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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做法,初始很令梁宁帆和孙静等人不解,甚至为此和赵长城争吵过,说人家都这么做,我们如果不那么做,就有慢客之嫌,客商还会投资吗?
但是很快的,他们就发现了一个问题,真正想要投资的,一般都不需要政府方面的吃喝款待,有些甚至是偷偷来,清楚了情况后,再找管委会洽谈。那些成天嚷着天天要吃要喝要陪的客商,十之是打酱油的。
梁宁帆现在对赵长城佩服得五体投地,见到他来了,马上就迎出来,陪着他逛荡。
赵长城说道:“梁主任,春节之前,滨海市会有一个投资考察团过来,人数大约在十五人,你们管委会一定要做好隆重接待的准备。这些人跟一般的客商不同,他们都是真正的企业主,是真正有意愿过来考察的。”
梁宁帆连连点头答应,并请赵长城放心。
赵长城交待完毕后,看看下班时间到了,直接回到了招待所。
郭晓红并没有跟赵长城住在一起,而是在楼上开了房间。
赵长城正要上楼去找郭晓红,却见韩娟笑着走过来,向赵长城笑道:“赵县长,我等你一下午了,能赏脸吃个饭吗?”
赵长城看了身边的李多一眼,笑道:“你怎么不早说?害得韩小姐在这里。”
李多嘿嘿一笑:“你不是忙吗!不敢打扰你工作。”
赵长城笑着指了指他:“你啊!总是这么实在。”对韩娟道:“你有什么事,叫李多跟我说一声就行了。没必要搞得这般隆重。”
韩娟笑道:“这件事情当得这么隆重,赵县长,我已经在万福酒家订了一个包厢,请您务必赏脸。”
赵长城平静的走过,看到田青坐在旁边吃饭,便喊了一声:“田秘书,请你过来一下。”
田青应了一声,放下筷子,在同事们异样的目光中,跟着赵长城走进小间。
食堂分为大厅和小间,小间是领导们专用的。赵长城其实并不想搞特殊,但是你要是真跟机关干部们打成一片,他们反而拘束了,连吃个饭都不会安生。因此,赵长城也只好到小间吃饭。
小间里并没有领导在座,领导们一般来说,是这里的稀客。
领导们不管有没有饭局,都很少来这里。因为你要是来得多了,机关干部们就会猜测,这个领导连饭局都没有了,是不是被权力边缘化了。进而对你爱理不理,你有事喊他们,他们也都懒懒的不动了。
赵长城坐下来,田青去帮赵长城叫餐。赵长城指了指旁边的座位,说道:“你先坐下,我问你,今天外面的人是怎么回事?见了我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田青却是满脸的崇拜,笑道:“赵县长,你的能量真大,手段真高啊!”
赵长城一头雾水,问道:“你把话说清楚了,什么意思?”
田青把腰弯了弯,笑道:“现在机关大院里都在流传,说赵县长手眼通天,把泗水县的一个张县长都给撸下来了!那张县长还是市委书记沈丹红的前任秘书啊!这种能量,实在是惊人呢!外面那帮子小虾米,见了你还不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赵长城还真不知道这个消息,更加不知道这个消息是从何处传出来的。他挥挥手,叫田青出去,然后拔通了薛楠楠的电话,他还没有说话,薛楠楠就说道:“赵长城,你真的是好手段啊!”
赵长城笑道:“怎么了?”
薛楠楠道:“你别说你不知情啊!沈书记亲自下命令,把张列调回市里,另做任命了!一个有着这么深厚背景的县长,就这样被你说撸就给撸了?我今天就跟做梦似的,一直不敢相信市委的那纸调令!”
赵长城心想,肯定是温天厚发火了,敢跟公子爷过不去,你一个小小的县长,不是当得不耐烦了吗?
这个结果固然是赵长城想要的,可是这撸人的名声,怎么就传到自己身上来了?说句老实话,他可是什么都没有做啊,只不过接了温天厚一个电话而己。
实在是温天厚具有通天的能量,而这个张列又触了他的逆鳞啊。
他问道:“薛姐,我们县里到处都在传,说张列被调职的事情,是我一手策划的。这事情是怎么传出来的?”
