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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长城对何楠道:“师母,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吧。单位上的事情,你就放心吧,那个宫磊落再也不敢找你麻烦的。”
何楠毕竟是科员,层次不够,没法理解上面这种暗通款曲的活动,心想你请肖局长吃一餐饭,就能免去我的麻烦吗?但也不好说,只是嗯嗯应了两声,送赵长城出了门,嘱咐他开车小心一点。王晓月大叫着叫赵长城下次过来玩。
赵长城本想今天就回临沂的,现在看来已经不行了,心想又可以给郭晓红一个惊喜,于是驾车往两人爱的小屋开去。
在小区停车场停了车,赵长城摇摇晃晃上了楼,轻手轻脚的用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
听到这声无比熟悉的尖叫,赵长城心想糟糕了,又闹出大事件了!
窗头灯啪的一声打亮了,郭晓红揉着惺忪睡眼,问道:“怎么了?静殊?发噩梦了?啊,赵长城,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说今天回临沂的吗?”
何静殊跳到窗铺的另一端,拿被子裹住自己,大声喊道:“郭晓红,你们是不是串通好了算计我?不然怎么能这么巧啊!我不活了!呜呜呜!”
赵长城一脸无辜的耸耸肩,然后一头倒在窗上,打起了鼾声。
听着这如雷的鼾声,郭晓红道:“静殊,不怪他,他喝醉了。他也不晓得你会睡在我窗上啊!别生气了,好不好?饶过他这一遭吧。”
何静殊本来还想大闹一番,见到赵长城这副死猪模样,闹起来也没意思了,跳起来,抓起自己的衣服往外走,一边说道:“郭晓红,我再也不相信你了!今天的事情,绝对是你们有预谋的!合起伙来欺负我。”
“静殊!”郭晓红知道她在气头上,说什么也枉然。
何静殊凶狠地对着窗上睡着的赵长城比划了一个剪刀手,冷哼道:“再敢有下次,我就把他给剪了!”抱着衣服,跑到隔壁去睡了。
郭晓红伸手去拧赵长城的耳朵:“你还装睡!一犯错误你就装睡!”
赵长城嘿嘿一笑,翻身而起,搂住了郭晓红,说道:“刚才好险啊!你怎么跟她睡一窗了?你们不会有那个趋向吧?”
郭晓红下狠手拧了他一把:“你再敢胡来,不用静殊动手,我先把你给剪了!”
赵长城大喊冤枉,手却不老实。
“……唔!”
肖文山的办事效率比赵长城想象中还要快,赵长城回到临沂的第二天,就接到了何楠打来的电话。
何楠在电话里对赵长城大大的感谢了一番,然后十分高兴的告诉赵长城,宫磊落被调到省乡镇企业局下属的南方省工业贸易学校任闲职去了,何楠被提升为规划统计科的副科长,任免公示已经贴出来了。
听着何楠在电话里兴奋的声音,赵长城淡淡一笑,权力不只带给男人掌权的快乐,也同样能给女人带去第二春。
赵长城并没有说什么,何楠这件事,本就是他有事安排的,其中固然存在向肖文山显示自己势力的意思在内,但更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帮助何楠。赵长城是一个很记恩的人,得人恩果千年记,他重活后,最先感受到的,就是郭晓红的关怀,还有王海波的无私帮助。这样的好人,他希望他们过得快乐和幸福。
罗正浩调到西州任职市委书记后,赵长城还没有正式去拜访过他,几次接触,都是在非常正式的工作场合,趁着这次机会,赵长城到罗正浩的办公室去了一趟。
对赵长城的来访,罗正浩并没有摆什么架子,跟接待一个普通朋友似的,脸上含着微微的笑容,从办公桌后面转了出来,跟赵长城握手,两个人在旁边的会客沙发上坐下,聊了一会儿天。
赵长城把来意说明,呈上自己关于乡镇企业发展调研报告的副本,请罗正浩指导。
罗正浩接过来,先是大致翻了一下,脸露思索之意,继而从头到尾通读了一遍。从他时而蹙眉时而点头的表情来看,他看得很用心。
罗正浩是南方省青壮派的代表人物,四十岁左右年纪,就当了一个地级大市的市委书记,如果能看清形势跟对人,好好发展下去,十年之内完全有可能进省部级序列,后续发展动力十分强劲。
