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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婉远远的边感受到一抹炙热的目光看过来。
眉心不由得不悦的蹙了蹙, 只觉得失策, 未曾用轻纱覆面。
“见过几位先生。”
她拎着食盒走进膳厅,放下食盒后对着几个人行了个礼, 然后便走过去帮衬着徐娘子摆膳,从头至尾, 她都没有变色分毫,仿佛不曾感觉到那抹目光一般。
在摆曹操面前的膳食时, 阿婉目光扫了扫, 便看清那双手颤抖不休。
似是激动,又似是在压抑些什么。
阿婉有些狐疑。
摆膳完后便直接在郭嘉身边的矮几落座, 她的面前亦有一份餐食,徐娘子带着罗老汉将食盒收拾好之后, 便告退了,膳厅里顿时只剩下五人。
阿婉与郭嘉衣裳相配,一看便是一对璧人。
曹操身边的戏志才薄唇微抿,微蹙的眉宇间带着几分轻微的愁绪,唯有荀彧一人,目光发亮的看向矮几上的食物。
说真的,若说在曹营唯一的不好,那就是膳食太差。
尤其是在去曹营之前,在郭家吃了小半个月的膳食后, 到了陈留那饭菜就更加难以下咽了。
“曹公, 这些膳食皆是拙荆亲手所制, 您尝尝可合胃口?”
曹操低头看向面前矮几上的膳食。
简单的几个饼子被炕得焦黄, 一碗肉片汤,菜品有两种,一为素烧,一为烧鱼。
拿起饼子咬了一口,一股奇香涌入口腔,里面是萝卜肉沫的内陷,明明只是普通的饼子,却十分好吃。
“此饼奇香,志才,你尝一口?”
戏志才本就是士族出身,自幼便锦衣玉食,所以养成了对膳食十分挑剔的舌头,如今在陈留,用膳已然成为一大问题,让本就不好的身体更加不好了。
他狐疑的看着那平平无奇的饼子。
虽然有些不太相信,但是主公推荐,他还是捏起一块饼子吃进嘴里,下一瞬,眼睛一亮,快速咽下又咬了一口,直到一块饼子吃完,才拿起帕子擦了擦手指,回答道:“果然奇香,郭夫人手艺极好。”
被夸奖的阿婉顿时开怀:“多谢先生夸赞。”
笑起来的阿婉更加的灵动美好,曹操的目光再次被吸引,眸内恍惚一瞬,仿佛想起谁来。
矮几下的手指紧紧攥起,声音轻忽,似在忐忑:“我听文若说,先生乃是他同乡?”
“家乡颍川,太平道肆掠,逃难至洛阳。”
颍川,太平道,逃难……
曹操将这几个关键字挂在心底,然后看向郭嘉,脸上带笑的说道:“文若与我说颍川多才子,先生亦是颍川人士,如今我刚陈留起兵,正是用人之际,不知先生可有打算入仕?”
说着,还不等郭嘉回答,便自顾说下去:“我观先生年岁尚小,可曾加冠?”
“年后刚及冠,还未行加冠之礼。”
曹操捏了捏手指,心中算计着年龄。
片刻后目光又落在阿婉的身上,嗫嚅着唇想要说些什么,终究一个字未曾说出口。
几人默默的用餐完毕,郭嘉带着他们直接去了前面的书斋,空留下阿婉一人与徐娘子一处收拾膳厅。
“夫人近日还是莫要再到前边来的好。”徐娘子凑到阿婉身边,小声的提醒道。
阿婉一愣,狐疑的望着她:“怎么?”
“我观那宾客中的一位,望着夫人的目光有些放肆。”徐娘子指了指刚刚曹操坐着的座位,神色中染上几分厌恶:“世道艰难,如今人心都坏了。”
“多谢娘子提醒,日后我便不来了。”阿婉对着徐娘子笑了笑,巴掌大的小脸微微发白,好似真的被吓到一般。
徐娘子瞧着欣慰不已:“夫人不嫌我啰嗦就好。”
“这几日便让罗老汉与小罗子多担待些吧,我们几个人都不到前边来。”
“多谢夫人。”说着,她又想到了药儿:“前几日药儿回来和我说,夫人为她取名了,她十分开心,也是我的不是,这么久了都未曾为她取名,只一味的叫着丫头。”
“有个名儿我也好使唤。”
“夫人说的是。”
自从徐福恢复健康后又护送庞统去荆州,徐娘子虽有担忧却也不似从前那般生怕儿子死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如今心情好了许多,脸上气色也跟着好了。
而另一边,曹操拉着荀彧刻意放缓了脚步,他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道:“那郭夫人娘家可也是颍川的?文若可否与我详细说说她,不瞒文若,此女面容大善,十分眼熟。”
“自然是颍川人士,商贾出身,娘家姓姜。”
“那郭夫人该不会还未及笄吧。”
“当初郭氏与姜氏乃是家中老母做的媒,郭夫人应该及笄三年有余了。”
曹操闻言手指猛然攥紧,心如擂鼓,目光微微幽深。
年纪对不上。
他无奈苦笑:“文若啊,此女与我妻丁氏面容极为相似,当初成婚后产有一女,不过三日便消失无踪,至今都未存找到踪迹。”
荀彧一愣,倒是没想到曹操怀疑阿婉的身世。
他连忙摇摇头:“不可能,当年姜夫人连产三子才生有一女,曾大摆筵席三日有余庆祝郭夫人降生,面容相似怕是巧合吧。”
曹操叹了口气,仰头望天:“我亦知机会渺茫,可丁氏如今虽说抚养曹昂,日夜思念亲女,更是将一番心血落在曹昂身上,若来日曹昂有个不好,怕是丁氏与我之间……”
“大公子得主公亲手教导,又生的极为健康,必定长命百岁。”
曹操闻言顿时笑了,曹昂是他第一个儿子,更是他与丁氏二人亲手抚养教育的大好儿郎,无论下面多少个儿子,终究比不上这头一个。
卞氏虽说生了曹丕,可到底学识思想都跟不上丁夫人。
丁氏睿智,更是将他生活打理的极好,唯一不好的便是太过要强,容不下卞氏,尤其是曹丕出生后,她便与他之间生分许多,就连曹昂在中间做为牵连,她也不爱与他说话。
如今陡然出现这么一个与妻子长相相似的女子,年岁又相当,曹操又怎能不起了心思?
