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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扶意回玉衡轩,三夫人已经离去,不久后妹妹们也午歇归来,下午便接着讲学。
因另有心事烦恼,直到日落前散了课,扶意也没察觉秦影的心思,以为婶婶午间来玉衡轩是代替平理向她赔不是,未作多想。
日落时分,平珒准时归来,祝镕才落座,弟弟便拿了一篇文章给他看。
“你写的?”祝镕饶有兴致,可目光扫过几行,心中却是一钝。
“是父亲年少时的文章。”平珒说,“今日夫子拿来讲学,最后才告诉我们,是昔日父亲的习作。”
祝镕没再看下去,他像平理这么大时也学过,且能倒背如流。
平珒说:“我会写比爹爹更好的文章来代替他传下去。”
祝笑问:“父亲的文章不好,才要代替他?”
平珒应道:“三嫂嫂曾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家国才有前程,若是一代不如一代,家与国都将岌岌可危。哥,您也学过这篇文章吧,您小时候就没想过,另写一篇来代替父亲?”
祝镕认真回忆从前,说:“没想过,但也曾写下不少文章,既然没被学堂留用,就证明哥哥不如父亲。”
平珒稍稍犹豫后,问道:“父亲并不是当年的状元郎,可您是,哥,我一直很想问,当年科考,真的是父亲营私舞弊,一路将您推上殿试头名吗?”
祝镕问:“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平珒被问住了:“我就是……好奇。”
祝镕说:“珒儿,你做自己的学问,效忠你的君王,是否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在几篇文章,别在小事上,和自己过不去。至于哥的功名,你大可以大大方方告诉所有人这份荣耀,期盼着将来你能做得更好。父亲做过什么,我不知,可我的功名,我问心无愧。”
平珒深深作揖,坐回自己的席上,才翻开书本,便见下人来传话,说是二姑爷来了,要见三公子。
“哥,我先自己温书。”平珒很乖,“您去见二姐夫吧。”
玉衡轩外,闵延仕行色匆匆,见了面便道:“说几句话,我立时要走。”
祝镕问:“什么要紧事?”
闵延仕问道:“我今天才听说,你掌管火器制造后,将工部采买全换了?”
祝镕应:“换了,但并非我个人的主张,怎么了?”
闵延仕说:“我一直以为,放火烧制造处若不是向皇上示威,就是要迫害你,但现在另有个想法,是不是你们动了谁的利益?”
祝镕若有所思:“这么说的话……”
闵延仕说:“我现在就去查,有账可查,就一定会有线索。”
祝镕问:“不是有线索,大长公主府在火灾后,曾有可疑之人出入?”
闵延仕道:“兴许利益中的一环,就是大长公主府,查明真相前,任何线索都不该放过。”
祝镕便不再顾忌,说道:“火器制造,牵扯的不仅仅是金银利益,贵太妃、四皇子,还有闵氏一族……”
闵延仕一脸淡漠:“我早已查过,虽然再无瓜葛,但也不能稀里糊涂被他们牵连,你如何对待大伯父,我也如何对待我的家人,好在他们原就没本事,翻不了天。”
晚膳时,夫妻俩说起这件事,扶意安静地听着,一面从丈夫的眼里看出另一种情绪。
事发以来,彼此不曾挑明,但她能感受到,祝镕很紧张。
倘若这件事又和公爹牵扯上,哪怕皇帝是亲姐夫,将来再想得到毫不保留的信任很难,再糟糕些,会影响长姐的中宫地位。
饭吃到后来,两人都不说话了。
夜渐深,夫妻共处一室,但各自做各自的事,安静得仿佛彼此都不存在,直到外头急促的脚步声打破宁静,平理一阵风似的窜进来,大声嚷嚷着:“哥,你看!”
祝镕迎上前:“怎么往卧房里闯,你嫂子在。”
扶意跟来:“不妨事,平理,找到什么了?”