罗正浩虽然年轻,在三江市任上却是十分稳重,稳打稳扎,步步为赢,这一点,是沈丹红这个老大哥所不及的。
然而,正因为他太过沉稳,令赵长城有几许担心,不知道这个年轻的官场新贵,对自己这种锐意改革措施,会持何等态度。
罗正浩是西州市的一把手,他的态度,基本上决定了赵长城这项改革的命运。
罗正浩放下报告书,并没有急于发表看法,顾左右而言他,跟赵长城聊了一阵子,问道:“赵长城同志,我听说省委温书记曾经当面褒奖过你。”
赵长城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一次,揣度其用意,谨慎地回答道:“不瞒罗书记,我跟省委温书记有些渊源。”
罗正浩是省委副书记傅建国提名的人选,赵长城不知道罗正浩现在到底是不是傅系人马,这么回答,也有试探罗正浩的用意。
如果罗正浩只是傅建国正在极力拉拢的人,而罗正浩并不看好傅建国的话,那么,自己将是罗正浩和温天厚之间的一架桥梁,可以拉拢他们两个。罗正浩要是投入温氏旗下,那西州之地,几年之内将彻底成为温系的天下。
罗正浩轻轻哦了一声,却又抛开这个话题,说道:“赵长城同志,你的报告我看过了,原则上我是支持你的。但在具体的试行过程中,请你们临沂县委县政府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能破坏社会的稳定发展,更不能违背农民企业家的意愿。在这两点基础上,你们可以尽力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为乡镇企业的发展,谋划出一条光明的前景,也为农村人开创出一条新的致富之路。我预祝你们取得好成绩!”
赵长城微微一怔,心想他这是同意我的报告了?而且愿意支持?
罗正浩谈话的思维跳跃性很大,好在赵长城也百炼成精,懂得揣摩别人谈话之间的用意了,很多看似没有联系的话语,仔细一想,其实是互相关联的。
看了报告之后,罗正浩并没有急于表态,是因为他想探查一下赵长城跟温天厚的关系,然后才好根据这种关系来进行判断,是支持赵长城还是随便勉励几句就完事。
从他支持的结论可以看出来,他对赵长城和温天厚的关系是感兴趣的,当然,短时间内,他还不想做出投靠温系的决定。
作为一个颇有前途的青年官员,他此刻的官途正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他明白,一个官员,做对多少事情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要跟对人,只要跟对了人,再做出几件对的事情来,那才能获得晋升。
赵长城设身处地,想通这一关节后,明白了罗正浩的处境。说了几句保证完成任务的话,并说一定会在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下,抓好这次乡镇企业改制,带领临沂人民走出一条致富路。
令赵长城欣慰的是,市里拨款200万元,用于临沂县乡镇企业改制试点。
没有几天,省乡镇企业局传来好消息,赵长城的报告获得了局党委的一致好评,决定将之列为本年度省乡镇企业局的重点项目加以扶持,拨款500万元!
意外得了700万元的改制基金,令赵长城有些喜出望外,有了这笔钱,他的计划就能够更加顺利的实施了。
就在赵长城如火如荼地准备启动临沂县乡镇企业改制试点工程时,县里各方面的大手都伸向了赵长城要来的那700万元巨款。
巨款啊!
叫那些头头脑脑们如何不眼红?一时间,各种电话、秘书、批条一起涌向县财政部门,目的只有一个:要钱!
司小萍终于撑不住,跑来向赵长城诉苦:“赵县长,那些钱放在我们县财政局里,只怕保不了好久啊,陈书记、孙县长、郑书记等县委领导个个都来找过我,问我要钱呢!”
赵长城沉声问道:“实际到账的钱有多少?”
司小萍道:“总共有640万。”
赵长城轻轻摇摇头,市里有罗正浩和薛雪等人亲自盯着,还是被他们截留了10万元,这算是极低的了,省里的人更加张狂,直接截留了十分之一!真正的雁过拔毛啊!
