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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道然没有笑,表情有点莫名其妙。他当然不知道我们笑什么,该不会多疑,认为是嘲笑他吧。总之玩笑是我们化解干戈的特有方式,还能给人增添无穷的智能。我也是急性子,忙催:孔组长,你说怎么搞就怎么。快说吧。心想,众说纷纭,没完没了,总得有人来定托。孔道然说,其实你们也说了。过去搞责任制,象农村联产承包也不行,散伙不实际,感情上更接受不了, 上千号人一下到哪找饭碗去。我本能的瞟了张国庆。郑师傅冷不丁插嘴,张国庆已经找到面碗了。大家哄地一笑。他仅不笑,总这样阴阳怪气,出语戏人。当然,也有人觉得他嘴贫诙谐,蛮好玩的。孔道然接上茬:这样找门路也不错嘛。我说的是整个红炉厂。我小声冲郑师傅说,你听人家是想大事的,插什么嘴。孔道然在继续说,。我们齐声说,当然看来你们是同意搞股份改造同意!孔道然得意地喝了茶,杯内只见茶叶了。说不是我说怎么搞,是你们同意了,再好向市政府写报告,拿出详细方案。等政府批了,依法进行操作。到哪步我再说哪步的话。他还讲了一番顾从大局,维护安定团结的话。告诫我们不要再聚那么多人去堵市政府的门,还说要放到阶级斗争的年代,早挨批斗了,我们在小声辩解:有事做有饭吃,谁吃饱了撑着去上访,那年代我们工人多走红,领导一切,哪个敢批我们,只批你们当权派的。我想,孔道然劝阻我们,也一定是他这个组长挨了霉,火烧乌龟里头痛,又不敢发我们的火。说完他轻声征求了☆☆~下王逸洲的意见,陡地宣布:会就开到这里。
张国庆刚端上面,小李来了,还有他们几个也来了。看来他是铁着心要和我们一线师傅打成一片了。说马师傅,一个人跑来好吃好喝,也不通知我们一声。我停住筷子以笑相对,张国忙搭白:刚才马师傅都和我说到你们呢。我又招呼他们坐下,有点命令似的。接着说,也不迟正好我来接庆客。小李坐下后,说马师傅,是听廖师傅说您出来了,我们猜定在这里。颜师傅说,你的徒弟不见人的。是人家李主任上你的门去给太后请安,我们路上碰一起,谁知你真在这酒鬼。客该你接定了还用说。我说,那是买单,我买了算个么事。他们在叫唤要这要那,张国庆不慌乱,先给其他顾客端面。我住着筷子等他们,看他的生意还可以,等三四个顾客买了面离去,才炒给我们。张国庆摆好酒杯和筷子,颜师傅拿过瓶子倒酒,还给我倒。我推迟:不行,刚满满一杯,喝了的。他说,东不饮,客不请。你出钱买单的人不喝不行,谁证明你喝了的?其他人附和:没人证明。我没想到要他们闭嘴,也不可能那么做。让他倒去,喝多了,无非去睡一觉。张国庆一一端来炒面,又接踵来了顾客。一不做二不休,我让张国庆去清真馆端个牛杂火锅来。张国庆的脚下象装了轴承的,忙得团团转。大家边吃边聊,有人质疑。说天底下哪能这好的事,人家白白把钱往你个深坑里扔。我说,你懂个屁!孔组长说这叫股份制。怎么跟我们家廖慧芬样,天上掉馅饼了都不知道接去。有政府撑着,你操那瞎心做什么,我跟你们说,那天会上定的事,不能反悔,更不能怀疑唱反腔,造谣惑众。郑师傅冷冷地说,我们不反悔,恐怕有人反悔。大家相互瞠着。小李说,是政府吧?我说,他们敢!大家齐了心,说听你的,马师傅。我端起杯,一口酒下喉,那种群龙之首被人敬重的感觉真好!
早酒喝了一两个小时,快10点钟了,张国庆开始收拾着摊什。然而,我余兴未尽,说国庆,这时闲着了,来陪我们喝二两。张国庆说,我起床就喝了。颜师傅说,不白吃的,马师傅结账买单,来喝两口。国庆伢。他说着还起身去拉他,张国庆把嘴巴就过去,说你闻你闻,还酒气熏天的。小李说,你们俩师傅不当众同性恋亲吻呵。颜师傅说,你少开口,没女孩找了,想找男孩不成。小李哀叹下,说现在厂里这样子不管男孩女孩,还谁瞧得起。大家听了心里寒碜碜的,显出怜悯的表情。颜师傅接着前面的话说,不喝拉倒,我已经喝多了的。同时放开手,他闻到的其实是自己嘴里的酒臭。大家纷纷起身,我边起身边搜钱,可短裤钱包里布换布,掏穿了都没分文,记得每天洗澡换衣都把钱换过来的。昨天怎么了,难道掉了。也没多少钱,刚够付早酒的。张国庆一一递烟陪笑,到我跟前时收剑了笑,说还搜么事,算了。小李看在眼里,过来说,来,我买单。年青伢还是比师傅们大方。我坚决说,不行。你老大不小了,一个家还没成。攒着娶媳妇去。又对张国庆说,跑不了的,下次一起结账。小李还要争取,张国庆也不让他付钱。我们就这样挂着账走了。
这天,厂部和大门口贴了好几张宣传红标语:明晰产权,深化改革,募股改制,转换机制重显生机等。似乎厂部恢复正常运转,清查组似乎象文革小组,芸花一现的不存在了。职工们看到标语,议论纷纷,不知这次是改制还是改革。我牢骚说,一个意思,只是汉字游戏而已。还有大门上方的红布条横幅是装璜门市部定做的:解放思想,转变观念,积极稳妥地推行股份制改革。在公布栏内贴了红炉厂办公室的通知:全厂职工,根据市企业改革领导小组的意见,经厂部研究决定,明天上午9点在食堂大厅参加改制动员大会。1996年8月5日。而且,办公室的小吴还分别通知车间主任,要求车间主任通知自己车间的人。他知道我后还问,四车间的易主任见到没?我说,你去他家里啦。他说,没人。我说,这我就管不着了。厂里没有能坐上千人的大会议室或礼堂,食堂大厅是一厅多用。开会这天,餐厅门前也贴有大红标语,主席台上端拉着会标:红炉机械厂股份制改革动员大会。餐厅比往常明亮多了,通知九点开会,八点钟就有人进场了。随着到会人员增多,人声鼎沸起来。我进场的时候,还有人向我祝贺,说我们的上访有成效了。热闹的场面,令人振奋,好象又回到七六年进厂(参加工作)时的情形。那时机声隆隆,道路宽广,树木葱翠,厂房明亮高大,人们精神抖擞,厂长似乎不亚于皇帝威严,难得一见,对车间主任都是高不可攀,就想有朝一日能当个班组长的,光荣一回。主席台上崭新而庄重,桌上都铺了床单,还有麦扩风。有人喊我前面坐去,我也是正想上前听听精神,怎么个买股。说喊什么,前坐后坐总不是那回事。嘴里这样说,还是跨着空挤上前,挤坐在人家的一条凳上。当然是谦让着被按上的。我习惯地摸摸荷包,连烟盒也没有了。只好吞着他人飘过来的烟香,虽然没有自己抽的过瘾,但也能深呼吸地舒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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