平理放下数本厚厚的账册:“被我抓了和戏子私通的男宠,侍奉大长公主多年,他并不知道大长公主做些什么勾当,只知道这是她看管最严最谨慎的东西,他迷晕了大长公主偷出来了。秦昊看了,他说上面记的账目,这些东西可以用来造兵器火炮,哥,你看看。”
祝镕朗声唤争鸣:“去请二姑爷来,若不在家中,就在户部。”
扶意点亮烛火,好供祝镕看仔细,自己也取了一册来翻阅,虽不识得这些账上买卖的东西能用来做什么,可出入金额巨大,绝非正经营生。
“我把人藏起来了,他再回去就是死路一条。”平理说,“哥,我答应了还他自由身,让他和相好的戏子离开京城,回头查抄大长公主府时,您能替我把这事儿办了吗?”
祝镕颔首:“我若是忘了,你记得提醒我。”
不久后,闵延仕到了,另有扶意和家中可靠的账房来相助,几人通宵达旦,将大长公主府这些年,勾结工部、兵部及各地经办官员,在火器制造中贪赃枉法的账目,核对户部的旧账,算得一清二楚。
天明时,坚持要等结果的平理,已经睡得喊声震天,祝镕将弟弟踢开的毛毯盖上,吹灭了矮几上的蜡烛。
闵延仕洗了脸,端正仪容后走来,说道:“我回去看一眼韵之,怕她担心,之后就去太尉府。事情牵扯极广,都是先帝留下的旧账,要算,朝廷便是大震荡。快,一道圣旨便可抓捕抄家,可若有所顾虑,皇上投鼠忌器,就没底了。”
祝镕道:“我等你的消息,若谏言不成,我会请旨进宫。”
闵延仕颔首,见扶意走来,他道了声辛苦后,便匆匆离去。
“扶意,去睡会儿。”祝镕心疼妻子,“你累坏了。”
然而扶意看着丈夫的眼眸越发明朗,这些日子凝聚的阴云散去,她心里是高兴的。
这件事,从头到尾和祝承乾不相干,公爵府可置身事外,他一定大大松了口气。
大夫人是压在长姐心头的包袱和阴影,祝承乾,也一样扎在他儿子的心里。
突然,咚的一声响,把扶意吓了一跳,祝镕下意识护着她,两人循声看来。
只见是平理从榻上滚下来,惊醒的人一个鲤鱼打挺就跳起来,摆出对抗的架势,脸上压出的睡痕仿佛还带着困倦,眼睛里却杀气腾腾。
祝镕忍不住笑了,笑声传出清秋阁,是这些日子以来,他笑得最畅快的一次。
且说闵延仕那番话,带着侍奉先帝时的习惯,无意识地过于谨慎小心,忘了当今皇帝鬼门关走过一遭,投鼠忌器在他眼中,就是笑话。
大清早,秦太尉查验过几个年轻人提供的账目,连带着他之前查到的线索,由施展迅速写下奏折,赶在了上朝时,上表检举弹劾以永清大长公主为首,一部分皇室贵族及各部各级各地官员牵扯其中,先帝在位时,长达十年的军费贪污。
名单之中,当朝几位官员就在其列,吓得腿软跪倒在地,项圻毫不留情地命禁军将人拖出大殿,并授命秦太尉彻查此事,要在一日之内,将所有在册在京的皇族官员全部收押。
有大臣谏言,担心造成百姓恐慌,于京城之治有害。
项圻朗声道:“百姓最恨贪官,京城任何风吹草动,他们什么都怕,唯独不怕朝廷抓贪,先把人全部扣押,之后朕另有处置。”
新君雷厉风行,消息传至公爵府,一并降下旨意,免去祝镕的禁足,召他入宫觐见。
祝镕接到旨意时,扶意已经睡熟了,他亲吻了扶意的面颊,为她掖好被子,才匆匆离去。
此刻,秦府送姑娘上学的马车也到了,秦影下车来,看着远处绝尘而去的祝镕,又抬头看了眼公爵府的门匾,见府中家仆殷勤迎上来,她也努力扬起笑容:“路上好多官兵,我们耽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