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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听了一肚子的故事,找到布坊去。
这地方很好找。
据说在一个月前,这里还是个普通布坊,布坊老板姓高,生意是父辈传下来的,他也只能守成而已,生意做得不算差,但也不过是能温饱而已。
可自从他们家小子遇到一位美丽的姑娘……
按照邻居们有点酸的说法,那就是从此天命加身,布庄再也不是普通的布庄,不但生意做满了襄阳郡,还隐隐有向外扩散的趋势。
他们家从那位姑娘手中新得的染料配方,染出的布料色泽明艳,过水不晕,绝对是一等一的好布。
整个襄阳郡的高端市场,算是被这家布坊给垄断了。
也好在本来襄阳这边,布匹生意就很一般,远不能同江南那边比,襄阳郡里几家布坊,做得都是普通布匹的生意,哪怕这家异军突起,因着针对的客户完全不同,到也没影响旁人的买卖。
展昭随口一问,就朝着街上门脸最显耀的布行而去,立时便寻到了地方。
布行高家父子,一听展昭的来历,登时义愤填膺。
“玉英姑娘多好的人?杀人,那不可能!你们官府可不要乱来,官爷,您想想,玉英姑娘身边有多少能人?我虽然只是个做小买卖的,可我不傻,看得出来,玉英姑娘身边个顶个都是江湖高人,寻常地界见不着的那种,她身份尊贵,真要做什么事,一个眼神过去自有无数人愿意为她卖命,这样的贵人,有什么必要亲自动手杀人?”
“我和玉英姑娘相处不过八日,她人美心善,见到街上乱跑的野狗,都要给点吃的,遇见小乞儿病了,也不嫌弃,真心给抓药治病,纵然有一些不如意的小毛病,可瑕不掩瑜,是个好姑娘。”
布坊少东提起玉英少主,那是赞不绝口。一点都没因为玉英悔婚的行为生出怨气。
“我是个明白人,这次同玉英姑娘订婚,是我们家占了便宜,再说,一开始就讲好的。说实话,玉英姑娘和前头樵夫,还有孙将军的事,小可当初也知道,虽然做过美梦,认为自己也可能就是姑娘命中良人,但若小可没这样的福分,只拥有这么一段缘,那我也是此生无憾。”
“若开封府要寻证人,我父子,还有我母亲,并家中几个女婢,都愿意为证。”
展昭麻木地点头,心道,眼前这位到是算的明白。
八贤王正好也准备好了行囊,便带上展昭和证人,一起出发。
“展护卫别急,本王当年也随过军,军情如火时,赶路那是昼夜不停,这回啊,绝对耽误不了你开封府的正事。”
果然,一行人日夜不歇,人疲换人,马累换马,有八贤王居中调度,各地官府都大力支持,只用了一日半的工夫,一行人就到了开封府。
八贤王一听,他在襄阳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奇女子玉英女侠,人便在府中,干脆连家都不回,直接就去找自己的知己好友,包拯包希仁去。
“包公,你今日升堂问案,我要在场看看,陈御史与本王是故交,他家女儿被掳走,吃了那么大的苦头,这事本王既然知道了,那就得管上一管,这贼人敢在开封地界上闹事,罪不容诛,待你审问明白,本王要她戴重枷游街示众,暴晒十日,再斩不迟。”
包拯只好让公孙策在公堂上给八王爷设了一座。
此时一干嫌犯证人都已经到堂。
余娉正好听到八贤王那一番话,心中大怒,只牢记自家爹娘的话,人在公堂,绝不开口,将将把要出口的话都吞了回去,仅在心中默道,待她逃出生天,回到青丘,必要请家中兄弟姐妹为自己报此大仇。
不只是这什么王爷,连那个包公,展昭,通通都不得好死,死了都要把他们的魂魄拿出去曝晒到魂飞魄散。
这些人懂什么?
她杀人也不是为了她自己,她不像那些野狐狸似的,走了邪路,喜欢采|补修行,她可不是,她生来便是青丘灵狐,连荤腥都少吃,只以灵果灵气为食,修行路比外头的野狐狸不知顺遂多少。
她才不去走歪门邪道。
如今杀人,也是为了报药王庄之恩,为了给药王庄养龙,她就算有点小错,是挺对不起那些牺牲的女孩子,但这算什么?再说,她们为此牺牲,必有大功德,今生是枉死,来生却可期。
若不是她余娉,就这样的凡夫俗子,有可能拥有一点舍身喂龙的机会?做梦!
