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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双喜趴在地上嚎啕大哭,他没有娶妻生子,就把这些徒弟当孩子养,最初也不过想,十个孩子里哪怕八个白眼狼,给他留俩防老,那也不亏。
可是养着养着这就亲了,尤其张永宝这个孩子,他嘴甜娇憨,天份也好,也会疼人,他心里就有了很多盘算。
此刻张双喜是恨死了自己的,如有后悔药卖,他这辈子饿死都不会带孩子们来金滇了。
唱武生的范小松扶了班主起来,张双喜就握住老臭的手继续哀求,他是个没本事被人看不起的,思来想去生平认识最大的人物,也不过是平掌柜了。
也不是说没给富贵老爷唱过戏,问题是人家富贵老爷能跟他说两句话,那都是恩赐了,还求人家?他是谁呀!
老臭倒是不为难,便说:“你这哭哭啼啼来叫救命,就给我弄蒙了?
救什么命,怎么救?你话都说不清,就说小宝子他们几个被抓走了,你好歹弄清楚是哪个衙门?为什么抓,是冲撞了,还是不小心犯了事情?对吧?”
“对对对对……”
张双喜一直没主意的点头,这才抹了眼泪问身后的张永春:“你,你知道为什么?”
张永春年纪也不大,脸上吓得苍白,就磕磕巴巴说:“师傅,都说了,我,我也不知道啊。”
心里结火,张双喜上去一个巴掌就把这孩子打哭了:“不是说你们一起出去的么?你敢不知道?”
张永春捂着脸大哭:“师傅就给了三文,我就想着,我是师兄也不好跟师弟们争抢,就说我累了,只让他们出去看着买,我是真不知道,呜呜呜……”
这孩子哭的大家心酸,站在一边的佘万霖便说:“不若,我跟你们去城里打听打听……”
“毅少爷千万不要!”平宴平掌柜站出插话:“我知道少爷好心,可你就是去了也没用,少爷才来几天,又认识几个衙门里的人?再说~这外面抓的都是十三四岁的娃儿,别你出去一圈也丢了,回头族老们好跟我要人呢。”
老臭也不会答应佘万霖涉险,就点点头:“是这个理儿。”
佘万霖无奈,心里到底放不下就对平宴说:“劳烦您,从账上给我支五十贯钱。”
五十贯少说是十亩上田的钱儿,平宴倒不是不能给支,只这事儿毅少爷做的又不合适了。
他抬眼看了一下那张班主,见他激动要跪,便说:“且等下,毅少爷,我知您心好,只这样大咧拿出五十贯给他们,却是祸上加祸了!咱平家本在皑城受银钱所累,就总被扒皮盘剥。
他们轻易便拿了五十贯,若消息传出去,被人知道他们与咱有些深交,少不得让那黑心的惦记起来,没事反倒有事儿了,这事儿您要是放心,就能不能听~我安排下?”
佘万霖低头一想,便点头施礼道:“您说的对,到底您根深蒂固,劳烦了。”
看他听劝,平宴这才脸上好看些,又把平多喊了过来吩咐:“阿多你地头熟,不像阿金认识的人不靠谱,就随他们几个去看看,找人套套话,先问清楚事情,若能伸手就托一把,托不起~回来!咱坐下从长计议。”
平多笑笑应了,挤着胖脸到了张双喜面前说:“那,张班主,咱走着?”
张双喜能怎么办,只能听平宴的安排,就几步一回头的带人走了。
等他走远,平宴回头对佘万霖说:“我的好少爷,能把皑城一下子封了,那就不是一二般人,也不会是小事儿,您看看身后。”
佘万霖回头看看平家茶场,瞬间也就懂了。
平家在此地经营已有两代,他弄不清状况随意帮忙,若是那几个孩子真犯了大错,就得连累人。
可他是知道怎么回事的,张永宝他们还真是无辜。
在平宴掌柜的眼里,这不过路上结识的一段情谊,小孩儿玩的好了,都想烧几刀黄纸表示一下情谊,可平少爷不考虑族人贸然伸手,就太不好了。
佘万霖这会子才醒悟,嗨,我不是人家平家人,我也不是在庆丰,燕京谁也看不上的那个小郡王。
想到这心里惭愧,他便对平宴微微躬身道:“我冒失了,您说的是。”
看他识教,平宴便捻着胡须道:“咱回,有些东西少爷愿意学,我便与你分说分说。”
……
平宴客房,佘万霖端坐着有一口没一口的吃早膳。
这里倒也没有那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平宴便陪着他边吃边说:“……少爷与这戏班子不过就是搭船的一个交情,咋,您是坐船没给银钱?还是与谁连了宗要成就个世交?”