司小萍见赵长城一副肉疼的表情,笑道:“赵县长,这算是好的了!有一次国家的三农补贴拨款,从中央发出来,等到了咱们县里时,已经被扣了十之七、八!再往下面发,真正到农民手里的,基本上就是一笔可有可无的小钱了。”
赵长城道:“别的我不管,这笔钱你要给我守好了!除了我亲笔批示的条子,别人一律不许动!”
司小萍为难地道:“陈书记和孙县长批的条子也不给钱?”
赵长城道:“不给!如果他们有意见,叫他们来找我!”
顿了一顿,问道:“他们批的条子,都是干什么的呢?”
司小萍道:“什么的都有。有发教师工资的,有拖欠农民补贴款要发放的,有下面乡镇公务员工资要发的。还有一些是县直机关的报销单。”
赵长城听了,皱起眉头道:“工资?难道咱们县里连工资都发不下去吗?”
司小萍道:“大部分地方还是可以的,只是有一小部门偏远乡镇暂时还没有发下去。”
赵长城讶道:“有这么严重吗?我们县这几个月农产品卖得都不错,财政收入应该还可以吧?怎么会这么严重呢?”
司小萍说道:“这个嘛,要从咱们市和县的财政体制说起。今年,西州市人民政府对我们临沂县确定的财政体制,是分税制和递增包干上解双轨运行的财政体制。市里核定我们临沂县去年递增包干上解基数为466.9万元,年递增率为7.5(百分号)。城市维护税上解,城市维护建设税当年比去年增长部分的40(百分号)上解市。”
“什么意思?”赵长城对财政这一块的确是门外汉,虚心求教。
司小萍道:“简单一点说,咱们县里今年的财政收入,要上解502万给市里。这还不包括城市维护建设税等其它费用。”
赵长城道:“那咱们县里是怎么管理下面乡镇的财政呢?”
司小萍道:“我们县里对乡镇实行的是‘划分范围,核定基数,超收分成,短收倒赔’的超收分成财政体制。”
赵长城道:“你不要站着,坐下来,给我具体说说这个财政体制,我以前还真没有对这个进行过研究呢。”
司小萍微微一笑:“那我就斗胆,为赵县长讲解一番吧。”
赵长城笑道:“闻道不分先后,达者为师!我洗耳恭听。”
司小萍把超收分成财政体制仔细讲解了一遍。
赵长城听得很认真,完了问道:“我明白了,下面乡镇如果完不成县里划分的任务,不但分不到县里的钱,还要赔钱给县里?那么,咱们县现在的收支情况如何?”
司小萍道:“我是去年接手县财政局的,我做过一个统计,去年,咱们县的可用财力是3,518万元,地方财政支出是3,672万元。”
赵长城飞快的算了算,说道:“这么说,我们县去年还亏了154万?入不敷出啊!”
司小萍道:“这种情况,也不是咱们一县独有,寅吃卯粮的事情,在各个内陆市县,只怕都不同程度的存在。”
赵长城情不自禁的站起身来,在办公室里踱步。他兼任了经开区的党工委书记和主管委会主任一职,在经开区也有一间相当宽敞明亮的大办公室,但他更喜欢在县政府这边办公,经开区那边,只是偶尔去一趟。
司小萍知道赵长城在思考县里的财政大事,转过身子,面对着赵长城,说道:“赵县长,我们县财政供养的人员有4,125人;财政补助人员有3,586人。这笔大的人员开销,是无法减免的。我们的县财政支出,大部分都花在了这些人员的身上。”
赵长城点点头,说道:“你说得不错。在现行财政体制下,财权与事权不匹配;我们县级政府可支配财力少,刚性支出难以保障;要改善这种情况,我们除了开源,就只有节流!”
司小萍一惊,说道:“赵县长,你是说要精简政府机构吗?这个地雷,你可千万碰不得!”
赵长城笑道:“你太高看我了,我一个常务副县长,虽然是高配正处级别,但在县党委里,哪里能有那么大的话事权啊?就算我想趟这个地阵雷,只怕一众常委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啊!”
