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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妩月痛的闷哼出声,乞求地望向南城雪,然而对方神色平静如石,看着她冰冷吐出一句话。
“没有你,朕还有别的棋子,切莫得寸进尺!”
春景再美,良人再媚,他亦无心感受。
目光如刀扫过她今日的装束,南城雪微微蹙眉,厉声质问:“为何打扮成这样,你南乌的装束呢?”
南乌,巫蛊之乡,独爱紫色,厌恶红色。
良久的静默,见她不出声 ,他手下更是使了一分力。
江妩月悲痛地望着他无情的面孔,心中酸楚难忍,她唇一颤无声哽咽。
“对不起,我以为我可以演好她。”
南城雪一愣,松开手,而她泪水潸然,终于再也忍不住,掩面失声痛哭起来。
“我真的好希望自己是她!这样你就不会离开我了,你的心就只属于我一个人了,你知不知道啊!”
八年,她不过是他的合作伙伴,而那个女人,不过只是一眼之缘,却整整霸占了他的心八年之久!
千叶门,年年,你果然该死!
巷子里风声顿起,南城雪眼底闪过恍惚,愣怔地回身望去。
身后木棉飞扬,如血似火,哪里来的一朵桐花,那纯洁无垢的白色,也只配他在梦中得到。
“月姬……”他讷讷启唇,看着那个与她衣着相同,更甚是容貌一致的女子,失神地自言自语道,“你想要的爱情,即便是没有她,我也给不了你。”
你不过是她的替身,她都无权得到,更何况是你?
当年做了立她为后的决定,不仅因为她是他最得力的帮手,也是他急需的药库,还因为,那张皮囊,那张惊人相似的皮囊。
然而如今,那个朝思暮想的少女又如流星一般,惊艳地出现在了他的世界中。
他怎么可能舍得再松开手?
“城雪,你不要这样说,我知道你身子状况一直不佳,又整日忙于朝政,如果我做错哪了,你说,我改,我一定改!”
江妩月陡然一颤,满头雪银珠翠闪烁,绚烂的光华映照在他温和却无情的脸上,他好似星尘般朦胧不清,随时都会离去,她顾不上手腕的剧痛,反手抓住他的手臂。
“只是求你不要说你不会爱我,至少……至少给我一个奢望,我不想一辈子这样行尸走肉地活下去,孤独终老!”
“我为名,你为利,何来的爱?何来的情?”
南城雪拂开她的手,眼中泛着坚毅的冷光,“如今长孙一澈接替兵符,掌控千军万马,你与他又是世仇,若不是血蛊尚存,他自不会放过南乌,况且西燎那边派去的探子也已多月未传信给我,你速速回去派兵把手。”
屈指入口,凌厉的口哨响起,一匹银白骏马疾掠而来,他不再犹豫翻身上马,侧眸深深凝着她,“还有,不要再试图扮演她,否则别怪我不念同盟之情!”
同盟,却是不同心。
东方天际,闪电轰然贯下,脚下大地都在震颤发抖。
“城雪,你去哪?”江妩月回过神,嘶声喊道。
“去助她脱身!”
他望着皇城方向,再不犹豫狠狠甩下马鞭,骏马冲出暗巷,铁蹄摧残,一路落红纷飞如雪,沧桑了万里山河。
所有支撑江妩月傲然而立的气息如潮褪尽,绝望咬住了她的喉咙,她颓然跌坐下去,眼眶笼罩着这场香艳的落花,整个人似被抽去魂魄。
手腕铃铛轻轻摇了摇,有白色的物体滑出,她五指松开,里面蠕动着一只蛊虫。
那蛊,是情蛊。
蛊虫以她的心头血炼制而成,中蛊者将产生幻象,对她的爱意难以自拔。
但若是爱上了其他女子,他就会血肉枯竭,心痛而死!
“呵呵……我居然要跟一个死人争宠?她只是一个梦啊!”
看着他绝尘而去的背影,江妩月紫眸像是燃尽了的蜡炬,冷到死,唇边泛起自嘲的冷笑,“南城雪,从此所有觊觎你的人,我见一个杀一个,就算只是一个驱壳,我也要你永远留下来,陪我!”
话落,她猛然将那蛊虫用力砸在地上。
蛊虫发出尖利的嘶叫,化作一缕紫烟。
而它死去的地方,是一滩冰冷浓稠的血。
是她的血。
最后一缕月光被黑暗吞噬,世界一片寂静。
她摊开另一只手,手心里是一枚小小的墓碑牌,还是崭新的。
据说北冥历届君王在死后或是大限将近前,都会将陪伴自己一生的护身符送往南乌,让那里的圣女制成带有封印的墓碑牌,好为自己超度亡灵,或是强行续命。
头顶闪电无声裂出天幕,极远处,闷雷滚滚而来,如利刃刺入大地。
银芒落在江妩月手心的墓碑牌上,那光滑的碑面赫然提笔:北冥第二十九任帝君,南城雪之墓!
