身上干燥的气味。
有多久没见了, 多久没这样真切地感受到他的温度,他的气息, 他隐匿在宽厚身体下搏动的心跳和脉搏。
以至于一时之间连自己是谁、要做什么都忘了, 就这么立在原地好一会儿,贺程程才反应过来, 双手紧紧回抱他, 也用力压他进怀里。
关戎换了个姿势, 将头磕在她的肩膀, 如同被抽离力气的人,将她视为此刻唯一的依靠, 趴伏在她的身上。
贺程程侧脸紧紧贴着他脸, 听到他呼吸急促,喘息有力, 一下一下如鼓点敲击在耳膜, 本就跳乱的心更加蠢蠢欲动。
直到屋外响起由远及近的说话声,又是那竹跟韩奕辰在斗嘴, 贺程程才拍了拍他肩膀, 说:“他们回来了。”
关戎这次过来接她, 把日前犯错的邵辉也一并捎上。一来是让他好好冷静,二来路上有人换开,不至于疲劳驾驶。
他给贺程程他们介绍过,又提了那竹跟奶奶,让他纳闷的是这几个人怎么正好撞见,他看见贺程程发来的那竹家定位时就想问了。
贺程程说:“等你的时候把这边转了圈,借奶奶院子坐了会,她还给我编了辫子,我们就这么认识了。”
贺程程说着在关戎面前转了小半个圈,来回甩着一头的小辫子,问:“好不好看,像不像这边的少数民族姑娘?”
关戎一来就发现了,她满头的小辫子又顺又直,挽成个花样披在肩头,她原本十分清秀的脸上多了几分异域气质。
关戎点头:“是还有点像,要是换一套这儿的衣服就更像了。”
贺程程拿手勾动头发,笑着问:“跟那竹比呢,有她好看吗?”
关戎有点懵,不是很明白她怎么突然提到那竹了,说:“当然比那竹好看……不过,那竹其实也是汉族人,穿汉族衣服的。”
贺程程语气酸溜溜的:“呵,都知道那竹是汉族人。”
“……”关戎有点懂了:“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贺程程哼一声:“我可是记得她说你喜欢她的。”
关戎扶额:“小丫头说了玩的,你别什么都信她的。”
贺程程说:“我年纪不大的,也是小丫头。”
关戎:“是是是,你比她大不了几岁。”
贺程程:“那你怎么不喊我是小丫头了?”
关戎看了一圈四周,确定没人看过来,凑到她耳边。
关戎气音温柔:“你永远都是我的小丫头。”
贺程程刚刚恢复的心跳又乱跳不停,她连忙深呼吸几口,却控制不了迅速变红的薄薄的耳朵。
方才热气流动,他贴过的唇柔软,轻轻擦过她耳廓,就好像电流涌入,让她整个人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贺程程立马坐好,抓起台上的一捧葵花籽,想到早就口渴想喝水,又放了下来:“你只许喊我一个人。”
关戎装作没听见,挑眉嗯了一声,问她说什么。贺程程又硬着头皮复述了一遍,他才心满意足地点头。
下山来的时候,关戎给贺程程带了一点红景天之类的治疗高反的草药,这会儿麻烦那竹熬好了端过来。
关戎说:“我那边海拔近四千米,上去太快反应很大,今晚还是在这边休息,明天再跟我上去。”
贺程程点头,端过碗尝了一口,立马皱眉,这味道实在不好。关戎端过来,压着她头硬是灌下去,在她抱怨前,往她嘴里塞了一颗糖。
同时感觉被塞了东西的还有那竹,只不过不是香甜可口的糖果,是一盆随时惹得人想踢翻的狗粮。
那竹两手撑头,用一双求知欲极盛的眼睛打量这两人,十分感慨:“原来你就是关戎媳妇儿,你们真是青梅竹马?”
贺程程十分纳闷,那竹连这个都知道,所以,是关戎告诉她的?贺程程冲着那竹点头:“我们是一起长大的。”
那竹立马又成了好奇宝宝:“那你们是邻居吗,朋友,幼儿园同学?关连长一直在这儿的话,你随军吗?”
一堆问题说得天马行空,贺程程完全不知道该从哪说起,如何说起,用不用说起。
韩奕辰发现了她的为难,替贺程程挡了一下,道:“别人小两口的事,你问这么多干嘛?”
那竹面巾没摘,用眼睛猛做表情:“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爱管闲事,我就是想知道。”
“再爱管闲事,也没你爱。”
“我是女人,天性如此。”
“你是你,女人是女人,别把两者等同起来。”
“好啊,你居然敢骂我不是女人!”
