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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这真是……”宁沛儿慢条斯理地取了帕子按在并无眼泪的眼角上,假哭道:“殿下节哀,不过安妹妹既然未嫁过来,便算不得是殿下的人。”
秦旭若有所思的看着他这位新得的皇子妃,像是被提醒了似的,面色一变眼神哀伤了起来:“可惜了,父皇本是念着她在丧期便没有准她立刻嫁过来,谁知竟出了这样的变故。”
“嫔妾还记得未及笄的时候参加惊鸿宴,安四小姐画技了得,哪里知道那竟是最后一面了,”宁沛儿哀哀的哭了几声,瞧起来十分伤心。
“好了好了,爱妃莫要哭了,哭得本殿心都要化了,”秦旭怜爱地将宁沛儿搂进怀中:“天灾人祸罢了,谁料得到呢,听说是得了疯狗病去了。”
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好似一对恩爱鸳鸯。
宁沛儿有些哭不下去的时候抬眼看了秦旭一眼,两人目光相接,有些意味不明。
……
秀姝院中乱作一团,王氏来看过一眼后就昏了过去,现在还躺在床上没醒,安俊雨站在那儿脸色阴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安馨兰胆小,根本没敢进去看,安灵梓倒是进去了,又面无表情地出来。
“七妹妹,”安馨兰轻轻拽了拽安灵梓的袖子,面上带着惶恐低声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听说四姐姐前些日子就犯了疯狗病,祖母一直压着没往外传,”安灵梓言语之间十分淡定,脸上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着神色。
“疯狗病……是什么?”安馨兰声音都开始发颤了,听见这名字就觉得是十分可怕的病。
“听说被带病的狗或者猫咬了之后会得这个病,四姐姐不晓得是怎么患上的,”安灵梓眼皮略向上抬了抬,回忆着自己方才见到的场景。
“四姐姐的头发似乎被自己揪光了,看着十分恐怖,脸上身上全都是自己抓的血印子,听说四姐姐之前还咬人,祖母叫婆子将她绑在床上。”
“别说了别说了……”安馨兰怕得不行,往安灵梓身边凑了凑晃了晃对方的胳膊央求道:“我怕我晚上会做噩梦。”
安灵梓回手拉住对方安慰道:“你胆子小还非要我讲,瞧瞧把自己给吓的,你若是真的怕,晚上我去陪你。”
“嗯,”安馨兰连忙使劲点了点头,面上哀道:“前些日子见到四姐姐的时候分明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
她说着说着眼中盈出泪水来:“四姐姐命苦,才出了那样的事儿,丧期还未过,居然就香消玉殒了,还是这样可怕的结局。”
安灵梓看着一旁哭得伤心的人似乎没什么感觉,只淡声道:“这病一旦患上什么时候发病说不准的,四姐姐她……自己不小心。”
安馨兰回想起几个姐妹在一块的日子,更是哭得不能自已,连身旁安灵梓说的话儿都听不清了。
以前安锦云不在的时候,安晞月虽然不怎么同她说话,但见了面总是笑眯眯的,两个人一同去给王氏请安的时候也向来十分和睦。
那日中秋上她还在疑惑为何安晞月不在,不过整个二房就安灵梓去了,她也没有多想,谁知等来的竟是如此噩耗。
她哭得鼻头红红的,眼前一片朦胧,隐隐约约瞧见安锦云往秀姝院里面走去了。
“方才过去的是六妹妹么?”她用帕子擦了擦眼泪问道。
“是六姐姐,”安灵梓看着安锦云进了屋子去,眉头微微一皱。
“六妹妹似乎是养了条大狗的,”安馨兰吸了吸鼻子,声音中带着浓浓的鼻音道:“待会得劝劝六妹妹莫要养狗了,这东西养了终究是对人不好。”
安灵梓闻言默默松了拉着安馨兰的手:“只是病狗才会让人患病,五姐姐多虑了。”
