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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母亲这般回答,夫妻俩互看一眼,已是心照不宣。
言夫人为稳住被抓学子家眷们的情绪,坚持留在客栈里,扶意和祝镕只能先回公爵府。
而这件事经过一整天的传说,早已满城皆知,老太太派李嫂嫂等着孩子们,问要不要她出面想法子。
李嫂嫂回来禀告说:“三老爷和兄弟几个商量呢,少夫人说了,请您别担心。”
老太太则是不解:“宫里既然知道了,皇上和皇后为何不管,亲家老爷和王爷好歹是至交,到底是何等大逆不道的文章,值得这样大动干戈。”
这是李嫂嫂和芮嬷嬷无法回答的事,清秋阁里,此刻祝镕和扶意送三叔和大哥、二哥出门,祝承哲对侄儿侄媳说:“狱中既已打点,你们也不要太担心,亲家老爷为人端正,不会有事。”
扶意谢过,目送三叔离去,再送大哥和二哥往一处走,祝镕跟出去几步,不久就回来,见扶意还等在门口,他们这才有机会单独说话。
祝镕道:“并非我刻意针对,但这件事,依我看,多半是出在施展的身上。”
扶意回忆那日贡院散场时的情景,说:“他出来时看着神情低落,十分疲惫,累是自然的,可那股子气息,此刻回想起来,的确是怪了些。”
祝镕恼道:“早知如此,我何必将他送入考场,实在多此一举。”
扶意忙劝说:“还不是看在爹爹的面子上,你可别自责,不然我要如何自处,都是我们家的麻烦。”
“什么你们我们?”祝镕说着,进门看了眼时辰钟,很是不甘心,“我还是想去试试,总不能叫父亲在大牢里过夜。”
扶意笑道:“如今可真真成了一家人,这没坐过牢,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公爵府的亲戚。”
祝镕瞪她:“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扶意丝毫不收敛笑意:“是我爹被抓,又不是你爹,你紧张什么?”
祝镕板起脸来:“胡闹是吧?”
可终究也凶不起来,转眼就破了功,拉着扶意进门去,夫妻俩还要商量之后的对策。
其实扶意心里怎么会不担心亲爹,哪怕只在大牢里呆一晚上,也够她心疼的了,隔天一早,祝镕上朝去,扶意便由家仆护送,赶来客栈陪伴母亲。
与此同时,皇城里,内侍宫女们正侍奉皇帝穿戴朝服,涵之站在一旁看,夫妻俩偶尔提几句国事。
待宫女们退下,涵之最后上前为丈夫抚平衣襟衣袖,说道:“再不要这样陪着我,朝臣们该议论了,不论我是否有孕,这都不成体统。”
项圻说:“我自有分寸,你好好的才是。”
涵之问:“昨日的朝务,都耽搁了吧。”
项圻应道:“正经事一件不误,还有一件事,也是故意拖了一晚上,你还不知道吧,言夫子昨晚在大牢里过的。”
“言夫子?”涵之很惊讶,若是平日里,这种事不必皇帝告知,她就能有法子得知,可这几天害喜严重,除了自己的身体,别的都顾不上了。
“没告诉你,是不愿你分心担忧,昨天的你,可真把我吓坏了。”项圻说道,“至于言夫子,他是父亲的朋友,又是公爵府的亲戚,少不得有人要打他和书院学生的主意,朕不格外优待,一切按律法行事,让他清清白白来京城,再清清白白地回去才是。”
涵之笑道:“皇上有心了,但愿扶意他们不要误会,更别辜负。”
项圻简单地解释了怎么一回事,便要预备上朝,一面命人将施展的文章送来给涵之,临走时说:“你看看,之后派人告诉朕你的想法,一会儿朝堂上,朕也要和大臣们探讨这篇文章。”
涵之目送皇帝离去后,便从内侍手中取过誊抄的文章,坐到窗下细读。
果然才扫过几行字,已经令她蹙眉生怒,心中有火,也不管那些阅卷官小题大做。
但再冷静地往下看,施展所言,总算字字句句都是为了大齐和百姓。
施展认为,胜亲王父子的五年蛰伏,耽误了大齐至少二十年的国运,到如今看似为了天下和百姓而夺得帝位,实则根本上,还是两个兄弟的私斗,以整个大齐作为赌注。
通篇文章看下来,文笔辛辣、措辞犀利,每个字都豁出了性命,涵之读到最后,不禁嘴角带笑。
她唤来近侍,吩咐道:“转达给皇上,说我已看过施展的文章,此人是可用之才。但棱角太过尖锐,且要打磨一番,暂不宜委以重任。自然,这仅是我个人的看法,不左右皇上裁夺。”
这话传到项圻耳中时,大臣们正在传阅施展的文章,朝堂里一片唏嘘叹气,秦太尉最先道:“如此大逆不道之人,皇上不可姑息,不可叫他扰乱天下学子之心。”
项圻道:“太尉向来刚直,但盛怒之后,就没有别的想法?”