他这么说,也就是承认是自己背后弄权了。
薛楠楠道:“怎么,连你们临沂县都知道这件事?不可能吧,我们县里也就我知道是你为了帮我,而设了一个局。上次在你家,你跟我说过的。迄今为止,我都没看明白你这个局的奥妙何在啊。你们县里的人怎么知晓的?”
赵长城心想原来不是薛楠楠传出来的消息,忽然想起昨天跟薛楠楠通电话时,跟匡融不期而遇,他可能听到了什么,会不会是他传出来的?
这件事情的发生,给赵长城带来的影响,有利有弊。
利的方面,是别人知道了赵长城这个副县长不但强势,而且有背景,这个背景的能量还非同一般。这样一来,会有更多的人趋势于赵长城,良禽择木而栖,人都想攀高枝,好借势往上爬。
而弊的方面,也是很明显的,一个太过强势而背景强大的人,太过令人畏惧,这对一个主政者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何况,赵长城撸掉的可是张列,市委书记沈丹红的爱将啊。张列听到这个传言,他会怎么样恨自己?
沈丹红虽然是接到了温天厚的指示,这才换掉张列,但如果他听到这个传言,会怎么看自己?最起码,他会认为是自己向温天厚告了张列的状。一个善于弄权的部下,甚至连领导都要算计在内的部下,领导能重视吗?敢重用吗?
事情既已发生,不可逆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见招拆招了。
赵长城一时思绪纷杂。
薛楠楠在那边说道:“赵长城,你快打电话给你三舅,叫他把柳林的农副产品收走吧!现在张列同志不在了,菜农都找上我了。我这大半天,一直忙得不可开交呢!”
赵长城笑道:“好,我马上跟他说。薛姐,不管怎么说吧,这个忙我可是帮你帮到底了,你想着怎么谢我吧。”
薛楠楠笑道:“没个正经。你想我怎么谢你啊?请你吃饭吧,你钱比我多,帮你升官吧,你权势比我还大,我还要仰仗你来帮忙呢。以身相许吧,你又嫌我没你女朋友年轻漂亮。这样好啦,下次你来泗水,我敬你一杯酒吧。”
赵长城呵呵一笑,挂了电话后,打电话跟三舅方华说了此事。方华本就是得了赵长城的指令,故意为难柳林镇的,此刻自然答应去收菜。
赵长城一边吃饭,一边想,此刻的市委书记办公室里,张列那小子只怕正被训个狗血淋头吧?这个不开眼的狗腿子,哈哈!
赵长城开心的笑了笑,总体来说,这件事情他还是很满意的。自己在柳林镇党委书记当得好好的,结果被张列给撸了,调到了这临沂县来,虽然说是升了,但毕竟是被人撸了职位,若不是李家在上面运作,只怕连个常务副县长都捞不到。
整整这个张列也好啊,顺便也给沈丹红敲敲边鼓,不要以为哥很低调,你就拿哥不当回事!
县政府常务会议,定在下午二点五十分,赵长城准时到达会场。
会议定在县政府行政大楼五楼的大会议室召开,所有接到通知的与会人员都没有迟到,也没有人请假。
赵长城到达会场外面时,孙子武也正好到了,两人打过招呼,赵长城微微一让,让孙子武先进去。
一时坐定,孙子武坐在首位上,用他那种标致性的慢语速说道:“同志们哪,今天喊大家来,临时召开这次政府常务会议。主要议题是公安局局长的人选。”
会场立时起了一阵小小的动静。
孙子武平和的看着众人,过了三十来秒,等大家最初的惊诧感觉过完后,这才压了压手,会场马上恢复了安静。
孙子武说道:“这个议题有些突然,但是,这个问题却并不陌生。早在一年前,我们某次常务会上就公开讨论过此事,最后因为大多数同志不赞同,这个议题被搁置了。今天,赵长城同志向我提出来,说经开区的治安严重到了非解决不可的程度了。并提出来要替姜书记减减负担,我于是临时召集各位同志,召开这个会议,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孙子武讲完开场白后,大家都互相望望,最后将目光定格在赵长城身上。
孙子武笑道:“赵长城同志,既然是你动议的,你就先谈谈你的想法吧。”
赵长城点点头,严肃的端坐着,掷地有声地说道:“最近,临沂发生了两件大事情。我相信在座的同志都听说了。一件是肖玉莲案,牵扯出来的是性质十分恶劣的黑恶势力帽子帮!另一件是洪天贵案,牵涉出来的,是隐藏在我们党和政府干部队伍当中的黑恶势力保护伞!”
