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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雪推开门,轻声道:“来,喝杯酒暖暖身再回去。”
展昭想到让白玉堂垂涎三尺,回陷空岛后依旧念念不忘,每一封信里有三分之一的文字是要描述那美好滋味的,那些陈年好酒们,腿脚不等他想拒绝的话,自己就溜溜达达地进了门。
也行,盯着药王庄本就是正经的工作。
药王庄的酒真香。
展昭还是坚持住了,只喝了五杯就按住杯子不让再倒,略微沉吟,轻声道:“诸位都说,药王庄要选的人要品行高洁,锦绣山庄的林言怎么看,都和高洁这两个字不沾边。别的不说,听闻锦绣山庄上一代庄主,赫赫有名的天水刀顾晚风,这一生收徒十数人,锦绣山庄的弟子们更多,但他最是宠爱林言,天水刀的刀法天下第一,但林言想学剑,他竟专门为他耗费心力将天水刀法修改成一门极为精深高妙的剑法。”
“为了这门剑法,顾晚风曾拜访了好几家擅长剑法的武林宗派,日夜论剑,因为这个,连顾晚风的嫡传大弟子王无双也很不高兴。”
“顾晚风对林言可谓恩重如山,如今顾晚风仙逝不久,他就如此行事……”
欧阳雪一摆手:“你刚才说了,孤月峰因为缂丝风月图被灭了门。锦绣山庄也有缂丝图,如今山庄上下如何?”
展昭闻言默然半晌,轻声道:“自是好得很。”
一干弟子还能满江湖四处吵吵着要把林言给弄死,带到顾晚风墓前谢罪,活蹦乱跳的,没什么不好。
欧阳雪抬头看了看天色,起身收拾桌上的酒壶:“你看,失去顾晚风的锦绣山庄,和孤月峰比,便如麻雀与凤凰,如今凤凰被拔了毛,麻雀还四处叽叽喳喳呢,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天下人都知道,我们家林言夺走了锦绣的缂丝水波图。”
展昭叹道:“也是。”
林言带走了缂丝图,也带走了锦绣山庄的所有麻烦。
“但这位的表现,可真不像有丁点善意。”
不光开封发生的闹剧,林言一路从锦绣山庄过来,一路故意欺负山庄弟子,就那些手段,展昭看过资料都感觉浑身发冷。
他从不怕任何对手,但这个林言。
“我可真不想,有朝一日去做他的敌人。”
同门师兄弟都那么惨了,林言的六师兄半路上被骗到粪坑里去洗了个澡,然后让他喜欢的女子给撞了个正着。
这换了外人,还不知道能惨成什么样。
连白玉堂都放下了他的骄傲,在信里写了三次,绝不和姓林的交手,以后听见那姓林的名字就退避三舍。
展昭有点不可思议:“锦绣山庄的那些江湖同道,怎么就这么有勇气?他们难道是傻子?难道不知遇到这种武功高绝,行事不拘一格,不守规矩的人物,那是只能客客气气地敬而远之,不可交恶?”
欧阳雪做了个请的手势,一路把展昭送出门,轻声道:“或许是他们心里也知道,这个恶毒小子总归是不会真害了他们。”
展昭心神恍惚了片刻,也是一笑摇头:“是我着相了。”
这些年来,他行走江湖,见识过不知多少人心鬼蜮,长着菩萨脸的,不一定有菩萨心,有凶神恶煞表象的,也不一定就真心如蛇蝎。
世间之事,各有因果,以貌取人,最不应当。
欧阳雪看了看天色,见细雨蒙蒙,再瞧一瞧周围阴影里鬼鬼祟祟的东西们,撑开伞笑道:“走吧,我送你回开封府。”
展昭:“药王庄难道还舍不得一把伞?”
“舍得到是舍得。”欧阳雪莞尔,把手上的伞遮在展昭头上,目光示意,让他细看,“如果是送给展南侠,那是半点无妨,可就是不知道,展护卫敢收不敢收?”
