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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光明埋首在几大纸箱的资料山中,眉头紧锁,满头大汗,稀里哗啦地翻找着,口中念念有词。一位同组的同事听那哗哗声听不下去,端着一杯咖啡走过去问,“Sunny,要不要帮忙?”
“干什么?抢功吗?”陆光明头也不抬地问。
同事强忍着将咖啡批头淋他一脸的冲动转身离开。另一位同事低声劝道,“别理他,他那个德性你又不是不知。”
“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和和气气,就他成天跟个疯狗一样!”端着咖啡的同事大声道。
陆光明从资料堆中直起身来,弹了弹手里一张薄纸,弯起眼睛笑了一笑,“疯狗能捉老鼠,你可捉不了。你有那闲心喝着咖啡和和气气,还不如出去查几单案子。”转头往他们的上级许Sir办公室里去了,“许Sir!我找到了!”
同事在后头气得脸青唇白,“你……”
“算了算了,查案就属他最不要命,年纪又小,许Sir宠他,你别跟他计较了。”
……
陆光明从许Sir房间里出来,又埋首扑进了资料堆里,从早干到晚,午饭都没顾上吃。他刚调到行动组的时候,同事们最初叫外卖还预留他一份,但他不仅不领情,连碰都不碰,钱自然也不给,一来二去,再没人对他好心。陆光明也不在意,一直干到了下午三四点,才从包里翻出一块干面包,一边啃一边接着核对。
大哥大在桌面上响了起来,他皱巴着脸探头去看了一看,眼里倏忽放出精光!
“嘿嘿,”他乐颠颠地伸手捞过大哥大,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真是谢家华打来的。
这可是铁树开花!
他笑嘻嘻地接通,“BB,你想我啦?”【注:BB,即Baby,港人表示亲昵的一种叫法,读音类似于“比鼻”。】
“……”那头的谢家华。沉默三秒之后,直接挂断了电话。
陆光明扫了一眼周遭竖起耳朵的同僚们,起身找了个僻静角落,锲而不舍地拨了回去。拨到第三遍,电话终于通了。小丈夫能屈能伸,他赶紧承认错误,“谢Sir,是我错,我不知道你这么害羞。你找我什么事?”
谢家华忍了又忍,带着怒意道,“今天下班后到警署来。”
“啊?你要拘捕我吗?就因为我说要做炮/友?”
“陆光明!你少废话!你来不来!”
“来来来,不要这么凶嘛……”
“哔——哔——”
谢家华一听他说来就立马挂了电话。陆光明想不明白他叫自己去做什么,一边乐一边回了办公室——横竖谢家华也不会把他骗去卖了,他只觉得谢家华刚才的语气很可爱。
习惯性地撅着屁股跪坐在座椅上,他飞快地做完了当天下午的工作,一下班就屁颠屁颠地往警署去了。谢家华派了个下属到警署门口接他,一进门就将他领进了……审讯室?
谢家华的下属让他等等,说阿头一会儿就到,然后就出去了。陆光明莫名其妙地坐在拘留室里那张犯人坐的椅子上——全屋就这一张椅子——转头看向墙上那面大镜子。
这是要审他?谢家华就在镜子背后?想到这里他就对着镜子露出了一个自以为邪魅的微笑。
谢家华推门而入,看见陆光明正贴在镜子上搔首弄姿地捋自己的眼睫毛。
“……”他忍了又忍,“后面没人。”
陆光明回过身来眨了眨眼,“啊?可惜了。我以为你在后面呢。”
“这里是警署,麻烦你举止端庄一点。”谢家华黑着脸,“坐下。”
陆光明乖乖地坐回那张犯人椅,眼见着谢家华身后鱼贯而入了一群大汉。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子,穿着整肃的警服,如几座大山一般包围了审讯椅,个个面容端正威严,满脸写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陆光明吓得直眨眼,这是要做什么?暴力审讯?下意识地开了口,“律师来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说啊……”
“Attention!”谢家华喝道。
几名大汉昂首挺胸,大步立正。
“Apologize!”
大汉们四十五度折腰,如山般喝道,“陆Sir!Sorry!我们非常Sorry!”
“啊?”陆Sir。
大汉们喊完了,露出蔫了吧唧的神情,可怜兮兮地站在原地,都低头看脚尖。
“这是那天打你的那几个,”谢家华道,“我收集了他们的DNA,跟砖头上的血迹做了比对,确认就是他们。你们几个听着,”他对几名警员道,“我跟廉记高层确认了,王Sir确实存在受贿徇私行为,现已被正式收押,下周将提起公诉。陆Sir的调查行为合规合法,提供证据充足,没有丝毫冤枉王Sir。你们几个殴打廉署公务人员,犯了什么法、哪一条警察条例,你们自己心里清楚!问问陆Sir该怎么办吧!”
为首的阿黄蔫兮兮地恳求道,“陆Sir,王Sir平素对大家很好,我们对他受贿的事也不知情,所以才误会你和报复你。我们真的知道错了。兄弟们年纪都不小了,都有家有室,都很热爱这份工作,请求你原谅我们吧。”
陆光明呆兮兮地眨了眨眼,警察向廉记道歉,这在他并不长的职业生涯中还是头一遭。愣了一愣之后,他重新挂上了笑容,“做什么呀,大家?我本来就没当一回事。再说那天你们也被我打得挺惨的不是吗?”
众大汉听了这句脸一绿——可不是嘛,陆Sir打人专打脸,挥着砖头只往他们头上抡。那天晚上他们每人脸上都挂了彩,一看就是跟人打架,不然怎么会被谢Sir察觉。
“好啦好啦,我接受大家的道歉。”陆光明一团和气地说,“警廉一家亲,大家都是自家兄弟,不用客气啦。以后我再上门抓人,一定提前将犯罪证据贴在你们的公告栏里,这样大家就不会误会我啦。”
一群大汉被他酸得脸青脸白,在谢家华的解围下,灰溜溜地鱼贯而出了。谢家华关了房门,盘着手臂向陆光明叹道,“他们已经诚心道歉了,你何必再说难听话。”
“被打的可是我,”陆光明笑道,“殴打廉记,重则坐牢,轻则开除警队。谢Sir倒是聪明,拉他们来道歉,是想保他们吧。你觉得我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谢家华又叹口气,“你要是睚眦必报,那天晚上就会硬拉着我立案侦查了。你租那么差的房子,受了伤舍不得去医院,是因为把所有钱都省下来捐回福利院了是吧?我查过了,你同时资助三个福利院的孩子读大学,还给福利院买过一台昂贵的钢琴……”
“打住打住,”陆光明赶紧堵耳朵,“谢Sir就算这样夸我,也不代表我不会报复你们。让你们警署的人都小心了,没准下一个被查受贿的就是你。你那位好上司,刘副警司,现在还在我们那儿关着呢。”
“……”谢家华也被说得脸青脸白,憋了半天,“你这人明明没那么坏,为什么非要表现得这么招人讨厌?你是不是很怕别人对你好?”
陆光明从犯人椅上站起来,“随你怎么说。谢Sir没有其他事,那我就回去了。”
“等等。”谢家华抓住他的手腕。
陆光明低头看了一眼,“怎么?谢Sir想通了?愿意做炮/友了?”
谢家华赶紧松开手,又紧接着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更显心虚。他黑着脸道,“我已经把你从屏蔽通话里解禁了,但你不要成天骚扰我。下次要是遇到危险,你别一个人扛,你……你CALL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