佘万霖表情淡淡,抬眼瞥了平宴一眼,这一眼倒把这一肚拐弯肠的老掌柜吓了一跳,饭也呛了。
他咳嗽几声,反应过来,就给了自己一巴掌。
这话说的冒失,也是气急了胡言乱语,都是姓平的,跟戏班子连宗这话不是将自己也骂了,再说了,人家也不是自己家直系的晚辈,人家是嫡出少爷,就是来你这散心来了,何苦这样刻薄。
待气缓和过来,他就站起赔礼道:“您看看我,这是在这边扎脚时日多了,心里也没了个尊卑,就胡言乱语起来,冒犯少爷,您千万担待。”
将饭碗里的米粒尽数扒拉干净,清了口,佘万霖才笑着说:“没事儿,宴叔也是为我好,我又怎会怪罪。”
平宴这才受了礼,讪讪坐下捶捶背想,您要不怪罪,您早让我起来呀?
破孩子年纪不大,好大的威压啊。
看平宴尴尬,一直没管的老臭才笑着说:“毅少爷,咱大掌柜也是好意,他就是觉着那张班主也不像是拿不出几十贯钱的人,便是没有钱他还有船,看你要帮衬,才将,他也该出言阻止吧?最起码的,说他可以卖了家业去救人,是吧?
大掌柜的意思,帮可以,咱帮绝路人,那是真的积德,那张班主显然是不想给几个娃子花大价钱的,其实人家到门上也就是想借助平家的声势,明白了吧?”
老臭对佘万霖挤挤眼。
平宴听了这话都快哭出来了,可不就是这个意思,他平生最烦就是人家说,哎呀,你姓平,你家有钱儿,就该你掏。
没的让人恶心。
吃了一顿不太舒服的早饭,老臭与佘万霖起身去后院呆着,平宴的意思,这几日不安生就都别出去了。
等离开那边好远的路,老臭才背着手笑道:“咋,咱们小王爷生气了?”
佘万霖有些无奈的笑笑,又摇头。
老臭倒是想的开,就笑着解释:“人家平掌柜有平掌柜的考虑,说他的道理这没错,您就谅解吧,至于张班主~他也没那么小人,没那么坏。”
佘万霖住步看他,老臭这才说:“让人家张班主卖戏船?这么多娃儿,又这么多人靠着这条船吃饭穿衣,明儿人救出来了,吃饭的家伙事儿没了,就抱着情分一起跳河么?”
佘万霖笑:“臭叔说的是,我才将也是这般想的,也不想跟平掌柜争论此事,没的浪费吐沫星子。”
老臭欣慰点头:“对喽,拿对错这样粗浅的道理去衡量人,傻不傻?您有能耐,掌柜没有,都没错儿,就不必争吵,也吵不出个结果。”
他满意的看着佘万霖,就想,你咋不是我儿子呢。
看老臭满眼慈爱,佘万霖呲呲牙,与他继续走,走在路上老臭便问:“臭小子,你阿爷从前想让你成为什么人?”
佘万霖看着前面说:“倒也没有什么要求,知世故而不世故,守住本心就不错了。”
可是,难呀。
老臭长叹一声,来到自己门前想进去,却被佘万霖一把拉住胳膊,对自己屋子努努嘴。
他住在老臭对门儿,中间隔着一个小水法,平金看不到他们,就满眼惊慌的坐在门口,手里拿着个大算盘,正鬼鬼祟祟的扒拉珠子。
老臭看佘万霖这样,心中就暗道一声坏了。
他也看看左右,背着手咳嗽一声扬嗓门道:“少爷今儿功课做了没?”