余娉低着头,并不把想法表露在脸上,反而肩膀微缩,身体轻轻颤抖,旁边站着的郑宇,简直心疼得不行。
他当初初见余娉,就看见这个小姑娘大冷天穿着单薄的衣衫,清晨十分为她的主人采摘花蜜,当时他就想,她这么小的年纪,如此美丽,却是命途多舛,要来做这些伺候人的差事。
郑宇也是由怜生爱,想给余娉一个未来,他当初还想过,玉英温良贤淑,想必不会介意他纳娉儿做妾,却不曾想,娉儿的身份和他所想不同,似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别看现在只是一使女,却不可能做妾。
玉英也不似他想得那般简单,这药王庄里有些东西,甚是骇人。
思来想去,他虽也不想对不起玉英,毕竟玉英那般爱他,他也曾在心里发誓,此生不负,可娉儿却更离不开他,他更不能负娉儿!
公堂之上,明镜高悬。
除了杨玉英,相关人员已经悉数到齐,八贤王高坐,身边站着全身武装的孙桂孙将军,两个人皆是神情肃穆。
郑宇抬头,盯着那块牌匾,心中已无所畏惧。目光下移,看向府台,满腔话语几乎要涌出。
包拯却不看他,只道:“马汉,药王庄玉英何在?”
“回禀府尊,张龙已去请玉英姑娘,想必很快就到。”
旁边展昭略一沉思,正想出列,却见堂下刚被从襄阳请来的证人,高明轩高公子躬身行礼,朗声道:“府尊容禀,玉英姑娘每逢初五,十五,二十五三日,都要闭关练功,昨日正是十五之期,恐怕正是因此才稍稍耽误时辰。”
包拯略一点头,刚想先问这位新证人,就听后堂有脚步声,张龙快步出门,声音有点发飘:“府尊,玉英姑娘到了。”
公堂里忽然飘入一股药香,味道清清淡淡,不难闻,众人却忽然有些头晕,就是喝醉了酒,略上头的感觉。
展昭登时心生警惕。
张龙猛地回过神,连忙从怀里取出一截杏黄色的香烛,拿出火折子点燃,香烛青烟一起,大家登时清醒过来。
随着清香,门外传来极清爽自然的声音:“抱歉,玉英失礼了,因为所修功法特殊,此时来得急,气息尚未散尽,诸位或许会感觉有些晕,但还请放心,这香气对身体无害。”
话音未落,杨玉英便步入公堂之上,左右明烛一照,烛火下,她仿佛刚刚出浴的佳人,皮肤上带着一层细腻柔软的光,一双眼十分清正。
杨玉英进门时,曾被掳走的那四个姑娘齐齐回头,包拯本以为他们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会很害怕,却不曾想,就连胆子最小,到现在还不曾完全恢复状态的两个小姑娘,神色都十分平和。
甚至不等包拯问,陈芸就道:“府尊,虽然小女被拘的这些时日,环境有些幽暗,但小女可以肯定,掳走我们之人绝不是眼前这位姑娘。”
“虽然相貌有些相似之处,可绝对是两个人,府尊,我虽是弱质女流,但自小便跟随母亲学医,学画,最了解人体骨骼,看人并不只看相貌五官。”
陈芸轻声道,“小女可以保证,眼前这位姑娘,小女从未见过。”
她顿了顿,郑重道,“小女最喜欢美人,如果是眼前这位姑娘掳走小女,那这么长的日子,也不会如此难捱。”
众人:“……”
展昭默默紧了紧手中的巨阙,心中叹息,早知道就先把这四位领过来问上一句,还省了他去襄阳折腾。
去襄阳这一趟,时间不长,貌似也没遇到什么困难,可是听了一耳朵的传奇故事,还差点影响婚姻观,那也是相当不得了。
高明轩这一家子,见到杨玉英更激动得不成,目光殷殷切切,此时找到机会,高明轩上前一步,对着杨玉英郑重一拜:“姑娘别担心,您救了我娘,明轩这条命都是姑娘的,若开封府胡乱判案,明轩拼上这条命,也会保护姑娘。”
“噗!”
