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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回赵家, 两兄弟里面赵二不是中了吗?他家里第一时间炸了爆竹, 想到前几个月两兄弟时常去钱家麻烦钱宗宝,赵姑爷亲自带儿子去道了谢, 也问道钱家如何安排。钱老爷告诉他大姐夫,夫人乔氏想念女儿,打算借这次机会上京城去看看。
赵姑爷问兄弟不一起去?
钱老爷摇头:“我也想去看看,可家里生意做着,耽误三五几天还成, 走那么远不现实。真羡慕姐夫你, 我要是有两个儿,何至于这么被动?”
“生两个三个都不如一个有出息, 你这一双儿女全有大本事, 羡慕你的一大把,也该知足。”
前头还说赵姑爷是学问人, 说话不如生意人中听, 他今儿他就露了一手。这话哪个当爹娘的听着不舒坦?两人互相吹过一轮,钱老爷问外甥是不是一道上京?要是一道走就可以去准备了,早点过去适应一下。
赵家父子便是为这事而来, 听说岂有不应的道理?
赵姑爷又提出,是不是让他夫人一起去给乔氏帮忙?
钱老爷想想,也同意了。
多个人一起没坏处,尤其从蓉城到京城乘马车要个把月,有大姐陪着夫人不至于无聊,两个妇人凑一道总有话说。他也明白如果不是嫃嫃在京里当世子妃大姐应该不会跟, 提出想一起去估摸是想见见世面,也跟嫃嫃联络一下感情。
家里出了个本事人,亲戚们如此反应太正常了。
从钱家回去,赵二立刻收拾准备起来,看弟弟这么意气风发的,赵大心里很不是滋味。两兄弟间就怕其中一个有出息,尤其有出息的是弟弟,做大哥的总有些无地自容。
他是哥哥,还比兄弟多读了两年,这是第三回落榜了。
这次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那题目他看了挺有把握,出贡院之后也跟弟弟讨论过,觉得自己的观点文章并不差,没明白咋的弟弟是七十三名,他却排到百名开外。
三年一届的乡试,各省都一样,取举人一百。
名次得在一百以内才能取得功名,并且得到赴京应会试的资格。
自从乡试放榜,赵大就只有在跟兄弟道喜的时候挤出一抹笑,平时都木着个脸。当爹娘的看了担心还来不及,哪忍心责怪?
赵二知道他该说点啥,又感觉说啥都跟风凉话似的。憋了半天只能说自己侥幸过了乡试这关,初应会试肯定不成,今年也就是去开开眼界,回头落了榜回来兄弟两个还在一起读书,等三年后哥哥取得举人功名他俩在一起去考会试。
摸着良心说,这话都算诚恳了,总比说“你有实力只是发挥不好”“这届不行努努力下届肯定没问题”听着顺耳。
赵大当时好受了点,他说想出去走几步透个气,谁知道出去撞上几个同窗。
同窗还能不知道谁中了谁没中吗?
又看他这样,估计赵大本来以为自己有戏,结果榜上无名才会如此难过,同窗便安慰了他,说不用等乡试放榜就知道,他们兄弟哪怕表现都非常好,也只可能取上一人。
“这是为何?”
“你们表兄弟三人同届应试,要是全都中了,纵使主考官一身清正,也免不了遭受质疑。”
其实让同窗说来,赵家兄弟事先就该想到避开这届,哪有一家兄弟赶一起考的?说极端点,让你们全进了殿试,就算你们三表现最好,皇上还能让你家包揽三鼎甲吗?真这么干了其他人能答应?
考科举是要避嫌,以前就有恩师为主考官,弟子主动避开,不应本届。
还有父亲作为考官,认出儿子笔迹文风,故意将他排名压低。
人家当爹的心里不希望儿子拔头筹?
这么做就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否则就算你儿子优秀,别人也有话说。
读书人本来就傲,轻易不服人,他们嘴上能说提笔能写,一旦给咬上,做考官的半生清誉毁了,考生也要背上个走后门的污名。
你说你没有,有几个肯听?
赵大正好排在百名开外,要不是略差一点,就是被避嫌了。
就算是被避嫌了,至少在主考官看来他是三人里面表现相对差的,不然怎么落榜的不是赵二?
同窗以为说到这份上,他就该想得通了。不是你差了多少,而是做主考官的为难,他不能同时录取你们仨,整个省才一百个名额,你家就占去三个,这结果出来考官包括你们全都面临口诛笔伐,落榜考生尤其是刚刚排在百名开外的会放过你?