佘万霖道没有。
他便有些训斥之意数落到:“我看你这几日是玩野了,走着,今儿起你是哪儿都别去了,别来一趟金滇心都耍散呼了。”
平金看到老臭也过来,就吓的腿软,佘万霖尾随老臭进屋,对他挤挤眼,还笑了一下。
他这才抱着个大算盘进屋,反手关上门,就有些肝颤的看着老臭。
老臭见他这样倒是笑了:“瞧你这样子,跟我们少爷到耍在一起了,怎么,不怕你们掌柜怪罪?”
心里畏惧平金也要说:“小人本就是总柜的人,老掌柜不知道么?”
老臭摇头。
平金有些无奈叹息:“您也看到了,我这早就被排挤的不能再低了,毅少爷看得起我,我就陪他解解闷。”
早知道这少爷是个闯祸头子,老子就挖个地窖呆到你们离开。
老臭诧异:“排挤你,这个我倒没看出来。”
平金无奈,将算盘丢到一边嘟囔道:“嗨,这也不能跟你们说啊,茶场的都知道,那青头阿朗的女头人,跟掌柜有几腿,还给他生了个闺女儿,咱家茶场的活计就给了他们做,我这不是嫌弃青头阿朗懒货么,就……
嗨~反正最后打了一架,活儿就给白头阿朗了,我做的主!咱家的买卖不受影响就得,让我做伙计我就做呗,反正我老掌柜说,再熬个几年调我总柜去,人家阿多才是大掌柜嫡系呢。”
这就涉及到了平家内部争斗,却原来这位是个总柜耳目,就怪不得想跑就跑,让他偷药他就去呢。
佘万霖噗哧笑了起来,老臭就瞪了他一眼,这才想起什么,在屋里四处打量,看一切正常他便困惑的看向佘万霖。
佘万霖歪头看看外面,见无人,就蹦到房梁上,几下将那被卷抛炕上打开。
羊蛋滚了几下,那张与张小宝一模一样的脸便露了出来。
“小宝?!”老臭诧异极了。
佘万霖指指羊蛋那满是老疤的手说:“你再仔细看看。”
老臭过去打量,他什么眼神,便知道不对了。
“这是羊蛋,小宝的双胞胎弟弟。”
拿起被单,佘万霖正要给羊蛋盖上,老臭却一把将他拉到一边,出掌化爪,对着羊蛋喉咙就抓了过去:“小子!还敢装,给老子起来……”
眨眼,那躺在床上气息奄奄的羊蛋睁开了一双寒如深冰的眼,他手上快速,抓起被单对着外面就蒙了过去,身姿就如猎豹般也伸出手对着老臭正面死门就是一爪。
老臭迅速倒退,一臂支架,侧身格开攻势,另一只手抓住被单就是几下盘旋,将单子变成布绳,对着羊蛋就抽了过去。
就是刹那功夫,那边交手已是十数招。
老臭功夫不错,但绝对不是血海里拿命搏出生路的羊蛋对手。
且羊蛋根本不懂留余地,竟是招招对着要命的地方,老臭却是留手的,又不想闹腾出动静,就有些狼狈。
可他从来嘴贱,就边打边说:“哎呦,挺好呀,这是什么臭招?你咋上嘴咬呢?你是狗么?河东杨家鹰爪?宿里大趟腿?六手行刀,我去,小混蛋,你刀呢……我去,好狠!”
羊蛋锁不了老臭喉咙,也捞了他的下巴肉,就一下连假皮带假脸的揪下老臭一半面孔。
可怜平金受刺激大了,就吸着凉气,把后背猛贴在墙壁做飞翔状。
佘万霖本揪过平金看热闹的,见状就噗哧笑出声,不得不上前一步,出手就拿住羊蛋后脖颈肉,把他提溜起来了。
当年童金台在跤场,能用这爪透皮过肉,直接抓住那跤手后脊骨,如今不过一个枯瘦小孩儿的后脖子。
佘万霖声音冰冷:“小子,别不分里外人,信不信我给你捏断了,让你下半辈子粪坑里泡着过活,成个羊粪蛋!”
这是同类的感觉,还是比自己厉害几十倍的同类。
羊蛋一下子就不动了,特别乖顺的在空中双臂下垂,低头不语。
佘万霖把他随手甩榻上,他就双目无情直勾勾的看屋顶,就把个平金吓的直哆嗦,心里想,这,这是不是俩歹人啊?