司小萍吁了一口气,用小手拍了拍自己。
她笑道:“赵县长,我还以为你真的想要搞精兵简政呢!哪怕你只是提出这个调子来,马上就会被人当靶子打个稀巴烂!”
“哦,是吗?”赵长城淡淡一笑。
司小萍:“我听说雁阳市下面有一个县长,锐意改革,想要精简机关工作人员,结果没到三天时间,就被调职到了一个冷衙门!可谓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啊!前车可鉴啊!”
赵长城的眼光随着她洁柔的玉手在她身上移动,想起那天晚上可能存在的美妙,就一阵阵的暗悔,如果那天晚上真的跟这个尤物发生了什么关系,而自己却全然没有相关滋味的记忆,那不是太可惜了吗?
司小萍发现赵长城目光的异样,并没有抵触,反而大胆的瞄了他一眼,极尽妩媚风情。
赵长城丝毫不为所动,收回目光,没事人一般,踱步至椅子坐下,淡淡地说道:“司小萍同志,你对财政体制方面的认识很深刻,专业知识掌握得非常扎实,值得表扬啊!我建议你可以组织财政局的相关同志,对咱们县的财政体制改革,进行切脉,找出病症,对症下药,求一剂良方出来。”
司小萍眨着眼睛问:“这算是赵县长交给我的任务吗?”
赵长城笑道:“我只是给你一个建议。”话锋一转,说道:“节流的事情,不是我现在能操心的。我现在只想开源,把咱们县的整体经济提上去,工业发达了,农业产业化了,农民口袋里都有钱了,我们的财政税收自然也就水涨船高了。”
司小萍道:“那我就听赵县长的话啰。不管是谁来问我要钱,我都推到你身上来。”
赵长城点头道:“你的压力会很大,你要有思想准备。”
司小萍笑道:“从接到那几百万开始,我就做好准备了。”
赵长城心想这真是一个七窍玲珑的女人。
在权益面前,某些人做出来的反应,超过了赵长城的预计。
陈子丹连发几道命令,但县财政局都用赵长城当挡箭牌给拦了回去。他派秘书拿他批字的条子去找司小萍,司小萍也是咬紧钱袋子,一律不给钱。
这一来,可就惹火了这个临沂县的一把手。陈子丹心想,你赵长城再有背景,但走遍天下,凡事都抬不过一个理去!你既在我临沂县,那就要服我陈子丹的管束!财政局还不是你的一亩三分地呢,你就敢如此这般严防紧守?就敢不把我这个县委书记放在眼里了?
他风风火火找到赵长城,要求赵长城马上叫司小萍拨款,解决部分公务员的工资问题,还有一大堆县直机关需要报销。
赵长城一脸茫然的道:“陈书记,你是不是找错人了?孙县长向来是咱们临沂县的财政一支笔,我哪里敢管那摊子事情啊!再说了,你陈书记发了话,财政局的人还敢不听从?这事怎么算,也算不到我头上来啊。”
陈子丹冷笑一声,心想你就装傻充愣吧!说道:“赵长城同志,财政局的人现在只怕连子武同志都不认啰,只认你赵长城同志的笔迹呢!麻烦你给我签个字吧!”
赵长城假装惶恐地道:“哎呀,陈书记,这话可不能乱说啊!要是传入孙县长耳朵里,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一向奉己守法,不是我的钱,我一分不拿,财政局那边的事情,我生怕人家怪我手长脚长,对此我是不闻不问啊。难道这也有错?县财政自己的钱,县里想拿来做什么,自有县委常委会和县人大决议,我一个小小的副县长,怎么可能做那么大的主呢?”
陈子丹道:“赵长城同志,你别装了。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县财政的钱——县财政哪里还有钱啊!”
赵长城轻轻一笑,说道:“那我就不懂了,陈书记指的是哪里的钱?”