赵长城着重的用了两个“黑恶势力”,一个是指黑社会性质的犯罪团伙,一个是指为这个团伙提供保护的官员。
在场很多人都是脸色一变。
副县长魏峰发言道:“赵长城同志,你的意思是说,姜书记涉嫌充当你所说的黑恶势力的保护伞?”
一片哗然!
赵长城连忙澄清道:“大家听清楚了,我说的是某些同志。在没有确凿证据可以证明这些人的罪行之前,我们还是不要胡乱猜测吧。”
副县长洪德志冷笑道:“那你为什么提出来要换掉公安局长?你这是什么意思?姜书记既然没有涉黑,你凭什么提议换掉公安局长。”
赵长城道:“我首先要申明一点,我并没有怀疑我们任何同志的意思,更没有质疑姜书记的能力和党性。我之所以提出要任命一个新的安公局长,恰恰是为了减轻姜书记的重担,同时也为了更好的开展我县的除恶工作。”
赵长城说到这里,略微一顿,继续说道:“这几年来,我们县的公检法司各项重担,都压在姜书记肩膀上,虽说能者多劳,但我们也不能总欺负能人吧?现在临沂县的治安形势,到了一个非整治不可的程度。姜书记管理不过来,我们只好考虑任命一个新的公安局长,担纲大任。借着临沂经开区申报省级经开区挂牌的这股东风,我们乘势大举扫黑除恶的大旗,一举荡平危害临沂县经济健康发展的牛鬼蛇神!”
伴随着最后那句话,赵长城高举右手,用力的在空中一劈,表情冷峻,含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威势。
坐在赵长城身边的孙子武,感觉到了赵长城身上忽然之间弥漫出来的杀气!他心神一凛,不由自主的想起上午听到的一个小道消息,这个小道消息一瞬间就传遍了整个临沂县机关大院,说赵长城把泗水县的张县长给撸了。
孙子武当时听了,觉得好笑,张列是市委书记沈丹红的爱将,而沈丹红更是温天厚一系的,可以说,张列虽然和自己是平级,但张列的背景,还要硬过自己。自己这边,市里的靠山是市长,省里的靠山是副书记,都比对方要低上一点,虽只一点,却是很多人一辈子都跨不过去的鸿沟。
赵长城一个副县长,敢跟那样的牛人掰腕子?还能掰赢了?
那得多大的能量?
赵长城来临沂县的前因后果,孙子武多少有些耳闻,知道他是被贬来的。
当然了,一定要说贬,倒也不见得,毕竟是升职了,还入了常,等于是连升了两个级别。
从乡镇到县委常委这段路,搁在别人身上,没有个五年七载的磨练,是不可能实现的,更多的公务员们,都是老死于这一段的攀爬路上,终生无法升迁,郁郁而终。
而赵长城只在柳林呆了一年多时间便轻松的实现了!这个二十郎当的年轻人,给人的感觉是运气太好,然则仔细一想,单靠运气,是很难爬得这么快的。
官场之中,一讲实力,二讲实绩。
实力拼的是后台,是圈子,是派系,是上层的博弈。
实绩则是实打实的埋头苦干,用无法抹杀的政绩,铺成一条灿烂官途。
这两者一旦结合起来,提拔便成了一个只是走程序的过场。
赵长城的升迁,似乎暗合了这两者,既有背景,又有实绩。
赵长城的实绩,有目共睹。那他的的背景在哪里?孙子武不明白,但是连一系都敢硬碰硬的打击并能获得成功,这个背景的力量不可小估。
现在,赵长城再次举起杀猪刀,要宰姜洋这头野猪了,自己该站在哪一方?
