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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荣,别碰地上的碎瓷了。”
离墨捂着小腹,看着蹲在地上的小家伙轻声道,可声音里却掺着一丝难掩的虚弱,“去问问楼下老板娘,你爹爹怎么还没回来。”
她只依稀记得长孙一澈将她抱到床上后,便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难道是皇宫里出了什么事?
她倒不担心他,而是担忧孟千寻又打了什么鬼算盘。
“那你呆在这里别逃跑。”即荣一听也急了起来,蹭的一下跳了起来。
“好。”
床上的女子静静地看着他,声音虽低哑,却异常的温柔。
那一笑如烟花绽开,即荣不由一呆,许久才晃过神,刚转身跑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看了两眼离墨,嘴唇动了动,却还是推门而出。
房门被关上,昏暗的房间里只有一丝烛光,离墨望着即荣离去的背影,右手拂过小腹的伤疤,闭上眼深深叹了一口气。
“即荣,如果你是我的孩子……该有多好。”
可是凌鸿煊却告诉她,荣儿尚在人间。
“尚离墨!”当年长孙一澈把她逼到悬崖边,神情极度的疯狂,“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那婴儿,究竟是不是你和他的骨肉?”
“是。”
而她只是平静地望着他,可是那冰冷的眼底已经没了他的影子,有的只是缓缓浮出的酸涩液体,“你知不知道你哪里不如他?”
她展开双臂后退一步,脚下苍狼咆哮,她却笑容解脱,“因为你没有心,爱我,你不配。”
“我没有心,但是我有眼,我的眼里只有你,算不算的上是爱?”
“来不及了,我们……”她摇头,闭上眼,“算了吧!”
说罢,向后仰去,坠入深渊。
耳边呼啸的风声掩去了他的呼喊,她就这么徐徐下坠,无波无澜的眼睛泛起层层氤氲,红裙翻飞似血,唇边划过苦笑,整张脸孤冷的有些凄艳。
“长孙一澈,今生是我眼瞎爱错了人,来世你必将命绝我手,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爱恨两清,从此碧落黄泉,相望不相见!”
痛苦的回忆啃噬全身,离墨将整个身子蜷缩了起来,头深深埋在双膝之间。
“我多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梦,醒来的时候,你就站在文武百官的面前,等着迎娶我。”
她双手蒙住脸,或者再睁开眼时,她还被困在漆黑的疯人崖里,至少那样也好过现在。
“尚离墨,门主让你自己选择,是让我挖了你的眼,给你一个痛快?还是就这么不死不活地在疯人崖里耗着?”
她坠崖后才知有人替她假死给长孙一澈看,而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被绑在树上,月光下,厉忠的脸挂着得势的讥笑。
她腰间的朱砂绳经高人做法,苍狼咬不断,她也挣不脱,唯有铜钱剑才能斩断!
“不要拿走我的眼睛。”她的声音竟带着一起乞求。
没有爱,那就恨。
留着这双眼,下辈子她复仇归来,就能一眼认出他还有他们!
厉忠一愣,下一刻笑的更加尖锐,“那好,你就亲眼看着自己被苍狼一点点啃噬殆尽吧!”
回忆渐淡,离墨苦笑一声,扶着床柱起身,可是才走了几步就已是大汗淋漓。
小腹坠痛感依旧强烈,吃力地挪步到梳妆镜前,她身子一软,似乎全身精力被抽去,重重地跌坐在了凳子上。
窗帘被风掀起一个角,湿冷的风灌进内室,铜镜里的女子额前发丝全被汗水浸湿,双唇失血干裂,一双黑瞳失了之前的锋锐,变得黯淡无光。
解开披风,那白皙的脖子里横着一条青紫色的掐痕,看起来尤为惊心。
静静地看了镜中的自己半晌,离墨拿起一罐粉盒,小心地将脖子上的伤遮去,又启唇吐出了一枚红色的小药丸。
那药不是别的,正是南城雪送她的止血丸。
从忘忧院里神秘出现的黛衣人,再到长孙一澈突然闯来将自己救走,她就知道这事绝不简单,世上哪里会有如此巧合的事?
这一定是一个局,一个精心布置等她自投罗网的局。
因此她借着月事一说,趁长孙一澈不注意偷偷服下了止血丸。
她当然知道此举势必会让她大出血,但是重活一世,她还有这么多的秘密没去剖开,这么多的敌人没有手刃,她无路可选,有的只是一往直前,她没有武器,有的只是以命相搏!
所以她会怕死?简直笑话!
因此这颗药她一直藏在牙中,直至现在。
她假装失血昏迷,其实却清清楚楚听完了刚才的每一句话,她早就料到会有人来害她,却没料到那人,居然是姬魅桥!
