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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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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5 章

    明筝这一觉睡得很沉, 婚前紧张忙碌备嫁,婚后各种礼节, 她已不知多久没休息好过。

    经过一场异常激烈持久的云雨, 浑身像散了架一般的酸疼,没来得及浸浴,用温水软帕洗濯了一番就累得歪在枕上昏昏睡了过去。

    陆筠坐在灯下, 认真地瞧了她一会儿, 听到外头熟悉的哨声,他披衣起身走了出去。

    回廊外竹丛下, 郭逊百无聊赖地衔了根竹叶, 看到陆筠出现在角落, 他才正色走上前, “侯爷, 西边回话了, 西陵王说,哈萨图叛逃,一切行径与西国无关, 还叫人捎口信给您, 说西国诚心臣服, 愿派来使亲斩了哈萨图的脑袋向您表达诚意。”

    陆筠冷哼一声, 没有说话。郭逊笑道:“哈萨图这厮也是有意思, 为了个女人,弄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 也不知如今他心里可曾后悔, 要卑职说啊, 女人就是麻烦,多少英雄好汉栽在这上头。”

    话没说完, 见陆筠冷眼睨着他,意识到侯爷正新婚,又想到这两日侯爷为着陪新娘子,不知丢下多少公务给他们这些底下人扛,他自己却逍遥快活,听说今儿天没黑就摸进媳妇儿房里去了……

    郭逊摸摸鼻子,岔过了话题,“另有个趣事儿,说给侯爷听听。梁霄西边儿带回来那妾侍傍晚生了个闺女,卷毛棕眼,大抵是那哈萨图的种,听说孩子抱出产房,梁老太太就气昏了。这梁霄人在宛平套马跟车,怕是还不知道呢。”

    想到侯爷对这女人未必了解,解释道:“那妾侍就是梁霄在哈萨图手里抢的,卑职叫人查过,背景简单,没什么势力,仗着美色在男人之间游走一货。梁家有后的风声早放出去了,如今得了个异国种,往后可有笑话瞧了。”

    他这话带着些讨好,侯夫人原是那梁家的媳妇儿,如今跟了侯爷,侯爷自然不希望梁家好过。

    陆筠轻瞥他:“郭大人对这些后院的事倒是了如指掌。哈萨图潜伏入京,各城守备处一点儿知觉都无,郭大人告诉本侯,这是什么缘故?该审的该处置的,可都提到卫指挥使司大狱了?哈萨图已是强弩之末,留之何用?”

    郭逊神色一凛,搓手道:“侯爷,这不是卑职想着……”

    陆筠打断他,“拉到菜市口,当众宣罪。将死在哈萨图手里的将士们列个名录张贴在各门,允家属们观刑。”

    郭逊领了命,陆筠不再理会他,轻手轻脚回到内室,闭上门,解去外氅重新净手净面,小心翼翼钻入帐中。

    微凉的衣料触到明筝温软的肌肤,睡梦中的人蹙蹙眉,他立即不敢再动,瞧她并没有醒转的迹象,这才松了口气。

    借着昏暗的灯色,他打量她精致的眉眼。

    梁家就是一团污泥,根本配不上她。若她自己没有和离,大抵数年后他也会忍不住对梁家动手……这般圣洁美好的她,如何会在梁霄枕畔躺了那些年?他不计较她是不是完璧,但他想到这世上曾有另一个男人见识过她所有的美好,他就嫉妒得快发狂了。

    次日一早,陆筠带着明筝去了太后说的那处宅院。

    其实是座皇家花园,原是陆筠母亲淮阴公主的陪嫁,因孕后身体不好,淮阴公主一次都没有来巡幸过。后来因下人疏忽,曾走水过一回,前些年重新修缮,本应收归皇家另作他用,如今太后建议赐给陆筠,皇帝并无意见。昨日出了宫,旨意就颁下来了。陆筠军功卓著,在西北说一不二的统帅,手底下三十多万王师。回朝后任三品卫指挥使,负责管制禁军,实则是委屈了。虢国公的爵位历传三代,到他这一代,只得降等承袭,他安然领受,从无怨言,皇帝喜他知进退,赏座园子并不出奇。

    只是明筝有些不安,她是新嫁妇,家里尚有婶娘、祖母等长辈,她不在前侍奉,却与陆筠出来游玩躲懒,于情于理,实在说不过去。

    陆筠宽慰她:“有太后懿旨,不用紧张。陆家也不兴立规矩这套,祖母常年吃斋念佛,不喜人叨扰,婶娘们各居其院,也都肃静惯了。”

