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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不等他说完就发火了:红炉搞得亏了一身,当家的未毕一点责任没有,这叫么事嘞!忙有人掺和:是的,亏完了没工资发,总得问个上冈下泰吧。 这样有权无责的事谁不会搞。小吴插话了:我们查了每张开支单据,都有事由有经手有证明更有领导签字同意,没有明显违规违纪违法的,如果大家有疑虑可以找律师,依法办事。一个娇小女毛孩,还蛮伶牙利齿,嘴不饶人的。孔道然这时发话了:情况已明了,再怎么追下去就那回事,耗时费力不讨好。我们得从长计议向前看。刚才老王讲了,他也确实多次提出申请,不肯当这个厂长。可眼下这摊子甩给谁。我不动声色地插话:王厂长也不要客套,你可以戴罪立功嘛。王逸洲气急地说,哎,不说功劳我也有苦劳,我何罪之有。哇?张国庆忿然说,亏了几千万,欠了一屁股债总不是辛劳吧。王逸洲斗上了,抢话说,刚才会计宣讲了。那是好多年累积下来的,也不是我王某一个人手里的事,就象一个没诊的病人,那是积劳成疾。郑师傅冷不丁说,亏几千万不稀奇,坑底都没填上,除开利息对比几千万的费用开支,也小巫见大巫了。孔道然制止,大家不要争论了。说账务上的事摆在这里,有疑问谁也抹不了,我们还可继续清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后段怎么办?小刘插话:学着官腔,怎么办?我们有办法,我们不都当厂长局长和市长去,大家哄地起笑。他继续说,么好笑的。我说的大实话,既然你们没有办法,明天红炉的几百人去找市长去,这小子急红眼了,根本不看我警告他的示意,竟然说,我们通知都印好了,发到了各家各户,不信你们等着看好戏。小刘把我们26号的行动自我暴露了,孔道然和王逸洲对视了下。王逸洲便和缓说,红炉问题,大家对我有意见,只管冲我来,找政府也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厂里的问题还得在厂里解决。颜师傅愤慨插话:不等红炉让他们玩完了,我们学农民分田到户,每人每,得一块砖算一块。郑师傅说,分个屁,还账都还不到,每人差债几十万了,你的儿子儿孙都还不了。小刘说:那欠我们的血汗不白流了,创造的剩余价值都哪去了?会议出现了杂乱争辩,他们听得受得,也真沉得住气。
好一会,孔道然才扯大嗓子说,大家静静听马师傅说说。说什么呢,心里没底,可孔道然瞪着牛大的眼睛,大家也向我投以炯炯目光。我说,孔组长,我不会说话。依我看,工人们要上访你让他去,纸是包不住火的。红炉都烂成这样,上千号人的生计怎么办?张国庆抢过话说,怕么事,事情越闹大越好。不闹大谁来给我们解决问题,今天的会算是白开了。我窥探,姓孔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表情无词形容,便继续说,也不能说会白开,至少我们作为红炉的一员,知道了自己的家底,破釜沉舟在所难免,那种老大哥的自豪时代已经过去,曾经总工会的五一、十一蓝球赛,只要有红炉出场,灯光球场都挤破,现在我想到一个新问题,翻砂车间的围墙被打洞了,那不值钱的红砂可是几千里外运来的,不容易哪!再说还住有几百户人家。周师傅插话说,成立护厂队呗。张国庆争辩:护厂队谁发钱。看来我提的还是一个问题,本来我是要引开他们的注意力,不让全民动员的上访受阻、流产。也许话题又触到王逸洲,我见他低了眼皮。他可在开发区那边坚着小洋楼,哪有心思顾及厂里安全。会上不能说洋楼的事了,要其他人知道准炸锅,他姓孔的吃不了兜着走的。我说,孔组长,你也不要在这浪费时间了,红炉怎么搞你们领导决定去。我们只懂车、钳、刨、铣的。我看大家都不作声的,又接着说,电视里到处都发洪水,我们荆江今年不会又遭水灾吧。孔道然忙说,这是我没有解释的,今天的会挤到晚上开,是市里白天开防讯会。我们经委口还要负责工业围堤的防讯抢险。郑师傅拦了他的话,不能饿着肚子去抢险,那边抢不住的。孔道然说,所以我刚才没有解释。他的主持已经节节败退了,终于有气无力地说:好吧,会就开到这里。你们最好是听工作组的安排,等我们的意见。王厂长还有么事说,马师傅张师傅你们呢,王逸洲忙摇头,我却嗯的说,说也白说。散了吧。大家纷纷起身,叽里呱啦着走人。