姜洋的那些个事情,瞒得了别人,瞒不过孙子武。
一则孙子武和姜洋同属一路人马,姜洋做事,也就不会刻意避开孙子武。
二则,孙子武是掌管财政大权的正县长,姜洋要做的事情,很多都逃不过孙子武的眼睛。
再者,孙子武是政府这边的主官,公安局和财政局,要算政府的两大利器,也是象征着权力的两大神兵。看哪个不顺眼了,掐紧你的钱袋子,祭起政法这把大剑,谁还不乖乖的就范?所以,孙子武对公安系统历来很是关注。
但姜洋身为党委政法委书记,同为县委常委,对孙子武这个书生县长便有些不听招呼了,左使不动,右喊不动,令得孙子武很是恼火,若不是看在同为曹系人马的面子上,早就下黑手了。
所以,当赵长城提出要变更公安局长人选时,孙子武很爽快的同意议一议。他也想借赵长城这把剑,杀杀姜洋的威风。
孙子武既想杀掉姜洋的傲气,但又不想置之于死地,姜洋是曹系的人,就算不怎么听自己使唤,好歹是自己人,关键时刻,不会掉链子,不会故意为难。
处于这两难境地,孙子武有些伤脑筋。
这时,副县长洪德志冷哼道:“赵长城同志,你未免欺人太甚了吧!”
赵长城皱眉问道:“德志同志,此话何解?”
洪德志道:“少跟我掉书袋子。你的狼子野心,何其歹毒!”
他叫别人少掉书袋子,自己转过背就掉上了。
赵长城舒展开眉头,平静的道:“德志同志,这话你说得太过了吧?今天你要是不解释清楚,我可以告你诬蔑罪。”
洪德志不怒反笑:“哈哈,你当大家都是瞎子呢?你刚来临沂之初,就趁机火中取栗,安排司小萍那个小丫头当了县财政局局长,夺取了县财政大权。现在你又想趁乱夺取公安局局长位置吗?你这是想架空孙县长的职权吗?”
赵长城一愣,倒没有想到这方面去,他瞥眼去瞧孙子武,只见孙子武果然尴尬无比,板着一张脸,脸上黑气弥漫。
洪德志这一招挑拨离间实在高明!
赵长城还在酝酿反驳的说词,洪霞发言了:“德志同志,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财政局局长是县委常委会议定的,是经过常委们投票表决的。难道德志同志以为,赵长城同志能左右常委会的投票结果吗?至于这次讨论公安局长的人选,赵长城同志只是一个提议,连人选都没有提出来,就算他提出来了,常务会上通不通得过还两说呢。就算这里通过了,还要报请市里批准,市公安机关如果不同意,还是白瞎。难道德志同志以为赵长城同志是万能的吗?还能左右市公安局对县局的人事任免?”
有人就发出一声善意的笑声。
这些笑声,冲淡了紧张而尴尬的气氛,孙子武也从最初的错愕和愤怒当中恢复过来。
刚才洪德志的话,还真的说到了孙子武的心坎上。灯不点不亮,话不说不明。被洪德志这一捅破,孙子武有一种汗流浃背之感。
常委会上,赵长城出奇兵,让司小萍占据了县财政局局长的位置,搞得现在全县上下,都说司小萍是赵长城的人。官场中说某某是某某的人,并不说谁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而是一种派系或者圈子的从属关系。
财政局局长成了赵长城的人,叫孙子武这个执掌财政大权的县长,情何以堪?
虽然实际工作中,司小萍并没有不听招呼的情况出现,可是,这是因为自己跟赵长城没有起冲突,没有利益摩擦,司小萍范不着得罪自己。
如果有朝一日,自己跟赵长城闹翻了,司小萍要是听了赵长城的怂恿,在背后耍点诡计什么的,那自己就太过被动了!
现在,公安局也要被赵长城掌握在手心里的话,那自己这个政府的一把手,只怕真如洪德志所说,要被架空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
原本就陷入两难境地的孙子武,此刻更加的纠结。
赵长城淡淡的一笑,说道:“刚才洪霞同志把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司小萍同志和我之间,不过数面之缘,我们两个在一起说过的话,加在一起,还没有我今天跟在座各位说的多。至于公安局长的人选,更是无稽之谈。现在我们连要不要任命新的公安局长都还没有开始表决呢,遑论什么人选了!”