你有实力也不怕再等三年,届时就不存在避嫌一说了。
对有些人来说,一切有了解释就过去了,不会再想。赵大这人吧,比较认死理,要是他凭本事落了榜哪怕尴尬心里倒还好受一些,要真是被避嫌了,他想不通。
赵家跟钱家是姻亲,在蓉城当地多少有些能量,加上赵姑爷教书多年,在府学之类的地方都有熟人。赵大让当爹的帮他打听,赵姑爷就去了,结果真有人知道。
“你们家老大本来是取上的,听说糊名排在九十九,拆出来之后,考官们得知他们兄弟跟解元是表亲,商量过后,把一百零一提了上来。”
因为是赵姑爷去问的,人家藏了一半没说。当时一百前后的位置上争议本来就很大,负责阅卷的考官各执一词,初排名是主考定的,后来得知九十九是赵大,他们怕惹一身骚提起来一百零一其他考官也没意见,两人之间谈不上有多大差距,看卷子差不多的。
说白了,哪怕没有避嫌这一说,赵大中或者不中都在主考的一念之间,中了占运气,不中也不算冤。
虽然没明说,赵姑爷听说他最初排九十九就有数了。
要把人从七八十上面撸下去还需要好生商议,九十九和一百零一能有多大差别?取谁不是取?何必给自己添麻烦?
朋友还在开导他,让他也别埋怨,说这个没办法,三兄弟撞在一届,又跟燕王府沾亲,全录取了省内学子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就能把主考大人骂臭。
这卷子毕竟不像后世能一题一题明确打分,同样一篇文章有人觉得好,有人觉得不过尔尔,你说你是凭实力,哪怕把答卷拿出来给世人看,恐怕还是没法服众。
赵姑爷倒是很理解主考大人,想着老大实力在这儿了,等三年,下届一定没问题。
他回去将这事告诉赵大,赵大胸闷得厉害,就一个想法:凭什么呢?
家里劝也劝了,看劝不过来只得先为赵二打算,老大是落榜了,老二跟着还得上京城参加会试呢。
北上这一路,乔氏看大姐兴致不高,问她怎么的?咋儿子中举人了还不高兴?
钱大姑才把这事说给她听了。
乔氏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看弟媳妇懵逼,钱大姑道:“我倒不是气主考为避嫌让老大落榜,只是担心老大钻牛角尖。他前面两届都落了榜,这次抱着很大期望,本来要是考得不好没取上还好受些,是这样他心里太难过了。我出门前就在劝他,他嘴上说知道了,心里瞧着有些怨气。”
“世上就是有很多无奈的事,想开一点好。我不是说风凉话,你想想嫃嫃,前头遇到的倒霉事还少?撑不过去你就栽在那里,撑过去了后头会有好事情。”
钱大姑点点头,说:“是这个理。”
乔氏又道:“其实凡事都是公平的,大外甥会被避嫌,因为世子是他表妹夫。她大姑你别忘了,占着这层关系不是只会吃亏,后面也是有好处的。别人考上进士或者同进士还可能遭遇不公,咱们家不会,他努努力下届表现好了,考上举人进士,后面的路就通畅了。”
燕王世子是你表妹夫,你只要能考上去,后面一条康庄大道,谁敢给你小鞋穿?
既然得到这个好处,避个嫌不过分吧?
乔氏这一席话说到点子上了,钱大姑听了懊恼得很:“我就没想到这儿,要不早给他劝服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也别太着急,男子汉大丈夫哪有过不去的坎儿?再说这也不算是坎儿,大外甥还年轻,三年等不起吗?”
乔氏跟钱大姑在说这个,前面那辆马车里赵二跟钱宗宝则在畅谈未来,两人聊到会试上,赵二对表弟很有信心,他自己不是谦虚,打的就是来见世面的主意。
想想看嘛,几千人考只取三百贡士。像他这种在地方乡试都排在比较靠后的,哪可能一次通过?赵二就是想来见识一下,也跟五湖四海的学子们交流一番,顺便看看表妹夫在京中的能量。
这几年听人吹嘘太多,那些话他都能背出来了,还没亲眼见过王府的气派,这回有机会了。
他们十月份动身,计划在年前抵京,钱玉嫃算着也差不多是那时候,她冬月里就安排人将王府客院收拾出来,至于说钱宗宝读书时住的那处院落,扫了灰也扫了雪,抬了炭火过去,别的没管。
这么搞自然是为了留下娘亲,不说住三五个月,在王府这头过个年总是应该,把人撇在一旁冷冷清清的像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