“未雨绸缪总是好的,”安馨兰都不忍再在此处停留,哭道:“这些事情谁说得准呢。”
安锦云并没有进里屋去,她看到了正在外面忙着的玉兰,便停下脚步来不动了。
玉兰身为一个刚入府伺候小姐的丫鬟,显得那样稳重老成,即使是出了这样的大事,她也有条不紊,使唤着下面的丫鬟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
她的步态很轻盈,转身的样子像是善舞一般好看,腰肢纤细,臀部肥硕。
像是意识到有人在看她,玉兰转过头来,瞧见了站在那边的安锦云。
“六小姐,”她走过去行礼,姿态一丝不苟,“还请您先回自己的院子去吧,老夫人吩咐闲人不得进来。”
安锦云上下打量一番面前的丫鬟,并不急着走,只道:“你身上有股百合香气。”
玉兰神色不变,两个眼珠沉沉的像是没有光似的。
她福了福身,恭敬回道:“四小姐连日来药膳不停,奴婢贴身伺候着,身上染上些味道也是有的。”
确实,这话说得无懈可击。
安锦云点了点头,看向院子中一棵被风吹的不剩多少叶子的树。
“你照顾四姐姐很尽心,规矩倒比一般的丫鬟还要全。”
玉兰听着这位六小姐波澜不惊的话,心里渐渐打起了鼓。
她低着头,还是一如既往的低微和温顺:“是老夫人身边的念之姐姐教得好。”
安锦云脸上带了笑:“这可不是一般的人能教出来的,只有皇宫里有这么严的规矩才能教出这么懂礼仪的丫鬟。”
她的眼神慢慢下移,落在玉兰身上。
玉兰广袖之下的手一紧:“六小姐折煞奴婢了,奴婢粗俗貌丑,哪入得了天家的眼。”
安锦云便不再说了,带着亦书回了自己的院子。
留下玉兰在原地怔了半晌,直起了身子才发现自己后背被冷汗浸湿了。
“方才六小姐过来同你说了些什么?”
安俊雨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玉兰身边,面色不虞的问道。
玉兰略思了一息,又恢复到平常的神色:“回三少爷的话,六小姐只是称赞奴婢规矩全,照顾四小姐很尽心。”
安俊雨身侧的手默默握成了拳,似乎有些不忍开口,咬牙道:“她之前并未见过你,怎么会突然来同你说话。”
玉兰便将身子俯得更低了:“奴婢也不知。”
安俊雨沉默半晌,终于挥手叫玉兰离开:“你去做事吧。”
“是,”玉兰规规矩矩行了礼,去收拾屋子里安晞月曾用过的东西。
这件事情似乎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王氏当看见安晞月发疯的那一刻就想到了安晞月会有病逝的一天,可是她不甘心,安俊雨也不甘心,两个人一个拼了命的往秀姝院塞珍贵药材,一个四处寻找名医为安晞月诊治。
是会有那么一天,可总不应该这么快。
王氏刚悠悠转醒,想到安晞月的死状又是一阵胸闷,以手抚着始终不得缓解。
安俊雨也上了任,不得在永昌府中久留了。
所以不管有人愿与不愿,几日后安晞月的棺椁还是下了土。
一场秋雨过后,秀姝院中那棵树最后一片叶子也落了下来。
被唤作玉兰的丫鬟出了府,摇身一变又回到了含章殿内。
这日秦旭从外边回来满身酒气,摇摇晃晃的一头栽倒在宁沛儿床上。
宁沛儿自来到皇宫内就再也没有好眠过,才觉得自己朦朦胧胧有些睡意又被身边躺下的秦旭给吵醒了。
她不耐的睁开了眼,听着外面雨点滴答滴点落在屋顶上的金瓦,又淅沥沥的滚落下来,将地上已经聚集起来的水洼砸出一个个小水坑。
下雨是不该有这么大的声音的,宁沛儿小心地翻了个身,一转头就闻见了秦旭衣衫上的各种味道。
酒味、脂粉味、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于是便更睡不着了,只能睁大了眼睛去瞧床帐边垂着的串珠穗子。
也没什么好瞧的,宁沛儿眼睛有些发困,精神疲惫却始终无法入眠。
她起了身,没有看旁边睡着的男人一眼,随便拢了件披帛下了床。
外面守着的以蕊和玉兰被吵醒,以蕊连忙上前来将人扶着,小声问道:“娘娘,您怎么起来了?”