是不是,他们半路上杀了真正的平畴,平毅,再冒了身份来茶场,想骗我们平家的银钱?
死也,今日我看破他们的真相,一会子,怕是会被灭口吧?
想着想着,屋内人便闻到一股子尿骚气。
佘万霖吸吸鼻子,就瞪了老臭一眼。
老臭捏着自己的假皮,哭衰个老脸,看平金吓的有些失了魂魄,这孩子不错,他就赶紧从腋下取出龟蛇套印递给他道:“甭怕啊,咱身份没错儿,是我从前有些祸事,要避讳些人,这才掩饰了一下。”
平金双手颤抖的接过这套印信,他也是闻听过,却是没见过。
就来来去去学着他老掌柜的样子,反复确认真假,假是不可能假的,可到底心有疑惑,便双手捧着印还给佘万霖道:“毅,毅毅少爷,这,这是为什么呀?”
佘万霖为他好,就接过音信不在意的甩给老臭,安慰他说:“没事,你也别问,就是我俩都闯了一点祸事,平慎叔让我们来金滇躲避躲避。”
平慎是谁?是这一代平家最大的当家人,是平金这辈子都要跪着见的神,可是听毅少爷这口气,他就……他就觉着……就觉着?恩?
自己从此鱼过龙门,兴许?烧对灶口时运来了,他就不一样了呢!
要么说,平家这个家教首推识时务。
人家是变脸真快,想明白了,就蹦起来笑成一朵花模样道:“这这事儿弄的,这屋里潮气,我给少爷把碳烘起来,嘿嘿,嘿嘿嘿……”
片刻,小茶壶便咕嘟起来了。
看着屋角拿着蒲扇,笑成傻子的平金,老臭就指指炕上的羊蛋问:“这个,怎么办?”
佘万霖笑笑,抬手将被单打开,帮羊蛋盖上,坐在床榻边说:“我最近交了一个朋友,他叫狗娃儿。”
这话触动羊蛋,他就扭脸看向佘万霖,眼神依旧没什么人性,很冷,也很空。
佘万霖继续说:“那孩子挺倒霉,一月前,听老家出力役的乡党说,他弟弟羊蛋也被他爹卖了,还是卖给金滇一个叫蔡闲子的人,他就差点没疯了。”
羊蛋没有被触动,反倒是扭脸冷漠继续看屋顶。
老臭对着铜镜把自己总算恢复成人样,回身就对佘万霖叹了一口气,想,这是又来了?
这爷们生来就在福窝,他哪里知道,地狱十八层,层层都是苦,这孩子一身伤,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磨难才从那里面逃了出来,就凭着谭家那种手段,能练出陈大胜那样的人,有了教训,更会变本加厉。
他怎么会被人间区区情谊感动,怕是小爷儿嘴唇磨破了都没用,这次又要碰钉子了。
佘万霖不知道老臭怎么想,反是很认真的与羊蛋解释。
“狗娃儿现在叫张永宝,他是五福班今后的台柱子,他人小天分好,灵透~也良善,知道自己弟弟羊蛋被卖了,就每天哭呀,难受呀,那么胆小个小人,你知道他做什么了么?”
羊蛋一动不动的躺着,甚至闭上了眼睛。
佘万霖无奈笑了一声:“呵~从前我在家就觉着,我书读够了,什么也懂了,就谁也能指点一下,可现在我不这样想,也不会指点你,我就是告诉你,你有个挺好的哥哥,那么胆小老实一个人,为了给他弟弟赎身,他就学会偷钱了。”
老臭歪头看看羊蛋,对佘万霖摆摆手示意他别说了。
可佘万霖不。
“……唱戏的赚辛苦钱,赚低头钱,赚人下人钱儿,一群不大的孩子在台子上卖力翻腾,你哥还不是角儿呢,也一样摔打,旁个孩子一个跟头过去啥事儿没有,你哥就回回摔折过去,丢了大丑,便经常挨班主打!你知道为什么他会摔空了?”
羊蛋闭眼仿若死了。
佘万霖的手掌握成拳,也是犯了脾气道:“他怕一个叫羊蛋的死了,就回回都想从台上的赏钱里抹人家班主一个钱儿,他会翻跟头却不会偷钱,有时候摔上一晚,也未必能得手。班主开始生气,就打,打完他还犯,还摔,实在不成,就不让他上台了……那天他是真的哭的伤心了。”
长长呼出一口气,佘万霖伸手揪住羊蛋,把自己的脸凑过去说:“你也不必记他的好,他不在意!我就是告诉你,你哥他喜欢唱戏,他有个想头,想成角儿,大角儿!