陈子丹几乎气结,吹胡子瞪眼地说道:“赵长城同志,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啊!哪里还有钱来啊,不就是你从省里和市要来的那七百万乡镇企业改制资金。”
赵长城见话已摊开,也就不遮遮掩掩了,说道:“陈书记,你也知道,那笔钱,是我要来的!是用来进行乡镇企业改制试点的!省里和市里相关部门有明文规定,这是专款专用,不得挪用。如果陈书记是指这笔款子的话,对不起啊,我也无能为力,帮不了你的忙,因为我不能知法违法。除非你能请到省市两级相关部门的挪用资金批准书。”
陈子丹白眼一翻,说道:“赵长城同志,你不是不清楚我们通常的做法吧?这笔钱我们也不是拿去用了就不还,只是县财政暂时周转不灵,暂时借用一下。等财政宽松了,还是要还给你,让你去做专款专用的嘛!”
赵长城道:“这种事情我就是太清楚了。多少资金就是这么样从有变成没有的?戏法人人会变,只是各有巧妙不同而已!陈书记,这笔钱,谁也别想从我手里变走!”
陈子丹已经到了暴怒的边缘,但他还是强行克制住了,语气冰硬地说道:“赵长城同志,你也是咱们临沂县的干部,现在那么多的同志没有发上工资,你就不可怜可怜他们吗?”
赵长城蹙眉道:“陈书记,有同志发不上工资?原因何在?是不是因为我的工作没有做好?如果是我的责任,我不推托!如果不是我的责任,对不起,我这个人从来不喜欢替人背黑锅!”
陈子丹握紧了拳头,良久又缓缓松开,扭过头去,语气一缓,说道:“赵长城同志,我承认,我这个县委书记有失职的地方,没能兑现任职前对着党旗许下的誓言,没有能力把临沂县百万百姓领上富裕的道路。我惭愧啊!”
赵长城心想,陈子丹硬的不行来软的了!只是低着头,不吭声。
陈子丹瞥了一眼赵长城的反应,说道:“可是,咱们县底子薄啊!要想有所起色,实在十分困难。我们读书的时候,常常看到一句话,叫做幅员辽阔,人口众多。那个时候,我常常以这句话为荣,现在,我一看到这八个字,就心里打颤啊!”
赵长城讶然相望,显然不解他何出此言。
陈子丹叹气道:“人口众多,也就意味着嘴巴多,要用钱的地方也多啊!幅员辽阔,也就是说我们这些当领导的,要管的地方大,你一天跑一个村,一个县跑下来,脚也断了,年也过完了!还是一事无成。”
赵长城觉得好笑,心想还有这么歪解成语的?见陈子丹确实是有感而发,便说道:“陈书记,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陈子丹道:“赵长城同志,有话请直说。今天我们两个就当是朋友聚会,畅所欲言。”
赵长城道:“我们县,为什么这么穷?除了客观的、历史的原因外,我们就没有从自己身上挑挑毛病吗?”
陈子丹的脸色刷的就变黑了。
赵长城心想真话就是这么难听啊!刚才还说朋友聚会,畅所欲言呢,这一言不对,马上就变脸色了!难怪古代那些善谏的忠臣,十个有九个都做了刀下游魂,忠言利耳无人听啊!也由此可知,要做一个兼听则明的领导者,是何其的难!自己内心那个叫自私自利的恶魔,就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
赵长城不管他爱听不爱听,继续说下去:“我不是针对某个人,我只是有感而发啊!我们临沂县,光靠财政养活的,就有近四千干部,我们四千个干部,管理全县一百万人口,也就是说,平摊下来,每个人要管250个人。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我们每天对一个人做工作,了解他的生活,解决他的难题,帮助他,勉励其努力奋发向上,一轮下来,都还剩一百一十五天空闲。
我就不信了,如果我们每个干部同志,把全县每个人都当朋友,哪怕一年只当一天的朋友,去了解他,去鼓励他,一年下来,靠这些朋友,还养不活自己?二百五十个人养活不了一个人?除非这个人本身就是一个二百五!”
赵长城这套算术题目一算出来,把陈子丹愣在当场。
这番话看似好笑,实则不是,把执政为民的道理阐述得一清二楚,令人深思啊!
