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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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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

    “你别是天黑看花了眼吧……”

    “还是个黑黢黢的男人?”

    “郑维良,这件事可不好拿来说笑。”

    舱房里,众人听了郑维良的叙述纷纷出言质疑。

    郑维良看谁都不信,有点恼了:“我骗你们干嘛?又不是我一个人去看的,我一个人看花眼,别人也一起看花眼?阿尧,你跟他们说。”

    被他点名的青年附和道:“我也看见了,真是个男的,看起来十五、六岁吧。”

    这下由不得众人不信了,有人喃喃道:“信王殿下竟然好男风……瞧上的却是个碳头般的小子。”语气中大有惋惜之意。

    郑维良觉得这个形容有误,出言纠正:“没那么夸张,不到碳头的程度。”

    但没人把他的纠正听进耳朵里,如今人人以白为美,夸奖风姿出众者都爱形容对方是玉人,好修饰的士族君子甚至出门会扑粉增白,那比较黑和特别黑有什么差别?反正都是黑。

    有人心中存疑:“从来没听过信王殿下对男人有兴趣,说不定是我们一开始就想岔了,那黑皮小子也许不是男宠,是殿下看重的近臣?”

    这话不无道理,但郑维良想了想,反驳道:“不对啊,也没听过殿下/身边有得宠的少年近臣,你们以前谁见过殿下周围有这么个人?”

    当然没人见过,众人都是摇头。

    大船在河上航行,铜灯台中的烛火随着河水的起伏摇曳晃动。那个叫“阿尧”的青年忽然说:“那人也许真是信王殿下的爱宠。”

    大家立刻望向他,郑维良知道他不是信口开河的人,忙问:“怎么讲?”

    青年道:“我之前听说了一件事,有个寒门士子去建康令的官署报案,说他的朋友在中都城外被一名贵族女郎抓走,他不知道那个女郎的姓名,但听别人叫她‘阿环’。”

    听到这里,郑维良脱口道:“那还有谁,一定是南嘉公主。”

    南嘉公主掳掠美少年的事在他们这里不算秘密,其它人一脸见怪不怪,有人疑惑地问:“这跟信王殿下有什么关系?”

    “急什么,听我说完。”青年让侍女给他换茶,又道,“建康令肯定不敢管,这事不了了之,但南嘉公主身边有人抱怨,明明人最后让信王殿下抢走了,麻烦却是公主的,这事我本来当故事听,但今晚再看,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一名少年皱起眉道:“人人都知道陛下嫌恶断袖,现在这个关口,就算信王殿下真好男风,也该做得隐蔽些吧。”

    郑维良反问:“信王殿下在陛下面前讨的嫌还少了?”

    那少年顿时语塞。

    但其它人已把少年的话听进了耳朵,一时默然无语,各怀鬼胎。

    “哗啦!”

    元昭从水中跨出,赤脚穿上木屐,他一身烟灰尘土全部涤净,黑发散在赤/裸肩背上,年轻人的身躯欣长柔韧,透明的水珠蜿蜒滑下,他湿润的皮肤在灯下泛出微光。

    屏风上挂着雪白的绸缎与崭新衣物,元昭抓起绸缎擦干头发跟一身水痕,取下衣服一件件穿好,才发现这一身是云麾卫的戎服,比起他的身量,这衣服尺寸略大,但将就能穿。

    元昭不知道刘瑕有洁癖,所以刚刚刘瑕让他来船上沐浴时,他懵了一下一头雾水,联系一下前因后果,只能猜测对方真是不耐烦理他,又碍于他的身份不好对他不客气,所以随便找个理由把他赶到一边。

    但既然看不惯他,为什么又赐给他云麾卫的戎服?在这大船上,随便找套换洗衣服给他还不容易?

    元昭看看衣服上精致的云纹,觉得自己实在揣摩不透信王殿下的心思,最后苦恼地叹一口气,动手束起长发。

    门外“笃笃笃”响了三声,是不开口的询问。

    元昭整整衣襟,走到屏风之外,道:“请进。”

    一名云麾卫推门而入,低头向元昭行叉手礼,抬起头要说话时,目光却落在元昭身上,表情有一瞬古怪。

    元昭听不到云麾卫开口,疑惑地看着他:“?”