    陆家的氛围有些沉闷,明筝这两日便感觉到了,陆老夫人几乎没个笑脸,小辈们在她面前都很谨慎。明筝对陆家的过去有些耳闻,老国公疆场上马革裹尸,陆二爷遭擒受辱,被折磨虐打而死。也难怪老夫人再也不会笑了。

    想到这里,她越发心疼陆筠。当年战场上的残酷,他是亲眼目睹的。

    明筝突然就觉得那些礼仪规矩不重要了,没什么比陆筠开怀要紧。他想叫她陪着他,她就多陪他一会儿。

    牵手在侧门进了园子,身后侍婢仆役们抬着箱笼把他们惯用的用具都布置在主院。

    屏退从人,两人携手在池塘边逛了一阵,园林占地颇广,是依照江南水乡的园子形制造的,园内有湖泊,岸边停着画船。

    湖心有一亭,上书“望远亭”三字,明筝想到当日郑国公府那场插曲,打趣陆筠,“当日侯爷在郑家湖心亭内,可知对岸翘首望着您的,都是想做您妻子的姑娘?”

    陆筠环着她腰—身,与她并立在岸边栏畔,“知道。”

    他淡淡道:“我还知道,那日你也来了。”

    他低头嗅着她馨香的发丝,“我是为你而去,只盼能远远瞧你一眼罢了。”

    多少相思,如今说来轻巧如斯,可那些沉痛的记忆,唯有他自己知道而已。

    明筝回身仰头望他,“侯爷心思太深,苦了那些姑娘。如今我嫁了侯爷,不知多少人背地里写了我的八字咒我……”

    陆筠轻轻拧着眉,不悦道:“谁敢?”

    明筝轻笑,“闺阁里的小心思,如此这般罢了。当笑话与侯爷说来着,侯爷若是挂了心,倒是我的不是。”

    陆筠叹了声,“喊我什么?”

    明筝缩了缩脑袋,被他捏住下巴迫她正面仰视他。

    明筝红着脸,启唇道:“筠、筠哥。”

    明筝羞恼得不行,使劲儿将他一推,嗔道:“侯爷!”

    陆筠站定不稳,身后就是不知深浅的湖面,明筝见他晃动,吓得脸色一白,惊呼一声,忙来拉扯他。

    她撞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宽厚而健硕,手臂极有力,托住她,打了半个旋儿,她背脊贴靠在水边的柳树上。

    抬起眼,见他垂眼望着她温笑。

    知道他是故意吓唬自己,亏得适才,她急得心都快飞出来了。

    她抬腕捶了他一记,恼道:“侯爷!”

    陆筠俯身而下,纠正她,“又错了。”拂开烟紫色罗衣。

    指尖掠过。

    “筝筝,别怕。”他靠在她耳畔道,“没人会来,我吩咐过的。”

    等她挣扎得不那么厉害,才将掌心扣上。

    明筝发着抖,又是怕又是羞。虽僵滞着,却也无奈。

    陆筠叹了声。

    绵如雪絮……

    再不肯挪开了。

    “待会儿罚你,喊一百声……”

    “抑或,我替你受罚,喊一千句筝筝儿……选哪个?……嗯?”

    她仰头靠在树上,大脑没法再思考了。

    **

    湖中央画船上,水波推着船儿缓缓荡着。

    各处帷幔都落下来,紧紧遮住天光。

    四周静极了,远近皆无人语。只闻水声鸟鸣,歌咏着残秋。

    天色很快暗下来,星子像细碎的宝石,洒满天幕,熠熠生辉。

    船室中一盏小灯,放置的太远,也照亮不了什么。

    内里也笼着纱帐,青的蓝的一重又一重。

    隐约听见一两声哭音。

    软软的。

    像哀求。

    和混沌的、极重、又极快的—响动。

    细细分辨那哭声,像是——

    “筠、筠哥……求你了……”

    **

    子夜时分,明筝才从疲累中醒转。

    船外有了人声,惊得她抓住锦被坐起身。垂眼见自己穿着新换上的织金淡紫褙子,同色罗裙,她稍稍松了口气。

    门帘掀开,陆筠神清气爽地走进来。

    “醒了?”

    他走近,下意识捉住她的手,“饿了吗?出去吃饭?我抱你去?”

    明筝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挑开帘帐瞧了眼窗的方向,“什么时辰了?”

    陆筠说:“子时一刻,觉着还好么?还酸不酸?”

