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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外,圣都宫道万人围观,吹打的喜悦声响彻四方,端的是热闹非凡,而那缠绵的红绸铺成的道路上,一座极致奢华的八抬大轿从丞相府雍容驶出。
十里红妆,四周掌声雷动,今日的孟千寻以一品丞相独女的显赫身份出嫁,但是身后的嫁妆却远胜过了当朝公主。
翠依搀扶着孟千寻,在她耳边笑吟吟地念着吉利话,将她引上花轿,而翠依已经贴着她耳边,小声地将一番话秘密传达。
红盖头下传来似笑非笑的声音,“事情都办妥了?”
“是。”翠依冷然一笑,声音被震耳的礼炮所覆盖,“王妃的事都办妥了,只要她尚离墨敢来,保准叫她死无葬身之地。”
她们可不信,楚鸢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沉湖而亡了!
“她最好已经死了,否则,本妃今日便叫她连鬼都做不成!”
缀着长长金丝流苏的红盖头下,孟千寻的唇缓缓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弧度,茜素红的华服,广袖上绣着金凤,更衬得手腕上那只翠玉镯耀眼万分。
如今千叶门无主,她这个前任门主,自然是实至名归的掌权者,终于,终于所有当初受到的惊慌与羞辱都要划上休止符了!
她孟千寻必将荣华加身,江山在手,成为这浩浩东燕第一位权势最大的女子!
懿祥殿的朱红漆门敞开,十八级白玉石阶两侧,三十六名手持红缨枪的影卫相对而立,相交叠的枪头随着绣花鞋的步伐,一对对散开,同时漫天花瓣抛下。
而路的尽头,逆光而立的俊邪男子,却让这一切丽景黯然失色。
那男子一身玛瑙红新郎服,醉如美酒,叫人顷刻沉沦,冷肃的脸,如星的眸,玉簪挽墨发,深邃的面容流淌着惑人的色彩,就这么向着新娘遥遥伸出手去。
下方驻足的少女们,早已是芳心大动,纷纷揪着帕子,目光炙热地追随着那抹耀眼的红色。
而那人,正是长孙一澈。
孟千寻见状顿时心头大喜,踩着胜利者般的步子走过众人眼前,忙伸出手就欲将他紧紧握住。
但是下一刻,魏清突然从长孙一澈身后走了出来,将一根红花绸带递到他手心,孟千寻会意,盖头下的如花笑颜僵住,但是殿内千人围观,也只好暗暗咬牙,安然走过去,握住了绸带的另一头。
笙歌不减,在那根红绸的牵引下,孟千寻跟着长孙一澈双双走向主座,转身,新王妃千岁的唱和声不绝于耳。
两侧离的最近的席位,分别是楚后和长孙一凡夫妻两,此时三人脸上都带着淡然祝福的笑意,仿佛之前的剑拔弩张从未存在过。
“本宫记得五年前,澈儿迎娶离墨王妃时,仅是订婚宴就办的比这场还要盛大。”
楚嬛虚弱却沉缓的声音响起,众人当即将目光投了过去,她面上虽然带着病态的苍白,但一袭金纱凤袍加身,依旧让这一朝皇后有着高贵逼人的气势。
“当年的离墨王妃甚爱桐花,澈儿还特地亲自去将梧桐树从千叶门的后山,一路移植到皇宫,整个圣都宫道上梧桐落雨,红妆逶迤,以至时隔五年,那日盛况都还是历历在目。”
她垂眸坐在左侧席位上,手里一串紫檀佛珠不急不缓地捻着,一双描画精致的瑞凤眼里散发的意味无人敢揣测,却无端让人感到一份震慑力。
周围气氛突然沉了下去,经历过五年前那场订婚的人,全都陷入沉默中,的确,一晃五年,那份爱情无论生死都依旧轰轰烈烈,叫人永生难忘。
“母后说的极是。”
一道带着清浅笑意的声音,接过了楚嬛的话,萧雪阑坐在右边席位上,手中轻轻把玩着一只白玉杯,微笑道,“如果臣妾没记错的话,二皇子现在身上这套喜服,跟五年前,是同一套吧。”
她话音刚落,孟千寻猛地转头看去,瞳孔骤缩,是啊,今日他身上穿的虽是一套新衣,但是做工和设计却全都跟五年前那套一模一样!
他竟没穿自己特意为他送过去的喜服!
一句话,在场所有人同时惊的倒抽一口凉气,随即暗自递了个眼神。
大婚之日,身边站着新王妃,而长孙一澈却穿了五年前的一件旧衣服。
“是啊,没想到二弟是个如此念旧的人。”
萧雪阑身旁的长孙一凡抿了口甜酒,目光缓缓落在孟千寻身上,意味深长地叹道,“离墨王妃去世五年,二弟的懿祥殿不曾入住任何女子,可见对她情谊深厚。五年后另立王妃,想必新王妃的品行为人定是完胜离墨王妃吧。”
台下传来小声的议论声,长孙一凡这话一语双关,直接戳中新王妃的脊梁骨!