李天生说道:“我要说句公道话啊。这段时间以来,公安局的副局长姚晨同志,任劳任怨,抓肖玉莲,打帽子帮,捕洪天贵,每次都是他在忙里忙外,正可谓劳苦功高啊!这样的好同志,我觉得是时候提拔一下了。姜书记工作繁忙,为他分忧也是应当的嘛!”
洪德志冷笑道:“什么叫为姜书记分忧,我们坐在这里讨论人家的职务,姜书记知情了吗?他要是知道了,会做何想法?我以为不妥!咱们县一直以来都是政法委书记兼任公安局长,我们现在冷不丁要下他的权,他能同意?姜书记那脾气,出了名的火爆,使起性子来,那可是六亲不认的。”
李天生道:“我们现在讨论的只是公安局长一职,姜书记还是咱们临沂县的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嘛!就算公安局长让别人当了,姜书记还是公安局的领导,新任局长还是要听从他的领导和指挥啊!这怎么能算夺他的权呢?明明就是分忧嘛。”
孙子武正要说话,会议室门外响起一阵吵闹声。
孙子武拂然不悦,心想哪个这么不晓事,政府常务会呢,也敢来捣乱?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里面正说姜洋呢,外面就传来姜洋的一声暴吼:“让开!我知道里面那帮人在商量着削我的权呢!再不让开,信不信我把你脑壳打掉!”
。常务会议室里的众人,听到外面传来粗鄙的骂声,有的人莞尔而笑,有的人暗暗摇头,更多的人则是呆若木鸡。
在座之人,哪个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就算不是高等知识分子,也是受过多年教育的干部。
县政府会议室的正面墙壁上挂着鲜艳的国旗和党旗,椭圆形会议桌上,摆放着五彩的鲜花和小号的国旗与党旗。
这样一个庄严神圣之地,姜洋居然闯到政府常务会议室来骂人!
叫人情何以堪?
这里是孙子武的一亩三分地,会议又是由他主持召开,哪里容得别人来撒野,还骂出这么难听的话来。
这不是在打他孙子武的脸吗?
孙子武的脸色难看之极,双手强自握拳,按捺下心头怒火。
门外的工作人员显然挡不过姜洋的大力推拉,几下就被推出老远,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姜洋伸出大手,抓住圆球门锁一转,推开会议室厚重的木门,大步走了进去。
孙子武稳坐在首位上,平静的看着姜洋,淡淡的说道:“姜书记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不知莅临我们县政府常务办公会议,有何贵干?”
他不起身,其它人也就端坐不动。
姜洋先盯了安坐若素的赵长城一眼,然后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重重的冷哼:“孙县长,多有打扰了!我听说你们在这里开会,是要商量着把我的公安局长给削了?”
孙子武神色不变,问道:“姜书记听谁说的?”
姜洋道:“我听……谁说的,都不要紧。我且问你,你们开这个政府常务会,就是为了对付我?为什么不请我参加?”
孙子武道:“姜书记,什么叫对付你啊?我们政府常务会有什么议题,请哪些人参加,都是有一定程序规定的,不是某个人决定的。没有请姜书记参加,自然有不请的道理。我们不仅没有请姜书记参加,连陈书记也没有相请啊。难道我都要一一前去说明吗?”
孙子武的语速还是不疾不徐,但语气却是十分严厉,很显然,他真的生气了。
常务会是临时决定召开的,是由县政府办公室电话通知下去,通知之时,并没有说明本次会议的议题,一直到正式开会之后,孙子武才当场宣布。为的就是保密性。
然而,这会才开多久?就有人偷偷的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了当事人!
这是严重违反会议纪律的!
孙子武严厉的目光,扫视全场,在场的人都神态自若,以证明自己的无辜和清白。
总有人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啊!此刻,不知有多少人在看自己的笑话呢。今天这事情要是处理不好,那自己在政府里的威信必定大打折扣。
姜洋道:“我既然不请自来,就坐下来旁听,可以吧?”