旁边坐的文书忍不住笑了声,笑完到也不惧,大大方方地道:“是卑职失礼,只这句话有点熟悉……”
包拯:“……”
可不是熟悉,郑书生说了好几次,意思都差不多,只是郑宇表忠心的对象是余娉姑娘,这位表忠心的对象是杨玉英。
他身边这文书姓曹,陛下的小舅子之一,本事不小,过目不忘,过耳成诵,为人低调,完全没有纨绔的坏毛病,所以,哪怕他淘气些,包拯也只能多包容。
八贤王身边,孙将军也有些站不住,讷讷道:“玉英姑娘……别来无恙,我,小将一定护姑娘周全,你别怕。”
包拯:“……”
他这开封府不是龙潭虎穴,用不着这般戒备。
就这几日,药王庄的人已经把他的开封府变成了药王庄分店,人家把厨房占领了,把护院的活接手了,张龙赵虎王朝马汉这四个小子早就沦陷,鞍前马后地跟在人家家的园丁身后,一口一个大哥,那大哥比他们年纪瞧着还小,一脸生嫩。
公孙先生也没坚守住,据说药王庄的古籍众多,不敢说一定比大内多,可珍贵程度,那还真是有一拼,而且大内的古籍,公孙先生没法借阅,可在药王庄这边,却是想怎么看,就怎么看,还能舒舒服服地看。
尤其是人家见他读书辛劳,准备了一块护眼贴,贴过之后……别说公孙先生,包拯感觉自己都特别想违背一回原则,收受一次贿赂。
包拯一念思及在花样年华死去的六个姑娘,心情才重新恢复到沉重严肃,朗声道:“案发当时,玉英少主人在襄阳,又有陈芸等四女为证,可见凶手另有其人,此案与药王庄少主玉英无关。”
“玉英少主,你且退下吧。”
“多谢府尊,还我清白。”
杨玉英平平静静地退到了一旁,对这个结果是半点都不见意外。
人并不是玉英杀的,她会死,那是因为势单力薄,人又太单纯,并无申辩的机会。
现在,杨玉英来了,欧阳雪还请来这些前辈帮忙造势,她怀疑,就算真是玉英杀了那些人,挖了那些心,开封府会治罪,可本来去降妖伏魔,杀死玉英的那些所谓高人,怕是也要颠倒黑白一番,努力给她脱罪了。
“玉英,他们两个……是什么人?”
包拯目光落在余娉身上,尚未开口问话,郑宇忽然向杨玉英身边走了一步。
公孙策叹道:“哎,公堂之上被打断上几次,也是寻常事,府尊莫气,莫气。”
包拯:“公堂之上,休得喧哗,郑宇,你若再不知收敛,休怪本府廷杖伺候。”
郑宇一怔,却是继续咬牙问道:“他们到底是谁,与你什么关系?”
玉英诧异:“都是我前未婚夫啊,和你一样,不对,不太一样,他们都是正经解除婚约后,正大光明地离开的,与你这个古怪逃跑的却不同。”
郑宇脑子里嗡的一声,气得脑袋鼓胀,眼前发黑。
“你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话音未落,他砰地一头撞在地上,喷出两口鲜血并牙齿,不光脸肿,连背脊也咯吱一声。
杨玉英眨了眨眼:“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包拯脸色一沉:“张龙赵虎,将郑宇拉下去,给他三十廷杖,清醒清醒脑子。”
张龙赵虎立时应是,余娉神色大变,目竟一瞬成竖瞳,面上也显出几分戾气,高声呼喊:“尓敢!”
她终于没忍住,开口说话:“包拯,你若碰郑郎一下,我必要你开封府下上鸡犬不留。”
余娉此话一出,欧阳雪一振袖,便从树枝上飘然而下,落在门口,倚门笑曰:“不是哑巴狐狸?好啊,雷部诸神在上,今日哪位当值?”
忽然一声晴空霹雳响起。
欧阳雪清冷的面上也显出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