红盖头下,孟千寻目光如针尖刺了过去,袖子里的双手也顿时握紧,鲜红的指甲刻入掌心,却依旧遏制不住的颤抖。
谁不知道,当年尚离墨与同门师兄苟合,还欲谋权篡位,犯下八大罪,最后惨死疯人崖那种蛮荒之地。
长孙一凡今天是吃错药了吗?她们两人从来都是一条船上的,但是他如今却在大庭广众下嘲讽她,拿她跟尚离墨这个贱人比较,居然还说自己完胜她!
孟千寻暗自将目光投向长孙一澈,哪知对方面无表情,仿若未闻,一双眼淡漠地看着殿门方向,像是在等什么人。
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长孙一澈并未向他的母后和兄长行礼,只是静静地立在大殿中央,面上没有喜悦也没有悲伤,原本就已尴尬的婚宴现场,顿时陷入更诡异的死寂。
喜娘强堆着笑脸凑上前,讪讪笑道,“二皇子,时辰已经到了,该拜堂了,这错过吉时可就不好了。”
可是长孙一澈却一动未动,双目平视前方。
孟千寻这下也急了,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眉心全拧在一起,轻声唤道,“殿下?”
“二弟这是怎么了?还没见着新娘子就已经愣神了吗?”
长孙一凡轻笑提醒,神色却渐渐莫测下来,“这吉时马上都要过了,还要继续等下去,不拜堂吗?”
谁料长孙一澈非但没有急,还牵着那根红绸上前一步,来到台阶前方,缓缓抬起手道,“不,她还没来。”
“谁?”
台下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多,就连长孙一凡面上都划过一丝茫然。
“五年前,本王上千叶门提亲那天,墨儿曾亲口说过,一生一世一双人,若有他日,你长孙一澈再敢立他人为妃,我即便是死后化成鬼也不会放过你,我一定回来,找你。”
手一松,众人瞪大了眼,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根连接着他和孟千寻的红绸掉在地上,而他目光看向殿外簇拥的女眷,神色淡然。
“我在等她回来。”
墨儿,我在等你,这身喜服是你放灯节那晚,亲手替我挑选的,我只想把它穿给你一人看。
这本该是我们当年大婚的那套。
一句等她,相当于一个晴天霹雳轰在孟千寻头顶,胸口传来窒息般的钝痛,丝丝缕缕寒意瞬间穿透四肢百骸,最后化作冰冷的液体从眼眶流出。
而就在这僵持的死寂中,殿外太监尖锐的通传声突兀地响起,“千叶门,年世家前来贺喜!”
年世家?!
声音穿过重重人群,却如一个可怕的梦魇横空降临,霎时间,所有人的面色变得惨白,甚至恐惧。
是的,恐惧,无可比拟的恐惧。
只因为,年世家早在五年前的那场大火中,沦为焦炭,满门被屠!
长孙一凡和萧雪阑对视了一眼,眼底闪过一抹沉稳算计,目光警惕地落在了殿门口。
初夏刺目的艳阳中,殿外长长的白玉台阶上,一个猩红的身影逆光而来,纤长的影子投射在殿内,带着梦魇般熟悉的孤高气场,冷不防将全场的心脏提到嗓子眼。
那抹记忆中的红,如一捧血,刺目却惊艳地闯入所有人眼底。
满视野笼罩着红色,当恐惧到达极致,孟千寻终于再也忍不住,几乎是受惊地扯下自己的红盖头,杏眼充斥着血丝,盯着殿门厉声质问。
“你是谁?”
飞舞的花瓣,卷着那袭猩红披风送入众人视线中,一道极清冷的话语同时响起,“年世家,尚离墨,见过新王妃!”
尚离墨!
所有舞乐顿时停滞,在场所有议论只因这个名字变得鸦雀无声,众人目光都震骇地看着那人,孟千寻手立刻撑住旁边宫柱,才避免摔下台阶。
而萧雪阑看到那人的瞬间,身形一紧,长孙一凡桌下的手立刻将她按住,示意她静观其变,萧雪阑抬头与他交换了个眼神,然后微微一点头,双方眼底俱是沉意。
他下意识转眸看向长孙一澈,发现对方表情镇定自若,然而唇角分明勾着一抹散不去的笑意,仿佛是将一切都掌握在了手心!
殿门口的红衣女子走了进来,见所有人都是一副活见鬼的表情,她目光带笑落在孟千寻身上,挑眉道,“新王妃见到我,好像很害怕?也是,进了这疯人崖,竟然还能有活着走出来的人,就连我,都很佩服我自己的生命力啊!”
说罢,她步入大殿中央,双臂展开,身后的青黛迎上前,褪去她的披风和头顶风帽,露出里面的红色银丝绣狼纹衣裙,那一瞬,所有人眼底的怀疑碎成惊惧。
那是一件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