展昭的目光落在纸伞上,这真丝织成的伞不知加了什么材料,水珠落下,分毫不湿,伞边还镶嵌了一连串的小珍珠,四下坠落的流苏,竟也点缀晶莹剔透的宝石。
他心里盘算了下这把伞的价格,闭上嘴。
今天敢收这把伞,明天就可能变成折子出现在皇帝的书案上。
欧阳雪送他走带开封府门前,从袖子里摸出一封请柬递过去:“我家少主和未来姑爷。听说江湖人士最近对这缂丝水波图很感兴趣,半月后,准备在开封樊楼举办一场拍卖会,就拍卖水波图。”
“但凡感兴趣的江湖侠士们都可来参加,价高者得,大约明日,拍卖会的消息就散去全江湖了,届时,还请展护卫务必到场。”
展昭:“……”
江湖人不光对水波图感兴趣,还对神兵利器,武功秘籍感兴趣,对金银珠宝诸般财富感兴趣,药王庄怎么不都拿来拍卖一下玩玩?
展昭在寒风中满心苍凉地看着欧阳雪的背影,慢吞吞进了开封府,迟疑半晌,还是决定明天再去见府尊。
此时夜深了。
现在把府尊惊醒,除了大半夜睡不着觉,还能如何?
难道他们还能把唯恐天下不乱的药王庄,请出开封去?
第二日。
包拯天不亮,包拯匆匆忙忙赶往皇宫,正好赶上和陛下一起用膳,御膳房的早膳不说有多少山珍海味,至少要好过开封府的大锅菜。
一口气喝了两碗煮得恰到好处的粥,包拯才心满意足地拿着御赐的腰牌,去调了禁军一起,把药王庄和樊楼都好好保护起来。
赵祯盯着桌子上的饽饽看了半晌,哼了声:“包卿家胃如粥桶,甚是能吃,你们几个,给朕从御膳房搬两桶粥送去开封府。”
东京地界上,皇宫里的人进进出出,从来瞒不过百姓。
皇帝身边的公公推着两桶粥送去开封府这么新鲜的事,更是短时间内就传入了文武百官的府内。
百官一时都不知陛下打的哪门子机锋,可涉及那位开封府尹,由不得众人不警惕。
包拯这人什么都好,做朋友也很好,就是有个旧疾,总让人挂心。
他一犯病,就喜欢欺压一下权贵,隔三差五地逮几个纨绔送到虎头铡下,打磨一下他那铡刀的刀锋。
偏陛下对包拯这个疾病非常包容,毕竟三口铡刀那是陛下御赐,连同尚方宝剑,也有一半是陛下之物。
陛下想来也不希望自家的东西在不该变钝时变钝。
一时间开封府的治安大好,高官家的公子们个个都变得斯斯文文,连太学和国子监的学生们都不闹事了。
人在开封,必须得心明眼亮,不长眼的家伙拿脑袋祭刀,那纯属自找的,与人无尤。
春日一过,天气渐热。
雨也开始多起来。
杨玉英早晨练完剑,又缩回被子里睡了一个回笼觉,醒了也不想起身,就披上条毯子靠坐在引枕上翻看开封最新的话本,一边看一边笑,感觉开封的文人写话本,比她在大顺看到的要活泼许多。
正看着,隔着窗户听见打水漂的声响,探头一看,林言正拿着一袋子鱼食,一把把往池子中撒。
“林言,你再喂,就要把这些锦鲤喂死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林施主,饶鱼儿一命吧。”
杨玉英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轻轻松松的,听得人心情也好起来,林言把鱼食随手扔旁边石墩上,足下一点,扒着杨玉英的窗棱就进了美人香闺。
外头来来往往的使女,家丁,齐齐抬眼,虽未阻拦,可林言却是一扬眉,笑道:“前辈们的视线让我有些兴奋。”
杨玉英给他也拿了个靠枕,让他在对面靠着坐。
她的床榻和时下流行的不同,三米长三米宽,非常大,两个人对头坐也舒舒服服。
清风吹入室,带着沁人心脾的花香,林言的神色有些慵懒,嘴角露出些许笑意:“真舒服,就是有点奇怪,外头那些家伙们怎么就那么沉得住气,光盯着我也不见找事?”