他想成三江水上最大的角儿!他说,待发了横财,他就荣归故里,带上最少一百个钱!好给你买糕吃,分开那天,你哥都偷了人家戏班子四十多个钱儿了,我也说让他别偷了,我借他钱让他赎弟弟,好像,如今~不用了……”
佘万霖说完,松开手,羊蛋那张脸从他面前缓缓滑了下去……
看着小爷儿冲出屋子,老臭就叹息了一声,走到床榻看看没动静的羊蛋,他倒是理解人的,就笑着劝道:“没事儿,他说你是他说给自己的,也不是给你听的,你不重要!你想怎么就随你,歇着吧!好好养着,你这条命有人惦记,那是福分,睡吧!”
说完他放下幔帐,正要出去,就听院里平多招呼到:“毅少爷!畴叔!我们回来了!大掌柜不让戏班子进茶场,说让你们大门口说话呢。”
这还真不是为难人,茶场是最有讲究,最说洁净的地方,
佘万霖与老臭匆忙赶到茶场门口,却看到,呼啦啦一群人里有张永青,有张永财,却没有张永宝。
心里咯噔一声,佘万霖便问:“小宝呢?”
就听平金道:“毅少爷,昨儿抓了不少人,一打听就知道地方了。我找的是正儿八经的关系,人家也卖了人情,这几个都押在司狱司里。
后来我就找了理问所的老关系,人家才答应出面作保,张班主花了三十贯赎人,可人就放了两个,您说的那个小宝,咱们也查了,问了,单子都见了,真~没这个人!”
张班主脸上呆滞,嘴角抽搐着想说点什么,可是张开嘴,就觉着嘴巴发苦,喉咙还有沙子,他再也没有三十贯,借?怎么还?
也不想为难人了,他就一咬牙,拉戏班子里的小戏,使了不知道多大的力气,才说了一句:“听,听天由命吧!”
他认真的给佘万霖等磕头,别人也随着他谢恩。
佘万霖就傻乎乎的看着,看着他们磕完头,看着他们一起离开。
可心里却想,小宝呢?你们不要了啊?喂,张永青,你不是要罩小宝一辈子么?你们不是吃点什么好,都要给小宝留些么?
看着人远去,老臭过来,到底搂住佘万霖的肩膀说:“走吧爷们,您记住这一幕,从此……便别忘了。”
佘万霖点头,随他回了屋子。
半下午,屋内寂静无声,倒是平宴掌柜不放心想过来看看,老臭就出去阻止,隐约能听到老臭笑着说:“嗨,江水上堵了一路,咱毅少爷从前在家,就是个独养的金贵孩子,也没交过什么朋友,这不就伤心了。”
平宴道:“还是见的少了,小孩儿!总要遇到不如意的时候,知道了,大了就好了,我说平畴,我得说你几句了,咱家嫡出的少爷,怎得跟个小戏混在一起,咋?那小戏脸上有花儿,还是个人间绝色?我跟你说,你可不敢给他带坏了,他可是守门单丁……”
“得得得,想哪儿了?真没事儿,咱屋里说去……”
悉悉索索脚步远去。
平金端过热茶,茶凉了,他又端来晚饭,饭一直凉到日落月出,院子里响起成片油葫芦叫声。
期间床上那冷心的爬下来,就把所有的东西都吃了,一粒米都没给佘万霖剩。
平金回来收拾碗盘,看吃完了,这才安心回去歇息。
等到油葫芦都懒得叫唤了,佘万霖终于站起,走到衣柜前打开,竟取出一套夜行衣穿上,上次他还嘲笑老臭预备这破东西,谁知道还真用上了。
套好夜行衣,佘万霖打开屋门正要迈脚,就看到月色铺满的台阶下,放着一把腰刀。
他嘴角勾勾,弯腰提刀,抬手将巾布盖脸,瓮声瓮气问屋角:“叔~不阻止?”
老臭的声音无奈传来:“少爷就是要去?”
“去!”