她死去五年的庶妹!
而她心心念念要为之报仇的亲妹妹,她的同门师妹,居然要……杀了她?
离墨抬起手,刚才她始终握住“青黛”的手,因此发现她十指都有层薄茧,那是常年弹奏某种乐器才会留下的。
而且青黛身为前任门人,生性乖巧隐忍,如今自然是少不了被同门和孟千寻欺凌打骂。
然而刚才那个青黛,每一处肌肤都完美到了极致,记忆中的姬魅桥也是一个爱美如命的女子,精心保养是她每日必做的功课。
再者,易容术本就是她的绝活。
因此,即便是没有听到来人说了什么,光凭这两点,离墨也足以断定,来人就是姬魅桥!
“姬魅桥,你为什么没死?”
五指倏地收紧,手中药丸瞬间震碎成粉末,全身血脉翻滚,离墨浑身都颤抖了起来,一拳狠狠砸向木桌,低吼道,“你为什么没有陪明川去死!”
情绪过分激动,离墨小腹又是一阵绞痛,她被困疯人崖已经五年未来月事了,今天怎么突然来了?
视线渐渐黑暗,离墨扶着木桌一点点跪在地上,浑身血液冰凉,疼的几乎要晕厥过去,可是眼前却全是那描着曼陀罗妆花的妙丽女子。
为什么姬魅桥非但没死,反而变的更为强大了?
当年姬魅桥唯一的弱点就是太过自负,谁人伤她,锱铢必较,而且手段极其残忍。
她入千叶门时不过十三岁,她虽然年轻,但是所有年龄欠缺的问题,她都可以用疯狂来弥补,也因此偶尔会因情绪过激而栽了跟头。
可是现在,自己对她又是冷言相讥,又是泼水挑衅,她都未贸然出手,如今的她这般隐忍沉稳,离墨已经不知道还有什么,会是姬魅桥的弱点了。
更何况,她是千叶门顶级禁术高手,天赋异禀,学习能力极强,恐怕只有年玄和千叶镯现世,才能将她降服!
心烦意乱,离墨身子一颤,终于坚持不住地倒了下去。
*
长孙一澈抓完药后立刻赶回客栈,却在拐入巷子的一刹,眼角忽然瞥到一抹深驼色衣角。
心脏骤然急跳,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昨夜暗巷有人刺杀他和离墨,而他也记得,那人穿着一件深驼色斗篷!
而当年如幽魂存在于千叶门的姬魅桥,更是独爱驼色。
因为那是龙漠的色泽,是那个少年喜爱的颜色。
可是,最后姬魅桥却是为了殉情,与他一同葬身在了火海中。
“上官,你先回客栈煎药。”
将手中草药丢给上官昊,长孙一澈拔出腰间的血红长剑就跟了上去。
然而那人似乎非常熟悉东燕地形,速度极快,宛如御风,已经快到他追不上的地步,刚到拐角就见那人消失,而那仅能捕捉到的驼色,依旧如龙漠的风沙,一晃而过。
长孙一澈跟着他拐入一个转角,却在抬头的一刻,整个人怔在了原地。
幽深的巷子左右两边是一堵墙,而他的尽头依旧是一堵墙。
这是一条死巷!
“怎么可能?”
长孙一澈难以置信地低呼道,前有墙后有人,那人是怎么做到凭空消失的?
午后日头猛烈,死巷尽头的青石板上有一个物体隐隐发着光,他轻轻抿唇,却还是走了过去,俯身将它拾起。
“这是?!”
长孙一澈震惊地盯着手心,他的掌心卧着一片黑色的羽毛,在初夏的日光下泛着幽红色的光泽,如同地狱翻滚的血水。
“血鸦……”
讷讷地吐出这两个字,手中长剑突然沉重,他有些疲惫地靠在身后的石墙上。
上官昊说过,今天一早有人送来急报,却不辞而别,留下的只有一根血鸦的羽毛。
血鸦这种阴邪的生物,从来都只敢在夜间出没,所以他那时只以为是天还没全亮,并没有多想,然而现在是正午阳光最强烈的时刻,竟然还会出现血鸦的踪迹。
而那人诡异地消失在死巷,也不是会什么奇门遁术,而是乘着血鸦离开了!
究竟是什么人,竟会操控血鸦这种禁术?
这是魔鬼的手段啊!
而当年年玄为了修炼世间最阴邪最无敌的禁术,竟宁愿自毁双目,最后不幸被禁术反噬导致走火入魔,成了一个为武痴狂的疯子!
但也因此,当年大火,年玄虽然失踪,却无人再敢去寻他,连皇家势力都对他心存忌惮。
这个秘密,恐怕也没几个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