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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网吧出来,我直接冒雨去了最近的一家丧葬铺子。
事实是,按照破书上记载的,除了常用的黄表纸、檀香和蜡烛,其余的东西在普通的丧葬铺都是买不到的,就算有,也是工厂量产,根本就不合用。
我当时是不信世上有鬼的,否则也不会选法医这个学科。可既然要做阴倌‘蒙事’,那就得做好门面功夫。
所以,我很是下了些本钱,除了道袍,九叔(林正英)电影里的那套行头,我基本都买齐了。
没有桃木剑,我就买了一把用假铜钱编的铜钱剑,把红色的穗儿一剪,往泥里一插,拔出来用雨水冲干净,挺像是有道高人随身用惯了的法器的。
现在回想起来,那擦屁股纸一样的半本破书里记载的东西,可是比百鬼谱、鬼灵术要详尽。或者说,和后两者相比较,破书就相当于开蒙的手册。
正因为破书中的记载太详尽了,所以等到我从丧葬铺出来,本来打算骗钱而产生的忐忑,居然变了味。
想到在网上和那个家伙聊天的内容,我提着一大塑料袋东西,站在丧葬铺的屋檐底下发愣。
——要是真有鬼该怎么办?
我越琢磨心里越没底,最后一咬牙,干脆直接奔了农贸市场。
按照破书中记载的,除了符箓、桃木等物以外,也就是黑狗血最容易弄到,也最好使了。
我得有个防备,得有个‘杀手锏’不是?
下午三四点,本应该是市场最闹忙的时候。可因为下大雨,人少了很多,很多摊贩都斜瞅着外边的雨天骂闲街。
只能说,我那时还是太自以为是,很多事都太想当然了……
转遍整个市场,哪儿特么有卖狗的啊?
很多事都是这样,不能深琢磨,越琢磨就越当回事。
越是弄不着黑狗血,我心里越不踏实。最后干脆想:得了,直接去宠物市儿吧,那儿保不齐有黑狗。
农贸市场和卖花鸟鱼虫、猫狗宠物的小市场隔着一条街。
我没打伞的习惯,等到了宠物市儿,浑身上下已经湿透了。
还没进市场,冷不丁就见一个人从旁边一家商铺里踉踉跄跄的倒退着跌出来,仰面朝天摔在了我面前头。
我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是个穿着蓝布中山装的老头。
老头那身衣服说是中山装,可甭提多破了,补丁摞补丁,花白的头发也跟狗啃似的浆着泥泞草梗打着绺,一看便知,这就是个老要饭的。
老实说,我不是没有应该有的善心,老年人摔倒了,顺手扶起来理所当然。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看清这老头的长相,心里就有点瘆的慌。
说是老头,除了头发花白、满脸褶子和老人斑,他的身体并不干瘪。
但这老头的样貌真挺怪异,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感觉……这老头子的脸,不像是真脸,而像是在本来的脸上贴了一张人的脸皮!
因为看清了老头的样貌,我心里犯怵,就想绕道走。
没曾想那个店铺里突然冲出一个胖大的男人,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抬起脚就往老头肚子上踹。
“你干嘛?!”我又惊又怒,试图将胖大男人拦开。
可是胖男人就像发了疯的藏獒,我只是拦着他没让他踹下去,他却扬起巴掌狠狠掴了我一个耳光!
胖大男人的手劲很大,以至于我当时就感觉耳朵里嗡嗡作响,除了半边脸火辣辣的,脑袋也是一阵阵发晕。
或许是连日来为钱奔波而压抑的委屈、苦楚太狠,这没来由的一巴掌竟激起了我心底的邪火。
我根本就没去想胖男人和老头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对一个老头下狠手,一反应过来,猛地就把连帽衫的帽子一撸,用肩膀撞开胖大男人的同时,顺手从店门口抓起一个连盆的盆景,狠狠朝着他头上砸了下去。
“砰!”
……
这一下砸的胖男人满头是血,也几乎‘炸’了小半个市场。
或许是被那一巴掌打的头懵,又或许是充斥满心的委屈压抑使得脑子发晕……
总之,在那之后的一小段时间里发生的事,在我记忆中十分的模糊。依稀只记得店铺里又跑出一个和胖大男人很有夫妻相的胖女人,指着我蹦着高破口大骂,却不敢上前……
周遭围了一圈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等我恢复清醒的时候,是在市场后边一个石棉瓦搭的破棚子底下。
把我带到那里的,是被从店里踹出来的那个穿中山装的老头。
“小啊(孩子啊),你没事吧?”老头盯着我问,眼睛里有种说不出的东西。
我那会儿刚从漫天满地的耳鸣中缓过来,离得近了,越看越觉得,这老头子的脸像是一张假脸!
我下意识的退后两步,摇头:“没……没事。”
只是结结巴巴的三个字,我眼眶就红了。
因为,我花了好几天的饭钱,在丧葬铺买的那些用来‘发财’的道具,全都在刚才的混乱中遗失不见了。
雨越下越大,我蹲在棚子的角落,背靠着墙,一口一口的深吸着气,死命的不让眼泪流下来。
“小啊,你这是咋啦?”老头的声音有些发颤。
“没……没事。”我似乎就只能说这三个……不,应该是这两个字。
那老头也是个老混蛋,我都说没事了,他还就站在那儿,一瞬不瞬的盯着我看。
而且,他的眼神特别的古怪,就好像我是他家的孩子,我被欺负了,作为家长他却无能为力……
他的眼睛里居然闪着泪花花……
过了很久,雨也没停。
我憋屈完了,站起身,用力捶了两下心口,套上连帽衫的帽子就想走。
黑狗是买不了了,我身上还有点钱,得再去一趟丧葬铺,把骗人的那套家什重新买齐了。
“你干啥去?”老头忽然拉住我的胳膊。
我深吸了口气,看看外边的瓢泼大雨,回过头问他:“你没事吧?”
老头摇了摇头,居然呲牙一笑:“我没事,本来是想打板子、唱一段,要俩小钱,哪知道人家两口子置气呢……我唱的那段太喜庆,刚好触了人家的霉头,就……嘿嘿,就被踹出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冲我摊开两个手掌。
左手里是一片半圆的铜片,右手却是一块长方形的小木块。
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就是个打板挨户要钱的乞丐。那铜片本来是两片,三根手指一捏……那是“叮叮叮”打点儿用的。
“真要是这样,那两口子就他妈不是人揍的东西!”我咬牙骂道。
“呵呵,没事儿,都过去了。”老头笑着摇了摇头,盯着我的眼神突然一紧。
他的脸本就可怕,瞳孔一缩,直把我吓得一激灵。
“老爷子……怎么了?”我问。
老头接下来的一句话,差点没让我一头栽到外边的雨地里。
他直勾勾的盯着我,半晌,嘴角忽然上挑,缓缓说道:
“小啊,我看你骨骼精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