全县四千个干部,都做了些什么?搞了一年的工作,结果连自己的工资都发不下去,你能去怪谁?
陈子丹并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从刚才他能对赵长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就可见一斑。
他咀嚼着赵长城话里的味道,越想越汗颜。
他是县委书记,主抓党员建设和干部工作,主持县委全面工作,参与县委的集体领导和决策,领导县委常委会工作。新时期,县委书记的主要工作,就是要推动经济快速发展、实现社会稳定、政治建设、繁荣地域特色文化、推动党的建设进程。
他扪心自问,自己做到了几点?
“赵长城同志,不管怎么说,你先签个字,把眼前的难关度过去再说。”陈子丹几乎被赵长城给侃晕了,差点忘了自己此来的目的。
赵长城沉道:“陈书记,我就算把600多万全部拿出来,又能保多久?两个月,还是三个月?三个月之后,我们又上哪里去要钱来维持?”
陈子丹道:“可是,这工资要是再不发下去,下面的同志就要骂我们县委的十八代祖宗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赵长城道:“陈书记,恕我直言,我们正是因为主次不分,有钱使错了地方,这才导致了现在的窘迫局面。杀鸡取卵的事情,我们不能再做了。这样下去,我们永远也改变不了现在的困局。”
陈子丹道:“那你是个什么意思?”
赵长城笑道:“用这些钱来养鸡生蛋!乡镇企业就是我们要养的鸡,财税就是我们要的蛋,只有鸡多了,鸡大了,我们才有更多的蛋吃。”
陈子丹皱眉道:“这个时间是不是太长了?眼前火烧眉毛了啊!”
赵长城心想,自己虽然取得了市委的支持和信任,但具体工作还是要在县里展开,陈子丹和孙子武的态度,对事情的成败,也起关至关重要的作用,自己必须把这两个当家人绑到一条战线上,这样工作起来才能事半功倍。于是沉着地说道:“陈书记,火烧眉毛,毕竟也只会把眉毛给烧了。我们再不发奋图强,就那要引火烧身了啊!”
“陈书记,你听我说。”赵长城见陈子丹要开口反驳,继续说道:“我有一个想法,只要我的这个设想取得了成功,所有的问题就可迎刃而解。”
陈子丹道:“我知道你有想法,可是眼前的难关还是要度过的!”
赵长城道:“今年其实也就上半年困难一点,下半年开始,经开区上了正轨,各个企业都已经投产,我们县财政就会陆续好转。再困难,也就两个季度的事情嘛!叫大家咬咬牙,就过去了。”
陈子丹道:“你搞乡镇企业改制,一时半会也用不了这么多钱吧?借用几个月,也不会影响到你的事情。”
赵长城道:“陈书记,我先跟你说说我的想法吧,虽然我也派送过报告的副本给你,但是我亲口说出来,可能更有感觉。我的想法是这样的,具体来说,有两种模式的发展,一种是线型的,一种是面型的。”
陈子丹道:“面条不也是线条型的吗?有什么区别?”
赵长城微微皱眉,不知道陈子丹是故意捣乱呢,还是真的没有听懂?于是解释道:“我这里所说的面,是指几何图形中一个平面的意思。”
陈子丹微微哦了一声,看来是真的没有听懂,看着赵长城,听他说下去。
赵长城说道:“线型发展,就是把我们全县里面那些经营相同生意的小企业和小作坊进行整合,弱弱联手,组合成一个或者数个大中型企业,成立股份公司,合资经营,共负盈亏。我在下面乡镇调研时,很多小型企业主就跟我谈到过这个想法,说如果多几个人合伙做生意就好了。但是,他们自己是囿于乡土之间的成见,加上彼此不熟悉,没有一个牵头之人,这种想法也就是想想而已,不敢付诸行动。现在,我们政府就扮演一个牵红线的月老角色,把全县所有相同行业的企业主们召集起来,开一个交流会,讨论一下这种方法的可行性。当然,为了保险起见,我们会先选一个行业进行试验,观其成效,再进行后续举措。”
陈子丹听了,抹着下颌,点头道:“有点意思,赵长城同志,我听你这么一说,果然比报告来要明白许多。”
赵长城知道陈子丹学历不高,知识底子并不好,对有些书面上的东西,看过了却不理解的情况,再所多有,平常做报告时,还经常闹出一些不大不小的笑话。倒也没有瞧不起他的意思,那个时代过来的基层干部,有几个具有很高的文化素养了?只要他一心为民便是好官。
微微一笑,赵长城说道:“陈书记,我再给你说说面型发展。”
陈子丹嘿嘿一笑:“我猜测啊,你所谓的面型发展,就是以一个村或者一个乡镇为单位,大家集资办企业!”