若是此女为他与丁氏亲女,丁氏与他之间自然冰释前嫌,恩爱如初。
这是曹公之家事,荀彧只听着,听过就罢了,不论人是非。
等到了书斋,曹操立刻将这些杂事抛诸脑后,专心与荀彧以及戏志才讨论接下来洛阳伐董的详细事宜。
戏志才靠在软枕上,浅浅呼吸着。
“这次的三公书信乃是袁绍联合桥瑁假借三公身份所发,如今诸侯未至,其他人还不知此事。”荀彧在袁营下面呆过一段时日,虽然未曾接近权利中心,却也根据蛛丝马迹猜测了其中关窍。
曹操与袁氏兄弟曾是好友,与袁绍更是亲密无间,他对袁绍更是了解。
所以他摇摇头:“此次伐董恐有波折。”
“纵使有些许波折,可董贼却不知,他只看见军队驻扎洛阳城外,恐怕心中亦是极为慌乱。”荀彧勾唇笑了笑,眼中精光一闪:“只不知这慌乱之下,又会做出怎样的决定了。”
戏志才轻轻咳嗽两声:“如今我们该确认的是,旧帝是否真的已死,若是董贼丧心病狂诛杀旧帝,如今唯留少帝,那边需要小心行事了。”
若是旧帝死了,老刘家就剩下少帝刘协一个独苗苗。
如今曹操势弱,需要时间修生养息,发展民生,积攒资金打造军需,有个少帝在头顶上坐着,那些野心勃勃的人到底还要扯个遮羞布盖在脸上,若是少帝有个三长两短,对曹营绝对不是好事。
郭嘉捧着茶碗喝了口茶,淡然给出答案:“旧帝去岁已死,无需打探了。”
荀彧侧过头来看他:“奉孝如何得知?”
“我整日无事可做,在洛阳城里到处走走,自然能听到些风声。”
荀彧唇角僵了僵。
这处村落距离洛阳城不算近,难不成每日郭嘉都坐着马车去洛阳城只为散步?
不过荀彧还是信任郭嘉的,他知道自己这好友不是信口开河之人。
“此次伐董,若奉曹公或孙公为首,必定是能成功伐董,可若是奉袁公为首,曹公不若想着该如何在这场博弈中多得到些好处为好。”郭嘉放下茶碗,面色平平,说话也有些不甚客气。
可偏偏这话却让曹操眼底一亮,看向郭嘉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赏。
“名声、大义、民心、曹公总是要得到一个才行。”
戏志才坐直了身子,笑笑:“我亦是这般想的,主公,旧帝已死,董卓不敢杀幼帝,如今幼帝便是他的护身符,袁公性情多疑不愿承担责任,却又想在数路诸侯间建立声望,心思恐怕不纯,反倒是孙坚孙公,嫉恶如仇,去岁他逼死了荆州刺史,又杀南阳太守,可见性情耿直,届时恐怕唯有此人会竭尽全力伐董。”
所以孙坚那不叫耿直,那叫脑袋一根筋。
郭嘉听着戏志才这般说,顿时也来了精神,干脆拿出自己临摹的一张简易版的舆图,与几人就洛阳地势侃侃而谈起来。
郭嘉素来自在随心,却又有些利己主义。
某些观点与曹操不谋而合,这一点,士族出身的荀彧是无法切身体会的,唯有从小在京城因出身而备受歧视的曹操能感同身受。
一个寒门士子,一个宦官之后。
纵使在平民百姓眼里早已是极其尊贵的人,可就好比荀彧之于郭嘉,袁氏兄弟之于曹操一般,他们虽说不会刻意鄙夷,可偶然一瞬间,那融入骨血的骄傲,不经意的高高在上依旧会伤到他们。
等聊完之后,郭嘉才捧了茶碗,心情好了许多。
“郭先生可有空与曹某细谈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