我们几个边走边鼓气,上访的事决不能变的!孔道然他们憷憷不安的走到小车跟前去,他又转身喊,马师傅呢,王逸洲贼眉鼠眼的寻到了暗光中走远的我,忙喊,昌俊、昌俊。他们说喊你呢,其实我也听到,便转过身去。他说,孔科长找你,来一下。我不知姓孔的是要说闭门羹的事还是上访的事,慢地走过去,近了,姓孔的亲和的问,你们是真的还要上访?我反问,孔组长你怎么知道的,消息这么灵通。他说,你只说是真是假,别问怎么知道的。朦胧如茵把我俩揉和得老熟人似的,我也轻声说,是有这回事,都是工人们自发的。他轻嘘了下:我又不追谁的责任,只是你们要商思而后行。他哼了下,又补了一句:我这可是关心你哟。你跟他们不同,还有点正义感。说了,他还伸出手来和我握,我措手不及的伸过手,捏着那女人似的纤嫩的手,心头一紧,忙松开。他钻进车去,一溜烟哧地没影了,也没跟王逸洲打招呼。王逸洲去车棚推了自行车晃地骑去,不见往日的一丝风采。春上,厂里要渡难关,把小车给卖了,说他是以身作则,勤剑节约,卧薪尝胆,重整旗鼓。而厂里仍然是逼债的不离门,买车还债也不行,一个局级单位的厂长,落泊到如此地步,算够可以的了。
他们几个鬼精还在那排树边等我,喊马师傅,也有喊昌俊的。我走过去,他们迫不及待的问,姓孔的给你说什么了,还有的说,是不是许什么愿了。我斩钉截铁说,你们把我马昌俊看成什么人了。我图进步的还是现在这样。他们囊揣的说,是是。我说,他问是不是真上访。张国庆说,你么说?我说真上访,工人自发的。周师傅说:不应该告诉他的。他们知道了一定有所防备的。我果敢说,怕什么,光明正大的上访。防备,还调部队来把我们几百号人关起来不成。周师傅说:那又不会的。我怕他们躲着不出来。我说,到时见势而着。他们也都说,好好。休息去。都不准加班。加班是我们工人的谑语,那晚上和老婆亲热。最后我还强调:这几天各负其责,通知一定到位。
这几天在游说鼓动的奔忙中度过,工人们无不响应,情绪几尽沸点。晚上,我却不知疲倦的不巧失眠了,背着慧芬佯装嘘吁。她还是知道我没睡着,以为我是烦热,哪知我心里搁着姓孔的话,悟不出函义来,明天的大动作上访,不知会出现么样的结果。慧芬埋怨说,鬼天气,还没到六月就怪热的!哎,何止是热,是在甑锅里憋闷,我说,小声点。阳历已经快七月了。她知道我的意思,儿子仅一壁之隔,会影响他休息的。她悄声说,我知道你没睡着,热的啵?她使劲的扳我背膀,想亲热。我没那兴致,硬是不顺呼她,外面蛙啼虫鸣,似乎夹杂着邻里隐若的鼾畅。好久好久,总算艰难地睡过去,一睁眼已大亮。腾腾早已不声不响的上学去了。慧芬催我,快洗去,都闹哄哄的动身了。看来,她是想加入上访队伍,给我助威。我呵欠地说,你别去了,腾腾要吃饭,上次我们一直闹到12点过。慧芬天真的说,我只去看看热闹,去了就回来。我拉上件灰衬褂,登进再生胶凉鞋便出门。她带上门跟着,到了厂门口融进人群里。已经聚了大几十人,把厂门都堆满了。似久别的亲人,相互招呼,里长舍短,亲热盈溢。也有埋怨咒咀厂领导的。我挤到前面去,张国庆他们已经到了。一会,人群中真的打起横幅,白布黑字,“我们要工作,我们要吃饭”。人声喧杂,群情激昂起来。我心里记着孔组长的话,便对他们说,到街上不打横幅,以免影响交通,等到了市政府再打出来。他们说,你说的对。张国庆忙过去,叮嘱那几个打横幅的高点个儿的徒弟伢。
耀眼的太阳已经照到门垛上了,通知了几百人,将近来了百把人。有人喊,还等什么,走嘞!跟着有人吆喝,走嘞!走嘞!不用发号令,人群象潮水涌上街去,涌向市政府。一到正街上,那几个徒弟就怂恿地举起横幅,逗来满街的目光,他们越发兴致,越觉风骚。也许是他们没赶上文化大革命的窍,此时正好掀泄造势。我没法阻止,也不想打消他们的一片热情。到了市政府,听说市长不在,大家不用吩嘱的关了政府的铁门,将横幅拉在门上,用身体挡护着,我悄声对张国庆说,这样不好吧。他说,让他们闹去。这时都恼怒得很,谁制止得了。你看保安都躲到一边去了,当官的也玍着不出来。叫我们有么办法。然而,我还是遄返挤上前去,说把门留开一道缝,让居住的家属过。他们立刻辩解:马师傅,这你就不懂。不锁上门市长肯出来接见我们?!看来火点起来了,一时半刻是灭不了的,我只好退回去。借故对张国庆说,市政府的厕所在哪儿,去上上当官的味儿。他说,什么味,还不一个骚臭味,你找去哪。厕所没找到,在院后找到一个小侧门,出侧门便是大街。人来车往,门庭若市,天并没有塌下来,又想到孔组长的话,是关心我。此时似乎感到了这种上访是徒劳。这么多人,到了中午肚子问题怎么解决,到晚上睡觉怎么解决,谁来管你的死活。我动摇了,回去算了,反正他们也不听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