赵长城微微一讶,竖起大拇指道:“陈书记,高明!这个东西,我可是想了几个月,想死了多少脑细脑才想出来的,你却一下子想了出来!早知道,我要早些找你讨论,说不定就不要走这么多的弯路了。”
陈子丹摆手笑道:“这不同,我只是瞎猜测。你可是走访了各乡各镇,从实际调研得来的一手资料,是经得起推敲的,当然还是你做事踏实。说说你的想法吧,我对这个还真有些感兴趣。”
赵长城笑道:“我的想法,跟陈书记不谋而合。就是以乡为面,如果村民比较富裕的,就以几个村为面,大家集资搞股份制乡镇小型企业。当然,这要本着村民自愿,集体决议的原则,而且,这么搞法,会引发很快新的问题,我们政府部门,就要充当救火队员,哪里有火就往哪扑,既要协调各村各镇之间的关系,又要协助村民搞好中小型企业的管理,最重要的是要为他们在政策上大开方便之门,不要在他们创业初期,就苛捐杂税一箩筐,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陈子丹思索着说道:“这个想法是好的,问题是前无古人可以借鉴啊,引发的问题会很多。有些问题,是会超出我们想象之外的难。”
赵长城说道:“也不是全无经验。集体农庄,集体林场,就是最好的成功例子,另外,我在柳林任职时,就思考过这方面的问题,本想在柳林进行实践的,只可惜时不我待啊。来到临沂后,尤其是看到东沟子乡的村民,为了生活,冒着生命危险,上山采煤,我的这个愿望就更加强烈了。千百年来的古老农业方式,是不是该改变一下了?怎么改变?这是我们当政者应该思考和解决的问题。”
陈子丹的思路显然被赵长城带动了,他抹出烟来,散了一支给赵长城,自己也吸了一支,说道:“为什么现在农村里的人都往外面跑?是因现在的土地不养人吗?我想不是,土地还是那块土地,稻谷比以前的更加好,产量更加高,化肥也比以前要先进,可是为什么,人们就是富不起来呢?这确实是个问题啊!”
赵长城道:“要想稳,靠农业,要想富,要靠工业。农业要想大发展,农民要想富裕,我们必须带领他们走一条农业工业化、农业产业化之路!农业,只有产业化、专业化、规模化,才能把农民的双手从农田里解放出来,用自己的劳动去创造更多的价值。”
陈子丹道:“农业产业化,这个名词,我倒是听说过啊!”
赵长城笑道:“去年,中央一号首长在致信供销社全国代表会议时,第一次提出‘引导农民进市场、推动农业产业化’。去年6月,中央一号首长视察农业、农村工作,提出‘农业发展也要靠两个转变’的重要思想,为农业产业化提供了理论基础。他在讲话中对产业化给予充分肯定,为农业产业化的顺利健康发展指明了方向。而且,山东省早两年就做出了相应的改制!我们这边,已经落后于人家了。”
陈子丹一拍大腿,说道:“我就说这名词怎么这么熟悉呢!呵呵,既然中央一号首长都做出了指示,我觉得可行!赵长城同志,你再跟我具体说说这个东西,我自己看资料,总是领会得不够透彻,听你说一遍,我反而懂了。”
赵长城笑道:“用一句话来概括,农业产业化,就是以市场为导向,提高比较效益为中心,依靠农业龙头企业带动,将生产、加工、销售有机结合,实现一体化经营的农业。