    那云麾卫很快回神,又低下头说:“信王殿下有请。”

    另一间舱房中,刘瑕坐在榻上,身子斜靠在凭几上,一只脚屈起踩着软榻边沿,他也刚沐浴完毕,神情有些懒懒的,手上正拿着一把折扇开开合合,扇面上笔墨浓淡错落,是一幅月下芦雪图。

    而他前方数步的地板上跪着两个男人,这两人周身湿透被反绑着双手,舱房内明明已经算温暖,但他们却在不住地发抖。数名云麾卫侍立在旁,一动不动,沉默安静,像一尊尊雕像。

    “唰”一声响,折扇展开,舱门也应声而开,元昭从门外走进来。

    刘瑕看元昭洗得干干净净,穿着用银线绣云纹的黑色戎服,整个人显得高挑矫健、风姿萧爽。这个瞬间,他心中忽然浮出少许愉悦,但察觉到这点愉快之后,伴生而来的是十倍的厌恶自恼,刘瑕合上折扇。

    元昭进门后先向刘瑕行礼,错过了对方这番神情变化。再抬眼时,刘瑕已是一副客气的态度,请他落座。

    元昭一向敏锐,从这客气中品出十分的冷淡,但他已经确定刘瑕讨厌他,这次的失望比之前少多了,绞尽脑汁地思考怎么才能博得未来帝君的好感。

    刘瑕转转手中折扇,开口道:“请小郎君来是为两件事,一是刚刚审过水匪,关于解落拦江索的内鬼,他们一无所知,所以想问问此事与小郎君有没有关系?”

    元昭猜到可能会被问这件事,如实答道:“回禀殿下,在下的船停在芦苇荡里时,被水匪误认成同伙,便跟手下将计就计系上拦江索,后来看到殿下的救兵来了,就解下拦江索冒充叛徒。”

    刘瑕点头道:“处变不惊,有勇有谋,这次顺利剿灭水匪,小郎君功不可没,回京之后,本王会奏明陛下为郎君请功。”

    元昭做出恭敬姿态:“殿下言重了,为殿下效劳是我等的本分,微末之力,何敢言功。”

    刘瑕看他,眼神是在看一个陌生人,片刻后笑道:“有功便该嘉奖,小郎君不必推辞,本王请你来还有一事,这地上跪的两个人,小郎君认得出吗?”

    元昭明白过来,这才是找他的正事。他转眼端详跪在地上的两个男人,见左边的男人穿着一身褐色布衣,身材高大、五官端正,但一身脏乱灰头土脸,一身畏缩气质;而右边的男人衣饰精致许多,体格也很健壮,丰颐宽额、脸型略方、耳垂比一般人肥厚许多,容貌竟有几分宝相庄严,他手边还摆着一个面具。

    这两个人,是水匪头领陈焕跟他的传声人,那个传声人之前还逃到元昭的船上,推得元昭摔了一跤。

    那个布衣汉子抬眼看见元昭,双眼登时一亮,立刻要爬向元昭,口中叫道:“郎君!郎君救我,为小人作证呐!”

    而旁边宝相庄严的男人涨红了脸,道:“头、头、头领,明明你、你才是陈、陈焕!”他原来是个结巴。

    旁边的一名云麾卫拔出长剑横在布衣汉子前,那汉子不敢再往前爬。

    元昭听懂了,这两个人都指认对方才是陈焕,他又仔细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两个男人,心想这个匪首挺狡猾啊。

    刘瑕显然对这件事很有兴趣,他用扇子指指那名布衣汉子,问元昭:“此人是从小郎君船上抓来的,他有对小郎君说过什么吗?”

    元昭就听布衣汉子说过不到五句话,而且每句都是废话,摇头道:“说是说了,但都是无关紧要的话。”

    刘瑕找元昭来也只是试着问问,心中没抱什么希望,自然不会失望,随口道:“今夜烦累小郎君,来人,送小郎君回去歇息。”这是逐客令。

    一名云麾卫走到元昭身边,做了“请”的手势,元昭却没动,少年迟疑片刻,开口道:“殿下若想知道这二人谁是陈焕,我愿为殿下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