他说话时,脸上的刀疤一扭一扭的,像一条蚯蚓在蠕动,配上他愤怒的表情,很是吓人。
孙子武蹙眉道:“姜书记,你也是当领导的人,会场规矩和组织纪律,你还是懂的吧?”
姜洋道:“我懂,但我就是要当这个听众,孙县长不会不给脸吧?”
孙子武隐隐有发怒的迹象,还好,辛苦多年的秘书工作没有白干,不仅挣得了这个好地位,也养成了极好的隐忍能力,他平静的道:“姜书记,你再如此无理取闹,我可要请你出去了。”
姜洋指着孙子武,讥讽道:“姓孙的,你说话不用拐弯抹角。想当初,你还不是我姐夫门下的一条狗,现在放出来主政一方了,得瑟得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
一语激起千层浪,不只孙子武的脸色难看了,在座之人个个都是脸色大变,这个姜洋,都说他是个二百五书记,果然不假。这种话,也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出口来?那不是把人得罪狠了吗?
难怪有人传言,朱文朋一直有心想把姜洋再提升一步,放到某地去当一把手,但每次都被姜洋自己给坏了事,以至于朱文朋曾私下里感叹过一句话:“狗肉上不了席,烂泥扶不上墙。”
姜洋如此一番耀武扬威,把孙子武彻底得罪狠了,原本他还在盘算着,是不是帮这个同盟军一把,现在看来,完全没有必要了。这种人留在身边,只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孙子武虽然斯文,但此刻也是怒火滔天,差点就要关公开凤眼——要杀人了!
他霍然起身,右手猛然高举,差点就要拍在桌面上。但临到头了,他忽然又遏制住了自己的脾气,轻轻的将手放在桌面上,轻轻的拍了拍,说道:“姜书记,这里是县政府常务会,请你出去,你有火也好,有气也罢,过后再来找我发泄。请不要耽搁同志们的宝贵时间。”
这下连赵长城都要佩服他三分了,这分养气功夫,真正是炉火纯青啊。忍常人所不能忍,受常人所不能受,是为大智也!
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
看来这个孙子武,颇有远志啊!
赵长城有心帮他解围,呵呵笑道:“孙县长,既然姜书记已经来了,也愿意列席旁听,那就请姜书记坐下吧。姜书记,你的情报很准确,我们今天正在议论的,正跟你的分管工作有关。会议纪律规定,人事议题涉及到的相关人员须要回避,所以我们才没有通知到你。你既然如此感兴趣,那就请坐下吧。”
姜洋重重的冷哼一声,鼻子嘴里都喷出白白的热气。径直在一旁的空椅子上坐下,说道:“我就做个旁听者,你们继续吧。”
赵长城笑着向孙子武说道:“孙县长,我们继续刚才的议题吧。”
孙子武一个深呼吸后,平复了激动的心情,缓缓坐下来,说道:“赵长城同志,我们刚才讨论到哪里了?”
赵长城心想,你哪里是不记得讨论到哪里啊,你分明是想让我来开这个头,做这第一个歹人!得咧,这事情本就是我挑起来的,那还是由我来承担这千斤重压吧。
他端起杯子轻轻啜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脸含微笑道:“孙县长,我们刚才说到姜书记工作太忙,分顾不暇,我们县政府考虑到姜书记的身体状况,拟建议,公安局长一职,由县公安局现任常务副局长姚晨同志来担任。”
孙子武刚才声音有点大,嗓子有点痒,也端了茶在喝,听了这话,差点没喷出来,这个赵长城,还真会抓住时机,为自己捞分啊!
他还没反驳赵长城的自作主张呢,姜洋同志已经急不可耐的跳将起来,吼道:“小娃,你刚才说什么?”
孙子武听了,忍不住想笑,刚才一口茶还没吞下,又给憋了出来,还好他及时闭嘴,把那口水关在了嘴巴里,鼓动了一下腮帮子,再次吞了下去,嘴角浮起一丝微笑来。
这个姜洋,以为有个当市长的姐夫,就真把自己当号人物了,逮谁喷谁。
小娃?这个称呼有些特别哇!心想赵长城一向要强,这次受了辱骂,只怕要当场发作吧?