他看向众臣,问:“你们呢?”
大臣们面面相觑,总算有人上前道:“臣以为,施展所言,狂妄之下,并不无道理……”
就在朝堂上为了一篇大逆不道的文章展开讨论时,皇帝同时下令,释放了无辜的言夫子和他的学生,毕竟施展来自蜀地,并非纪州博闻书院门下,只是暂住一处客栈,彼此并无瓜葛。
言景山离开大牢时,见施展还在牢门里,并向自己深深作揖,他问狱卒:“这个年轻人,为何不放走?”
狱卒道:“上面没有释放他的命令,您就不必多管了。”
言景山无奈,只能带着自己的学生先出来,大牢外慕开疆已经带人等候,用车马将一行人接回了客栈。
扶意等到了爹爹,总算松了口气,谢过开疆,并亲自送他出来。
再回客栈,却见家眷们围着父亲七嘴八舌地问,担心这一遭耽误了孩子们的前程。
言景山自己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一时无法作答,心中又烦躁又气愤,最终是扶意出面替父亲解围。
那之后,她端着饭菜来到爹娘的客房,父亲才换了衣裳,正坐在窗前叹气,扶意放下吃的,说道:“爹,先喝几口粥,别饿坏了。”
言景山望着女儿,招了招手,让扶意走近些。
“您哪儿不舒服?”扶意问道,“要不要请个郎中……”
言景山却抓过女儿的手,捧在掌心里,细细端详扶意的容颜,笑道:“我家姑娘,真是长大了,这眼眉也变了。”
扶意笑问:“难道变丑了?”
言景山摇头,爱怜地说:“在京城很辛苦吧,天子脚下,又在高官公侯之家,富贵繁华之下,是今日不知明日,还能不能活着。”
“您言重了,爹,我们好着呢。”扶意说,“我刚来时,也感慨过您这些话,可我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快地适应了这里的一切。爹爹若是真留下,您早晚也会习惯,纪州的好,仅仅是隔得远,好比皇帝要抓你,一道命令传过去至少几天,在京城就利索些。事实上,京城也好,纪州也罢,结果都是一样的。”
言景山很是欣慰:“你这么说,爹心里好受多了。”
扶意笑道:“我只盼着,爹爹不要受任何人的影响,不论是世子成为了皇帝,还是我嫁了公爵府,您还是从前的您,博闻书院不受任何桎梏。”
言景山颔首,而后问女儿:“你和祝镕为了什么,把爵位让给了他大哥,并非说大公子不好,也不是贪恋权贵,可我的女儿若受诰封,为父又怎么会不高兴呢?”
扶意说道:“再过一两年,待新君皇权稳固,女儿就要为辅佐皇后而忙碌,届时开办女学、重修律法,这是我的心愿,也是皇后的心愿。而您的女婿,一定是察觉到我的心思,毕竟在赞西边境时,我就已经动摇了,我不想被困在家务事里。”
言景山道:“小丫头,这是你能做到的事吗?口气这么大,你何德何能?”
扶意却是骄傲:“怎么不能够,我可是您教的学生。当年要不是您拦着,我指不定就替师弟考个功名回来了。”
言景山嗔道:“连小命都保不住,把你能的。”
扶意笑道:“爹爹,您说有没有那一天,女子不必男扮女装,也能参加科考,但我想,我这辈子是看不见的。”
话音才落,只见香橼进门说:“老爷、小姐,姑爷从宫里抄出来的什么文章,请你们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