两个冤家啊,随便一见面就是地动山摇,先是奶奶摇着头去睡了,紧接着邵辉被他们俩吵得出去转悠。
韩奕辰也不想跟那竹共处一室了,把贺程程喊出来,说:“有点事跟你说。”
贺程程连忙跟出去,韩奕辰告诉她:“既然关戎来了,明天我就走了。”
“走?”贺程程意外:“你不跟我一起去山上了?我以为你想去军营转转的,还特地让关戎在车上留了座。”
韩奕辰说:“好意心领了,不过我这个人很有自知之明,电灯泡我不准备做的,把你顺利交到他手上就放心了。”
贺程程问:“你是要去跑学校了?”
韩奕辰点头:“是啊,还有正事没完成呢,哪里有心情去观光。等我把这边的事做好了,再跟你联系吧。”
贺程程说:“那好吧,你到时候给我打电话。”
韩奕辰笑容温和:“行,要是你那时候想走,我就来接你。要是还想留着,也不勉强,我先回去了。”
贺程程心里暖暖的,说:“学长,这次真的谢谢你。”
韩奕辰反而坦然:“没什么,本来我也是有事才来的,我给你作伴,你也给我作伴,不存在谁欠谁的。”
贺程程说:“反正这次回去,我还是要请你吃饭的。”
韩奕辰说:“请吃饭的事,我向来是来者不拒的。”他头忽然一歪,眉眼弯弯:“关教官……还是该喊关首长?”
天终于黑了下来,屋内亮起橙色的光,关戎高大的身影挡在门前,四周被镀上一层模糊的光圈。
他闻言走过来,主动跟韩奕辰握手,说:“程程这次过来,一路上多谢有你照顾。”
目光坚毅,面容平和,跟几年前相比,成熟了,稳重了,不再是那个因为一点风吹草动就草木皆兵的毛头小子。
韩奕辰向他点了点头,说:“只是举手之劳,这几天好好陪陪她,她很想你的。”
屋里传来那竹的声音:“水我烧好了,你们谁先来洗啊。”
关戎捏了捏贺程程的肩膀,说:“你先去吧,不是还想洗头的吗?”
贺程程应了声:“那你们聊一会儿,我先去洗漱了。”
关戎循着她背影看过去,夜里气温骤降,她在衣服外面加了一件冲锋衣。身形依旧单薄,好像风稍微大点,就能被刮跑一样。
韩奕辰声音这时候响起来,说:“她还是跟以前一样吧?”
关戎回望过来,朝他笑了笑:“嗯,还是一样,没有长高,也没有长胖。”
韩奕辰说:“其实还是瘦了点的,她这几个月过得很辛苦,好多时候一天只能睡两三个小时,都有黑眼圈了。”
韩奕辰说一半藏一半,明显是要引人发问,偏偏关戎对此确实一无所知,只能跟着他的节奏走:“她论文不是早就好了吗?”
韩奕辰说:“不是为的自己,是为她舍友宋恬,可惜还是没能改变她延毕的命运。”
关戎方才猜到这事应该是受宋恬分手的影响而造成的:“她没跟我说熬夜的事。”
韩奕辰说:“就是为了不让你担心吧,毕竟隔得这么远,肯定没有面对面沟通来得顺畅,说了反而会有挺多问题。”
关戎默然,不知道贺程程在他不在的日子里,还经历过什么,还有什么没告诉过他的,他不知道但又会担心的。
上次的不欢而散已经让他足够后怕,可是隔着千里,他除了能在电话跟她聊一聊,居然什么都做不到。
这次她过来,也是他事先想不到的,他没办法去机场接她,没办法告诉她注意事项,甚至需要另一个男人陪着她。
而最让他觉得难安的是,要数见面时她的一句“我来是不是打扰你了”,她应该知道,他永远是不会被她打扰的。
韩奕辰见他不说话,面露沉思状,又道:“有个问题,我提其实不好,但我作为朋友,也是关心程程。”
关戎抬眸看着他,说:“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韩奕辰笑:“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这个问题,无数人问过他,他也回答过无数次,然而结果都是一样,就连话题的走向都是一样。
——这个地方还需要我。
——程程也需要你。
——你不要辜负了程程。
——没有人能让另一个人等那么久。
韩奕辰见关戎一直不说话,替他解围道:“早就说了我提不好,你别往心里去。”
关戎脱了帽子,抓了抓一头板寸,说:“没事,本来就是该好好想想的事。”
韩奕辰在他肩上拍了拍,说:“结婚喊我,希望不会让我等太久。”
回去那竹家里,那竹正在忙着打地铺。原本给韩奕辰的一块地旁,又多出一床被褥。
那竹:“你们三个大男人挤挤吧,虽然可能有点不大舒服,但是家里就这么点地方啊。”
韩奕辰问:“哪来的三个大男人,你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吧。”
那竹掰着手指:“怎么没有啊,你一个,邵辉一个,关——”
韩奕辰将地上的一只枕头抱起来,扔进关戎怀里:“关戎跟我们凑什么热闹,跟程程住就行。”
吱呀一声门响,贺程程披着湿发站在光线下。
她已经听见韩奕辰的话,脸颊发红。
那竹一阵叫唤:“那怎么行啊,关戎不能跟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