赵长城却是淡淡一笑,说道:“原来姜书记耳朵不太聪敏,那我就再说一遍吧!唔,孙县长,我建议吧,为了照顾老龄同志,我们是不是考虑在会议室里安装麦克风?这样说起话来声音洪亮,那些失聪的老人,也能听得见。”
孙子武煞有介事的点点头,说道:“赵长城同志这个建议非常不错,从实用出发,附合实际需要。何主任,你记录一下,回头交待县府办的同志,把这个给我尽快落实了。”
赵、孙二人一唱一和,居然把姜洋当成了透明空气。
姜洋瞅瞅这个,瞧瞧那个,顿时有一种张飞扔鸡毛,有劲难使的感觉。
会议室里发出一阵窃笑。
姜洋道:“姓赵的,你听见我的话没有?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我忙不过来啊?我身体有什么状况?凭什么下我的局长?”
赵长城笑道:“姜洋同志,你要是忙得过来,为什么每次行动,你都不在场指挥?你要是身体没问题,为什么连我说什么都不清楚?我们这么做,也是关心老同志嘛,姜洋同志,你就不要逞强了,该让年轻人挑担子的时候,就该让年轻人挑起来,这对年轻人来说,也是一种锻炼嘛。”
姜洋正当壮年,赵长城却故意把他说成老同志,既是对他喊自己小娃的反击,也是有意的在羞辱他。
“跛子拔萝卜,你歪扯!”姜洋冷笑道:“姓赵的,你别欺人太甚,我忍你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赵长城收了笑容,正色道:“姜洋同志,既然如此,我也不跟你打哑谜了,这个公安局长,你铁定当不成了。你如果懂得抽身退步的道理,就及早为自己谋划一下退路吧!”
姜洋浑身一震,说道:“你什么意思?吓唬我吗?”
赵长城淡淡的道:“我用不着吓你,你若真不识好歹,自有人来收拾你。”
姜洋冷笑道:“姓赵的娃,我知道你有些背景,但是我也不惧你。你想下我的局长,没这么容易!我看今天哪个敢举手同意!”
姜洋嚣张的气焰,暴戾的表情,不可一世的语言,恣意的在县政府常务会议上的叫板。惹得所有与会政府常务委员和各部门负责人,人人蹙眉。
这里坐着的,还有很多退居二线的人大和政协的县政府元老人物,都是霍然变色。
人大副主任陈田野,是泗水县的老县委副书记,年龄到限,升迁无望后,就退居二线,在人大发挥余热,这人年轻时也是个火爆性子,听了姜洋威胁的语话,当即拍案而起,怒声谴责道:“姜洋,别人怕你,我可不怕。我一把年纪了,也不怕你唆使你姐夫来撤我的职。有些话,我不吐不快了。”
姜洋自然认得陈田野,望了他一眼,冷笑道:“陈主任,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
陈田野推开椅子,走到前面来,指着姜洋道:“我虽然不是临沂人,但我在临沂工作了一辈子,我把青春和热血都洒在了这片土地上。人民公社那阵子,我就和临沂人民一起劳动,一起生活了。我对这片土地和这土地上的人民,都有着无比深厚的无产阶级情感!今天,我就代表临沂人民,好好数落数落你!”
赵长城等人听了老同志这番饱含感情的话语,都是一震,又怕姜洋撒野使粗,伤了老同志。赵长城和李天生等年轻干部都站了起来,围在陈田野身边,随时准备应变。
陈田野越说越理直气壮,说得唾沫横飞:“以前的临沂,天是蓝的,云是白的,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哪里有什么狗日的帽子帮,更没有人敢自称王八霸王!自从你来了,当了这主管政法工作的书记,又兼了公安局长,这天就变灰了,这云也变黑了!你做的那些龌龊事情,别以为没有人知晓,我告诉你,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这话说得正义凛然,几乎是戳着姜洋的鼻子在大骂。
姜洋一张脸涨成猪肝红,脸上的那道刀疤也突了出来,凶恶得有如魔神临世。
他指着自己脸上的刀疤,说道:“陈主任,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你看看我的脸上这道疤!这可是来到临沂后留下来的!是剿灭临沂的匪徒时留下来的!你居然骂我是黑社会?嗯?你说话有没有过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