*
阴风袭城,天光晦暗,犹如世界末日降临。
“明川……姬魅桥……”
这两个名字如梦魇狞笑着冲进离墨的大脑,浑浑噩噩地出了巷子,她一刻不停地奔走着,小腹隐痛,几次险些跌倒却都挣扎着又爬了起来,继续向疯人崖跑去。
风在耳边呼啸,等她停下来时,腹部的伤疤已然撕裂,甚至痛的麻木,捂着小腹,离墨喘息着放眼望去,发现自己已经到了疯人崖。
阴沉沉的林子里弥漫着湿冷的雾气,风猛烈如鬼泣,随之携带而来的是浓重的腐朽难闻之味,一切跟五年前一样。
而她似乎早已习惯。
离墨就着黑暗往林子深处一扫,左手拧着青翼,径直破雾而入,天际电闪雷鸣不断,将她的影子拉的很长,却是道不尽的孤寂与悲凉。
两旁闻声赶来的苍狼在看到是离墨回来后,都兴奋地想要上前亲昵一番,却察觉到她周身煞气翻腾,面色更是黑沉无比,只好发出可怜兮兮的呜咽匍匐在地,不敢轻举妄动。
林子里荆棘密布,藤蔓纠结,手中长剑冷冷一扫,青翼伴着闪电划出一道亮色,将她的脸映的刚毅果决,眼前所有近身的事物皆被斩的粉碎。
荆棘花如血雾扬起,被剑气抛向天空,而她衣不沾尘,手中长剑荡着冷冽的青芒,眼看临近崖顶,挥动速度越来越快,所经之处,一路狼藉。
“姬魅桥,给我滚出来!”
向着一望无际的黑暗嘶吼一声,离墨双目宛如冰封,她此时持剑立于崖顶,长发猎猎,衣袂飞舞,白若霜雪的脸合着闪电的银辉,全身都透着王者的睥睨之气。
身后的黑暗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狼王破霄发出低沉的呜咽走到离墨身旁,似乎也察觉到了她内心的悲愤,伸出舌头轻轻舔舐她右手腕上的伤痕。
离墨面无表情的脸倏地一颤,右手缓缓握紧成拳,黑瞳将整个人疯人崖扫视了一遍,她侧眸冷声吩咐道,“破霄,带我去当年我坠崖的地方。”
当年,自己虽然是“死”了,但毕竟是个王妃,因此孟千寻派厉忠在崖底给她建了个无碑土坟。
而那坟里躺着的,是姬魅桥的尸骨。
一路疾驰下山,野风掠过耳畔拼命吼叫,黑云在头顶翻涌似要扑向地面,震天撼地的闷雷中,天幕被血红闪电撕开数道裂痕,刺目的光落在她脸上,鬼一样惨白。
翻身下了狼背,离墨薄唇紧抿,一步步走向土坟,神色默然地凝了那个杂草丛生的坟堆半晌,她空洞的眼中掠过一丝锋芒,手中青翼突然出鞘。
青芒如冷电划亮灰暗,她持剑狠狠刺入坟头,然后往上一挑,剑气带着阴冷的煞气直直往上冲,刹那间尘土漫天。
待尘埃落定那刻,离墨黑瞳猛地一缩。
只见那孤零零的墓坑里,竟是空无一人!
“呵呵呵……你竟然真的没死?”
离墨颓然地跌坐在地上,充血的黑瞳望着那空坟,发出阴森恐怖的笑声,那笑低沉的如同地府传来,没有一丝生气。
笑声戛然而止,她陡然一拳砸在地上,咬牙切齿道,“你为什么没死,你怎么可能会没死!”
起初在客栈时,她还不愿面对现实,天真地以为这世间或许还有这么一丝奇迹。
“所以说,这一切都是骗局?尚绝骗我,师傅骗我,连你和孟千寻也合起伙来骗我!”
离墨浑身颤抖,挥拳一下下砸在地上,怒声嘶吼,“全天下的人都可以骗我,但只有你姬魅桥不可以,因为你是我的妹妹啊,我的亲妹妹啊!”
她不懂,真的不懂!
她生前从未对姬魅桥做过恶事,甚至宽容大度,疼爱无比,尚绝宠溺魅桥,她都从未记恨过。
可她却步步筹谋,想要将她推向地狱,然而她失败了,因为自己又活了过来,对方居然还不死心,又欲将她斩草除根!
这种打击是致命的。
她重生归来,本以为一步步接近了自己筹划五年的复仇之路,却不想一直想要得到的真相背后,竟是这种残酷谎言!
那感觉,就仿佛一夜之间,天崩地裂!
“为什么?”
离墨捂着胸口急促地喘息,眼中血丝似乎下一刻就会涌出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要把我害成如今这个地步,试问我可曾想要害过你?”
回声响彻云霄,她跪在地上,一种蚀心的痛与恨席卷全身,可那集聚心头的蚀骨恨意,又让她支撑着青翼顽强地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