“不过一戏子,燕京有的是角儿等着与您献艺。”
“小宝子喊我哥。”
“你有四个弟妹都喊你哥,亲卫巷子还有一大车,也都喊你哥。”
“那不一样,他现在就剩我了。”
“那就小心些。”
“呵~”
“笑屁!”
“一会子我~回来,咱爷俩喝点?”
“啊,哦,那就喝点,小鹰展翅先跌跤,您总要飞的。”
“不怕我吃亏啊?”
“吃呗,亏是好东西,越早越有福。”
“那~叔!”
“哎呦~祖宗!往日也没见你这般啰嗦,要走赶紧!”
“得嘞。”
“……哎!那你,你小心点。”
“得~嘞。”
佘万霖一个纵身轻盈的上了屋顶,他看看方向,找到康纳山的地方,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
金滇有好山,夜幕里也有秀色,佘万霖却来不及欣赏,就奔着一个方向起纵,走了里的距离,他停下身法,从树上蹦下,原地等了一会,才先听到一阵急喘,接着……羊蛋便快速跑来。
看到佘万霖,躲避不及,他就扶着一棵大树喘气,眼神依旧是冷的。
佘万霖终于笑了,笑的特别开心,他指着前面的方向:“走吧狼崽子,我还以为你没有心呢,带路!”
羊蛋却看着他说:“你,会死。”
好像是很久没用人这个身份说话了,他的语气古怪,还有点像鹦鹉。
佘万霖少年意气,就轻笑道:“危险是肯定的,可你死了我都死不了,走吧!”
羊蛋吸气,走到佘万霖面前就认真盯着他的眼睛看,看了很久很久,终于回身带路,往一个方向而去……
他们过山头,越小溪,佘万霖在天上纵,羊蛋不会,就在地上跑,却也不慢。
然后……大概亥时左右,他们终于看到一片黑压压的山,那山是切面的绝壁,人就住在绝壁开凿出来的洞窟里。
羊蛋似乎是畏惧这个地方的,远远的看到,他就趴在地上半天不动,佘万霖不想趴着,就站在他身边,站了足有一个时辰,羊蛋才缓慢的,缓慢的伸出手,向着绝壁爬了过去。
佘万霖吸吸气,耳边听着动静,就一步一步跟着,一直跟到那山寨附近,远远的看到那边灯火通明,还好像有人嘶喊着什么?
羊蛋开始在地上打摆子,就像被生脱鳞片的鱼。
佘万霖吸气,蹲下抓起羊蛋腰带,带着他就上了树,又几个纵身饶了一大段的路,最后由上往下滑,终于停在绝壁最大的凸起上,这会子倒是看清楚了……
佘万霖却倒吸了一口冷气。
山下入口周遭空旷,四处重兵把守,外围皆是坚固的攻城车,还有暗桩无数,若不是他有这身鬼魅的身法,他还真接近不了,主要人的视线受阻,他又纵的高。
他却没看到,他提溜的羊蛋两只眼睛里全是死意,在茶场他还跟老臭能对打,狠的犹如狼崽子。
然而到了这个地方,他就像被驯化了的狗般,看到站立的人他就想跪,也跪了。
佘万霖提着他站在凸起,将他放下,他就跪着。
山口外是一片广场,有无数火把亮着,照着场中间的一个个铁桩子。
那些铁桩子上拴着站不起,如牲口般的人。这些人的打扮佘万霖熟,那日皑城入口,桩墙上杀人的那些,都是这些个比乞丐还不如的……还算是人么?
佘万霖看看羊蛋,心里无奈只等四处打量。
就在这时,一个举着火把,穿着铠甲的大汉到了一处木台,他将火把往篝火里一丢,砰的一声桐油燃烧,高台通明!
而后他就手里拿着皮鞭,凶相露着,指着高台悬挂的几个尸体说:“瞧见了吧,你们也是长胆子了!还敢给爷玩哗变……啧~瞧见没!这就是下场!”
佘万霖手都是抖的,他看到小宝的尸体了,人就挂在地狱门口无助的晃着,他眼睛睁着,却什么都没看,为了遮掩什么,有人就扒了他的皮。
“哥。”
佘万霖蹲下,捂住羊蛋的嘴巴,在他耳边说:“哥在,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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