“睡不着,你陪本宫出去走走,”宁沛儿面上疲惫,吩咐玉兰道:“你去服侍殿下睡下。”
玉兰应了一声,自然的进去将秦旭扶起来帮着脱了外衣,又打了湿帕子给秦旭擦了脸。
自始至终秦旭都未睁眼,不知道是信任还是真的睡着了。
玉兰一边给秦旭脱靴子,一边说道:“殿下,安四小姐病逝那日,安六小姐曾跟奴婢说了些话。”
躺在榻上的秦旭睁了眼:“安锦云?”
“是,她说奴婢身上有股百合的香气,”玉兰越说越觉得蹊跷:“她还说,觉得奴婢不像是普通人调教出来的,像是皇宫里教出来的。”
秦旭坐起身来,自己蹬掉了还未脱掉的那只靴子,扶着额有些头疼的样子。
“又是安锦云,”他拧着浓眉,又是疑惑又是一些自己都说不清的……渴望。
这个少女于他来说真是太神秘了。
莫名其妙的厌恶他,故意避着他,未见过面只听琴音便知道是他,现在连他宫里贴身侍奉的宫娥都认得出来。
当然不会是见过面,秦旭自信安锦云之前绝没有见过玉兰。
那她是怎么猜出来的呢?竟比他身边日日躺着的正妃还要熟悉他。
秦旭手中虚虚抓了一把,回想起自己那些隐秘、旖旎的梦来。
似乎那日在宁府后花园中,他搂着的不是安四小姐,而是安锦云。
少女笨拙又激烈的反抗着他,傲气的眸子中惶恐又羞愤。
玉兰候在一旁,看着自家主子闭着眼睛,嘴角浮现出一抹邪魅的笑来。
“殿下,奴婢在永昌伯府行事从未出过差错,这安六小姐为何会这般说,奴婢实在是不知。”
“嗯,”秦旭懒懒的应了一声,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
“你做事稳重,本殿从来都是放心的,”秦旭称赞一声,睁开眼睛伸手勾起玉兰鬓边的一缕黑发,放在鼻尖下深深嗅了嗅。
玉兰脸上便带了羞意,往下扫了一眼,乖顺地任对方动作:“殿下,娘娘方才出去散步了,要不要奴婢去将娘娘找回来。”
“不必,”秦旭将手移到玉兰脑勺后,压着对方的头低了一低,眸中是化不开的浓浓情意。
“她哪有你可心呢,你陪本殿这么久了。”
玉兰便娇嗔一声:“奴婢可不敢跟娘娘相比……”说着就顺着男子手上的力道低下头去。
待宁沛儿散步回来后,玉兰还是在外间原来的地方低眉顺眼的候着,看不出有什么不妥,只是鬓发微微有些散乱,脸上红晕未消,胸口起伏的有些不正常。
宁沛儿向来不管秦旭那边的人,散步好不容易有了些睡意,连忙脱了外衣准备休息。
她一掀床帐,一股难以言明的味道便弥漫开来,她皱眉闻了闻,脸色大变。
宁沛儿看向已经睡熟的男子,对方身上的衣裳已经换了新的。
她的手紧紧抓着织金措银的纱帐,长长的指甲掐进了肉里,最后竟生生掐出了血。
许久,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来,放下床帐又走向外间。
“娘娘,您不是说困了?”以蕊迎上去,她早就困得不行了,现在是强打着精神来陪主子。
宁沛儿看一眼那边站着没动弹的玉兰,知道这样的日子不会是一日两日,而是在秦旭身边的每一天。
她只能忍。
“玉兰,”她倦倦的唤道:“这儿没你的事了,你下去休息吧,明日早上再来。”
“是,娘娘,”玉兰便扭着身子退下了,腰身晃得极为好看。
“娘娘,可是这个小贱蹄子……”以蕊看着玉兰离开的背影,有些焦躁的出声。
“嘘——”宁沛儿将葱白的手指压在唇上,示意以蕊不要再说。
她愣愣的盯着镜中那个才刚及笄的姑娘,摊开的手心上一片腥红。
“本宫的祖父是帝师,宁府是盛京数一数二的名门,本宫是宁府最尊贵的嫡女啊……”她眼中渐渐带了泪,伸手抚着桌子上的纹路,喃喃重复道:“最尊贵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