害得他还有点不适应了。
“难道美人说的拍卖会,就真这么管用?拍卖会一办,他们登时就老实了?好古怪。”
杨玉英点点头:“嗯,古怪。”
外面几个正趁着天气不错,出来晒书的使女对视一眼,齐刷刷翻了个白眼。
随着缂丝水波纹拍卖的消息传开,各地武林人士陆陆续续赶往京城,离得近的,第二日便到了。
就是对水波纹没有兴趣的江湖客,也不免有点凑热闹的心。尤其是左近的江湖名门少年子弟,一个个正是好奇心旺盛,颇有扬名立万雄心的时候。
值此盛会,怎能不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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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哥,这里真不愧是帝都,天子脚下,首善之地,民风如此淳朴,就是权贵人家的公子们起冲突,都只文斗不武斗,难得。”
王显阳是江南四海庄的弟子,今年刚刚十五岁,第一次跟家中长辈出门,一路从江南到东京,也算见识到些世情,“换了其它地方,那些公子们眼睛都长在脑袋顶上的,早打得头破血流,哪能如此平和?”
刚才在会芳楼前,两个公子因为争一歌女起了冲突,居然没有叫人抄家伙打架,而是约好什么云山诗会上一决高下,看得王显阳脖子都伸了老长。
他身边,胡子全白,头发也白了一多半的老人家点点头,神色郑重地道:“毕竟是东京,风气与其它地方不同,你们也都收敛些,莫让人家觉得我们是乡下来的。”
四海庄虽说在江南,帮派所在的位置却不在扬州等繁华处,而是在小县城,以至于同江南四大山庄的锦绣山庄,琼枝山庄和玉泉庄比,就显得有些上不得台面。
这位老人家更是十八年未曾出过门,此次带小辈来帝都,不免有些谨慎。
一路在东京的街市上走过,四海庄的人都带了一点探听消息的意思,所到之处,好似众多江湖客都显出一种别样的稳重,那些喜欢大碗喝酒大碗吃肉的草莽之徒,竟好似也学会了斯文。
老人家目光一扫,看到旁边茶棚里坐着两个灰衣客,长相偏凶煞,可刚才小二哥把油泼面都不小心糊在他们鞋面上,这两人竟也不曾发作。
他差点以为自己认错了,这两个人根本不是江北二凶。
“东京果然是大不一样啊。”
不远处,江北二熊,小弟熊二愤愤道:“大哥,我脚上都给烫了两个燎泡。”
“好意思说,让你不好好练功。”
熊大瞥了他一眼,“好了,不要闹事,你昨日进城时没听到吗?那两个什么王爷,侯爷的都说,最近开封有凶人暗藏杀机,正欲寻人杀鸡儆猴,为人要低调,切不可闹事,否则惊动了凶人,变成那只死鸡,皇帝老儿都没办法。”
“人家正经侯爷都害怕得不行,我们两兄弟人生地不熟的,万不可莽撞,要小心行事。”
“知道了,大哥。”
一连数日,开封城太太平平。
展昭觉得这太平很好,就是接到白玉堂的信,看到信中所写的东西,很有些不可思议。
白玉堂信中说,大宋官场上一众官员们,上到王孙贵胄,下到七八品的小官,人人都有默契,说这段时间开封不安宁,必须管束家中子弟,小心谨慎,否则一个不好,碰到忌讳,孩子小命不保。
“大宋官场上的默契?我怎么不知?府尊也不曾说?”
展昭人在开封府,虽只是个护卫,可其实身兼多职,江湖上来的情报消息,他自是要转达给包拯。
包拯听闻此事,也颇为惊异,上朝时就不免问上几句,不过那些被他问到头上的同僚们,人人都只冲他尴尬一笑,便顾左右而言他地躲了去。
“似乎的确有事。”
包拯怀疑自己可能被大宋官场给排挤了一下。
只是当下最要紧的并不是这事,包拯也不在意,他在朝中也很是有几个至交好友,而且和同窗的关系也非常好,真有事,想必那帮好朋友们不会故意避着他。
“如今药王庄的事最为紧要,玉英少主要开什么拍卖会,也不知有何深意?”
展昭叹道:“江湖风波起,只希望莫要太乱才好。”
包拯想了想,神色到很和煦:“药王庄上下都同寻常江湖人不同,对大宋律到似比本府还要熟悉,既是药王庄主持拍卖会,想必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