    明筝推了他一把,“少说几句吧。”

    陆筠笑笑,“我是怕你走不得……”

    明筝只作听不见,男人混账起来,不管是什么身份性子,都是一样不可理喻。

    扶着他的胳膊站起身,她强忍着酸楚没跌下去,回身又白了他一眼,才勉强站定。

    陆筠一眼就瞧出她的逞强,心中暗悔不该太没分寸,上前托住她的手,“慢些。”

    向她解释道:“赵嬷嬷说你晕船,没人起疑,你放心。外头备了小食,你那两个婢子乘小船送上来的,外头没外人。”

    知道她脸皮薄,才有此找补。但明筝没忘,自己没能按时回去国公府,如此失礼地在外留宿是因为谁。

    她不说话,抿唇出了船室。

    一走上甲板,稍稍抬眼就望得到广袤的星空。

    蒙蒙水烟氤氲着天幕,可那星子透亮,丝毫不减光芒。

    她望着美景一时说不出话来。画船随波飘摇,已经离园子越来越远,远处环绕的都是山峦,起伏连绵,合成一线。

    陆筠怕她受冻,解下外氅搭在她肩头,温热的气息混着他身上浅淡的熏香,像置身在他怀抱。

    明筝没来由垂下眼,红晕爬上脸庞,瑗华奇怪地瞧了她一眼,“奶奶晕了船,瞧上去脸色还是不好,待会儿用完膳,不若早些回房安置。——赵嬷嬷已把主院都打点好了。”

    明筝点点头,回了低低一声“嗯”。

    与陆筠并膝坐下来,围着小桌用了些饭菜。

    见案上还有酒,明筝怔了怔,瑗华笑道:“赵嬷嬷叫备上的,说难得轻松几日,用些酒也不妨事。不过奶奶不舒服,还是少饮些吧,奴婢给侯爷斟一杯,奶奶抿一口算了。”

    明筝突然觉得。其实赵嬷嬷什么都知道。

    提前替她找了晕船的借口,船上还事先就放置了干净的衣裙,还有适才瞥见的,帐外摆着的那只很大的浴桶,以及泥炉上正汩汩泛着热气的酒。

    她有些窘。可心里明白,这些都是不能避免的尴尬。

    她和陆筠是夫妻,他是有权利的……

    身边服侍的人长久跟随,哪能一点儿不露痕迹。

    她也想说服自己,夫妻恩爱并不是羞耻的事。

    陆筠提箸拈了块儿去了骨刺的酥鱼放在她面前的碗里,他默不言声,举止比她从容得多。

    明筝松了口气,给瑗华打个眼色命她退下,亲自持壶替他斟了一盏酒,温声道:“……筠哥,我陪您喝一杯?”

    陆筠有些受宠若惊,转过脸来,见她额上落了一缕碎发,他抬手为她拨开,指尖轻柔落在她脸颊,另一手持盏而近,“愿年年岁岁——”

    明筝持杯与他相碰,软声道:“喜乐随君。”

    酒盏尽,朱唇边染了一抹酒痕。

    他以唇捻去,她没躲,攀住他衣襟,仰头启开唇瓣,让他顺利品尝甜腻。

    瑗姿怀里抱着披风正要上前,被瑗华扯住袖子制止,朝她努努嘴,眨了眨眼。

    瑗姿明白过来,两婢红着脸对视一眼,缩头笑着,连忙避得远了。

    屋里,赵嬷嬷瞧了眼更漏,心道也不知船上备的被褥够不够。夫人一生墨守陈规,进退有据,活得犹如一潭死水。如今这是在自己的地方,跟自己的丈夫一处,身边又都是自己人,便是纵意些,又有何妨。

    但她许是年纪大了,总比年轻人多忧思些。夫人过去生养艰难,如今新婚许还好,时日长了,肚子迟迟没动静,也不知陆老太君会不会不高兴。

    侯爷年纪不小了,当时议婚,太后就想为他寻个适宜生养的。等回去公府,她得去找亲家太太商议商议,瞧是拜拜送子观音,还是多请大夫调理调理……

    **

    一连数日,陆筠和明筝几乎寸步不离。

    明筝拜会了陆家各房长辈,渐渐对陆家格局也有了些了解。

    不过有一样奇怪的是,虢国公至今不曾露面,她这个儿媳妇儿,还没有给公爹敬茶行礼。

    不过没人提及虢国公,她自然不好多问。

    犹记得太后有几回说起陆筠旧事,说到虢国公,总是叹息一声,摇摇头,却没有继续深说下去。

    就明筝自己从旁了解得知,虢国公求仙问道,不理俗务。可唯一的儿子成婚,这怎么都算是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